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大众文化心理的“二律背反”

2015-03-02 05:03王雅琴
关键词:大众文化大众心理

王雅琴

(安徽经济管理学院 社会与公共管理系,安徽 合肥 230031)

·信息与文化·

现代大众文化心理的“二律背反”

王雅琴

(安徽经济管理学院 社会与公共管理系,安徽 合肥 230031)

现代大众文化心理是伴随大众文化的兴起而产生的文化心理反应。一方面,在现代大众文化语境中,表面上看大众成为文化创作者和接受者的主体,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和选择权,呈现出大众追求文化的多元化;另一方面由于大众文化自身的特性:资本的运作、商品化和现代技术的力量,使得大众文化心理在不断地重复和规范之中形成了渐趋相同的单一化模式,最终形成了现代大众文化心理领域的“二律背反”。这种现象从实质来看是现代大众文化心理中个体自由导向和社会强制之间的结构性冲突,是不同“场域”的争夺。

文化心理;二律背反;大众文化;求异;求同

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列举并论证了四对同样正确的“纯理性”的相互矛盾的思辨综合判断,他称为四个“二律背反”。 在此基础上黑格尔指出了二律背反的普遍性和客观性。虽然康德和黑格尔对“二律背反”的研究主要是基于人类的认识层面,但“二律背反”的理论具有哲学思辨性和指导性。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人类社会实践以及文化、艺术等领域存在着既冲突又统一的矛盾双方,它们按照各自的存在规律和原则客观存在着,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性。这种具有冲突性质而又同时存在并相互影响的“二律背反”现象并不少见,特别是在文化领域中。在现代世界文化渐趋融合的发展进程中,多元文化的输入和交融不仅丰富了现代文化的内容和层次,而且在文化的主体——“人”的身上呈现出变化。特别是在大众文化兴起之后,处于社会文化最深层次的文化心理也呈现出“二律背反”的现象。现代大众文化心理的“二律背反”表现为:文化个性的“异化”和文化个性的“同化”,具体来说就是指一方面大众追求文化多元化形成丰富多彩的文化心理;另一方面在不断追求个性中却又形成了渐趋相同的单一化文化心理。从逻辑层面上看,这是一个相互背离甚至相互抵牾的对立关系。它们之间本不应该同时存在,更不会相互影响,但在文化心理领域中,这种看似对立冲突的关系却成为一种“二律背反”现象,体现出大众文化心理中个体自由导向和社会强制之间的结构性冲突。

文化心理是文化创造的主体——“人”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中对一定文化刺激所做出的反应和相应的行为模式,在这其中有三个重要元素:文化的主体(人)、文化语境和文化行为。在现代大众文化心理中大众、大众文化和文化行为三个部分对现代大众文化心理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现代大众文化心理中的“二律背反”也是围绕这三个元素来展开的。

一、文化个性的“异化”心理追求

中国传统文化中“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根深蒂固,人的生命本能和个性追求也受到压抑和禁锢。文化心理学认为中西方的文化心理有诸多差异,往往表现为集体主义和个体主义两种维度。当民族文化中将集体的目标和利益凌驾于个人的目标和利益之上,这就是集体主义;相反,如果个人利益被认为比集体利益更重要,则为个体主义。跨文化心理学家特里安迪斯认为,集体主义文化多见于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及太平洋群岛,个体主义多见于北美和西欧。在中国传统文化心理中集体主义显然要高于个体主义,这意味中国传统文化心理要求人们更加注重自律,更注重外在的和谐和自我的牺牲,个人价值屈从于社会标准。正因为如此,中国古代文人所产生的抑郁和不得志表面上看是个人理想的无从施展,事实上却是自我对社会、对国家的奉献没有得到认可,而并不是真正的个性舒展和表达,曹植也好、徐渭也好,中国历史文化中这种个人政治理想未能得到认可的现象比比皆是。然而进入大众文化领域之后,文化语境发生了变化,传统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也开始被颠覆,个性和自我的表现逐渐冲越传统文化的藩篱,成为现代文化的主流。

