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马官员的“忏悔”中反思我国官德建设

【摘 要】十八届中央纪委五次全会工作报告提出，要对被立案审查的党员干部，对照自己理想信念的动摇和违纪违法的事实，写出忏悔录，自悔自新，警示他人。“忏悔书”的价值是肯定的，它除了警示现任为官者必须廉洁从政，还可以从国家层面反思现行制度的缺陷，并有针对性地提出建议，这对于加强反腐败建设无疑是有益的，对于提高党员干部的道德修养也是必须的。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352（2015）04—0045—03

【收稿日期】2015-06-16

【作者简介】黄娥娇（1963—），女，广东河源人，惠州市委党校文化建设教研室主任、副教授。

十八届中央纪委五次全会工作报告提出，要对被立案审查的党员干部，对照自己理想信念的动摇和违纪违法的事实，写出忏悔录，自悔自新，警示他人。因此从今年1月起，落马官员“忏悔录”被列入2015年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任务清单”。其实在此之前，许多贪腐官员在接受调查或者入狱改造期间，就纷纷选择了撰写“悔过书”。

一、“忏悔录”的价值分析

从台上光鲜到仓皇落马的巨大人生反差，为什么不少人会选择以悔过书的方式交代违纪违法问题？有人说，忏悔是假，开脱罪责是真；痛心疾首是虚，求得宽大处理才是实；也有人说，忏悔书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警示什么，也不是提醒什么，仅仅是一份必须要完成的“作业”。但是古人有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因此，林林总总的“忏悔书”，其价值是肯定的。首先，警示现任为官者必须廉洁从政。安徽省一位基层官员表示，每次看到官员的悔过书，都会自觉地对照一下，因为很多悔过书中反映的很多情况都是在工作中容易遇到的，“例子很具体，很容易类比，对公职人员具有很强的警示作用”。因此，落马官员的忏悔对现任为官者能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自觉者还会按照习近平所说的那样去做，即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不要再心存侥幸。其次，反思现行制度和机制的不足。从预防腐败的角度来看，总结落马官员以权谋私所利用的制度缺陷和漏洞，对于从根本上反腐败具有实际意义，因为很多落马官员都有同感，认为自己走到今天，制度是个重要原因。原江苏省滨海县国土局局长祖道林说，我是局长、党委书记“一肩挑”，是单位“一把手”，在人事调整、提拔干部的事情上，我是一个人说了算。谁都管不了他，制度是摆设；原海南省盐务局局长邢福煌说，无论是在海南高速公路建设总公司还是在海南省盐务局，我都身兼数职，既是党委书记又是总经理，是名副其实的党政“一把手”。许多落马官员的经历说明，规范“一把手”的用权制度，健全对“一把手”的监督机制，提高监督的时效性，是减少腐败产生的重要举措。

二、从“忏悔”中看落马官员的官德缺失

习近平同志要求领导干部，“担当起该担当的责任”，心中有党，心中有民，心中有责，心中有戒，讲规矩。但是几乎所有落马官员，以下“四有”都严重缺失。

首先，忠诚品格丢掉了。我国公务员、党员干部的核心价值观之一，是忠于宪法、忠于国家利益，邓小平“三起三落”正是因为忠诚于党和人民敢说真话。可是几乎所有落马官员有了权力之后，把对宪法、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品格丢掉了。山西高平市原市长杨晓波说，“自己以为自己是为了家庭”，此话暴露了她对国家的不忠，山东某市交警大队驾驶员管理科原科长在忏悔中说,“我也曾利用工作上的便利，不遗余力地帮助很多朋友办了很多事”。试想，如果违反原则，那对朋友就过于忠诚了，对国家的忠诚肯定打折扣了。

在我国，除了忠于宪法和国家，还要坚决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因为我国公务员制度是党管干部，不搞中立，这就要求我们不管国家碰到什么挫折都要和党共命运，否则就可能变成人民的罪人。甘肃省陇南市政协原副主席任登宏在忏悔中说到，这些年我身边不少有点实权的大小人物都在捞钱，就像老百姓形容的那样“无官不贪、无官不腐”。看到这些，我错误地认为腐败已经成为不治之症，自己这点腐败又算得了什么。这是对党、对国家不忠和不信任的表现，当然最终也决定了他没有好下场。

