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本质观新论:基于郭因与宗白华、朱光潜、高尔泰的比较

2015-03-19 22:40
滁州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宗白华美感本质

曹 振

美的本质观新论:基于郭因与宗白华、朱光潜、高尔泰的比较

曹 振

美是人类对引发自身愉悦情感对象的赞誉。美属于语言学范畴,美感则属于心理学范畴。美是一个形容词,是我们用来描述、赞誉审美对象的一个词语。当然它也可以名词化,但它还是用来赞誉引发愉悦情感之对象,含义没有变化。

美;语言学;美感

美的本质问题是美学理论的基础与核心,一切美学理论纷争最终都可追溯到这个问题。

自从柏拉图之问到现在,关于美的本质问题的探索可谓是浩繁复杂,但依然没有哪家学说能令众人满意。传统的哲学思辨方法走向没落,昭示了此途径的方向性问题,而由此人们也认识到美不在客观。维特根斯坦认为美没有本质,“美的本质”问题是伪命题,这显然与人们的认知不符。实践美学、生命美学的兴起,让人们又看到了新的生机。综观美学史与当下众多的美之论说之后发现,不以学术理论见长而以实用为宗旨的倡导绿色美学的当代美学家郭因关于美的认识颇为实在。

郭因认为:“美是审美主体根据审美客体的某些因素和条件所作出的一种审美的正面的价值判断。”[1]36那能被审美主体据以判断为美的审美客体的特定因素该叫作什么呢?他认为叫“潜因”,而把审美主体一种审美的潜在能力叫“潜能”。他认为,审美客体中的美的潜因,也只有被能认识这种潜因的人认识之后,美的潜因才变成美的价值。由此,在对美的主客观认识方面,他说:美在于审美客体的美的潜因与审美主体的审美潜能相互作用后的统一。

此观点有几点值得注意:1.倾向于主客观统一论;2.标明美是一种判断。这与众多的观点都有什么区别与联系呢?

一、心物关系视角下看美

美学家宗白华说:“学者曰:欧洲哲学,二千馀年,自希腊以逮近世,一唯心唯物之争而已。尚智之士,明道之唯,不入唯心,则趋唯物。”“或重精神,然后以精神解物;或重物质,然后以物质解心。”[2]3,5如许多学者所认为的,西方哲学比较二元对立,心物不融,与之相应,在认识论上,便是主客二分。反映在美的本质如何认识的问题上,也是唯心唯物、主观客观,争执难下。

西方传统如是,中国传统又是如何看待美的本质的呢?

老子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也。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治,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老子·第二章》)老子这段话的中心思想,有人认为在讲辩证法。而从另一角度,是以辩证法为工具来论述不能为“美”与“善”确立标准的道理,反对统治者的多欲、多言、居功自傲;期待统治者能“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这里的“言”指政令、“知”指政令之传达。老子在本章想要说明的问题是,治理天下不是说劝导百姓向美向善就可以了,没有那么简单,因为美与善是无法制定标准的,特别是不能由统治者来裁判,统治者的标准一旦制定,势必导致“恶”与“不善”的产生,广大百姓绝对不能以统治者所谓“美”为美,所谓“善”为善。有人把“恶”翻译成“丑”,这个说法是严重错误的,甲骨文中就有丑,金文中也有,如果老子想要表达丑的意思,直接用就可以了,无需用这个“恶”字。“恶”的原义是反感、恶心、在本章也是这个意思。老子的这句话至少说明,早在两千五百年前,就有中国学者反对美的所谓“客观性”,即不承认美的所谓客观标准。

唐代诗人柳宗元说:“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美丽的景物如果没有人去欣赏,它们本身是无所谓美或不美的,清澈湍急的溪水、修长婀娜的山竹,如果没有人去欣赏,它们自身也不过就是自然物罢了。高尔泰说:“我们凝望着星星,星星是无言的,冷漠的,按照大自然的律令运动着,然而我们觉得星星美丽,因为它纯洁,冷静,深远。一只山鹰在天空盘旋,无非是想找一些吃食罢了,但是我们觉得它高傲、自由,‘背负苍天而莫之夭阏,摶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实际上,纯洁,冷静,深远,高傲,自由……等等,与星星,与老鹰无关,因为这是人的概念。星星和老鹰自身原始地存在着,无所谓冷静,纯洁,深远,高傲,自由。它们是无情的,因为它们没有意识,它们是自然。”[3]8宗白华说:“一切美的光来自心灵的源泉:没有心灵的映射,是无所谓美的。”[2]358这也就是说,审美对象自身无所谓美或不美,它就是一种存在而已,只具有自然或者说物理的性质。宗白华虽然没有明确的美的定义,但他的文字中,处处流露出美之能美与人有关。

