田野调查中研究者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

2015-02-03 14:48覃娜娜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2014年3期
关键词:田野调查性别差异研究者

覃娜娜

摘要:对田野调查中研究者性别差异问题的调查,表明研究者的性别差异将导致男女两性研究者在田野调查过程中出现关注点差异、获取材料的内容差异等影响,在分析田野调查中“去性别化”问题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避免单一性别视角局限、发挥性别优势等建议。

关键词:田野调查;研究者;性别差异

中图分类号:C9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4)03-0133-04

一、问题的提出

田野调查是人类学的基本研究方法,也是社会学等其他学科所广泛采用的研究方法。要求研究者在研究异文化时应亲自深入到当地,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参与观察的过程中体验和领悟、理解当地文化。作为研究对象的当地文化是客观存在的,而研究者的研究与阐释则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性,研究者存在个体差异,这其中,性别差异是最普遍最基本的差异。研究者文化背景的差异、所属社会阶层的差异、个人素质的差异等等都毫无疑问令研究者对于当地文化的研究带上深深的“个性特征”的烙印,关于诸如此类的研究者个性差异的影响,阐释人类学有过较多讨论,然而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群体差异、亦是研究者的最基本差异:性别差异及其对于研究的影响,则往往是被忽视或刻意回避的。

男女两性的性别差异是人类普遍存在的最基本群体差异之一,关于男女两性由于生理差异所带来的文化塑造下的社会性别差异,尤其是对于男女两性地位角色不平等的问题,是学术界探讨性别差异问题的焦点,并由此形成了研究相关问题的妇女学、社会性别研究、女性主义人类学等专门学科,有人义愤填膺地为女性的不平等待遇呐喊、有人声嘶力竭地声讨男性对女性近千年的压迫……本文无意加入这一类本已如火如荼的谈论之中,只力图以不带任何价值判断的平和的心态来思考:在男女两性的生理差异客观存在的前提下,在目前的社会性别差异已基本形成固定格局的状态中,人类学田野调查中的研究者由于其性别差异而造成的研究差异及影响。

二、研究者的性别差异及其影响

1.性格差异造成的男女两性研究者关注点的差异

虽然对于两性性格差异的刻板印象历来受到批判,并且已有研究证明这种刻板印象并非与生俱来,如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即在其著作《性三个原始部落的性别与气质》一书中指出新几内亚几个相邻部落中的性别气质与主流社会并一样:在阿拉佩什部落,“无论男女与子女的关系都表现为母性的性格,而两性的性格都表现为女性的性格。在那里不但女人,男人也是这样被训练为敏感、拘束,能为别人的需要和要求做出反应的人……于这种情况完全相反的视蒙斗哥莫人,他们无论男女都无情、好斗、性欲强,性格母性的慈爱几乎没有。男人和女人都近似于我们文化中那些随便、凶暴的男子才会有的那种类型的性格……”。但是另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在当代的主流社会中,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两性的性格差异是真实存在的:女性的感情细腻、敏感,而男性则相对粗犷、不拘细节。无论这种性格差异是生理因素造成的也好、是社会文化环境铸就的也罢,总之它的存在就不可避免地会导致男性研究者与女性研究者在田野调查、观察研究当地人的文化时,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关注点的差异:一由于感情更为细腻,女性研究者更为关注和更善于把握微观层面的事物,而男性研究者则似乎更倾向于和更善于在宏观层面对事物进行分析把握;二就物质与精神而言,男性研究者似乎更关注于物质的东西,而女性研究者更热心于并且似乎更善于在精神层面、观念思想的探讨。目前为止,国际人类学界的两位著名女性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和露丝·富尔顿·本尼迪克特的研究领域都属于细腻的观念层面,前者以研究萨摩亚人青春期心理问题著名,则以其对日本国民性的精辟分析而轰动,两者的研究也不失为女性更善于研究此类问题的一个佐证。

2.性别差异造成男女两性研究者能从田野中获得材料的内容差异、从而也导致了性别视角的单一。

从主观意愿上来说,男性研究者在研究中因为更多与男性相处从而更多地关注与男性相关的问题,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此问题与女性相关的部分,同时,受客观的性别条件限制,男性研究者在田野调查者也无法获得太多与女性相关的材料;女性研究者则恰恰相反,无法获得太多与男性相关的材料。笔者曾赴西双版纳傣族村寨调查泼水节,住在一位傣族姐姐家近一个月,几乎只是收集到了与家中女性(傣族姐姐、妹妹、妈妈)的活动相关的材料,至于傣族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地去参加哪些仪式活动了,怎么进行的,笔者都没来得及也没办法关注到,因为不太可能以女性的身份整天跟着父亲去参加他们一群老年男子的活动。香港的学者周华山提到他在摩梭地区进行田野调查的情况时,亦认为“研究者的性别会影响述说者的表述立场与模式。他曾向一个摩梭妇女调查关于孕妇与生育的情况,该妇女不断说‘是,后来另一名与他相熟的摩梭妇女告诉他,只因那位妇女感到非常害羞,不愿意在男人面前谈论这些事情,于是以‘是来搪塞,希望他识趣转话题。相反,他碰到的好些摩梭男子,碰到他时却大谈其性经验”。毫无疑问,此种状况如果换成一位女性研究者的话,其结果会大相径庭。那位摩梭妇女一定不会拒绝告知或分享其孕育经验,而那些摩梭男子则绝不会向研究者谈及太多个人的性经验。此种情况因为涉及到性而较为敏感,实际上在田野调查过程中研究者进行访谈时,即使是很多常规的并不涉及性的问题也同样会因为研究者的性别差异而使得访谈结果有所差异。