其次，为民宗旨淡化了。原南京市长季建业在悔过书中写道：忘记了当领导为了谁，依靠谁，服务谁的问题……我忘记了为人为官的底线；徐州市政协原副主席张引在忏悔录中说，想百姓的事少，想自己的事多了，为百姓办实事少，为自己及少数人谋私利多了；江苏省新沂市农机局原局长马树刚在忏悔中说，遇到群众利益与老板们利益相矛盾的时候，往往指责群众不顾大局，为人民谋利益变成了为企业家谋利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变成了全心全意为企业家服务；甘肃省陇南市政协原副主席任登宏在忏悔说，工作中总是觉得缺点什么，觉得以前人们常说的“人生的价值在于奉献”这样的话已经过时，甚至不合时宜。可见，他们台上讲廉洁，台下谋私利；台上讲公平公正，私下搞小圈子。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宗旨意识完全被物欲横流冲垮。

再次，务实作风不见了。“忏悔书”中有很多“对不起”：对不起党多年来的教育，对不起上级组织的培养，对不起年过八十白发苍苍的父母，对不起妻子、儿子，对不起兄弟姊妹等等，就是难以见到“对不起人民”的字眼。从落马官员的忏悔书也可以看到他们过去的工作作风，他们基本上没有把心思放在社会发展、为老百姓服务上。人们都说女性领导目光敏锐，想问题全面，善于观察事物和灵活解决问题，而山西省原高平女市长杨晓波，身处官场“地震”的山西，却谈不出任何感想，对山西官场为什么会“地震”，这场“地震”与“山头主义”、制度缺陷、资源垄断等问题有何关系，竟然一无所知，这只能说明她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为了家庭”。落马官员平时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从他们被组织调查之后的表现，或多或少可以体现出来。

其四，清廉品质抛弃了。中国共产党有优良的传统。中国共产党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打败敌人，靠的不是飞机大炮，而是廉洁，是靠廉洁换得的民心。方志敏历任县委书记、特委书记、省委书记、军区司令员、红十军政委等职。1935年被俘时，国民党士兵搜遍方志敏全身，除一块怀表和一支钢笔，没有一文钱，仅仅是因为当时国家穷根本不能说明问题，支撑革命先辈清廉做人的是理想、信仰的力量。党的十八大以来数以万计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党员干部被查，特别是周永康、徐才厚、申维辰、李崇禧、蒋洁敏等50多名省部级以上干部相继落马，还有至少近20名地市党政“一把手”落马，从根本上来说，是因为他们思想的堕落，信仰的偏离。

三、从“忏悔”中重新认识官德建设的缺陷

首先，现行的官德文化教育方式难震撼人心。长期以来，我国的官德文化教育主要以集中学习为主，而集中学习多半也是请领导作报告。问题是台下的党员干部不一定愿意听，因为在他们看来，台上的领导多半是贪官，他们没有资格在台上“教育”台下的。有一定道理，因为不少官员被带走前一刻还在主持廉政会议，讲廉洁自律的重要性，如上海原市委副书记陈良宇；又如山西高平市原市长杨晓波，她曾在党风廉政建设干部大会上诚恳而严肃的提醒大家，“要做清官，不要做昏官；做廉官，不要做贪官；做善始善终的官，不做中途落马之官”；我们也有安排领导干部外出学习，可是很多就像徐州市政协原副主席张引所说，“参加上级组织的学习培训，我当成是放松休闲的大好机会”。官德教育主要是解决人生观问题，解决理想信念问题，因为查处不是万能的，但是现行的官德文化教育方式难以震撼人心。

