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桦:我走自己的路

2015-03-03 12:32孙渝烽
上海采风月刊 2015年10期
关键词:译制松鼠

文/孙渝烽

程晓桦:我走自己的路

文/孙渝烽

今年五月中旬在上海大宁剧院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活动,名称挺有意思:“声音的味道——传声之夜,配音艺术家专场演出”。汇集了上海老中青三代配音演员,有十七人参加演出,可以说是盛况空前。上海电影译制厂有四位古稀之年的演员参加了演出,可以代表上译厂“辉煌年代”的配音特色:刘广宁是公主型的(青衣),童自荣是王子型的(小生),曹雷是皇太后型的(老旦),程晓桦是多面手(彩旦)。

配音演员的声音搭配和我国传统戏剧一样,也是分行当的。上译厂老厂长陈叙一在世时常常会讲到配音艺术也要讲究声音齐全,“生旦净末丑”都要有。我干了译制导演后,深知老厂长这个观点的重要性。社会生活十分丰富,大千世界各类人物都有,要把一部译制片配好,充分展示人物的性格特点,那么必须考虑人物声音的丰富多彩。译制导演搭配音班子也是一门学问。老厂长很高兴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上译厂进了一大批第二代配音演员,可以说达到了配音行当齐全的地步。当杨文元平反从青海回厂,老厂长特高兴,缺的“铜锤花脸”也来了。所以上译厂才会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辉煌时期。

大宁剧院这次的演出是配音艺术的一种传承回顾,更是一次配音事业新发展、新起点的展示。如今游戏动漫、网络平台、有声读物……声音创作的渠道大大拓展了,内容更丰富了,渠道也更多了。我们这些老头老太们为配音队伍的后起之秀感到高兴。上世纪辉煌年代虽然过去了,但声音的“味道”将会有更新的发展,更广阔的天地。

今天我在这里借着“声音的味道”说说我的同事程晓桦。

留在译制厂是一种无奈

程晓桦是属于上译厂的第二代配音演员,她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按她自己的话说是被动走上配音之路的,当年是一种无奈。

晓桦是在一个京剧票友家庭中长大的,从小就沾上了艺术细胞。父亲老生唱得不错,叔叔是唱丑角的,母亲是个京剧迷,常常带孩子去看京剧。晓桦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也爱上了京剧。父亲去票戏时,缺个丫鬟,就把晓桦带上,所以她从小就登台表演,一个丫鬟一直扮演到初中毕业。父亲曾经想让她学唱京剧,还专门请了师父培养她。可是练功压腿、弯腰、拿大顶,晓桦觉得特别苦,打退堂鼓了,父亲也无奈。不过从小打下的基本功似乎很管用,如今我们聚会,已迈入古稀之年的她还能为我们表演下腰,手掌触地,踢个腿也还是有模有样,身材也保持得挺精干。

晓桦高中毕业,班主任动员她报考上海戏剧学院,那年月考艺术院校绝对很时髦。她对自己的形象、声音并不很自信,上戏又有两千多人报考,她很想退缩,可心里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不考又不甘心。她心想班主任推荐我去考,一定是看中了我有这个潜质,因此很快调整好心态,跟着两千人一起报考了上海戏剧学院。也许真有点天分,居然考取了上戏表演系。

刚进入电视台担任体育评论员的译男和父母在一起

考进上戏,自己也增强信心,因此在上戏的四年中,学习十分努力,每天坚持晨练,练功、练台词坚持不懈,成绩也挺出色,以全五分成绩毕业。当时她们毕业分配之际,上影厂导演桑弧来学院挑演员。晓桦和同学演了一个小话剧《渡口》,桑弧导演看完演出让她留一留,这一留就把她、丁嘉元、洪融留进了上影厂当电影演员了。

电影演员讲究f a c e(面容)。有件事对她的挫伤很大:当时正在筹拍电影《春苗》,她被剧组选中参加该组拍摄。化妆师在为她造型时提出,希望她能抓紧时间把脸做些美容。这番话让她想的很多:自己形象虽不漂亮但很端正,去美容弄得不好反而更难看,这种事绝对不能干,再说她和汪永桓已经结婚了,丈夫对自己的脸早已看习惯了,瞎折腾实在没有必要。电影厂靠face吃饭,我不干了!于是动了改行的念头。到上影厂后,她曾经为纪录片《崇明治水》配过解说,上译厂听了这部纪录片的解说,认为她声音语言都不错,就让她来译制厂试试配音,就这样她提出调上译厂来搞配音。