不过人的思想情感也并不是天生就具有的,马祖道一说,“心不自心,因色故有” (《五灯会元》上卷·第三) ,人的意识,来自于和外物的相互作用,没有外来的刺激,人的心理也不能形成。宗白华说,“诚如陆克有言,吾人初生脑筋,有同白纸,经验外物,留一印象,即生一观念。观念连络,乃成思想。思想所含,不外所受经验。”所以,宗白华很赞赏唐代画家张藻的两句话,叫做“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美感之诞生,从哲学或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是外物刺激与人的心理机能相互作用的结果。“美与美术的源泉是人类最深心灵与他的环境世界接触相感时的波动。”[4]物因心而现,心因物而成,无心则无物,无物则无心,这便是中国传统哲学中的心物不二、天人合一了。

由此看来,主客观是应该统一的。郭因对美在主观还是客观的争论是有明确立场的, “我是倾向于主客观统一论的。……无论共同美或差异美,无一不是客观提供潜因、主观加以判断的产物。”[6] 36-37总的来说,这与朱光潜的主客观统一论是有内在相通性的。

二、不能不回顾的那场争论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国曾经展开过一场关于美的本质的大讨论,这在美学界是人所共知的。因为那场讨论不仅探讨了美的本质,而且至今对中国美学理论的建设产生着一定范围内的消极影响,因此仍需在此加以说明。

因为那次讨论的社会大背景是要整肃思想领域中所谓非马克思主义的美学思想,所以从一开始就并非是单纯学术意义上的讨论。代表唯物主义登上美学论坛的是蔡仪和李泽厚,蔡仪因为强调美是一种客观存在,所以虽然在立场上受肯定,但却不能为人们所接受,因为如果美是客观存在的,那么同样一个东西,为什么会有人觉得美,有人觉得不美呢?坚持美的客观性的还有一个李泽厚。北京大学美学教授叶朗说:“在20世纪50年代的讨论中,李泽厚是明确主张美的客观性的”。他认为,朱光潜主张的美是主客观统一的观点,是“彻头彻尾的主观唯心主义”,是“近代主观唯心主义的标准格式——马赫的‘感觉复合’、‘原则同格’之类的老把戏,而这套把戏的本质和归宿就仍然只能是主观唯心主义”。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在心,就在物,不在物,就在心,美是主观的便不是客观的,是客观的就不是主观的,这里没有中间的路,这里不能有任何的妥协、动摇,或‘折中调和’,任何中间的路或动摇调和必然导致唯心主义。”[5]41

蔡仪的客观论不攻自破李泽厚是清楚的,但如果他认为美与主观有关,那么他也有可能陷入所谓的“唯心主义”,这令他感到恐惧;而不承认美的主观性就不能使他的理论自圆其说,令人信服。于是,李泽厚找到了“社会性”或“实践性”这样的所谓唯物主义更容易接受的词语,主张美是客观性和社会性的统一。那什么又是“社会性”呢?李泽厚解释说:“所谓社会性,不仅是指美不能脱离人类社会而存在,而且还指美包含着日益开展着的丰富具体的无限存在,这存在就是社会发展的本质、规律和理想。”[6]这种“日益开展着的丰富具体的无限存在”不就是客观事物赖以折射出美的火花的人类的主观世界吗?只是李泽厚为保险起见,又在人类的主观世界里加上了“规律”这样的字眼,也就是说,人类的主观世界也是客观地发展着的,所以人类眼中的客观世界的“美”也会无限丰富,多姿多彩。但人类的主观世界不论有着怎样的客观的发展规律,那毕竟也是主观世界,李泽厚最后也承认了美是“主观意识、情感和客观对象的统一”[7]。这也就意味着不论他怎么辩解,怎么千方百计地避开“主观”这样的词语,他还是向朱光潜的观点走去,而且,正如叶朗所认为的,其努力用所谓“自然的人化”来解释“社会性”,从而避开主观世界,只能使他的学说混乱不堪并保持着与真正美学的距离。

