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龙头山

2015-03-11 00:55夏至
昭通文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山镇女兵龙头

夏至

公元2014年8月3日,正值周日,天气晴朗,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午睡后,懒得出门,我们一家人就待在家里看电视、上网,日子平淡而温馨。下午16点30分左右,我们正准备去龙氏家祠附近看荷花,楼房突然发出了轰轰的响声,天花板上的吊灯猛然摇晃起来。女儿喊地震了,快跑。老婆则喊赶快躲到卫生间。由于此前已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地震,我则显得麻木和拖沓,说不怕得,没得大问题,于是慢吞吞打开门,领着她们慢吞吞走下楼来。

一下楼才发现这次地震比以往所经历过的地震似乎都更严重。站在小区的空地上,脚下的水泥地板仿佛有无数巨蟒在下面剧烈扭动,好像随时都会开裂下陷;花圃里面的树木如同大风掠过,摇摆不止;楼房的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惶然四顾,身边已挤满从家里逃出来的惊慌失措的人们。大家脚上基本都穿着拖鞋,不少女士穿着睡衣,穿裙子的拉链都来不及拉上……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猜测哪里发生了大地震,猜测这次地震有几级。有的赶紧掏出电话,或咨询,或寻亲问友,但没有信号……良久,有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了解到震源在鲁甸,5.7级。随后,北京一位文友给我发来微信,说云南鲁甸地震,震级6.5级。

人们议论一会,感觉地震平息,就纷纷散去。

鲁甸与我工作和生活的昭阳区(昭通城)咫尺之隔,血肉相连,所以回家后,我就把电视调到央视新闻频道,持续关注灾情。随着紧急救援的深入,一个个惨烈的画面也随之开始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遇难者的数字在不断被刷新。398,407,410,498……617。许多悲惨的,感人的,哀伤的故事随即在电视和网络上蔓延、流传。看着那些惨烈的画面,读着那些惨痛的故事,不由得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眼泪一次次夺眶而出。

为深入灾区采访,了解灾情,掌握第一手材料,地震发生的次日,即8月4日,市文联机关的作家们就主动请缨,急欲赶赴重灾区龙头山镇。市文联吕亚平主席当即向市里有关领导请示,拟组织作家第一时间赶赴灾区实地采访。但鉴于地震刚刚发生,道路中断,抢救生命是第一要务,如果其他社会人员无序大量涌入,只会添乱,影响紧急救援,因此市里未予批准。

在等待了漫长的一个星期后,8月10日突然接到通知可以去灾区采访了。在昭通市文联吕亚平主席的带领下,我们终于如愿以偿,驱车向鲁甸地震灾区进发。

这天是云南省对灾区遇难者哀悼日,车子行至昭鲁快捷通道黑泥地路段时,正值上午10时许,我们赶紧请师傅靠边停车,打开车载收音机,按照收音机的指令肃立,为遇难者默哀三分钟。默哀毕,继续上路。这是一个和风丽日的好天气,一路上风景如画,我们一行人却无心欣赏,大家面色凝重,都在为灾区死难的同胞而悲痛。抵达鲁甸城时约上午10点半左右。

此次龙头山镇强烈地震,近在咫尺的鲁甸县城却毫发未损。与平日不同的是,街头到处都是贴着抗震救灾标语的军车和其他相关车辆,人员比平时明显增多和忙碌。

为了尽快进入重灾区,我和沈洋副主席急忙去抗震救灾指挥部新闻中心找市委宣传部外宣办副主任杨云松拿通行证。但杨云松告诉我们,采访证倒有的是,通行证没有。费尽周折,在鲁甸县文联丁主席的努力下,我们总算搭上了云南十四冶的一辆抗震救灾越野车向灾区进发。

