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话①中表程度的一种特殊格式—— “W(谓词)+ 球子的 (qiu·zi·de)”

盛桂琴

(五邑大学 文学院，江门，广东，529020)

去新疆游玩的内地游客对新疆人口语中的“好玩球子的”、“热球子的”、“新疆远球子的”、“葡萄甜球子的”等表达方式非常好奇，禁不住会问这些句子表达什么意思。

“W(谓词，即动词、形容词)+球子的”到底表示什么意思，有什么语义特征;格式中的W是不是能包括所有的动词、形容词，格式中“球子的”怎么读，起什么作用;这个格式进入句子有什么特点，可以充当什么成分，会受到什么限制;哪些人在什么情况下使用这个格式，等等，都是值得深入分析、探讨的问题。

一、“W+球子的”格式之意

“W+球子的”是讲普通话的新疆人常使用的一个格式，它表示“非常W”或“W极了”。如“好玩球子的”就是“非常 (特别)好玩，好玩极了”的意思; “热球子的”就是“非常热，热极了”的意思，同样“新疆远球子的”、“葡萄甜球子的”与“新疆非常远，远极了”、“葡萄非常甜，甜极了”的意思等同。

“W+球子的”这种格式在语义方面表示谓词W所指的性质达到的程度极高，相当于“太”、“极”、“极其”、“很”、“非常”等绝对程度副词所表示的程度义，同时这种格式，也带有很强的主观体验性，是说话人对某事、某人、某类现象的主观评价，表达说话者的主观态度、看法，可以是满意的看法，也可以是不满意的。如说话人对某种情况不满、不喜欢，感到不如意，可以说:

(1)这衣服贵球子的，我可买不起。

(2)干了一天活，累球子的。

也可以表达说话者对某种情况极为满意、喜欢、羡慕。如:

(1)这个电影有意思球子的，我还想再看。

(2)那地方好玩球子的，我还想再去。

二、“W+球子的”格式中W的选择限制和“球子的”的作用

(一)W的选择限制

并不是所有的形容词、动词都可以进入“W+球子的”这一格式，只有部分形容词和动词可以进入该格式。

1.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的形容词

单、双音节的性质形容词都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状态形容词不能进入该格式。

A类:大球子的 B类:干净球子的

爽球子的 小气球子的

红球子的 痛苦球子的

快球子的 热闹球子的

C类:*笨笨球子的 D类:*雪白球子的

*黑黑秋子的 *冰凉球子的

*热热闹闹球子的 *糊里糊涂球子的

*干干净净球子的 *白茫茫球子的

A类是单音节的性质形容词，B类是双音节的性质形容词，这两类都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C类 (重叠式形容词)、D类 (带前加成分和带后加成分的形容词)都是由性质形容词变化而来的状态形容词，这两类都不能进入“W+球子的”格式。

能进入“W+球子的”格式的单音节性质形容词有“穷、富、大、小、多、少、远、近、深、浅、高、矮、细、粗、长、短、宽、窄、重、轻、早、晚、快、慢、饱、饿、肥、瘦、胖、干、湿、暖、冷、好、坏、红、黑、老、酸、甜、苦、辣、咸、美、丑、香、臭、新、旧、贵、懒、烦、薄、厚”等等;双音节性质形容词有“简单、复杂、大方、小气、红火、冷清、凉快、暖和、奇怪、失望、别扭、地道 (轻声)、利索、俗气、痛快、为难、窝囊、着急、糊涂、亮堂、粗鲁、冒失、活泼、冷淡、热情、亲热、紧张、谨慎、随便、高兴、快活、自豪、慌张、快乐、兴奋、客气、热闹、舒服、洒脱、简陋、结实、便宜、勤快”等等。

吕叔湘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八百词》(1980年)所附《形容词生动形式表》将生动形式分为四类:(1)单音节形容词A重叠为AA式，例如:“矮——矮矮 (的)、臭——臭臭 (的)”等;(2)单音节形容词A加双音后缀或三音后缀，构成ABB、AYZ、AXYZ等形式，例如: “白——白皑皑、臊——臊不答、圆——圆古隆冬”等;(3)双音节形容词AB重叠为AABB式或A里AB式，例如:“安定——安安定定、墩实——墩里墩实”等;(4)双音节形容词BA重叠为BABA式，例如: “笔直——笔直笔直、冰凉——冰凉冰凉”等。这四类中除了第四类双音节形容词不能进入“W+球子的”格式外，前三类有生动形式的形容词都能进入“W+球子的”这一格式。［1］

由“可”组成的形容词，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如:可爱、可恨、可气、可悲、可耻、可鄙、可观、可贵、可靠、可口、可怜、可怕、可恶、可惜、可笑，等等;

由“好”组成的形容词，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如:好玩儿、好看、好听、好过、好吃、好用。

