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铚《默记》的文史成就及其思想价值

2015-02-20 19:23葛雅萍
关键词:欧阳修王安石

葛雅萍

(浙江邮电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浙江 绍兴312016)

王铚《默记》的文史成就及其思想价值

葛雅萍

(浙江邮电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部,浙江 绍兴312016)

赵宋宗室仓皇南渡,典章文物扫荡无遗。以典藏丰富、博物洽闻闻名于世的汝阴王氏,于南国一隅,实际上承载了传承中原文化的使命。王铚更是记问该洽,尤长于国朝故事。其所著《默记》,多记汴都朝野杂事,体例不拘,内容赅博,多史氏之所未备;秉笔实录,直书不隐,可信者多。《默记》纪事饶有情趣,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具有相当大的文史成就与思想价值。

王铚;默记;文史成就;思想价值

宋人王铚,字性之,汝阴(今安徽阜阳)人,自号汝阴老民,世称雪溪先生,汝阴王氏家族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所著《默记》,多载宋代汴都朝野杂事。四库馆臣以为:“铚所著述,以此书为最纯。”[1](P325)《默记》内容赅博,多有他书所未记者,且记事态度客观,写作手法严谨,具有相当大的史学价值、文学价值与思想价值,故其常为后世学者所称引。本文拟借鉴前人已取得的研究成果,对《默记》的文史成就及其思想价值,做一基础而系统的考察。

《默记》的史学成就大略有四:体例不拘,秉笔实录,多史氏之所未备,严谨公正。

其一,体例不拘,内容赅博。王明清《挥麈录》言,唐之前,“丘明、子长、班、范、陈寿之书,不经他手,故议论归一”,唐代修史则“文字交错,约史自此失矣”,五代更是错漏迭出,以致“嘉祐重命大儒再新《唐史》,欧阳文忠、宋景文各析纪传,故《直笔》、《纠缪》之书出”。[2](P8)宋朝历代君臣虽然都很重视史学的资鉴作用,政府也设置了完备的修史机构,士大夫编修当代史也蔚然成风[3],然其著述,“名臣大节,无所叙录居多,或有一事见之数传,褒贬异同”[2](P34~35),兼之“自建隆抵元符,信史屡更”[2](P34~35),故其时官私著述纷繁,精芜杂存。于是,王铚“《国朝史》述焉,直欲追仿迁、固,铺张扬厉,为无穷之观”[2](P34~35)。于《国朝史》编纂而外,王铚又以笔记形式作《默记》,对正史中未曾记载或不便记载的内容,予以收集整理,以补正史之不足。因为其采用的是笔记形式,故其轻巧灵动,不拘体例,篇幅随所记内容亦长亦短,内容赅博,广泛涉及到北宋的政治、军事、宗室、朝臣及社会等诸多方面。

其二,秉笔实录,直书其事而不隐。叙宋代帝王之事时,王铚之本意,虽未必在于以此揭帝王之短,但在史家秉笔直书意识的引领下,其仍然记录了不少帝王不欲为人所知之事。因直书其事而不隐,故其常为后世所称。譬如其书第5条“钱俶有社稷大功”,便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在幽州战役中,宋太宗因决策失误,有功不赏,以致军变,最后落得“与亲厚夜遁”,只因钱俶拚死保护,才“銮辂得脱”。直言宋太宗之过失,并直录其失败后之窘境,在当时而言,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其书第31条“神宗取北虏不得郁郁不乐”,亦直录滕章敏所言宋太宗被北虏所败之事。其时,宋太宗不仅“凡行在服御宝器尽为所夺,从人宫嫔尽陷没”,且“股上中两箭,岁岁必发。其弃天下竟以箭疮发”。此条亦同时记载了宋神宗为报仇,取北虏不得,反遭永乐、灵州兵败之事。《默记》记录这些史实时,皆秉笔实录,不为君王讳。其书第93条“欧阳文忠公在两禁”,则记录了欧阳修“在两禁,因赴李都尉家会,至五鼓,传呼呵殿而归”,险因此被贬,终因“执政留之甚力,以修《唐书》为言”得免之事。此为秉笔实录,不为尊者讳。