一出鲁甸城西,就是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车子就在众山夹峙、蜿蜒蛇形的盘山公路上行进。由于实行交通管制,路上车子不多,车速也比较快。但越往龙头山方向抵近,山势越陡峻,沿途滑坡的痕迹越重,路上随处都有大堆的土石堆积着。挤在车里的我们手里捏着汗,生怕有滚石从山上砸下来。所幸是晴天,这种担心有些多余。在距离震中十来公里时,运送救灾物资的军车和其他车辆明显增多,道路开始拥堵,车子只能走走停停,让人心焦。到达骡马口灾区群众安置点时,车子就寸步难行,我们只能坐在拥挤闷热的车子里耐心等候。半小时过去,漫长的车队依然不见动静,一小时快过去,车队还是原地不动。一打听,这里离震中龙头山镇只有两公里左右,我们索性下车步行。一路上,右行的车辆挪不动步,左行的车子倒是畅行无阻,一路卷起滚滚尘土。在鲁甸县文联丁主席的带领下,我们边走边拍照,边叹息,为龙头山百姓遭受的苦难难过,为遇难同胞哀伤。同事吴明标说,原来的龙头山山清水秀,是个美丽的地方,他们曾多次骑车到过这里,但现在一片废墟,满目疮痍让人悲伤!

约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震中龙头山镇。走过一座抢险部队临时架设的钢架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派繁忙景象。桥头的河沟边,人们正忙着铺筑水泥地皮、安装活动板房。再往前几步,是一个就餐点,十多位妇女在忙着择菜、洗菜,准备晚饭。其中一位大嫂头上还戴着孝,我心里疼了一下,眼眶发热。但我不便,也不敢问,怕触及她内心被刻意遮盖的伤痛。其余几位大嫂看上去情绪比较平和,我说给她们照相,她们羞涩地答应了。另一位趴在案板上打瞌睡,同伴叫她也没抬头,可能太累了。我示意别打扰她,让她继续休息。

走出帐篷,远远走来长长一队抢险救援官兵,红旗鲜艳地招展着。战士们肩上不是扛着镐头,就是扛着铁锹,精神抖擞地往前行进。危难时刻,子弟兵和武警、消防官兵、医疗人员就成了抢险救灾的中坚力量。

进入龙头山镇街头,眼前是左右两排崭新的楼房,看上去没有什么损伤。街道上却有不少地方裂开拳头宽的裂缝,一些地方甚至塌陷下很深的凹坑。街上井然有序,行人也不多。墙上随处张贴着诸如“军民同心,共渡难关”红底黑字的标语以及“维护灾区环境倡议书”等。大灾大难面前,龙头山人也没忘记环保,说明人们的理性并未被灾难泯灭,让人倍觉感动和欣慰。再往前,一家门口靠门站着一位年轻女士。我们站在门前和她攀谈起来。我们说镇上的新楼房看起来基本没有大的损伤。她说外表看损伤不大,但屋里地面和墙壁不少地方开裂,楼体也有些倾斜。我们仔细观察,不少楼房确有不同程度的沉降和倾斜。进入老街区,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灾情越来越严重,满眼尽是铺天盖地的废墟,让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垮塌的基本是土墙瓦房。由于黄金72小时紧急救援时被人工和机械翻寻过,大片废墟一片狼藉,满目充斥断裂的被烟熏黑的木板、木头,被泥水玷污的衣物鞋袜,孩子们的课本、作业本随处可见。刨出来的家具、家电、炊具都已严重损毁变形。看着这些遗物,我的心阵阵发痛,眼睛发酸,不知它们的主人是否健在。见不少灾区群众肩扛手提着东西从高高的废墟顶上艰难地上下往来,我们也沿着他们踩踏出来的“路”爬到废墟顶上。中途,我看到许多散落在废墟上的中学课本,一个尚完好的抽屉里依然整齐放着不少被雨水浸泡过的课本和作业本。我和作家赵清俊先生试图找到它们主人的名字,但没有。翻开一个日记本,其中一页上有很大两个红字——“母亲”。红字的背景,密密麻麻写着阎维文演唱的那首歌《母亲》。眼泪溢出了我的眼眶。这些书本的主人,一定是一个乖巧孝顺、热爱学习的孩子,也许我无法见到他(她)了。来到一座未倒塌的木质结构的老房子前,一位老大哥正在埋头清理废墟。周边的房屋全垮了,只剩下他身后那座孤零零的古老的木房子伤痕累累地倔强地站立着。房子的腰际,爬满了绿茵茵的爬山虎,它们为这片死气沉沉的废墟带来了一点生机。房前还有一片四五十平方米的水泥地皮。地上堆放着清理出来的一些已经损毁的家具和电器。水泥地皮的北边,倒塌的土墙压着一台机器和一辆面包车。这位大哥姓姜(音),他说,那台被埋的机器是花椒筛选烘干机。地震那天,还有不少乡亲在这里烘花椒,地震说来就来了,不少乡亲就眼睁睁死在眼前,平静的生活也就此被打断了。由于担心勾起他的无限伤心,我们不敢多问,真诚地安慰了几句,并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合影。