2.可以进入“W+球子的”这一格式的动词

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的动词主要是心理动词和少数单音节动作动词。

(1)表情绪、情感的心理动词［2］。对于心理动词的界定和范围，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看法，分类也多种多样。但是可以进入“W+球子的”格式的心理动词只有表情绪、情感的心理动词。这类动词常用的有:后悔、悲哀、激动、珍惜、喜欢、羡慕、欣赏、感激、依恋、留恋、思念、佩服、爱护、讨厌、埋怨、尊敬、同情、害怕、发愁、信任、怀疑、担心、爱、恨、嫌、厌恶、嫉妒、在意、鄙视、遗憾、奇怪、得意、庆幸、气、怕、心疼、害羞、满意、愁、伤心、关心等。

(2)少数单音节动作动词。常用的有:打、踢、揍、挤、碾、烧、压、戳、砍、吓、烤、烫、劈、骂、训、扇、渴、踩、勒 (lei)、淹、捏、掐、砸、逼等。

3.可以进入“W+球子的”这一格式的少数短语及习语性的结构

常用的有:丢面子、舍不得、想得开、想不开、好意思、不好意思、有意思 (有趣)、没意思(没趣)等。

(二)“球子的”所起的作用

“球子的”这三个音节连一起读轻声，为音高中等的轻声音节。它前面的谓词读得稍重一些。

“球子的”三个音节构成一个整体，只能后置，用在某些形容词、动词后，其作用有三点:

1.起标记程度的作用，标记谓词W的性状程度

“球子的”所起的程度标记作用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性状的实际程度，二是认知的心理程度。比如，当说话者说“热球子的”这句话时，“球子的”这一程度标记涉及两个方面:一是说话者当时所处的环境一定很热，二是说话者内心的感受也是如此。

“W+球子的”这种格式主要表达人们对某事、某人、某类现象的主观评价，而这种主观评价所表现出的欣赏、厌恶、痛恨的程度就是由“球子的”这一补充成分来辅助谓词完成的。

2.附着于谓词后，对谓词起肯定和强调作用

“球子的”用与不用，影响到肯定口气的强弱。如:

(1)今天冷球子的。

(2)今天冷。

句 (1)用“球子的”，肯定口气较强;句(2)不用“球子的”，肯定口气较弱。

3.起一定的语法作用

用与不用“球子的”，影响句子的独立性。例如:

(1)*他把我训。(不成句)

他把我训球子的。(“球子的”具有成句作用)

(2)*他被他爸打。

他被他爸打球子的。(“球子的”具有成句作用)

三、“W+球子的”的语法、语用特点

(一)“W+球子的”的语法特征

1.“W+球子的”这一格式前后不能再有其他语气成分

“W+球子的”前面不能再加其他表示程度的修饰成分，中间也不能插入其他成分，后边不可以带任何语气词。如可以说“这家超市里的东西便宜球子的”，不能说:

(1)* 这家超市里的东西太 (很、非常、特别、真……)便宜球子的

(2)* 这家超市里的东西便宜太 (很、非常、特别、真……)球子的

(3)* 这家超市里的东西便宜球子的嘛 (吧、呢、啊、啦……)

2.“W+球子的”没有否定形式

如不说:

(1)* 不 (没有)后悔球子的。

(2)* 他没把我骂球子的。

(3)* 新疆不远球子的。

3.当W为动词时，这一格式可出现“把”字句和“被”字句

如:

(1)他把我气球子的。

(2)我被他骂球子的。

4.“W+球子的”只用于陈述、感叹句，不用于祈使、疑问句

如不说:“热球子的吗?”

5.“W+球子的”只能充当谓语和补语

“W+球子的”不能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状语，但可以充当谓语和补语。如:

(1)这部电影好看球子的 (谓语)。

(2)他说得好听球子的 (补语)。

(二)“W+球子的”的语用特点

“W+球子的”这种格式主要是表达说话者的主观态度、看法的，多用于口语。但这一格式并非通行全新疆，也不是人人都说，它的使用人群和地区有一定的局限性。

“球子的”有一个变体“球似的”。“球似的”或“球子的”听起来会让人们联想到男性的生殖器“球”。 “球”在西北方言中常用作骂人的话。如“他好个球”即“他好个屁”。 (他一点都不好)。“他是个球”即“他算老几”。正因为有这样的联想。所以“W+球似的 (球子的)”这一格式在一定的地区和一定的人群中使用。一般来说，在农村、兵团团场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群较普遍使用，因为在那些地区的人们没有意识到这种表达带有粗话的色彩。而在大城市这种表达方式较少使用，尤其是城市中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很少使用。

本文从语义、内部构成、语法特征、语用特点等方面对“W+球子的”这一特殊格式进行了初步探讨。关于“球子的”这一成分的来源及其性质即看作语气词还是特殊后缀或其他等问题，还有待继续探讨。

注释:

①本文新疆话专指新疆地方普通话。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637－659.

［2］徐睿，王文斌.心理动词也析 ［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18(3):65－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