其三,多史氏之所未备。其书除上述第5条“钱俶有社稷大功”、第31条“神宗取北虏不得郁郁不乐”、第93条“欧阳文忠公在两禁”所录史实,为正史所不载外,其第3条“艺祖赐潘美周恭帝子后不复问”、第50条“徐铉后人存其归朝初授官诰”所录史实,官私著作亦鲜有记载。他如第16条“侬智高犯广南”,描画了久在广南为官的陶弼所言之广南官吏群像:“官吏皆成贪墨不法,惟欲溪洞有边事,乘扰攘中济其所欲,不问朝廷安危,谓之‘做边事’,涵养以至今日。非智高能至广州,乃官吏不用命,诱之至此。”此亦可补正史之不足。又如其书第72条“欧阳修张氏狱得脱实王昭明、孙揆之功”,则记载了欧阳修张氏狱(庆历五年(1045年),欧阳修外甥女张氏因私通家奴东窗事发,案子移送开封府审理,谏官钱明远、权知开封府杨日严,趁机诬谄欧阳修也与张氏有染,将欧阳修拘系狱中。虽然后来查明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但欧阳修还是受到牵累,被降职出知滁州)中,所不为人知的“内中曲折”。依《默记》所记,其“内中曲折”不为人所知者有三:其一,欧阳修因锐意言事,终至大忤权贵;其二,宰相欲借曾被欧阳修得罪的内侍供奉官王昭明之手,构陷其罪;其三,军巡判官、著作佐郎孙揆办案公正,不令其事支蔓,内侍供奉官王昭明则以德报怨,全力围护欧阳修。对于欧阳修张氏狱,世人只知欧阳修最终之所以未被构陷成罪,全赖苏安世之力,却不知实系孙揆与王昭明之力,且未知欧阳修祸起之因,及其被构陷之过程。幸赖此书,世人才能得知个中详情。

其四,严谨公正,可信者多。《默记》所记,多源于王铚之亲历亲闻及转引他书所录。于其亲历亲闻者,《默记》所记,皆客观公正。于其转录于他书者,《默记》所记,皆考证严谨。《默记》之考证严谨,得益于王铚的家学渊源。对此,其子王明清《挥麈录》有云:“先人迁官制云:‘汝好古博雅,自其先世。属词比事,度越辈流。’”[2](P34~35)又云:“先祖早岁登科,游宦四方,留心典籍,经营收拾,所藏书逮数万卷,皆手自校雠,贮之于乡里。汝阴士大夫多从而借传。……先人南渡后,所至穷力抄录,亦有书几万卷。”[2](P34~35)足见王铚家族向以藏书丰富、博物洽闻著名当时。陆游《老学庵笔记》亦云:“王性之记问该洽,尤长于国朝故事,莫不能记。对客指画,诵说动数百千言,退而质之,无一语缪。予自少至老,惟见一人。”[4](P14)能使陆游如此倾倒,叹为“自少至老,惟见一人”,王铚之才智可想而知。惟其如此,《默记》所录自他书者,皆考证严谨。而《默记》所录王安石事迹,则最能见出王铚对其所记人物客观公允之态度。曾布原为王安石推行新法时的得力助手,后因其反对王安石的市易法,而与王安石交恶,被王安石贬往饶州、谭州、广州等地。王铚父王萃受知于曾布。大观元年(1107年),王铚访曾布于京口,布以三子曾纡之女归之。由是而言,曾布有恩于王铚及其父,但《默记》所录王安石之事,却未因此而失却公心。《默记》总共103条记录中,有15条记录了与王安石有关的内容。其中三条(第18条、第36条、第47条)无关褒贬,一条(第86条)探讨其诗词学问,一条(第46条)记录王安石气量狭小,十条褒扬王安石为人光明豁达,尤其是第40条“陈秀公排场与王荆公成对比”、第41条“王荆公居蒋山与客语于路次”及第92条“王荆公知制诰丁母忧”,用对比衬托的手法,彰显了王安石为官的简约低调。在北宋举国奢靡的背景下,作者对王安石的褒扬之意,由此跃然纸上。由是而论,四库馆臣言《默记》“所记颇有依据,可信者多”[1](P325),诚为的评。

史学成就而外,《默记》还具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其纪事,则饶有情趣;刻画人物,则栩栩如生。其书第1条“太祖下滁州,王业自此而成”所记宋太祖与赵普事,选材角度与事件叙述均匠心独运,人物描写生动形象。其书第95条“石曼卿通判海州与旧友相戏”,记录了石曼卿做官后,故意与旧友相戏又相待如故之事。其叙石曼卿之乔装侮慢,及刘潜之真实愤怒,层层推进,富有情趣。其书第7条“王溥父祚求卜问寿”,记录了王溥之父王祚求卜问寿事。其叙算卦前瞽卜者与老兵之串通,算卦时瞽卜者与王祚之对话,及算卦后王祚所嘱儿孙之语,皆幽默风趣。其书第101条“沈士龙高节独行过于古今”,叙述简洁明了,句式参差中显规整,极富韵味。