继续往重灾区的纵深处走。沿途都是触目惊心的废墟,被砸得面目全非的汽车,紧急救援时留下的支撑水泥板的木桩,被破坏钳剪断的门窗钢筋、卷帘门等。在“路边”的一条长木椅上,晾晒着三双崭新的女士布鞋,却不知它们的主人如今在哪里?路过的人们都要驻足观看,发出长长的哀伤的叹息。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一个中年男人呆呆地坐着,背后是一大片废墟,他的家人全被埋在了废墟下面,只剩下他孤零零地留在人世。我的心里也填满了悲伤的废墟。

终于来到大山脚下的龙头山镇政府所在地。这是龙头山镇重灾区的最南边和最高处。一座未垮塌的楼房的北面墙壁上,一幅巨幅的计划生育法宣传画赫然醒目。这座楼的东面墙脚,是一墩断垣残壁,上面依然整齐挂着“中国共产党龙头山镇党委”、“鲁甸县龙头山镇人民政府”、“鲁甸县龙头山镇人大主席团”的牌子,这应该是龙头山镇政府的大门。南面挺立着未倒塌的龙头山镇政府办公大楼,高高的楼顶,五星红旗仍然迎风飘扬。“大门”边有几个人在忙碌,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市公安局政治部的李杰副主任带领央视记者在拍摄。李副主任说,龙头山镇派出所所长夏大猛和另外三位民警被埋在了这里。我们看到,派出所的一座三层小楼,震后几乎变成了一层楼。废墟上,散落着民警们专用的皮鞋、衣物、帽子。看着这些遗物,我们倍感沉重和伤感。

我想有必要引述一段《云南日报》记者蔡候友先生《把生的希望留给群众》一文关于夏大猛的报道片段——

“夏所长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他为了救我,在危难时刻,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地震虽然已经发生十多天了,提到夏所长,蔡雪(笔者注:蔡雪,龙头山镇村民)还是哭成个泪人。

蔡雪回忆,因为身份证照片和本人不太像,当天下午四点多,她到派出所咨询重新办理身份证的事情。因为星期天无法办理,她就到夏所长所在的办公室找同学常礼焕,没想到刚坐下两分钟,地震就发生了。

蔡雪说,当时她就坐在离夏所长办公桌一米外的地方。地震发生时,夏所长喊了一声:“地震了,快跑!”然后就一把把她拽到桌子旁边。“轰!”派出所三层楼房轰然倒塌,大家被埋在废墟下。

“夏所长办公桌下有足够的空间躲过一劫,他当时如果不站起来拉我,而是直接蹲在桌子下边,肯定不会死。”蔡雪说着,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李杰副主任向我们介绍,龙头山镇派出所原有八名民警、六名辅警,地震后,包括所长在内的三名民警和一名辅警遇难。遇难的四名民警分别是:派出所所长夏大猛,民警刘店、柳成涵,协勤龚金文。

在这场大劫难中,民警们也难以幸免,也成了灾民,也承受着“失去兄弟之痛”,但惨烈的现实让他们没有时间悲伤,他们马不停蹄地在空地上搭起了一间十二平方米的帐篷,继续投入到抗震救灾洪流之中,“构筑了鲁甸当地政府职能部门‘灾后重振的样本”。我们既倍感悲痛,也为民警们的坚韧顽强、化悲痛为力量的精神所感动,内心充满崇敬之情!

