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广东通志》讹误考证一例
——兼对冼夫人墓再考

2015-03-18 03:07周忠泰象贤中学广东番禺511483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陵墓夫人考古

周忠泰(象贤中学,广东 番禺 511483)

道光《广东通志》讹误考证一例
——兼对冼夫人墓再考

周忠泰
(象贤中学,广东 番禺 511483)

隋冼夫人墓在广东茂名市电白区电城镇山兜村的观点,最早见于道光《广东通志》。论文从考古调查和挖掘的基础上,用山兜村的城垣、封土、龟跌石以及山兜娘娘庙等遗址的考古发现,论证那里没有冼夫人墓,从而纠正了道光《广东通志》的这例讹误。

道光《广东通志》;冼夫人墓;山兜村;娘娘庙

引 言

冼夫人,广东高州人,《隋书》和《北史》均有传,是 南北朝至隋朝间岭南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

关于其墓(以下简称冼墓),自宋以来,方志多有记述。道光《广东通志》记:“隋谯国夫人洗氏墓在电白县境《黄志》,县北山兜娘娘庙后有洗夫人墓,去城十里,遗址犹存。碑失,嘉庆二十四年知县特克星阿重立碑《县章志》,电白县洗氏墓,高凉人,乳长三尺《寰宇记》。”[1]

笔者研读了自宋以来记述冼墓的二十多部方志,弄清各方志记述的来龙去脉,认为冼墓是在高州,不在电白。之所以有墓在电白之说,是因为明成化初年,高州和电白大部辖地互换,嘉靖黄佐《广东通志》(简称《黄志》)等一些方志因不注意高州和电白辖区互换而出现的错误,详见拙作《方志有关高州市和电白县错误记述对冼夫人研究的影响》[2],此文可看作是本人的“冼墓一考”。

拙作冼墓一考指出,道光《广东通志》的这则记述,先引《黄志》,明显是受《黄志》影响而来。而《黄志》的记述实是不注意高州、电白大部分辖地互换而得来的观点。既然“源”(指《黄志》)已错误,其“流”(指道光《广东通志》、道光《电白县志》等)自然也是错误了。所以,单从道光《广东通志》对前代方志的引述来看,其认为冼墓在山兜是错误的。

至于其另一论据——与其同时代的章鸿道光《电白县志》新发现的山兜遗址,这是否可信?因为要对遗址进行考古分析,不是拙作冼墓一考的探讨范围,所以当时笔者未展开探讨。

关于山兜遗址,早在1984年,湛江市博物馆就进行了考古调查,结论是:“不能直接证明这一古墓就是冼夫人墓,从文物考古的角度看,目前所见能证实这一古墓即冼夫人墓的文物或文献记载,均出自嘉庆二十四以后。因此,最后解决这个问题,还有待新材料的继续发现,最有效的办法,是对冼夫人墓进行科学发掘。”[3]

一眨眼,湛江博物馆提出“有待新材料的继续发现”的建议就过去了20年。2004年下半年,广东省考古研究所又对这遗址进行考古勘探。2005年1月,广东省社科联召开“冼夫人文化和广东文化大省建设研讨会”,负责这次考古的冯孟钦队长发言时说:“没发现享殿……有待进一步挖掘。”而这次研讨会,学者们参观完山兜遗址的考古勘探现场后,分三组研讨,中山大学司徒尚纪教授代表第二组(组员为:方志钦、叶春生、司徒尚纪、吴兆奇、吴建华、庄昭、蒋玲、李日添、朱爱东、蒋明智、黄敦敏、郑伟姬、陈森、招贤、陈明心、杨伟仁、郑华星、许宁、陈雄、许桂灵、冯学均、刘正刚、姜永兴、卢昌德、陈摩人、冯锦民[4]。)发言时说:“(冼夫人墓地)还不能完全证明山兜说,现有的考古还不能认定……我组多数代表认为,至今的考古挖掘可说明问题的一部分,但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山兜考古勘探的报告也说:“为了了解墓上建筑的具体结构和各组建筑之间的关系以及其他悬而未决问题,建议对墓上建筑做正式考古发掘。”[5](笔者注,2004年的山兜考古勘探报告收入《冼夫人文化全书》,文后虽有“广东文物考古研究所”字样,应是作者单位,但标题下没有作者姓名,所以,文后参考文献姑且以“无名氏”作注。)其结论还是与30年前湛江博物馆的结论相似。

