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华盛顿广场》中房子代表的父权含义

2015-03-18 03:07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淮安223003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大房子莫里斯父权

杨 苏(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3)

解读《华盛顿广场》中房子代表的父权含义

杨 苏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3)

亨利詹姆斯的中篇小说《华盛顿广场》主要刻画了父权制度下女主人公的悲剧人生。小说中位于华盛顿广场的大房子不仅承担了叙事空间的功能,更承载了小说所展现主题父权制的象征意象。该文从小说中几个关于房子的细节着手,对表现父权思想的房子意象进行分析,尝试解读作者赋予房子的深刻的含义。

《华盛顿广场》;父权意象;叙事空间

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1843—1916),美国著名的小说家、评论家、现代小说理论的奠基人,他是20世纪意 识流派的先驱者之一,在其小说理论和创作实践中,连接了传统与现代,树立了自己传统意义上的现代主义作家的身份(代显梅,2006)。他一生创作大量小说,文学评论及戏剧作品,这其中,他自称最喜欢nouvelle, 即中篇小说,他认为只有这种长度的故事才能表现出魅力、强度和美感(戴茵,杨红波,1998)。亨利詹姆斯的众多中篇小说展现了其各个时期的主题与风格,相对于后期的长篇小说的繁复、晦涩,中篇小说的结构清晰,内容短小精悍,易于被读者接受。

《华盛顿广场》出版于1881年,是詹姆斯早期的一部优秀中篇小说。这篇作品的风格,清新而不失优雅,语言凝练不失含蓄,没有后期作品中那种浓缩与艰辛,对于想要了解亨利詹姆斯这位现代小说的先锋者的读者来说,不失为一本入门小说。小说围绕着居住在纽约华盛顿广场的一对医生父女展开。斯洛泼医生带着女儿凯瑟琳寡居,无所事事但长相英俊的莫里斯在一次聚会上遇见凯瑟琳,对其展开追求。但这一追求遭到斯洛泼医生的强烈反对,女儿在父亲和情人之间犹豫挣扎,在她决定违背父命与情人结婚时,莫里斯却因为凯瑟琳将继承的遗产数量骤减而抛弃了她。最终,在经历了父亲和莫里斯的双重打击后,凯瑟琳选择在华盛顿广场的大房子里孤独终老。尽管这部中篇小说被评论家称赞为是一部“简奥斯丁”式的作品,因其叙述了家庭婚姻生活,但詹姆斯本人却不太认可这种赞美。他也并不重视这部作品,没有将其收录到纽约版的小说集里。尽管如此,《华盛顿广场》依然受到了众多读者及评论家的关注,纷纷从小说主题、表现手法等多角度进行分析评论。众多评论从父权制视角出发,分析了在父权环境下,凯瑟琳如何受到父亲的专制对待以及凯瑟琳进行的隐形抗争(王蕾,王跃洪,2013);或是对凯瑟琳如何由逐渐被剥夺话语权、沉默寡言到获得话语权后的“不言”的因素分析,呈现父权统治下的一个善良女孩的成长历程(王珊,2007)。对于作品中体现父权制的一个重要道具,位于华盛顿广场的这所大房子,鲜有提及,笔者认为房子在展现这一主题时所发挥的作用不可忽视,它在潜移默化中主导着小说主人公的命运。

房子,作为一种空间存在,同时也可能是文学作品中故事发展的载体。“对于读者的阅读而言,空间就是观察叙事的感知点”(倪浓水,2008)。在《华盛顿广场》中,最重要的空间场所就是斯洛泼医生父女所居住的这所大房子,几乎所有重要事件都发生在这里。读者透过对它的一系列描写感知它的存在,透过主人公在房子内的活动感受它对于事件发展的隐形的影响力。以下将按照情节发展的顺序一步步探寻这所房子是如何体现它的父权性特征。