与我们同行的杨恩智的朋友赵德宽的弟弟赵德昆夫妻俩都在龙头山镇政府上班。地震中,赵泽坤的妻子腰椎粉碎性骨折,正在医院治疗。赵德宽指着废墟中严重损毁的一辆雪佛兰轿车说,那是他弟弟赵德昆家的车子。我走过去细看,车子前面的车牌照已经不见,后备箱盖张开,像一张大口在无声地呼告。后备箱里面有不少孩子的玩具,而这些玩具的小主人至今依然不知所踪。东面一栋严重歪斜的楼房顶的晾衣绳上,几件女性的衣服寂寞地随风飞舞,再也不会有人来将它们收回衣柜,穿在温暖的身上了。在龙头山镇政府院坝里,垮塌最严重的都是那些沙土垒就的房屋,踩踏在小山似的松散的沙土上,你无法想象这些沙土就是曾经支撑和庇护人们生命和生活的墙壁。外界始终在质疑,为何国外七八级地震也死不了几个人,而在中国山区,六七级地震就要伤亡那么多人。我想,除了山区地质结构复杂,滑坡、泥石流和滚石伤人以外,房屋墙体质量差、不堪一击,是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主因。

因此,下一步国家是否应该着手考虑将地震多发区的民房改造提上议事日程和国家规划,分批分期逐步推进,以最大限度降低由于地震等自然灾害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群众财产损失。

看完重灾区灾情,我们沉重、压抑的心情,终于有所减轻,我因天热而引起的头痛也有所减缓。

再往东面走,就是灾区群众临时安置点。龙头山镇小学校园内是临时医疗救治点,医生们都在忙碌,不便打扰。医疗点后面,也就是学校操场边上,是一排橘红色的三角形小帐篷,一些解放军战士和武警官兵在就地休息。我挨个看过去,其中一个帐篷里(严格说是帐篷门边)坐着两个“蘑菇头”女兵。我猜测应该是网传的首个女子救援队的队员。此刻,两个小女兵正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很投入地看手机,一个男兵在用手机给她们拍照。我俯身向她们打招呼,她们笑着回应。我说,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女子救援队吗?她们点头说是。我说,我们老百姓都非常崇拜你们哦!俩女兵笑笑,没说话。

我又问,我可以给你们拍照吗?她们点头同意。

拍完,我问:你们多大了?

女兵异口同声:我俩都19(右边的女兵指指左边的女兵,她还没满19)。

我问:可以告诉我名字吗?左边的女兵:我叫邱泽敏。右边的女兵:我叫邓小雨。随后她又笑着补充,不是邓小平。

我问:第一次参加这种救援吧?怕不怕?累不累?

俩女兵异口同声:不怕。有点累。晒黑了。

我问:你们只是拉着搜救犬到处跑呢,还是也真正参与救人?

右边的女兵:真正参加实地抢救伤病员。我们来的时候父母都不知道。后来电视里报道了,他们才知道的。

我问:救援过程中发生过或者见到过什么触动你们或者让人感动的事情吗?