又一眨眼,司徒老师、孟队长提出的“进一步研究”或“挖掘”的建议又过去了10年,今天,本人在自己的冼墓一考基础上,结合1984年和2004年的考古调查和勘探,作“进一步研究”,故把本文看作是对冼墓的再考。

一 七论山兜村遗址不是冼墓

道光《广东通志》以山兜遗址为据,有学者认为遗址规模很大,达到唐太子的规模,而在岭南,除赵佗外,只有冼夫人才有资格享有这样待遇,因此说此遗址是冼墓[6]。

笔者下面把山兜遗址与隋唐大墓,特别是唐懿德、章怀、惠庄和节愍四位太子墓作比较,以探究此遗址是否是冼墓。

1.从封土看,山兜遗址不是冼墓

我国古代葬俗有建封土传统,封土大小体现着等级和尊卑。同时,人们非常重视陵墓修建,为保证质量,帝皇一登基即不惜财力和人力修建陵墓。所以,封土都经过夯筑而成(也有防盗因素)。杨宽《中国古代陵寝制度史研究》一书有《西汉帝陵后陵规模表》[7]P219-237、《东汉陵寝规模表》[7]P238-240,《唐代陵寝规模表》[7]P245-248,《唐昭陵已定位的陪葬墓和现存碑刻表》[7]P252-258和《北宋陵寝规模表》[7]P259-262等表,所列陵墓都有高大坚固封土。宋之后,像锯丢椅腿的太师椅,像扶手圈扶状的椅子墓才出现。

以上几位唐太子墓就体现这传统,懿德封土“长58,宽58,高17.92米,计合夯土29418方,约需一百个农民一年的劳动”[8],章怀封土“呈复斗形,底部长宽各43,顶部长宽各11,高约18米,封土堆系经夯筑,夯筑至今仍清晰可分辩”[9]。惠庄墓封土“呈覆斗形……边长32米,周长为128米……通高约7.5米……以素褐色黏性土壤筑成,黏性强,密度大,硬度高,全部自下而上夯筑而成,封土剖面夯层清晰,厚约0.08-0.1米”[10]P5-7。节愍封土“呈覆斗状,现高10.2米,边长30×35”[11]。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遗址,遗址封土荡然无存。按理,厚厚实实,高高大大,经过夯筑的封土比城垣更易保存,更何况山兜的不经夯筑,做工甚差的城墙[5]还依稀可认。这说明山兜遗址不合隋唐陵墓封土制度,没有冼墓。

而如山兜遗址是没封土的椅子墓,那更不可能是冼墓,因为这种墓宋之后才出现。

2.从门阙看,山兜遗址不是冼墓

阙是古人标志建筑入口的建筑物,常见于陵墓正门前,除供守望外,还表示威严和尊卑。帝皇陵用三出阙,诸侯和二千石以上官员用二出阙,一般官员用单出阙。以上几位唐太子都有非常高大门阙,懿德墓“南面有土阙一对”[8]。章怀墓残存“土阙,高4.5,底部宽、长各5米”[9]。惠庄墓“门阙:一对……东西长13、南北宽5.5,两阙间距17米”[10] P5-7。节愍墓“两门阙间中约20米”。[11]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遗址,在遗址东面(即正面,因遗址坐西向东)“开了5×5米探方1个,探沟3条”,竟没发现阙,不但如此,发现门仅“宽3.2米”[5],这与唐太子两阙底部长宽常达5米,间距达17或20米相比,这门也太“寒碜”了。这说明山兜遗址不合隋唐陵墓门阙制度,没有冼墓。