经济是社会发展的永动力,探求任何文化现象的变化都必须认清经济的作用。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人们物质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形成文化心理追求个性表达的本质原因。在物质贫乏、政治高压的年代,大众是无法成为文化接受的主体的,更不会拥有文化行为的主动权。大众文化的兴起首先就是与现代社会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文化现象。美国社会学家戴维·波普诺在其《社会学》中提出:“文化是国家、民族或群体所共同的符号、价值观和规范,以及相应的物质形式。”[1]87

在当前文化研究中,大众文化的概念并没有得到一致的认可,这不仅表现在对大众文化的概念有不同的提法,而且表现在对“大众文化”这一说法是否合理的争论上,比如姚文放就提出以“审美文化”代替“大众文化”更为合理,并提出“审美文化学”。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实际的文化研究中,“大众文化”的提法更合乎人们对传统的精英文化的“鄙弃”,对“大众”一词的青睐。精英文化、主导文化和大众文化成为当下文化的三足。大众文化的出现打破了传统的精英文化、主导文化霸占文化领域的壁垒,“大众”一词被青睐本身就体现出人们对文化个性和文化自由的向往和追求,是经济发展、物质丰富时代的一种文化自由的心理表征。就如在广告领域,“Nothing is Impossible (没有什么不可能)”“Just Do It (想做就做)”“一切皆有可能”等这些宣扬个性和自由的广告词要远比“源自500年的传统工艺”这样的广告词更容易被青年大众(大众文化的主体)所接收和追捧。对个性的表达和自我欲望的释放是消费文化时代普遍被社会接受并认同的一种现象,大众文化的兴起使得这种个性追求走向极致,人们甚至提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说法,大众文化不断地颠覆阳春白雪式的精英文化。

“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第二代领导人,斯图亚特·霍尔则将信息的传播分成四个环节: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和再生产。“传播过程并不是简单的主客体对立意义上的单一面,而是一种主体间性。传播过程还要考虑传播者和受众者双方的社会关系、差异性和多元性”[2]。在其著名的编码/解码模式中,他将“意识形态编码的文化形式和受众的解码战略联系了起来”[2]。大众接受信息的过程并不是一个被动地接受过程,而是多样甚至是积极建构的一个信息再生产过程。正因为如此,信息包括文化(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是一种信息的传达)才具有了获得个性的可能,而这也正符合了现代大众文化“求异”的心理追求。这也就能合理解释当下文化传播中各种网络上兴起的评论。这些评论往往不合乎传统评论的规则,对同一个文化现象可以有不同甚至是相异的理解和阐发,而这种在传统文化语境中不容存在的“个性化”表达在大众文化中不仅被宽容对待,而且是被鼓励和强调。如在新闻评论中出现的“社论批评”是社论专版刊发的对本报社论进行质疑、批评、补充的稿件。这类评论往往刊登就某一特定新闻现象意见不同甚至是相异的观点,如2004年7月11日《新京报》上发表社论《建议中小学为外来子女预留学位》,7月15日则发表《预留学位不如“另辟蹊径”》提出不同意见;7月19日发表《公民参与式公共管理的基础》,认为北京房山区成立低保评议小组,对低保的相关标准、政策和结果进行公示,是让民众参与公共事务管理的有益尝试,20日则发表《“低保公示”合适吗?》的质疑文章。这种形式不只是引起争鸣、探索真理,更在于打破了传媒与大众之间的单向传播模式,传媒主动放弃了观点的垄断地位和绝对话语权,主动与大众碰撞交流、平等对话。可以说,在现代大众文化领域中,人们追求个性和自我表达的取向不仅被社会所接受,而且是在被大力鼓吹。