此外,《默记》还有6条有关文章之道及为学之道的记载,散见于全书各处。其书第57条“李公弼因检修村落得悟诗义”,记录了李公弼因亲见雎鸠“一窠二室,盖雌雄各异居”,而悟“和而别”涵义之事。其书第86条,从评论贺铸与晏几道词之风格出发,推及到秦观、王安石、司马光、赵抃等人词句之得失。其书第91条“章子厚改欧阳公文”,记录了“年少未改官,蒙欧阳公荐馆职”的章惇,对欧阳修《史炤岘山亭记》中“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一投汉水”的不同意见,并建议将其改为“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而被欧阳修“喜而用之”的故事。其书第98条“胡翼之以为学者需游四方以广见闻”,记录了胡翼之对为学之道的看法,及其亲率门弟子游关中,领略黄河磅礴气势时所发的感叹。其书第100条“恩官人学书心得”,记载了恩官人从学习书法中所悟出的道理。其书第103条,则是对曹植《洛神赋》与甄后关系的相关考证。

《默记》所记之事,多寓劝戒,深含警悟后人,以资借鉴之意。王铚对事件的选择与记录,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均有其鲜明的立场。其书第69条“太祖降反臣兵不血刀”,记载了宋太祖得知潞州李筠反状后,对该事件的处置方法,及其“兵不血刀”解决此事的处置结果;而第76条“刘原父好杂记事”,则列举当朝及历史上与此类似,却因处理不当而引发灾祸的事例,说明“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做法的害处,以与第69条所记宋太祖的决策,形成鲜明的对比,寓劝戒于史实之中,从而为统治者提供了借鉴。此外,其书第53条“范文度义举兴族”中范文度拚死阻止张乖崖滥杀无辜的壮举,第72条“欧阳修张氏狱得脱实王昭明、孙揆之功”中王昭明、孙揆不阿权贵主持正义的骨气,与第101条“沈士龙高节独行过于古今”中沈士龙的忠孝之行,则是借颂壮士之义举,以为后世镜鉴。与之相应,《默记》中亦有10条,记载了权臣间明争暗斗,互相倾轧之状。其中,既有对玩弄权术者的批判,也有对官场险恶的感叹,还有对正义之士逃过劫难的欣喜。凡此等等,无不可为后世镜鉴。

当然,《默记》亦有不足之处。对此,前人皆有明确的考论。四库馆臣言:“惟王朴引周世宗见火轮小儿,及宋太祖以周世宗子赐潘美,似出附会。又所记江南野史李国主小周后事,参校龙衮书,无此文。”[1](P325)此外,对其书第25条所言“张茂实太尉,章圣之子”,朱杰人认为,张茂实并非真宗子,“王失于详考,以讹传讹”;对其书第92条“王荆公知制诰丁母忧”所言王荆公“已五十矣”,朱杰人考之曾巩《吴氏墓志铭》及蔡上翔《王荆公年谱考略》,认为王荆公嘉祐八年丁母忧时应为43岁,王铚所记误。[5]郑世刚亦认为,《默记》所载赵普与宋太祖在滁州战役中的定交活动属虚构。[6]然瑕不掩瑜,《默记》所具有的文史成就及思想价值,使其日益为后世研究者所推崇,已成为不争的事实。

[1]钦定四库全书(第1038册)[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

[2]王明清.挥麈录[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

[3]吴晓萍.《挥麈录》与王明清的学术成就[J].安徽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4).

[4]陆游.老学庵笔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朱杰人.王铚及其《默记》[J].浙江学刊,1993(2).

[6]郑世刚.《默记》中有关“滁州之战”记载的辨析[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1).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

The Historical Achievements and Ideological Values of Wang Zhi’sMemorization

GeYaping

(FundamentalDepartment,ZhejiangVocationalCollegeofPostsandTelecommunications,Shaoxing312016 )

When the imperial clan fled flurried to cross the Yangtze River,all the acts,ritual systems and Confucian moralities were raided exhaustively.Ru Yin Wang family,well-known by their collections on books,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on the national culture inheritance.Wang Zhi was especially credited by his broad and detailed works,particularly on matters about Song dynasty.In his bookMemorization,he recorded all kinds of stories of bothruling and opposition parties chores happened in the capital city.The book has different written styles,but broad contents.The way he wrote was straight and honest and preserved a lot that the official historical books did not record.The stories were told in interesting ways and the characters were written vividly.It has considerable cultural and historical achievements and ideological value.

Wang Zhi;Memorization;cultural and historical achievements;the ideological value

2015-04-22

2014年浙江省高等学校访问学者专业发展项目(FX2014203)

葛雅萍(1966—),女,浙江嵊州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文学研究。

I207.22

A

1673-1395 (2015)07-00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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