3.从角阙(即角楼,下同)看,山兜遗址不是冼墓

隋唐大墓有个规律,就是墓城四角建角阙,上文所说杨宽的书有唐太宗昭陵图[7]P59,唐高宗乾陵图[7]P56,唐肃宗建陵图[7]P60,宋太祖永定陵及其皇后陵墓图[7]P66,宋太宗永熙陵及其皇后陵墓图[7]P63,都清楚标明墓城四角有角阙。以上四位唐太子墓,也发现有角阙。懿德墓“陵园四角有夯土堆各一”[8]。惠庄墓“在城墙的四个拐角处,各有一曲尺形建筑基址即角楼基址,形制大小相同,面积约10×10平方米。”[10] P5-7。节愍墓“四角有曲尺状角阙,东南角阙保存最好”[11]。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遗址,“于(遗址)东南角、西南角开10×10米探方4个”,却没发现角阙基址,只在东南角发现“7.5×2.8米一块黄竭色花土”,由此推断“可能就是东南角阙的残存遗址”[5]。但这推断难令人信服,因没发现角阙基址,而且在西南角没有发现角阙。这说明山兜遗址不合隋唐陵墓角阙规律,没有冼墓。

4.从享殿看,山兜遗址不是冼墓

隋唐大墓还有个规律,就是在正门,即朱雀门内设享殿(即献殿),这是陵园的主体建筑。上文所说杨宽的书附有唐太宗昭陵图等唐宋帝皇和皇后图,都清楚标明朱雀门内设享殿。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遗址,“于(遗址)东边开5 ×5米探方1个,探沟3条”[5],(之所以在东边开,是因为山兜墓是坐西向东南边没朱雀门。)却没发现享殿建筑基址,勘探工作报告也没提及享殿。上文已说,负责这次考古的冯孟钦队长在研讨会也发言说“没发现享殿”。既然连陵墓主体建筑都没有,这说明山兜遗址不合隋唐陵墓享殿规律,没有冼墓。

5.从城垣看,山兜村遗址不是冼墓

上文说过,古人非常重视陵墓修建,封土都经夯筑。其实,城垣也一样经夯筑。惠庄太子墓城是“以黄褐土质经夯筑而成,土质坚硬,包含有料姜石、砂石等”[10]。

而山兜遗址城垣“底宽尺寸不一,从2.8米到3.9米不等,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可能跟保存状况有关,也可能反映了墙垣建造工作不讲究……对墙垣的解剖只看到一薄层一薄层的堆积,层次分明,但未能找出明显的夯窝,且四面墙垣土质各异,说明是就地取土;建墙时也不挖沟,而是平地起筑,墙垣做工比较马虎。”[5]“底宽尺寸不一”不应与“保存状况有关”,因墙崩塌时,底部多被泥土覆盖,较易保存,故更可能是“建造工作不讲究”的体现。这说明山兜遗址也不合古人陵墓注重质量的规律,没有冼墓。

6.从城门看,山兜遗址不是冼墓

隋唐大墓还有个规律,就是墓城四边中央开门。杨宽说:“从《长安图志》卷中所载《唐昭陵图》、《唐肃宗建陵图》和《唐高宗乾陵图》,结合考古调查的成果来看……墙垣四边的中央设门,东为青成门,西为白虎门,北为玄武门,南为朱雀门。”[7]P55山兜考古勘探专家也认同此说[5]。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遗址,山兜考古勘探只发现上文的东门,“在西、北边各开探沟1条”“在南、北墙的中央及附近做勘探,因都曾被破坏,未能确认有门否”[5]。

笔者综合各方面因素认为,由于城垣残存不算差,不会是“曾被破坏”,“未确认有门否”,南、北和西三边中央应没城门。

以南、北城垣为例,其长106米,则城中央是53米,而勘探前“北边地表残存长60米,宽约5米,高约0.30米……(南边)残存长约70米,宽约5米,高约0.30米”[5],既然南边“残存”70米,超106米一半(即53米)有多,那怎么推算,南边中央(即53米处)都处于“残存”地段,如中央有门,就不存在“曾被破坏”,“未确定有门否”的问题。同理,北边也“残存长60米”,也占城垣106米的一半,也不存在“曾被破坏”,“未确定有门否”的问题。而西边中央是否有城门?勘探报告不说,只说开了1探沟,笔者认为如有发现,不会略不不说,而且西边是四边中相对保存最好的:“(西边)相对保存较好,残存一段长约50米,高出地表约2米(笔者疑这数字有误,不应残存2米高)。”[5]