二、文化个性的“同化”心理追求

在经济的推动、大众走向文化主体的文化语境中,文化个性的“异化”心理追求被无限放大和鼓吹,大众文化似乎成为文化个性的代名词,而在大众文化中产生的文化心理也被誉为是自由和个性化的,甚至被认为是富有创造性的文化心理。但大众文化的这种“异化”心理却不时被研究者们质疑。在被认为是个性化的大众文化中,这种文化心理是否是真正的个性心理表现,是否真正展现了不同的心理追求和审美旨趣?事实上,表面上看似乎善于表达自我的大众文化在心理层面上并未真正做到个性和自由的追求,相反,却形成了文化个性的“同化”心理追求,最终形成现代大众文化心理的“二律背反”。

现代大众文化个性的“同化”心理追求表现为在现代大众文化语境中,人们看似不同的心理指向,却形成了较为一致,甚至是雷同的心理追求,从某种程度上看,人们关注和评论文化的方式和标准,甚至得出的结论在不断地趋向一致。从宏观文化心理层面上看,这种一致性具有普遍性和客观性,它不仅作为现有的文化心理的结果出现,而且以文化心理形态成为新的文化心理的背景和传统。

文化心理结构是人们在一定社会物质和文化条件下形成的表现共同文化的思维、行为模式。大众文化最初产生在西方文化土壤中,以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哈贝马斯等为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以及费克斯等人都对大众文化有过较为深入的探讨,但观点却不尽相同。法兰克福学派将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伴随生产的商品化和媒介的技术化而形成的“大众文化”称为“文化工业”。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1947年)一文中提出“文化工业”的说法,认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文化具有大工业的特征。法兰克福学派认为文化工业时代的文化消费是建立在物质消费基础上的艺术消费,马尔库塞则认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是对人的“消费控制”。在法兰克福学派的眼中, “文化工业”就像是一个过滤器,在资本的力量下,文化成为一种机械生产的结果,具有复制性、商品化,其最终结果就是形成了形式雷同、风格一律的艺术品。法兰克福学派从艺术和哲学价值评判的双重角度提出大众文化中的“大众”并不是真实的“大众”,而是被商业力量操控的受众,他们并没有自主权和创造力,缺乏情感和艺术价值,只是文化工业操纵和欺骗的一种手段,是稳定现行秩序的“社会水泥”。

金元浦给大众文化下的定义充分体现大众文化特性:“我们今天所说的大众文化是一个特定范畴,它主要是指兴起于当代都市的,与当代大工业密切相关的,以全球化的现代传媒(特别是电子传媒)为介质大批量生产的当代文化形态,是处于消费时代或准消费时代的,由消费意识形态来筹划、引导大众的,采取时尚化运作方式的当代文化消费形态。”[3]由此可以看出,虽然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阐述是针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文化产品,但同样适合以现代传媒为介质的当代文化形态和现代工业和市场经济发展的文化现状。在大众文化中,商品化和现代技术力量的融合并形成势力是大众文化单一、复制、缺乏个性的主要原因,最为显著的表现即是现代媒介的格式化作用[4]。大众文化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大规模复制文化产品,以鼓吹大众消费为目标,以标准化、格式化、商品化的文化形态,以工业的制作方式形成文化产品,完全忽视,甚至压抑和抹杀大众的个性化表达,从大众情感角度来说形成的是“快感高于一切”,从文化工业角度看是赤裸裸的商业价值追求。费克斯积极发掘大众文化的积极作用,认为大众文化在产生中也并非完全失去力量,仍有接受者即大众的积极参与和制造。正如斯图亚特·霍尔所提出的“解码”的积极创造。费克斯则认为大众“对文化工业的产品加以辨识,选取其中一部分而淘汰另一部分”[5]154。