右边的女兵说:8月3日那天下午,有一家八口人乘坐一辆车正行驶在路上,地震突然就发生了。让人惊奇的是,车子前后的路都断了,恰好车子那里没事,幸运地躲过一劫。

左边的女兵:据他们家的一个老人讲,以前他们在路上发现一个装香蕉的盒子,人们走到那里就绕开,后来她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满头都是针眼的生病的婴儿。她想这也是一条人命,就收养了那个婴儿。

右边的女兵:好人有好报,所以他们大难不死。顿了顿,她又说,其他的故事你们在网上都看到了。不过有一个村子,被崩塌下来的山体全部掩埋了,根本看不出来那里曾经有个村子,有许多人生活在那里,当时我们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说着,女兵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很巧的事发生了。在这篇拙文初稿收笔时,我在微信上看了《昭通日报》记者莫娟的一篇报道《抗震一线的“五朵金花》,文章开头的两个主人公居然就是我见到的邓小雨和邱泽敏。不妨摘录于下,以飨读者——

“蒙奇奇”邓小雨

灼热的阳光把皮肤晒得锃亮,落满了灰尘短短的蘑菇头下面盖不住她清秀面庞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喜欢听故事、画画,内秀沉静的她看起来像“蒙奇奇”,她就是地震女子救援队的95后女兵邓雨。

10日下午,水磨镇营地村,艳阳高照。第14集团军工兵团救援队官兵头顶烈日帮群众抢运物资,邓小雨在两米深坑里帮严大妈挖钱物,头顶土石“哗哗”往下落,头盔“嘣嘣”作响。严大妈说,地震后,她的大儿子一家遇难,患有癫痫病的二儿子被砸伤,至今还在医院,家里就剩下她和年仅8岁的孙女,现在就希望子弟兵能把家里的东西挖出来,说着就泣不成声。邓小雨双手握着大妈的手劝慰说:“奶奶,孩子还小,您可不能伤心过度,影响了身体……”说罢,就给严大妈讲起趣事来,缓解大妈忧伤焦虑的情绪,大妈感动地说:“女兵娃娃,谢谢你们!”

“女汉子”邱泽敏

8日上午,骄阳炙烤着大地,找不到一处阴凉。救援队官兵继续坚守在甘家寨进行生命搜索,一眼望不见头的土石堆下,仍然有40多名群众下落不明,眼前这个曾经“世外桃源”般的寨子,全部被垮塌的山体掩埋,看不到一点点生活痕迹。

近40度的高温让人无处躲藏,已经在烈日下连续作业多个小时的95后女兵邱泽敏汗水从头盔里直往外冒。“这里被埋了好多人,我希望他们一路走好,为他们祈祷。”说这话时邱泽敏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她说:“面对这种场面心里也很害怕,但是职责不允许有丝毫的怯懦,这是我们的使命!”

小敏成熟懂事,外柔内刚的她看不出半点娇气,总是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在救援现场,不管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邱泽敏总是冲在最前面,战友们都亲切地叫她“女汉子”。

下午5点左右,我们终于来到龙头山镇中心小学下面的灾区群众临时安置点。这里地势较为开阔和平坦,一排排蔚蓝色的帐篷整齐排列着。每个帐篷门口都坐着一些灾区群众,他们或沉默不语,或低声聊天,就像在村子里一样。安置点边上,一个回族就餐点正值吃饭时间,几位顶着头巾的大嫂正埋头忙着给前来就餐的灾区群众打饭。不远处,一辆军用净水车正在工作,适逢一位战士走过去舀水,我问他能不能喝,他说可以喝的,我就舀起小半瓢喝了几口,味道和正常的饮用水没有多大区别。继续往安置点里面走,电线杆上的喇叭反复喊有小孩的人家请到某处领取爱心人士捐赠的玩具,一会又喊有小孩的人家赶快去领取零食,等等。听得人心里暖暖的。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爱心人士的一双援助之手,为灾区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也给了灾区群众莫大的心理安慰。走下一个高土坎,就是安置点的简易食堂,开放式的帐篷下面大约有六七个石头砖块垒砌的大灶,灶上分别坐着一口巨型大铁锅。灶内火势熊熊,锅里香气扑鼻。几位大嫂和几位男子正在大汗淋漓地忙碌着。有的切菜,有的炒菜。年轻的小姑娘们则在一旁洗菜、洗碗。