所以,笔者综合各方面因素而认为,山兜城垣没南、北和西三城门,不合隋唐陵墓城门规律,没有冼墓。

7.从坐向看,山兜遗址不是冼墓

我国古人非常重视陵墓风水,隋唐大墓都是坐北向南的,故墓城南北长总比东西的长,上面所说的四位唐太子墓即是。懿德墓城南北长256.5米,东西宽241.5米[8]),章怀墓城南北长180米,东西宽143米[9],惠庄墓城南北长144.5,东西长114米[10] P5-7,节愍墓城南北长170,东西宽143[11]。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遗址,遗址却是坐西向东,南北边长(106米)比东西边长(120米)短。这说明山兜遗址不合隋唐陵墓讲风水的规律,没有冼墓。

故从墓封土等七勘探情况来看,山兜遗址不合隋唐陵墓规律,没有冼墓。

二 四论娘娘庙不能佐证冼墓

道光《广东通志》以娘娘庙为据,有学者认为“建庙于墓附近,也是帝王陵墓制度。如汉武帝的庙叫龙渊庙,位于茂陵之东;宣帝的庙叫乐游,建在杜陵西北。西汉诸帝的庙大体上建在离陵墓300-500米处,方向位置依地势而定。山兜墓与庙方向不一,符合古代制度”[5]。但此庙不足为据。

1.娘娘庙有悖隋唐陵墓制度

西汉帝王各建一庙于各自陵皇附近的制度,到东汉明帝时就废止,变为把历代祖先神主牌汇集到一个祖庙中供奉。《后汉书·明帝纪》记:“(永平十八年八月)帝崩于东宫……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12]就是说把自己的神主牌藏于母亲光烈皇后的更衣别室中,让子孙把自己和母亲一同供奉。后世子孙不敢擅自改变这做法,遂使整家族都汇集到一祖庙中,即以“合立太庙”的方式供奉。朱熹也说:“(汉明帝)遗诏毋起寝庙,但藏其主于光武庙中更衣别室,其后章帝又复如之。后世遂不敢加,而公私之庙皆为同堂异室之制。自是以来,更历魏晋,下及隋唐……皆不能有所裁正。”[13]

明白这规律,再来比较山兜娘娘庙,该庙在“墓地东南角外十余米处”[5]。西汉是墓旁立庙,冼夫人所处的隋唐是合立太庙;关云长是汉人,秦叔宝是唐人。如冼墓不遵循隋唐规律,要遵循西汉规律,那关云长就会和秦叔宝大战三百回合了。这说明娘娘庙有悖隋唐陵墓制度,不能佐证那里有冼墓。

顺说一句,旧电白城(在今高州市长坡镇旧城村)的冼庙就符合隋唐陵墓制度,那冼庙是毗邻冯氏宗祠的,正合隋唐合立太庙的制度。

2.娘娘庙有悖古人敬重称谓习俗

有学者认为娘娘庙之所以称“娘娘”,是母家(他们认为山兜乡丁村是冼夫人故里)对出嫁而又卓有功绩、身份显赫的女性的称呼[14],或说:“乡亲沿袭血亲称呼的传统礼规而定此名。”[14]但这不合古人敬重称谓习俗。

关于古人敬重称谓,袁庭栋说:“当一个人去世后,后辈出于尊敬,不宜直呼其名,特别是对于王侯将相、高级官吏、著名人物,这种讲究就更为重要。所以,在这些人物死后,后人往往要再给予一个称呼,这就叫‘谥’或‘谥号’……这在古代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管一个人死后是如何得谥,这个谥号就会被后人所称呼。”[15]

冼夫人陈封其为“高凉郡太夫人”,隋封其为“谯国夫人”,谥其为“诚敬夫人”,宋谥其为“柔惠夫人”,又赐额“宁济”,明谥其为“高凉郡夫人”,清谥其为“慈佑冼太夫人”。故各地冼庙,民间虽称“冼太庙”,但其庙门上的名字却不随便。如上文所说旧城村冼庙叫“诚敬夫人庙”,海南琼山区府城镇大路街冼庙叫“柔惠庙”,海南儋州中和镇的冼庙叫“宁济庙”,广东茂名电白区电城镇长乐街冼庙叫“高凉郡夫人庙”,广东高州东岸镇的冼庙叫“慈佑冼太夫人庙”,广东茂名茂南区金塘镇白土村冼庙叫“谯国夫人庙”。如此命名,符合古人敬重称呼之习俗。