其次，现行法规对干部“违德”行为处罚乏力。国外很多国家，因为实行了道德立法，各类道德法规都规定了对公职人员监督的几乎所有内容，这对于保证各级官员的良好道德素养至关重要。如在美国，违规使用公车可能会丢饭碗；在日本，按照规定公务员必须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上班，你不能一边享受政府公共交通补贴，一边开私家车占用公共道路交通资源；在俄罗斯，对在车上违规安装特殊信号装置的人员和单位，一律重罚；在印度，政府官员包括总统和总理在内都必须使用国产汽车。国外公务员公款消费同样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如在丹麦，对公务员的差旅费限制非常严格，出差一天以内则按小时补贴，在有公共汽车的地方不得乘出租车，除首相、大臣和议会主席外，任何级别的公务员住宿和乘坐交通工具都用一个标准；不少国家把贪污受贿和盗窃归于同一罪名，即非法占有公私财产罪，对犯有该罪的惩罚，公务员要严于百姓。如法国对公务员的量刑要比百姓高出40%到300%。

而我国对领导干部公车私用的处分，一般按照《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七十八条的规定，但是多数情况下只是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而已，饭碗基本都能保住。公车私用之所以屡治难改，除了领导干部对规章制度熟视无睹，重要原因是处分过轻，监管不到位，技术手段跟不上，所以权力拥有者不以为然。

再次，现行的监督制度值得深刻反思。山西高平市原市长杨晓波说“我觉得根本查不到我”。这句话暴露出“一把手”的霸气；安徽省原副省长倪发科说，如果中央“八项规定”早几年出台，我不至于疯狂到如此地步，犯这么大错误。他说他的90%以上的受贿，都是在当安徽省副省长期间犯下的，权力大不受监督。这说明在过去对“一把手”“二把手”的监督基本处于真空“状态”，形象地说，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不敢。惩罚不是万能的，但是制度可以塑造人性，可以促使领导干部在规定的权力范围内行使职权，为人民服务。

四、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首先，规范干部道德建设体系势在必行。第一，必须实现党员干部道德法律化。如何提高官德水平，西方发达国家有很好的经验和做法，归结起来，最重要的是实行公务员职业道德立法。我国的干部道德建设，尤其是领导干部的道德建设，也应该遵循世界发展潮流，把道德义务用法律形式明确起来。比如传统道德中的忠、廉、信、和、义、勤等内容，市场经济中新产生的道德问题如公平、公正、效率、人道、尊重、自由、权利等，日常生活中不成文的习惯性道德问题等等，用明确的法律形式规定下来；第二，以强大的舆论力量消除领导干部的侥幸心理。英国著名思想家赫胥黎说过：在很多情况下，人们之所以要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他们并不是出于对法律的畏惧，而怕的是社会舆论。重视舆论监督，是任何一个廉洁政府的成功经验。加大舆论监督力度，就是要把事前监督、过程监督和事后监督有机结合起来，做到领导干部的权力行使到哪里、领导活动延伸到哪里，对他们的监督就实行到哪里。

其次，营造崇尚廉洁的社会环境让人人自律。第一，明确表达社会主义的道德取向。就是要通过广播、影视、报刊、网络等大众传播媒介，明确表达领导干部、共产党员，就是要带头实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高尚道德；就是要通过舆论宣传，在全社会达成这样的共识，贪污受贿、侵吞社会财富就是偷盗抢劫，就是卑鄙肮脏之举；同时引导人们通过脚踏实地的劳动去创造财富，引导大众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不能把羡慕那些贪图享受、风光无限的官员当作时尚。第二，重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最近中纪委推出十句“警句”，其中一句：比官场塌方更可怕的是官德塌方。即一个地方官场塌方后，通过组织手段可以很快重建。而官德塌方实质上是官员集体在灵魂上产生了病变，价值观上发生扭曲，一年两年很难重建起来。因此，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非常重要，它是防止官德塌方的重要措施。核心价值观是一个社会必须长期遵守的最重要的准则，它能够阻碍社会分裂。作为领导干部深刻理解和内化核心价值观更加重要，因为只有这样，领导干部才能保证在复杂纷繁的社会现实当中不迷失方向，至少不犯方向性错误。第三，法律知识和社会知识必须进课堂。我国教育的最大失误是长期以来缺乏对国民进行廉洁文化、法律法规教育。在我国，除了大学阶段学习法律专业的学生，其他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比较系统地接受法律知识的学习，这是导致法盲多的重要原因。从长远看，让每个公民养成遵纪守法习惯非常重要。