如果说在大众文化中,这种单一和复制的特性并不完全被接受,还存在一定的开放性和多元性,那么在大众文化心理中,这种“求同”的心理趋向则表现得更为明显。这一方面面对大众文化的文化现状,文化心理必定深受文化工业的影响,在不断强化和标准化模式的运作下形成相对单一的文化心理,因为文化心理面对的是文化现实,是在一定文化语境中形成的相应心理反应和行为模式;另一方面文化心理更为主观,更加根深蒂固,在拜物教盛行的当下,大众文化宣扬和鼓吹个性,却将个性扼杀,大众文化心理在这种宣扬之中完全被欺骗和麻痹,不仅失去了辨别标准和自我价值判断,而且积淀成潜意识,被不断地“洗脑”。正因为如此,法兰克福学派借助心理分析的方法认为,“大众文化对人们的控制并非仅限于表面的谎言欺骗和道德灌输,而是深入到心理的层面,甚至无意识的深层,因而其控制不但是全面彻底的,而且也是非常隐蔽的”[6]。在长期的重复和复制之下,大众的审美素质和鉴赏能力逐渐萎缩,对文化产品的消费停留于口唇期的单纯“吮吸”。在这种文化心理背景下,大众文化心理逐渐形成较为单一和模式化的观念倾向、审美标准、价值判断,甚至情感情绪。

在现代大众文化传播过程中,虽然人们对文化做出的反应和接受具有“异化”的特征,但由于面对的是相同的、复制的、单一的文化内容,在经济的内推中,在商品化的模式中,在市场的运作中,个体的自主性和审美倾向被“不由自主”地推向同一个审美标准和模式,看似异常丰富的个性表达却传达出相似的意见、看法,那些真正具有个性的评介和接受却在不断的文化选择行为中被过滤和遗忘。因此,现代大众文化个性“异化”的心理追求在某种程度上看似具有个体性的、主观的、过程的,“同化”的心理追求看似具有集体性的、客观的、结果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心理学上,对立或者排斥的矛盾双方在对抗中相互融合吸收,甚至可以相互转化。因此,在现代大众文化心理领域中,这两种看似“二律背反”的现象却同时存在,并相互影响。布迪厄提出“场域”的概念,认为一个社会被分割成许多不同的场域,在这些不同的场域(已经结构化了的一些场所)进行一些为了特定目标的竞争。“文化是意义争夺的场域,媒体文化是公共空间和斗争场域,意义在表征系统内运转,民族文化、民族身份在差异破碎的文化中建构”[7]188。由此可见,文化领域包括文化心理的争端实质上是不同意义场域的斗争,理解了文化表征和文化心理的深层底蕴也就能理解现代大众文化心理中这种“二律背反”的心理现象了。

[1] [美]戴维·波普诺.社会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2] 王雅琴.大众文化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基于斯图亚特·霍尔的理论视角[J].绥化学院学报,2013,(6):28-32.

[3] 金元浦.定义大众文化[N].中华读书报,2001-07-26(01).

[4] 韩大强.大众文化的狂欢与精英文化身份的焦虑[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26(6):111-115.

[5] 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6] 尤战生.大众文化与心理控制———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批判的心理学维度[J].山东社会科学,2003,(5):79-81.

[7] 武桂杰.斯图亚特霍尔的文化理论研究[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2007.

(责任编辑:韩大强)

Analysis of Antinomies in the Psychology of Modern Mass Culture

WANG Yaqin

(Department of Social and Public Management, Anhui Institute of Economic Management, Hefei 230031, China)

Psychology of modern mass culture is the cultural psychological reaction caused by the rise of mass culture. In modern popular culture context, it seems that the public is the main cultural creators and recipients, and has the right to choose the larger, showing a popular pursuit of cultural pluralism and rich psychological. But actually mass cultural psychology has formed a single mode of the same cultural psychology gradually by constant repetition in the power of capital operation, commercialization and modern technique. At last it forms "antinomies" in the field of modern mass culture psychology. This phenomenon is the structural conflicts in modern mass culture psychology of individual freedom and social force between the guide, and a fight in different fields as well.

culture psychology; antinomies; mass culture; for the difference; for the same

2014-12-10

2013—2014安徽经济管理学院青年项目 (YJKT1314Q08);安徽省2014年高校优秀青年人才支持计划资助

王雅琴 (1980-),女,安徽舒城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审美文化 。

G02

A

1003-0964(2015)02-0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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