如丁村是冼夫人故里,这一带的人们应比外地人更敬重冼夫人,其对冼夫人的称谓,特别是墓旁庙名,应是非常严肃的。怎会外地人都如此敬重,乡亲或子孙却不知敬重而随便称“娘娘”?这有悖于古人敬重称谓习俗,不能佐证那里有冼墓。

3.墓前不应有两座庙

娘娘庙的道光四年《仗义碑》说:“墓前有古庙两座,不知昉于何代,相传首座是庄垌蔡族所建,次座乃本村黄姓所造。”这观点,也见于娘娘庙道光十八年《蔡氏神泽会碑记》。就是按西汉陵墓制度,如有墓旁庙事,也应是冼氏子孙冯氏建,怎轮到蔡、黄二姓建?又,如有墓旁建庙事,也应是一座。墓旁建两庙,就是流行墓旁立庙的西汉也是孤例呀!且墓旁建两庙,无论如何解释,都与墓不相称:如两庙都是冼庙,则显重复;如另一庙不是冼庙,则对冼夫人子孙冯氏来说,哪有让人在自家墓前祭别人之理?而对别人来说,又哪有在别人墓前祭自己人之理?这说明娘娘庙不合隋唐陵墓制度(就是西汉的陵墓制度也不合),不能佐证那里有冼墓。

4.庙办冼太诞时间与墓旁庙的地位不相称

长久以来,各地冼庙都在农历十一月二十四日办冼夫人诞辰。《大明一统志》就记:“诚敬夫人庙,在电白县治东北,各州县俱有行祠……岁以仲冬二十四祭之。”[16]但娘娘庙的《乾隆五十六年碑》记:“信士生七人……于乾隆八年癸亥春,各捐钱乙千六百,轮流掌积,以为芳辰庆贺之需,名曰‘寿旦会’,定以仲冬念四日,集庙恭祝,迄今越四十八载。”按此,娘娘娘庙办冼太诞是“半路出家”的,始于乾隆八年,到乾隆五十六年也仅是“四十八载”,这与其是墓旁庙的地位很不相称,再次说明娘娘庙不合冼夫人文化习俗,不能佐证那里有冼墓。

三 两论龟跌石不能佐证冼墓

道光《广东通志》以山兜龟趺石为证,但此石依然不足为据。

1.山兜龟趺石不在神道旁

南北朝及隋唐大墓有个规律,就是墓城前设长长神道,道旁陈设华表、石兽、石人和石碑。因为大官的神道很长,所以龟趺石等石刻一般离墓较远。例如,南朝大墓龟趺石常距墓“千米左右”[17]。故山兜墓如是达到唐太子规模的冼墓,其龟趺石当在墓东(因墓是坐西向东,神道当在东面)“约千米”远的地方。但现山兜龟趺石在墓“东南角外十余米”[5]处,明显不在远远的神道旁。这说明山兜龟趺石不合古代陵墓制度,不能佐证那里有冼墓。

2.山兜龟趺石的石材很差

前文说过,古人重视陵墓修建,常不惜财力人力建庙。按冯家财力和冼夫人地位,冼夫人龟趺石不应只是大,石材亦应很好。但山兜龟趺石却是石灰石,这种石缺点很多,首先是硬度不高,极易破损。其次纯度差,常混入石英等杂物而形成白色条纹,庄昭和高惠冰就用“间有白纹”[18]P16描述它。再其次容易被水溶蚀,其主要成分是碳酸钙(CaCO3),遇水就溶蚀。最后颜色不美观,偏黑。故古人最起码也用麻石(粤西这种石不难找),多不用此类石来雕像,而山兜龟趺却是这种极差的石材,既不合古人重视陵墓修建的规律,也与冯家财力和冼夫人地位不相符,不能佐证那里有冼墓。

四 嘉庆特克星阿碑不足为据

道光《广东通志》以嘉庆二十四年(1819)特克星阿碑为证,但此说远不足据。

庄昭和高惠冰说:“自阮元修清道光《广东通志》提出‘冼墓地在电白县北山兜娘娘庙后’一说之后,道光《高州府志》、《电白县志》,光绪《高州府志》、《电白乡土志》,民国《电白县新志稿》均沿袭此说。而上举多种省、府、县志,所据以立论的都是清嘉庆二十四年电白知县特克星阿和电茂场大使张炳重立的‘隋谯国夫人冼氏墓’石质墓碑。特克星阿和张炳所据为何?至今查无实据。1819年上距冼夫人辞世的公元602年,已有1217年,年代如此久远之后的人,说冼墓在此,又无列出有力的证据,似不足以服众。”[18]P80-8此观点与30年前湛江博物馆的考古调查是一致的。

