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义原流与“厨柜”文化漫议

2015-03-19 23:26赵荣光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8期
关键词:厨房

赵荣光

(浙江工商大学中国饮食文化研究所,浙江 杭州310018)

“食为民天”,“八政:一曰食”,有食和足食,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生存、繁衍、发展的第一位大事,既是各种文化皆知的基本常识,也是任何政府都必须思考和解决好的首要问题。人类“食”的第一次历史性进步是熟食习惯的确立,即将“食材”转化为“食物”过程技能的熟练掌握。而在今天地球食源高度统归社会机制掌控的时代,进食者与自然的直接联系几乎彻底切断。“食材”转化“食物”过程意义的重要性更尤其凸显,技能的掌握对每个家庭或每个家居内食者已成强制性世态。厨房,不再是传统意义单纯“烧饭”的场所;食材、建材的时代变迁,决定“厨下”、“灶上”也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科技空间。而人生、价值、消费等观念的不断提升更进,则使家居日常饮食生活享受与创造的文化意义日趋凸显。“厨柜”即可谓“时代家庭”视角下人类饮食文明的缩影。

作为治食物史与饮食文化的专业人,笔者早就注意到时下“厨柜”、 “橱柜”二词的混淆使用,但一直未属文辨析。因为,历史上中国手工行业与江湖市井词语使用每有奇义的现象,也算上是一条大众或世俗生活语的生态规律,读书人往往以茶余谈资待之,一般不求其甚解。而语言的奇义象,又可谓中国餐饮业界的历史性文化特征,这一问题,当然是问题而且是严重的问题(关涉祖国语言纯洁与社会交流顺畅),直到近代以来仍鲜为学界特别看重。

然而,严重的问题时下变得更加严重,半个多世纪以来,语言失范成社会乱象,而且漫泛趋势浸淫不已。各行各业,包括最应守护担当的学校、媒体也早已崩溃失守,全社会整体失范,文化雾霾、纷纷乱象已然成时代中国社会之一大特色。谐音讹变,险僻生造,臆想杜撰,强借恶搞,错别标榜习尚,模棱卖弄奇巧;人云亦云既已成势,有识者除了暗伤默然之外,反倒势单力薄、无奈其何。兹有早年学生自业界求证,则儒者之耻,甚矣蒙羞,不能再以“呵呵”待之,勉力为之数说,或者略有裨益识见,则稍可慰矣!

一、“厨”义原始

二战以后,民生饮食改善成时代主题,饮食文化热伴随食品科技跨越发展悄然兴起,至今不惟不见稍衰,更在“营养”、 “绿色”、“安全”等理念下日趋伸张拓展。三十余年来,“饮食文化”已成中国路人口熟,饮食文化热在历史文化古国和饮食消费大国亦是时代与国情使然。

而究中华饮食文化历史长流远源,则灶、鬲、厨为其鼎立三足,厨与厨事自是重心支点。

词源考始,“厨”与“厨”同,本作“廚”, “厨”系世俗误写,误写既人众而久惯,则“约”定而成俗,于是“廚”反倒被时人弃置。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需部》:“廚,俗字误作厨。”大众口语、世俗随笔,是非颠倒,文字语言学家直落得轻描淡写、静观其变而已。若举世皆知之“熊猫”熟语,本是“猫熊”之错读,亿万人习惯于今,几人知其误?又谁能究其错?一人之错或数人之错为错,然千万人之错则无人能正其错矣。

廚,本义为厨房。但“厨房”称谓出现较晚,《儒林外史》第四回: “胡老爹上不得台盘,只好在厨房里,或女儿房里,帮着量白布、称肉,乱窜。” 《儒林外史》成书于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初刻于1803 年(嘉庆八年),著者吴敬梓(1701 ~1754)。而前此,历代则以“庖厨”、“厨下”、“厨仓”、“厨廪”、“厨饎”等习称,但用之最泛因而最为人所熟知者当为“庖厨”。既为厨房,则灶、鬲——陶质的烹饪器——今日各种形制“锅”的前身必在其中,诸般炊具、饮食器具亦皆在其中。当然,也少不了随时供给足够清洁用水的水井,水固洗涤洁物、饪食饮用必须,同时亦具灶间预防灭火功能。《孟子·梁惠王上》:“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廚也。”“庖廚”即今日之厨房。汉应劭《风俗通义·佚文》卷三:“有宾婚大会,母在堂上,酒酣陈乐歌笑,奴在厨下助厨。” 《晋书·卫恒传》:“恒还经廚下,收入正食,因而遇害。”唐王建《新嫁娘》诗: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武大买了些酒肉果品归来,放在廚下。” “廚下”,亦与今日之廚房同义。