我问一位大嫂,你们是志愿者吗?她说,是的,没事就来帮忙。

我说,闻着好香啊,肯定很好吃!她说,等下你们也来吃。

看她很忙,我也就没有继续和她沟通,赶忙抓拍了几张照片。其中一位大嫂正操着大铁铲炒莲花白。我说这位大嫂力气好大哦,她呵呵笑了笑。我给其他正在洗菜的大嫂和姑娘拍照,她们不好意思地撇开头。我说我很崇拜你们,照一张做纪念吧,她们才羞涩地转过头来。我数了一下,大概有六个菜,有回锅肉、炒莲花白、酸菜洋芋片汤……另外几个说不上来,记不清了。

就餐点北面的帐篷上挂着“昭通共青团志愿者服务点”的布标。(和我们同行的作家吴明标先生正在读大一的女儿吴雪,地震第二天就赶到重灾区当志愿者。我和吴明标说,我很想去采访一下你的女儿。但一进灾区就把这事给忘了,后悔不迭。)“食堂”帐篷上张贴着卫生部门的饮食卫生注意事项,还有就餐点管理人员张贴的“一人一个碗,能吃多少打多少,请勿浪费”的告示。我注意观察,去就餐点吃饭的人们基本都按照告示的要求,吃多少打多少,没有一个剩饭。吃完饭,都自觉把碗洗干净,放好。

离就餐点十多米的地方,还有一个开放式大帐篷,那里是云南十四冶及某商旅学院联合设置的儿童临时课堂,里面有六七个小孩正和一位工程人员装束的叔叔说笑、玩乐。看得出他们和那位叔叔很投缘,亲密无间的样子。我走进去拍照也没影响到他们的情绪。边上有两个小女孩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脸上带着微笑,安静地坐在一边。她们应该是姐妹,大的约有十来岁,小的约有七八岁。姐姐紧紧地把妹妹搂抱在腿上。妹妹头上缠着纱布,显然是在地震中受过伤。我拍照时她们显得有些拘束。我不敢问她们背后的故事,拍了几张照片后就悄悄退出了临时课堂。我不想打扰孩子们劫后难得的兴致和快乐。

在灾区的采访只有短短半天时间,我们只能浮浅地在灾区走一遍。从龙头山镇安置点出来,天色已黄昏,我们就要返回昭通了。在去乘车的路上,我看到两名战士搂着肩走在前面。左边一个高大壮硕,右边一个则矮小瘦削,但他们却如此和谐地走在一起,我的内心顿时涌起一阵情感的波澜。

在灾难发生的第一时间,人民子弟兵、武警和消防官兵、医疗人员、新闻媒体记者以及成百上千的志愿者就火速赶到了灾区,迅速展开了一场伟大的生死大救援,涌现出了一幕幕可歌可泣、感人至深的、也让人痛彻心扉的故事和画面。我们浮光掠影的采访,无法深入发掘出更多动人的故事和英雄事迹。但值得欣慰的是,那些感人至深的故事和让人心碎的画面,媒体已经给予了充分的报道。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流水账似的记录一下大悲大痛之后灾区群众的安置和生活状况。现在,最惨烈、最悲痛、最艰难的时刻正在慢慢远去,受灾的、失去亲人的人们内心尽管仍然郁积着一个个悲伤的堰塞湖,但哀伤的情绪正在渐渐平复。

在龙头山重灾区采访的半天时间里,我们见到了不少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灾区群众,却没有看到一个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场面。他们在讲述那些惨痛经历时,眼里闪着泪光,脸上却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在我看来,鲁甸重灾区的群众之所以没有普遍出现那种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情景,是因为他们秉持了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大山精神,内心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强。亲人已去,家园已毁,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悲伤和绝望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只会加剧苦难。所以,他们普遍选择沉默和坦然面对。

我们离开安置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置点的帐篷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祝愿灾区人民的明天,就像安置点的灯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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