其实,特克星阿时代,还没有现代考古学,他既没有对隋唐陵墓(例如上文所说的唐四太子墓)进行考古,没有系统的隋唐陵墓制度(如隋唐大墓必备的封土、门阙、角阙、享殿和四边中央开门等)作参照,也没有对山兜遗址进行考古,不知道山兜遗址没有门阙,角阙,享殿,城垣质量差和四边有三边中央不开门等情况,也不知道隋唐是不是合立太庙,不知道隋唐神道比明清神道长许多,龟趺应在远远的神道旁,如此等等。个人力量在科学考古学前面,显得非常弱小,自然个人的判断也就不足为据了。

结 语

1.山兜乡丁村遗址是奴隶的城寨

笔者在2006年至2008年间,对粤西众多“丁”字地名进行了田野调查,特别考察了广东电白电城镇丁村、广东徐闻县前山镇丁村、海南海口市琼山区丁村、广东高要蛟塘镇古丁村,广东高州长坡镇雷洞村古丁岭,广东高州古丁镇古丁村、广东阳春合水镇古丁坡村,广西蒙山县新圩镇古丁村和广西临桂县两江镇古丁村等“丁”字村落,又查阅广东梅州市平远县仁居镇古丁村,广西玉林市玉州区玉林镇古丁小学,广西鹿寨县鹿寨镇思贤村古丁岭,广西容县六王镇古丁水库等资料,运用对比归纳方法,发现“丁”地名是古壮语地名,山兜丁村遗址是古代奴隶的城寨,详见拙作《“丁村”和“古丁村”二词考》[19]。

2.娘娘庙是妈祖庙

娘娘庙是文物保护单位,庙前按例立保护单位告示牌,说明保护范围。2003年冼太诞,笔者在娘娘庙作田野调查,曾看到娘娘庙告示牌,说保护范围“东至妈庙巷村旧井”(或因疏于管理,此牌被人拆除,至今未恢复)。1983年,陈祖辉去当地调查,了解到附近“有一块田垌,约20亩,叫‘妈田’”[20]。而据笔者所知,福建的海神妈祖又名“天后娘娘”,各地都有称妈祖庙为“娘娘庙”的现象,结合娘娘庙边有“妈庙巷”的巷名,不远又有“妈田”,当地村民讲闽南语,来自崇拜妈祖的福建,遗址又临海,宋以来这一带又流行海神妈祖信仰,遗址又出土宋代建筑构件、铜钱[21]和瓷碗等器物[3](关于出土宋代文物,2004年的考古勘探报告[5]没提及,但1984年的考古调查[3]和2005年的《隋谯国夫人冼氏墓勘探成果论证意见》[21]提及。《隋谯国夫人冼氏墓勘探成果论证意见》收入《冼夫人文化全书》,文中有麦英豪、黎金和邓炳权等人签名的影印图,但标题下没有作者姓名,所以,文后参考文献姑且以“无名氏”作注。)和庙清乾隆八年才办冼太诞等因素,笔者认为娘娘庙有妈祖文化内涵,原是妈祖庙。

3.龟趺石不是墓的龟趺石,是庙的龟趺石

龟趺石实处于山兜小学后,距离小学教学楼后墙仅几米,而山兜小学本是一座庙。故如站在庙门,即山兜小学的校门往龟趺石的方向看,你就发现,此石实可看作是在庙内,最起码是在庙的后园中。依此龟趺石的位置推断,其应不是墓的龟趺石,而是庙的龟趺石。

4、古遗址不是毁于冯君衡一事上,毁于宋代抗元战争

有学者说:“唐圣历初年(698),冼夫人第五代孙潘州刺史冯君衡被‘娇诬’罪及杀头抄家,株连九族,夫人故里丁村变成废墟,故墓园地面建筑可能毁于此时。”[21]