廚,既为料理食事、烹饪食物之所,则职其司——古称“中馈”的即为厨人,因此“廚”引申为“厨人”、 “厨师”、 “厨司”、“厨役”、“厨户”、“厨子”等多种别称而统属其人,也就十分自然。 《战国策·燕策一》:“与代王饮,而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饮,即因反斗击之。’”杜甫《移居公安山馆》诗:“山鬼吹灯灭,厨人语夜阑。”《说郛》卷七三引宋洪巽《旸谷漫录》: “翌日,厨师告物料齐。”唐冯贽《云仙杂记》卷三: “成都薛氏家士风甚美,厨司以半瓢为杓。”明沈德符《野获编·科场一·天顺初元会试》: “有光禄卿蔚能,则由厨役起家,且曾以盗膳物问罪者。”《初刻拍案惊奇》卷一:“里面主人见说海客到了,连忙先发银子,唤厨户,整办酒席几十桌。”《儒林外史》第二七回:“丫头一会出来要雨水煨茶与太太嗑,一会出来叫拿炭烧着了进去与太太添着烧炷香,一会出来到厨下叫厨子蒸点心、做汤,拿进房来与太太吃。”

廚的厨房、厨师基本义,至今依然,而且“厨房”、 “厨师”二词仍为现世的高频熟用习语。

二、“庖厨”析义与“厨”义流变

前引《孟子》文“君子远庖廚”,是知今日厨房,古有“庖廚”之称,但古之“庖”与“廚”,二者虽事物相属连,却又有分工不同、场所异地的区别,虽可统而呼之,却不能混而视之。至少历史上那些富贵阶级的规模较大、等级较高的厨事空间建构应是“庖”、“廚”异室,甚至另有贮藏室配置。也就是说,完整的厨房功能结构应当是食材储备、原料初加工、食物烹饪三者齐备并有效互动。见于文献记载的中国历史上许多饕餮权贵家,大都是食材储房连栋,屠宰空间广阔,酿房、酒坊、碓房独立,腌、腊、酱、熏别室,专司烹饪的灶台毗连、清爽洁净,厨事制度完备、管理细密有效。两宋时代贵家、大酒楼和社会租赁宴事流行的“四司六局”餐饮管理服务模式,都是“厨房”功能与机制充分发挥的历史见证,而北宋末年、明代中叶、清代中叶的权臣蔡京、严嵩、和珅以及明清两代曲阜衍圣公府的家庭厨房更是这一规制最具典型性的代表。就机制规模而言,已经与近现代大饭店无多差异。

(一)灶、造、厨

历史上的“庖厨”是个寓意可大可小的笼统概念,小到饥寒交迫五口之家一灶空间的中馈之区,大到王侯府第食事的庞大机制群落。但,无论大小,“庖厨”或“厨房”的核心要素都是“灶”——直接烹饪食物的工作平台,因此厨房又习惯称“灶房”、“灶间”。《释名·释公室》:“灶,造也,创造食物也。”周天子的厨房就被称为“造”: “王日一举,鼎十有二,物皆有俎。以乐侑食,膳夫授祭品,尝食,王乃食。卒食,以乐彻于造。” “造”的寓意,就是食物制作之所,亦是食物贮存之所,周天子享膳完毕,膳夫等要在礼乐的伴奏节律声中将膳品撤下安置在“造”——天子的特有厨房——后世的“御膳房”中。明代佚名《英烈传》第六回: “昨日临睡时空空一个灶房,这柴那得许多?”清龚自珍《洞仙歌》词序:“青阳尚书(王宗诚)有女公子与内子友善,贻内子漳兰一盆……俄女公子仙去,兰亦死,弃盆灶间三年矣。今年夏,灶人来告兰复生……”至于“灶屋”,则是现代汉语的一种称谓。将主持中馈者称为“锅台转”,是中国曾长久流行的俗语,甚至成为庶民小户人家妻子(未必是“女主人”)的代名词。 “锅台”亦称“灶台”,“灶”和“锅”的关系无疑是紧密的,就如同夫、妻双方之于“家”一样,因此,历史上又连称“灶釜”, 《东观汉记·周泽传》:“为渑池令,奉公克己,妻子自亲灶釜。” “灶釜”亦即制作食物的厨房事务,而前引清龚自珍《洞仙歌》词序中的“灶人”则与“厨人”、“厨师”同义了。

(二)“庖”、“廚”异同

“庖”、“廚”所以异室,究其原因,大约有五:

一者, “庖”、 “廚”的厨事分工不同;“庖”主食材初加工处理,主要是畜禽屠宰,“庖丁解牛”盖言其事。描绘历史上大规模厨事活动的古代图像史料,尤其是大量出土的汉代画像石庖厨图都证明了这一历史文化特征。山东临沂白庄出土的汉代画像石庖厨图等,均是明晰的“庖”、 “廚”异区毗连。山东诸城前凉台汉代画像石庖厨图,极生动形象地描绘了42 人从事的“庖”、 “廚”事务的分工细节。约20 位庖丁各司其职忙碌:锤牛、梃猪、杀羊、击狗、宰鹅、煺鸡、剖鱼、切肉,以及汲水、劈柴等。廚役亦近20 人分工:仰割悬肉、临案细切、站立伺灶、倚釜搅拌、过滤酒浆、揉面团、烤肉串、摆放食物……高处屋檐下依次悬挂着豚肩、彘肋、羊腿、豕肺、猪头、修、兔、干鱼、鲜鱼、雉、鳖等食材。一眼滑轮汲水井、一座大灶。成都东汉画像砖的一幅庖厨图,描绘的是一开阔房舍内生动的烹饪行为:一人跪在灶前以长管向灶膛吹气旺火;一人同样跪地,双手在盆中处理宰杀好的禽类;一人跪于烤炉前地面,右手晃动便面(扇),左手持大鱼一尾炙烤炉上;两人相对站立案前合力揣揉面团;一人正牵羊入室待宰;而食材架子上则挂满了鱼、鸡、鸭等物。由于是写意而非写实,图中并未做准确的庖、廚区间分隔。