一 从“搬家”事件分析房子的父权性

故事伊始,斯洛泼医生并不是住在华盛顿广场附近,而是住在一栋离市政厅只有五分钟的一条街上的“一幢红砖的大房子里,墙顶饰有花岗石的横楣,门上方有巨大的扇形窗”(侯维瑞,2012,P.17, 以下皆引自该书),但是,渐渐地,随着城市的发展,“这一带的贸易与商业已从低声细语发展为大声喧嚣”,于是医生发现,“他邻居的房屋(同样有花岗石墙顶与巨大的扇形窗)都纷纷改为办公室、栈房、运输公司或用于其他商业用途”,他决定寻找一处安静的住所。“1835年医生终于在华盛顿广场找到了理想中静谧优雅、可以幽居的住处。”亨利詹姆斯在文中不惜笔墨用了一大段文字来描述这一处新房子的外观,说它是“代表了当时建筑学的最高成果,直到今天依然是结实而有气派的住宅”,它周围的环境,华盛顿广场“有一种成熟、丰富、庄严的气氛,这表明它有过一段非凡的社会历史,这一点是这个东西走向的大都会的其他任何上层区域所不及的”,并且用了一连串的排比句描绘了女主人公如何在这里慢慢长大。认真的读者,一定会仔细思考为何詹姆斯要耗费如此笔墨来描述这所新居的居住环境,他想要表达什么,想要读者去感知什么。

随着19世纪中叶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原来传统保守安静的乡村生活慢慢被喧嚣繁华的商业生活所取代,同时也意味着原来的男权主义父权思想主导的社会受到了新兴资产阶级思想的冲击。斯洛泼医生决定搬家表面上是为了寻找一个安静的居所,实质上体现的是传统思想对于新兴思想的抵制和逃避。文中清楚地提到,他“是一种传统的道德观念的代表,他在婚姻、家庭等问题上持严峻的态度,信奉简朴的古风”,对待女儿严厉有余而疼爱不足,把她看成是自己的一件附属品,对自己要绝对服从,否则便要受到惩罚。作为父权制度中的控制者,他下意识地要维护这种旧的已经习惯了的传统制度,虽然从历史长河来看,旧的制度终归要被取代,但是作为个体在短时间内仍可通过一些方式进行维护,斯洛泼医生选择搬家就是一种维护的方式。

在斯洛泼医生刻意挑选的华盛顿广场边上的大房子里,凯瑟琳度过了她的前半生。平静安详的生活,无忧无虑,波澜不惊。缺乏与外界的接触和交流,使她自然而然地认可并接受父亲对她的管教方式,顺从父亲的意愿是她应该并且想要做的事情。可以设想,假如医生没有搬家,仍是住在那条日渐繁华的商业街上,凯瑟琳从小便不可避免地要与外界产生更多的接触,思想肯定也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变化,对于父权还能否自然接受就值得怀疑了。因此,在搬家这件事上,新房子象征了维护父权的一种方式,它就像一所竭力维持父权的堡垒。