当时我已经在译制厂工作了,听说从上影演员剧团调新人来挺高兴。记得当时正好上译厂要组织去工厂慰问演出,不知道该排什么节目好,程晓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儿艺正在演出的小话剧《起点》,她丈夫汪永桓在剧中任男一号。我们看了剧本后觉得这个戏去工厂慰问演出很合适,讲工厂革新的故事。当时上译厂年轻演员就数我和小童,我更结实一些,商量下来让我来演男一号,晓桦演剧中一位年轻女工,积极支持改革;李梓扮演女组长。很快就投入排练,晓桦在舞台上演戏挺活,还常常帮助李梓出点子,很快排练完这个小话剧,加上尚华、于鼎的相声,老富和毕克的相声,还有胡庆汉的朗诵,凑成一台戏去工厂慰问演出了。没想到我们演的小话剧《起点》反响非常好,大伙非常认可我演的男一号,给我极大的鼓舞。那次演出,晓桦在舞台上很活跃,表演、台词都挺有煽动性,是个好演员。

晓桦对演戏很感兴趣,可对配音兴趣不大,她认为舞台演戏可以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去塑造人物,而配音就很别扭,必须被动地跟着影片中的人物走,就像老配音演员富润生说的那样:“配音是带着镣铐跳舞。”没过多久程晓桦就对老厂长提出来:“我搞配音不合适。”可老厂长听完笑笑没同意让她走:“好好适应,好好学。”当时晓桦还挺别扭,也不知老厂长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戏配多了,大家也悟过来了,晓桦的声音很有特点。后来厂里的配音任务越来越忙,在老同志的帮助下,晓桦配戏进步很大,也慢慢适应配音工作了,从被动转化为积极主动了。

走自己的路

晓桦在译制厂配过很多电影,在《佐罗》中为女主角奥登西娅配音,在《奴里》中为女主角奴里配音。她声音有自己的特色,是女中音,也宽,有一定的厚度,不过在众多女配音演员中,也常常会撞车。她的声音没有刘广宁那么柔美好听;李梓也是中音,可声音非常华丽悦耳;后来的新人狄菲菲的声音好听甜美;王静文的声音也非常好听,而且更显得清纯;姜玉玲也属于女中音,好听很大气。上有比她年长的李梓、刘广宁,下有比她年轻的狄、王、姜,晓桦是个很聪敏的人,她要抉择,怎样才能发挥自己的特色。译制片每年的生产任务还是挺多的,而且每部影片人物众多,除了男女主角以外,还有很多重要角色个性十分鲜明,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多得是。上译厂很多老演员都是“硬里子”,并非配主角才出彩,塑造其他有个性的人物同样出彩。

晓桦决定开拓自己的戏路子,走自己的路。潘我源就是上译厂的活宝,她戏路子很宽,什么角色都敢配,也创出自己的戏路子。很多戏少不了她,以怪取胜。当时小潘母亲在台湾,年事已高,托人在上海找到小潘,小潘感到应该在晚年陪伴母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就去了台湾。小潘离去,上译厂也留出一个缺门。晓桦有意识地开始尝试更多类型的不同角色,创自己配音的戏路子。在影片《龙子太郎》中她主动要求配那个最丑的老太婆,把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扁扁的。配完音后,鉴定时大家听不出这是谁配的,声音这么贴切,把一个丑老太婆配得活龙活现。初见成效,这给晓桦增加无比的信心。

接着,晓桦在美国迪斯尼影片《101花斑狗》中配一个坏女人,声音和形象很符合,晓桦特别强调这个坏女人的狠劲,配得很到位。迪斯尼当时派人来监制,听了晓桦的配音十分满意。

多色彩的配音追求让她尝到了甜头,在影片《水晶鞋与玫瑰花》中又为仙姑配音,那声音处理得飘飘然,真有一股子仙气。晓桦说,这和苏秀的点拨分不开,让我用虚声说话,才出这种效果。让晓桦特别得意的是在苏秀导演的日本动画片《天鹅湖》中配小松鼠。影片中有一对十分可爱的小松鼠,小巧玲珑,说话奶声奶气,又十分仗义,为王子白天鹅通风报信,其中母松鼠叫玛格丽特,活泼、任性,由程晓桦配音;公松鼠叫汉斯,惟命是从,由王建新配音。它们模仿大人说话,但又必须突出它们的稚气,而且说话奶声奶气。晓桦十分喜爱这个角色,除了奶声奶气地表现玛格丽特爱撒娇的性格特点,晓桦还特意设计了咬舌头说话的念词方法。这实在太精彩了,把两个十分可爱的小松鼠配得出神入化。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在一次观众见面会上,几个老观众深情地赞扬两个小松鼠配得太可爱了,配绝了,至今让人不能忘怀!