当时美的本质的讨论是在主客二分的认识论框架下讨论的,朱光潜的主客观相统一的说法已经算是相当全面了。不过主客二分的认识论美学观并不是中国传统美学,中国的传统美学是心物不二、天人合一的体验论美学,从古代到现代,从老子到宗白华,都是坚持了这一观点。老子的“美”是愉悦的意思,这愉悦正是一种体验;宗白华说,美与美术的源泉是人类最深心灵与他的环境世界接触相感时的波动,而这种波动也同样是一种内心的体验。宗白华早在1940年代就认为用“主观客观”的认识论框架来研究美学的方法是粗浅的。宗白华的学生刘晓峰说,“生命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有此一说吗?”[8]是的,如果生命的对面都是生命,那谁是客观,谁又是主观呢?当我们说心灵美的时候,那心灵就成了一个所谓“客观”的对象,但是心灵真的是客观的吗?如果心灵是客观的,那还有什么是主观的呢?

就是朱光潜的主客观统一说,在本质上也是符合中国传统的体验论美学传统的。朱光潜为说明主客观的统一,提出了物象说。物象说认为人们在进行审美活动时感官所感知的对象是“物甲”,而美感的对象是“物乙”,即物象;“物甲”和“物乙”是不同的,“物甲”就是物本身,而物象或者说“物乙”则是“物甲”与人的审美情趣相互作用而产生的一个新的形象了,这个形象,就是宗白华所说的“意境”中的形象。客观与主观正是在这个物象上统一了起来。这种说法,显然与王国维的“境界说”、宗白华的“意境说”是有着不谋而合的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近现代对于美的本质的讨论既继承了中国古典美学的思想,也参照了西方美学的观点,就总体而言,中国近现代美学从王国维、梁启超、蔡元培、一直到宗白华、朱光潜、高尔泰、叶朗是一脉相承的。叶朗更是总结继承了有关“境界”“意境”“物象”等各说,在天人合一的理论框架下提出了“意象”说,把中国传统的体验论美学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郭因所认为的“美是审美主体根据审美客体的某些因素和条件所作出的一种审美的正面的价值判断”,显示出郭因不但继承了中国传统的体验论美学,而且把她从书斋搬到了现实生活中。

三、汉字“美”的本义是愉悦、开心

了解中国汉字“美”的由来,或许更有助于理解美的本质。

汉字“美”的甲骨文形象为人羊合一,而其音近“咩”,源于对羊的叫声的模拟,这种穿羊皮、戴羊头、学羊叫,载歌载舞的行为表达出的正是先民的欢快愉悦之情。许慎曰,“美,甘也。从羊大。羊在六畜主给善也。美与善同意。”又说,“甘,美也。”甘的甲骨文形象为人的嘴角上扬,舌位居中,是笑的形象,而其音近咯、呵、哈,为笑声的模拟,所以,甘的本义就是开心地笑,用其来解释美,无疑是恰当的。虽然从“美”字的创立者到许慎所在的东汉,期间可能经历了两千余年的漫长时期,中国人从以蓄养为主的部落社会发展到了以农耕为主的集权社会,许慎还是基本准确地解释了“美”字的原意。羊的毛皮是蓄养时期最主要的衣服,羊的肉也是重要的食物来源,先民们对羊的感情可想而知,他们在舞蹈中用羊的形象、羊的动作、羊的声音来表达对羊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内心的愉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更重要的是,直到商朝晚期,仍有些部落是不注重着装文明的,以穿羊皮为美来推动着装文明,是中国夏商时期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之一。