《写文化》一书中曾提到过这样一个例子,“戈弗雷·林哈特的《神与经验:丁卡人的宗教》,它确实是近期人类学著作中写得最精致的民族志之一。它对丁卡人对自我、时间、空间以及‘神力(the Powers)的感觉提供的现象学描述是无与伦比的。因此意识到林哈特描绘的几乎完全是丁卡男人的经验是一个震惊。当说到‘定卡人的时候,他可能涵盖了也可能没有涵盖女性。……无论如何,他所选择的事例压倒性地是以男性为中心的”。该书用此类例子来说明大量的民族志写作过程中的性别偏见,批评大量的“文化”真理现在看起来反映的只是男性领域的事。当然该书也提到“米德的作品,经常聚焦于女性的领域而在这个基础上把文化作为一个整体加以概括”。对性别偏见,尤其是对以男性为中心的民族志写作的批判是该书作者在列举上例时的基本论调,但是笔者却认为:或许其中存在的性别局限因素是远远大过于性别偏见因素的。戈弗雷·林哈特与很多其他的男性民族志撰写者一样,他们中的大多数或许并不是有意将女性的声音排出在外,只不过由于他们的男性身份决定了他们的关注点更多地集中在男性研究对象身上,他们所能收集到的材料更多地与男性相关。一如作为女性的研究者米德经常聚焦于女性的领域。某些性别偏见或许真实存在,但就民族调查及民族志撰写而言,单一性别的局限似乎更接近事实。

3.田野调查过程中的“去性别化”问题

虽然如上所述,田野调查时研究者常常会因为性别条件而限制其对某些有关异性的材料的获取,但在某些特定的时空场域中研究者又通常会处于“去性别化”的情景中。所谓“去性别化”是指研究者的性别身份得到弱化甚至消失。值得注意的是,“去性别化”只会出现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中,此外,田野中的“去性别化”的现象仅仅只是使一个人“中性化”或“无性别化”,而不能使此人“异性化”。笔者曾多次参与和近距离接触某傣族村寨的“祭寨神”“放高升”等活动,此类活动对于当地的女性而言是只能远观的,绝对不能靠近。在当地只有男性才有权参与的那些活动,笔者作为一名女性却能自由参加而不受到质疑,甚至有时会得到邀请,如此“待遇”是当地的女性可望而不可即的。当然笔者深知:村民(包括男性与女性)即使接受笔者作为一名女性参与该村女性所不能参与的男性集体活动,这也仅仅意味着村民在那一场景中把笔者视为无性别的边缘人,并不意味着男性村民接受笔者为“男性”而与我毫无性别隔阂。在通常状况下,从一个研究者进入当地村寨伊始,其“性别”身份即是仅次于“外来研究者”身份的一个重要标签,由于“性别”是该研究者能被识别的身份特征之一,故此在研究者与村民的接触过程中,性别身份是不断被强调的,当地人会以当地文化所塑造和认同的性别特征来审视并对比研究者的性别特征,研究者的任何行为举止都会在当地人的认知中被视为“这种性别的外地人”所具有的共同特征,研究者的行为举止无时无刻不被与其性别身份联系在一起。但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中,这种时刻被强调的性别身份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研究者被视为无性别的,男性研究者可加入当地只有女性参与的活动、讨论当地只有女性才讨论的问题;女性研究者则可以加入当地只有男性才能参与的活动、讨论当地只有男性才讨论的问题。

三、结语

文化是可供解读的文本,研究者参与调查当地的文化本身同样是文化再生产以及文化解读的过程,这一过程因为研究者的性别差异而产生差异,并且导致上述或者其他笔者尚未考虑到的影响。田野调查从来都不是性别中立的,作为一名具有特定性别身份的研究者,他或她的田野调查过程不可能不附带某些特定的性别特征。正如某些女性主义者所提倡的:我们无意于强调这种差异,但是我们必须意识到并且正视这种差异。只有认识到该问题,我们才能在田野调查中更好地应对以便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材料。从以上的差异分析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以下几点启示:

首先,由于男女两性研究者的研究兴趣和关注点存在较大差异,各自擅长的研究领域亦略为不同,并且在田野调查过程中研究者的性别亦会影响材料的获取,这就提醒研究者在选择研究对象时应充分考虑到自己的性别限制。无视性别差异而勉强选择某些研究对象,只会令其研究事倍功半。

其次,一方面获得异性相关材料比较困难,另一方面两性的思维方式存在差异,这就导致我们的调查和研究都会或多或少地存在单一性别视角的局限,从而进一步影响到我们对于文化现象的理解和阐释。国外很多人类学家在进行田野调查时会带上其配偶同行,据知国内也有某夫妻学者共同研究民族文化,这实在不失为减少单一性别视角局限的良方。此外,就同一问题跟异性学者多多进行探讨、交流,这也能开阔视野、拓宽思路。

最后,田野调查中我们不仅需要正视性别限制,同时,我们也可以“扬长避短”,充分利用各自的性别优势:一是选取那些异性研究者无法深入的问题进行调查;二是在调查过程中充分利用性别优势获取更多材料。在研究问题的选择上,除了考虑研究需要、个人兴趣等,我们也可以充分地发挥性别优势,选择异性研究者不太关注或无法深入的问题,如此或能使研究有所突破;同当地人进行交流访问时,我们也可以根据各自的性别及述说者的性别来选取述说者感兴趣的话题,或者从述说者感兴趣的话题开始以增进感情、迅速融入当地人的生活,这也能帮助我们更快更好地得到更多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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