二 从约会场所分析房子的父权性

在凯瑟琳和莫里斯的短暂交往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都是在这所大房子里进行的。在哪里约会对于两人来说隐含着潜在的重要意义,其原因仍要归结到房子的父权性。女主人公凯瑟琳从小在这里长大,这所房子代表的是父亲提供的一种庇护,离开它,就等于离开父亲,这是善良顺从的凯瑟琳所不愿做的事,她还没有做好离开的准备。第九章结尾,医生和莫里斯的谈话以不欢而散收场后,莫里斯急切地问凯瑟琳“明天我们在哪儿见面呢?”他强调在什么地方约会,想表明的是他此刻不并想和凯瑟琳在大房子里约会,不是因为他已经不喜欢这所房子(事实上莫里斯对这所房子及其中的一切十分的眼馋,渴望能够据为己有),而是因为他已经隐隐意识到房子所代表的斯洛泼医生的影响力。继续在房子里约会等于凯瑟琳和他继续在医生的控制范围活动,在这样的空间环境里,凯瑟琳很难摆脱父亲的影响,做出对他有利的选择。如果能将凯瑟琳带到外面的世界,随着父权影响力的暂时缺失,也许他能获得想要的东西。但是莫里斯并非真得希望凯瑟琳会为了爱而和他一起私奔,作为一名头脑理智的真小人,他明白那样会使他能获得的利益大大减少,但是他仍希望通过试探来了解凯瑟琳到底会不会为了他而去自己父亲那里争取权益。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凯瑟琳不愿意离开家门。这时的凯瑟琳还不敢违抗父亲,不敢离开房子,她说自己“我甚至一点勇气也没有”,坚持莫里斯来她家与之约会;她告诉莫里斯不去广场约会,绝不是因为害怕被别人看见。那是因为什么?因为对父亲的畏惧。她隐约意识到一旦自己走出房门与莫里斯约会,也许就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她还不清楚会是什么,但一定是对父亲的一种不敬和违抗。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前半生从未发生过,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去承受冲破这道城堡大门的结果。心理上,坚持留在房子里约会,凯瑟琳会觉得自己仍是父亲那个顺从的女儿,她仍然愿意努力在父亲允许的范围内做着与莫里斯的爱情梦。当莫里斯对佩尼曼姑姑抱怨她这个侄女“宁肯在一个布满印花帷幔和各种套子的客厅里跟他见面,也不愿在落叶纷纷的喷泉旁同他幽会,一点也没有浪漫的情调”(P. 74)时,他心里明白要想撬动凯瑟琳父亲对她的控制力,他需要继续努力。这个充满“印花帷幔”和“套子”的客厅环境也象征着父权影响下凯瑟琳身上重重的道德束缚。

三 从成为隐居场所分析房子的父权性

凯瑟琳从爱情中获得力量,鼓足勇气与父亲作对,坚持要与莫里斯结婚,可以说是为了挣脱父权控制所迈出的最大一步。可惜的是她看错了人,莫里斯的根本出发点是钱,在得知凯瑟琳将被剥夺父亲大笔遗产的继承权时,他选择了放弃,彻底地毁掉了凯瑟琳的人生,从此生活中的有些东西在她心中已经死了,使得她“不到四十岁就被公认为一个十分老成持重的人,一个谙熟已经消逝的风俗的权威”(P. 264) 。

在一生中最有可能突破父亲的权威的一次机会失去后,凯瑟琳选择退回到父亲的大房子里。从成长叙事的角度来看,这样一场爱情悲剧使得女主人公从一个诚实善良、单纯无知的姑娘变得成熟起来。(张茜,2011) 虽然凯瑟琳在经历痛苦之后成熟起来,但是她坚持在父亲留下的这所房子里孤独终老,仍然可以反映出房子所代表的父权性。首先,对于凯瑟琳,从童年开始,这所房子就给她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封闭保守的空间,缺乏与外界的交流,使得她轻易地相信一个并不真心爱她的人。房子的存在也是造成其性格单纯的原因之一。她的悲剧源于各种因素,莫里斯的愚弄,父亲的冷酷以及自己的单纯幼稚都要为此负责。与莫里斯的爱情破灭后,她拒绝了其他人的求婚,因为她成熟了,明白婚姻对她来说只是从一所父权的房子进入另一所父权的房子,没有自由的含义。从下面这段对两位求婚者的描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点:

她首先回绝了一个鳏夫。那人性情温和,财产不少,有三个小女儿。他曾听说凯瑟琳十分喜欢小孩,因此也颇有信心地献上自己的女儿。后来她又拒绝了一位年轻聪明的律师的求爱。据说这个人的事业很有发展前途,又是出名的好脾气。他上门求婚的时候显得精明能干,一下子断定凯瑟琳比起其他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他更合适。(P262)

从前一位求婚者企图利用自己的女儿来获得凯瑟琳对他的青睐,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传统思想的因子;而另一个求婚者之所以认为凯瑟琳比其他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更合适,可以理解为出于其职业需要,作为一个有前途的律师,找一个像凯瑟琳这样虽不漂亮但性格沉稳的女子做太太更有利于事业发展。成熟的凯瑟琳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她觉得这种婚姻毫无意义,继续留在这所房子里和去到另外一所房子没有任何差别。