北京大学美学教授叶朗认为,“中国美学的真正起点是老子。老子提出和阐发的一系列概念,如‘道’、‘气’、‘象’、‘有’、‘无’、‘虚’、‘实’、‘味’、‘妙’、‘虚静’、‘玄鉴’、‘自然’等等,对于古典美学形成自己的体系和特点,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5] 3不论我们是否赞同叶朗的关于中国美学起点的看法,其所阐述的关于老子对中国美学的贡献却是不容置疑的。在《老子》一书中,多处有“美”字出现,如第三十一章“兵者,不详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第六十二章“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第八十章“至治之极,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第八十一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像《周易》、《诗经》、《老子》这样的书,自秦至今,没有人能准确阐释,我们殚精竭虑,也许能够基本理解一代宗师老子给出的“美”的意涵。以上四个例子中,第三十一章中的“美”很明显是开心愉悦的意思,是说所有的生命都值得珍惜,用杀人的手段战胜了敌人也没有什么好开心的。第八十一章的“美”是开心愉悦的意思也容易理解,是说值得信赖的话不会哄人开心,也即所谓“巧言令色”,巧言令色的话是不值得信赖的。有人把“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翻译成了“值得信赖的话不优美,优美的话不值得信赖”,优美的话怎么就不值得信赖呢?我们不能理解。第六十二章中的所谓“美言”“美行”就是使人愉悦的言行,美的本义没有变化,但在解释中可以把美翻译成好或善,跟许慎所说的“美与善同意”基本一致,用美来形容比较抽象的“言”与“行”,可以认为是“美”的原始义的进一步的发展。第八十章中的“甘其食,美其服”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这个句子很好理解,翻译成“吃得好,穿得好”或“吃得甘甜,穿得漂亮”或“吃得开心,穿得愉悦”都没有问题,不过值得思考的是,老子为什么说“甘其食,美其服”而不说“甘其服,美其食”呢?许慎说,“美,甘也”、“甘,美也”,甘与美似乎可以通用,这里我们从老子对“甘”与“美”的使用中可以看出差别,即“甘”与“美”虽然都是开心愉悦的意思,但从原始义上讲,“甘”是因吃的甘甜而开心,“美”则因穿的漂亮而开心,甘重味觉,美重视觉。似乎可顺带说明,“乐其俗”中的“乐”也是开心的意思,不过其重在“意”罢了。

郭因的“美是审美主体根据审美客体的某些因素和条件所作出的一种审美的正面的价值判断”标明美是一种判断,而且这判断是正面的。看得出,他欲用“审美”一限定词来表明美是对“愉悦、开心”情感的判断。

四、真正的美的本质

我们知道,不论我们说美在意象,还是美在心灵,或者美在行动等等,都仅仅是说,我们要从意象、心灵、行动中来寻找美、创造美;美在意象的同时丑也在意象,美在心灵的同时丑也在心灵,美在行动的同时丑也在行动。郭因的“美是审美主体根据审美客体的某些因素和条件所作出的一种审美的正面的价值判断”,有力回应了历史上关于美的主客观的争论,而且,他从人的“正面”“判断”角度来阐释美,逼近了美的本质。笔者认为用“审美”来阐释“美”,似乎有些循环论证之嫌。而且,“价值判断”容易产生偏理性的嫌疑,尽管美的判断是预置了前期理性的。但是,笔者又切实从郭因的阐释中看到了闪光点,得到了莫大启发。如果把“循环论证”和“偏理性”两点加以改造,笔者认为是触及了美的本质。

由此,笔者认为美的本质应该是:美是人类对引发自身愉悦情感的对象的赞誉。“赞誉”一词不但表明美是正向情感,而且与美的判断的偏感性相符。更重要的是,突出了美的语言学范畴。

为准确理解这个概念,我们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首先,美仅仅是一种说法,一种描述,一种赞誉,属于人类的正向情感。它既和审美对象有区别,也和美感有区别。

自古以来,有很多美学家、哲学家把美说成是一种事物,或者事物的某种属性。如果我们认为美是那些能引起我们愉悦情感的东西的话,那么我们就把美与审美对象混淆了,审美对象是客观存在的,而美不是,没有客观存在的美在此已不用赘述。有人认为美是“某一事物引起人们愉悦情感地一种属性”,这种观点在本质上和认为美是某种事物犯下同样的错误,因为不仅事物是客观的,事物的属性也是客观的。事物的属性是附属于事物的。我们说一个东西的硬度、强度、材质、酸碱性、导电性能等等,这些所谓属性的东西都是客观的,没有例外。而美不是。事物的美并不附属于物,而是来自于人的评价。我国学者大都能认识到美并非是物,也不附着于物,但是在论述时会经常给人一些误解,比如高尔泰说,“不被感受的美,就不成其为美”[3]13,这就给人一种误解,好像美已经存在那里了,只是你没有感受到它,然后你就不能认为它存在,就好像我们没有去过纽约,没有感受过它,就不能认为它存在一样。当然,高尔泰并不是这样想的,却依然给人这样的误解。

前面已说,所谓美,仅仅是一种说法,一种描述,表达心情的一种赞誉而已。我们说美丽的大海、沙漠、鲜花、草原、楼房、心灵……等等,都仅仅是我们的说法、一种表达,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些事物引起了我们内心的愉悦情感,也即所谓美感,所以我们赞美它们。美作为这样一种用作赞誉的词语,它是基于美感的表达,表达之后,又通过交流传递,使更多的人获得或加深了美感。