说起配这部戏,苏秀感触太深了。她告诉我们配这部戏的前一天,晓桦去做了人流,第二天居然准时到实录棚。苏秀一听那怎么行,让晓桦马上回去休息,另换人来配小松鼠。晓桦当时很不高兴,板起脸对苏秀说:“我是来配戏的,身体行不行我自己知道,我负责,死了也愿意配这小松鼠。”老苏劝她:“戏有得配哪,别在乎一部戏,月子里落下病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晓桦根本听不进去。“我来也来了,就开始配音吧!”苏秀知道晓桦的倔脾气,也理解演员不愿放弃角色的心情,只好同意了。八月份的天气,决定把棚里的空调关掉,怕晓桦着凉,而且在棚里排了一排椅子,让晓桦没有戏的时候可以躺一下。就这样把戏配完,没想到三十多年后观众还会记得这两只小松鼠的配音。晓桦的执着,得到了最大的回报,演员的幸福感我想也许就在这种时刻。

晓桦闯出了自己的戏路子,更放得开了,很多影片中戏虽不多也配得挺有光彩。很多导演来我厂搞后期配音,居然点名要晓桦来配音。记得张刚有一部戏,其中有一个泼辣的女角色,一来厂他就跟我说:“孙导,这个角色我想让程晓桦来配,为演员的戏加点分。”广春兰也有一部戏让我搞后期配音,戏中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角色,也想让晓桦来配音。我看了影片后,当然也同意了,晓桦完成得很出色。

当年我们配戏任务实在很忙,白天在厂里配音,下了班后还要干到十点、十一点。晓桦当时还串棚配戏,还把儿子译男带着配戏。译男在母亲的带领下,成长得很快。他和一群小哥儿们配了好多戏,我想配音为他们后来当节目主持人打下了很扎实的基础。

用教学来传承

程晓桦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很多搞艺术的退休下来,总会写点什么,总结自己走过的路,把经验、教训告诉后人。她不这么想,写下来不如自己亲手教他们更好,更实际!退休后,她创办了“上海小鸽子艺校”,在艺校内开设了一个配音班,把自己配音的心得体会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们。“小鸽子艺校”办得挺红火。报名的学生越来越多,后来她实在太忙了,精力顾不上,才歇手不干了。好几所艺校都请她去教课,上台词课。我是退休后在东海学院担任表演系主任,也请她来教台词课。她的台词课上得很生动,因为她自己有实践经验,总会把理论和实践相结合,让学生在实践中更快地掌握语言的表达能力。她在课程中还穿插一些配音实践内容,让学生更快地掌握语言表达的能力,学生也爱上她的课。就这样,退休后她一直没有停止过教学工作,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我劝她适可而止,年龄上去了,她说和学生们在一块儿自己也会显得更年轻些,所以只要体力行,她还会坚持搞教学。每次我们聚会,见到她总是精神很饱满,都一头白发了,还给我们表演下腰、踢腿,还真行,有两下子。

前排左起:狄菲菲、刘广宁、赵慎之、苏秀、李梓、潘我源、程晓桦,后排左起:孙渝烽、曹雷、戴学卢、陆英华、童自荣

我跟晓桦是同事也是好朋友,四十多年的交情。她是一个心情开朗、乐于助人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儿,我儿子想去日本留学,当时我们这些工薪阶层要筹办儿子出国的费用是很困难的,当她知道后主动对我说:“缺多少钱跟我说,我能帮一定帮一把,让孩子出去闯一闯也好!”当时她主动借给我三十万日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有了她的支持,才让我儿子顺利得到了去日本求学的担保。这件事一直让我铭记在心,我儿子也一直感谢她的支持。晓桦说:“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互相帮助走过来的,这算个啥!只要你们能健康地成长我们就高兴。”

现在晓桦很潇洒,每年寒暑假总会安排和爱人汪永桓出国旅游,或是国内游,让晚年的生活更丰富多彩些。她们夫妻俩约过我几次,我因为带着小孙女无法成行。晓桦说得对:赶快趁现在还走得动,腿脚还利索,把想去的地方赶快去看一看。搞了那么多外国片,只在电影里过过瘾,我们得实地去考察一下,玩一把,潇洒一把。人活得要开心,尽管条件并不好,也要想法活得有滋有味。尽自己所能,开开心心地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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