从另一个角度看,凯瑟琳选择继续留在父亲留下的房子里也是选择接受了父权思想的现实。她开始认为华盛顿广场的房子比其他任何住处都好,每年夏天都要一直待到很晚直到别人催促才到海滨去避暑;相对于新兴的“正面由石头砌成的房子”,她更喜欢她家那种年代更早的建筑,并打算在那所房子里了此一生。经历了这么多事和对现实的进一步了解后,凯瑟琳又回到最初被父权思想控制的状态,但又和从前的她有所不同。从前的她思想单纯,并没有意识到父权思想加在她身上的无形的枷锁;现在的她成熟了,意识到了,父亲也不在了,但是仍然选择继续在这把枷锁下生活。因为在如此的父权社会中,作为个体的女性,即使是像她这样有文化的女性,一旦走出家门,所面对的也是一个陌生的男性世界,她不知所措;留在房子里,回避现实问题,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想法是凯瑟琳对父权思想的一种消极接受,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一种成熟的接受。正如王珊(2007)在分析为什么凯瑟琳女性话语权会得而复失(指的是为了争取与莫里斯相爱的权利而对父亲的权威发起的挑战,但是由于莫里斯抛弃了她之后受到打击,继续保持沉默一直到终老)时指出的,父权的影响已经在凯瑟琳身上形成了惯性,即使父亲已经过世,她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生活,也就是享有了自己的话语权,她仍会无意识地用父亲的观点去思考问题,比如父亲当初选择喜欢的住所现在也成为她最喜欢的房屋,可以说位于华盛顿广场的房屋已经成为父权影响力的一个标志,她仍是在父亲的影响下生活,因此不想去改变,不想去倾诉,只想要通过绣手中的花边来填补生与死之间的空白。

结 语

《华盛顿广场》体现了父权制度下女性依附于男性的一种生存模式,这种模式剥夺了女性的话语权,使其缺乏独立于社会的能力。女主人公从小生活在父亲精心挑选挑选的华盛顿广场的大房子中,过着看上去无忧无虑实际上是思想受到严重束缚的生活。她的一言一行都要避免违背父亲的意志,做到顺从父亲的安排,连穿的衣服也不能自由选择。房子为这样的束缚提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也象征了父亲在家中的权威地位。读者在这个空间中真切地感受到女主人公在家中的从属地位,虽然中间曾出现过短暂的似乎要打破这种权威的瞬间,终没能冲破这张网,最终自己又慢慢回落并编织起这张父权的网。华盛顿广场的这所房子就是一条线,串起了女主人公的一生,也见证了在父权制社会下一位女性的悲剧命运。

注 释:

《华盛顿广场》侯维瑞,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以下所有小说中的引用都出自该版本并注明页码。

[1]华盛顿广场[M].侯维瑞,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2]詹姆斯短篇小说选[M].戴茵,杨红波,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9.

[3]代显梅.传统与现代之间:亨利詹姆斯的小说理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15.

[4]倪浓水.小说叙事研究[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8:167.

[5]王蕾,王跃洪.《华盛顿广场》中的父权制文化分析 [J].安徽文学,2013(4):90-92.

[6]王珊.沉默寡言的女继承人——试析《华盛顿广场》中女性话语权的剥夺[J].外国语言文学,2007(4):280-84.

[7]张茜.《华盛顿广场》成长主题探寻[J].文学界,2011(1):13-14.

(责任编校:王晚霞)

I06

A

1673-2219(2015)11-0058-03

2015—07—20

杨苏(1978—),女,江苏淮安人,讲师,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英美文学,跨文化。

猜你喜欢
大房子莫里斯父权
盖房子
神奇飞书
能 看 多 远
河马的大房子
半夜的演讲
我的风筝
抓鱼的一百种方法
论利维坦的父权路径
52平米的“大房子”
解析高中语文课文《宝玉挨打》中的“孝”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