这时候,又有人会把美与美感混淆。因为美学史上有一段时间把美等同于美感,所以研究美的时候,我们最好也考察分析下美感。例如高尔泰说:“美和美感,实际上是一个东西”。[3]3美和美感虽密切相关,一个不能引起我们美感的对象,我们绝不会认为它是美的,但美和美感又是不同的,因为美感属于心理学范畴,而美属于语言学范畴。

美属于语言学范畴。对此,董锋率先探讨过美的词性问题:“美”作为名词,其本质问题是不可证实的,“美”作为形容词,美学研究的目标不能是美的本质,而应该是美的原因。美的原因其实就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情感沟通。[9]这里,他从语言学角度所做的探讨颇有见地,而且其对美的认识也颇中肯綮,确实对几千年来美的本质问题一直没有满意的答案以及各种答非所问式的错位回答给了一个有力的回应。但笔者认为,他对名词的美与形容词的美的内在关联还需进一步认识,因为很多“美”是形容词名词化的,本质没变。而且,他只指出了美的原因。虽然美是难的,但本质依然是存在的,只是因人们找错了方向致使没找到。

其次,美与真、善有区别。有人会说,如果说精神上的愉悦感就是美感,那善的东西,真的东西也会令我们精神愉悦,是否真和善也是美呢?我们说,善的东西和真的东西的确可以令我们精神上产生一种愉悦感,也正是因为真善的东西能使我们的精神上产生一种愉悦感,所以真善的东西也可以是美的东西,但虽然真善的东西也可以是美的东西,真与善却并不是美本身。当一言行事物呈现出的是事物的本质规律、本来面目,我们说它是真的,不是假的。真的东西未必是美的,丑的东西可能也很真,但真的东西要想成为美的东西,它就必然要能引起精神上的愉悦,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对真的东西产生精神上的愉悦时,它才成为美的东西。善也一样,如一事物是利他而非损他的,我们就说他是善的,善的东西通常是美的,因为我们对善的东西通常有愉悦感,但善也和真一样并非美本身,只有当善的东西引起人的愉悦情感时,他才成为美的东西。即使所有善的东西我们都为之愉悦,所有善的东西我们都认为其是美的,美和善也是不同的,这是因为它们的指向不同,一指利他,一指愉悦。

需要指出的是,人体之各种感官,都可以成为美感的入口。有人认为美只产生于视听这两种感官,这个观点是值得商榷的。我们说“美丽的海,美丽的风”并没有什么问题。风吹动我们的发肤身体,同样能引起我们精神上的愉悦感,而这种愉悦感就是所谓美感。同样,我们说暗香浮动的园林里有美丽的空气,这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为嗅觉末端神经的快感同样能引起我们中枢神经的愉悦感。我们说美食美酒,也同样没有问题,因为味觉神经的快感冲动同样能引发中枢神经的愉悦感,即美感。也就是说,味觉、嗅觉、触觉等感官和视听感官一样可以成为美感的入口,总而言之,任何器官,只要其所传递的信息能激起我们的精神愉悦,它都可以成为美感的来源。有一种美,叫做思维之美,我们人类从自身的神奇的思维能力中,发现了美的存在,这思维之美,是人类对自身思维能力的赞誉,它直接来源于人的中枢神经,也即古人所说的“意”吧。“意”非视非听,但它也照样提供我们能够感知到的美感。

综上,我们确信美的本质应该是人类对引发自身愉悦情感的对象的赞誉。诚如叶朗所说,“中国美学的理论遗产是21世纪我们构建真正具有国际性的现代美学体系的宝贵的思想资料。”[5]5

[1] 郭因. 美学和“五讲”、“四美”[A].我的绿色观(一)[C].北京:国际炎黄文化出版社,2004.

[2] 林同华编.宗白华全集·1[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 高尔泰.论美[A].论美[C].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8.

[4] 林同华编. 宗白华全集·2[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3.

[5] 叶朗.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6] 李泽厚.美学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30.

[7] 李泽厚.美学四讲[M].北京:三联书店,1989:62.

[8] 刘小枫. 湖畔漫步者的身影——忆念宗白华教授[A].这一代人的怕和爱[C].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85.

[9] 董锋.美的本质与美的原因[J].美与时代,2009(6):13-15.

责任编辑:李应青

曹振,滁州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艺术学(安徽 滁州 239000)。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SK2013B345)

2015-04-06

B83-02

A

1673-1794(2015)04-007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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