再次，建立相关制度，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动机理论告诉我们，人类为了自身的生存，在生理上和心理上存在着本能需求，这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生物性要求。这种生物性要求反映在人类行为的动机上，就是“欲望”。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在“欲望”非常想得到满足而没有得到满足时，其“欲望”就会偏离正确的方向，产生“出格”行为。这种“出格”行为发生在普通老百姓身上可能是小偷小摸、顺手牵马，发生在大权在握的党员干部身上，就是腐败。怎样把人的“欲望”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他律”是前提，至少要让党员领导干部“不能腐”。

第一，建立财产申报制度，实现“终端反腐”。在我国，必须对领导干部的出身、财产、子女成长和就业、子女活动和本身活动情况进行公开，实现透明化，真正让人民群众看到裸官。但是长期以来，由于不动产登记条例“缺位”，让不少人钻了制度漏洞。郑州的“房妹”、陕西的“房姐”、山西的“房媳”等的出现，背后都与房产信息系统和社会征信系统缺失有关。领导干部财产申报制度就像防火墙，反腐不筑牢防火墙，反腐制度怎样设计必然充满漏洞，最多落马官员痛心疾首的忏悔，都难于阻止贪官“前腐后继”踏进同一条腐败河流，最多的警示并不能改变目前的官场生态，因为对于现任贪官来讲，大多都信奉手中的权力可以拥有一切，不到黄河心不死。

第二，加快信用体系建设，实现干部德才兼备。第一，加快信用体系建设，把好“入口关”。“欲治兵者，必先选将。”选好人用好人，是干部工作的底线；选错人用错人，一切都无从谈起。现阶段，我国公务员招聘制度考核主要还是知识、能力，实际上不少政府部门的工作，不需要太强能力和丰富知识，职业道德、责任心更重要。而现行政府部门的招聘恰恰忽视了“德”，这与我国的信用体系建设滞后有关，很难了解其信息，这就导致了后来的“带病提拔”。第二，加快信用体系建设，防止“带病提拔”。随着“反腐风暴”不断深入，不断传出同一岗位的领导先后“落马。”同一岗位“前腐后继”，一方面说明了周围严重恶化的为官环境；另一方面更说明“带病提拔”，用人失察问题的严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让这类“前腐后继”的荒谬闹剧不再一而再再而三，除了必须从严管党、从严治吏，将权力放在笼子里，摊在阳光下，最为根本的是加快信用体系建设，用“信用记录”说话。

第三，探索现金管理制度，从源头上打击腐败。现金支付与银行转账等其他资金结算方式相比，最明显的特点是现金支付不容易被发现，通过现金支付，可以隐匿资金流通的轨迹，从而掩盖不合法交易，以达到逃避监督和处罚的目的。虽然我国从1988年起就开始实施了《现金管理暂行条例》和《现金管理暂行条例实施细则》。但是该条例和细则发布至今已有24年，已严重滞后，尤其是大额现金支付管理方面存在法律漏洞。因此，制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现金管理法》，严格规制大额现金使用，从源头上预防犯罪是必须的，因为在当前的反腐斗争中，引人注目的是很多受贿官员收受的物品是大额现金。大量犯罪涉及大额现金，这说明我国现金管理制度存在严重问题。发达国家多数都采取支票、信用卡、信用证等方式通过银行系统进行交易，这些非现金支付的结算方式，它们会在银行系统留下交易记录，为司法机关侦查取证、侦破有关腐败案件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在我国，想从源头上打击腐败，探索和建立现金管理制度，不但必要，而且紧迫。

(责任编辑 李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