此说之错误体现在冯君衡的妻儿上。冯家除冯君衡外,其余人都没被杀,只是“籍没”而已。君衡改姓的幼子高力士富贵后,君衡妻麦氏、一子和二子还上了京。《高力士外传》清楚记述高当年与母亲分别时,时间从容,双方知道没即时危险,以后可再见。故麦氏详细交代日后相认的“汝胸上七黑子”和“汝常弄吾臂上双金环”的办法[22]。此事《新(旧)唐书·高力士传》[23][24]《唐故高内侍神道碑》[25]P2575均记,当不虚假。既然连妻子和儿子都不杀,又谈何“株连九族”?再者,冯君衡事件后,冯冼家族依然活跃于历史舞台:天宝十五年(756)六月,冯季康与安南都护康谦等从永王李璘反,后又贰于永王[26];永泰元年(765)冯季康协助朝廷平定吕太一之乱[27];冯子游在“高(宗)玄(宗)朝,每五管征讨,特以为援云”[28],垂拱三年(687),他不救安南府的刘延祐,刘遂遇害[29]。《广东通志》还说高州冯姓“唐末犹为富室”[30]。如冯君衡事真是诛灭冯冼家族,怎还会有这些事?详见拙作《唐高力士祖父之迷和高力士父亲被杀二事考》[31]。

事实上,山兜遗址在宋重建和毁坏,与黄十九、潘惟贤抗元有关。

宋景炎三年(1278)三月,宋幼主避元兵,曾逗留电白沿海,并组织过抗元活动。明黄子平《潘氏三贤记》说:“宋幼主自闽渡海,至那黎港舣岸。舳舻塞海,旌旗蔽空。海滨父老争以牛酒迎劳。公(即潘惟贤,茂名县尹)亦以职上觐,奉命守御白沙寨,堤备元兵。既而,王舶往交趾……”。《茂名市志》也说宋幼主“来到电白庄山”,黄十九(电白庄垌人)前往觐见,随即回到庄垌,组织军民在庄山一带抗元。后来,元兵追宋幼主至电白,黄十九和潘惟贤“奋勇抗击元兵,护卫赵昰脱险”,黄战死于山兜遗址前的“庄山北麓”,宋幼主还封其为“忠烈侯”[33]。潘则被俘,遇害于电白城[32]。

而庄山距山兜遗址仅五里,黄十九墓现在山兜遗址南三四里的大岗岭北麓,上有刻石曰“皇宋敕封忠烈侯”(现已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山兜村黄姓就是黄十九后裔。

潘惟贤的白沙寨应也在电白沿海,因潘战败被俘后,元兵并不押其回茂名县,而是押其至电白县杀害。现庄垌管区近海处有一白沙村,可能就是潘所守的白沙寨,那里距山兜遗址也是十里左右。由此推断,山兜遗址不可能不受那场战争影响。

把山兜遗址考古资料与这一带宋末历史结合起来分析,笔者认为,山兜遗址原状、在宋重建和毁坏过程如下——隋唐间,山兜遗址是奴隶的定居点(故有“丁村”这“丁”字地名)。南汉时,此定居点被人遗弃,故遗址没发现南汉文物[5](关于没发现南汉文物,2004年的考古勘探报告[5]没提及,但2005年的《隋谯国夫人冼氏墓勘探成果论证意见》[21]提及)。宋幼主逃亡庄山时,黄十九和潘惟贤前往觐见,组织军民备战,匆忙建山兜城。由于匆忙,建城“就地取土”,不夯筑,建墙“不挖沟”,“平地起筑”,底宽“尺寸不一”,“做工比较马虎”[5]。也因此遗址发现宋代建筑构件、铜钱[21]和瓷碗等器物[3]。后来,元兵追至,黄十九、潘惟贤等“护卫赵昰脱险”,或战死或被俘,山兜城毁于战火。元后,黄十九后裔和宋失散士兵又聚居山兜,所以城垣东北角有“厚达一米以上”的“明清两代建筑物”[3](关于发现明清文物,2004年的考古勘探报告[5]和2005年的《隋谯国夫人冼氏墓勘探成果论证意见》都没提及,但1984年的考古调查[3]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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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张京华)

K289

A

1673-2219(2015)11-0068-05

2015—09—20

周忠泰(1968—),男,广东高州人,中学高级教师,硕士,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冼夫人和高力士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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