二者,“庖”所屠宰禽畜、烫煺毛羽、刮割鳞甲,往往血污粪垢、腐秽相随,秽气异味,难免传染食品。

三者,畜禽临屠之际,必垂死挣扎,嚎叫哀鸣,“君子”怜悯之心不忍,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矣。

四者,“廚”主“烹”、“饪”,职在将食材转变成食物或食品,这些食物是要直接供给各级有权势地位的主人或消费者入口享受的,因此“厨”的视觉愉快、嗅觉清爽、卫生安全保障不能不被高度重视,“庖”区、“廚”区的相对分离亦是理所当然。

五者,尽管一般厨人社会法权地位低下,但汉以后“廚”的身份还在“庖”上,原因不外两点:人们一般认为“廚人”、 “庖丁”手艺档次或技术含量高低不同;“庖丁”主理屠宰六畜,工作性质是杀生送死,在“善念”普泛共识的历史上中国人的心理,亦属于地位最低下的行当。因为“厨”重,故上应天象,星名“天廚”,《晋书·天文志》:“紫宫……西南角外二星曰内廚,主六宫之内饮食,主后妃夫人与太子宴饮。东北维外六星曰天廚,主盛馔……柳八星,天之厨宰也,主尚食,和滋味,又主雷雨……柳南六星曰外厨。厨南一星曰天纪,主禽兽之齿。”

(三)“廚”义引申

尽管“庖”、 “廚”二者有上述异义与区别,但毕竟连属紧密,很难严格界限。故《说文》释“庖”、“廚”云:“廚,庖屋也;庖,廚也。”“庖”、“廚”意近通,因此互释,因此相 互 指 代,“庖” 即“廚”,“廚” 即“庖”。庖丁事厨,厨人治庖,往往是一身二职;在功能与空间的双重限制下,庖区、廚房又往往紧合于以灶为核心的厨房,“庖”隐于“廚”中。历史上,中产之家、大众社会,难得肉食,远离屠宰,因厨事规模较小, “庖”之功能微末,厨兼容“庖”、 “廚”二者而尽显其烹饪功能。后世之厨,渐兼容了庖、厨二者的传统功能。山东嘉祥出土的汉代画像石庖厨图,就已经是“庖”、 “廚”功能合一的工作情景了。“庖”、“廚”合一,则概称“廚”而鲜呼“庖”,通常屠宰事务不在“廚”内完成。原因如上,血溅污地,飞羽扬尘,影响厨房清洁卫生。

虽然如此,而中古之前,尤其是汉代以前, “庖”则序在“廚”上,不仅事厨者称“庖”、食事称“庖”,且治食处所亦称“庖”。何以如此?盖王侯贵家之食以肉为主,所谓“肉食者”阶级,四季禽畜、时鲜鱼鳖常供不断故也。《史记·三皇纪》:“大皞庖犧氏,养犧牲以充庖,故曰庖犧。”伏犧氏亦称“庖犧氏”,炎黄始祖也是“庖”。 《左传·哀公元年》:“(夏少康)逃奔有虞,为之庖正。”“庖正”、 “庖人”,为周代职司“掌膳羞之官”,《周礼·天官·庖人》: “庖人掌共六畜、六兽、六禽,辨其名物。”庖正、庖人同为职司饮膳之官,而庖正位当在庖人之上。汉以下,庖丁又称“庖子”, 《文选·张协〈七命〉》:“伊公爨鼎,庖子挥刀。”后世亦延习之宋郑望之《膳夫录》: “蔡太师京厨婢数百人,庖子亦十五人。”厨者上灶烹饪,又习称“治庖”,这不过是文人尚古情结的习惯性说法。“庖丁”即是“廚丁”,即后世“厨师”之谓。

“廚”又有蓄藏义,所谓“食只故所居处也”,《周礼·天官膳夫》:天子“卒食,以乐彻(撤)于造”。“造”本义为“作”、“建”,引申有容纳义。《后汉书·党锢传》:东汉末党锢祸起,“正直废放……海内希风之流,遂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八廚”, “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厨”有蓄藏,故富有,富有而具救人之财,因而“厨”竟成德行美誉。《礼记·丧大记》:“君设大盘造冰焉。”因义寓尊贵,故又为高官显爵名,《史记·商君列传》:“于是,以鞅为大良造。” 《睡虎地秦墓竹简·秦律·传食律》:“上造以下到官佐、史毋(无)爵者。”“上造”为秦爵位第二级。正是因为“厨”有蓄藏之义,才会因其置放、贮存功能的延伸转化而有各种生活、生产器物盛放“厨”的命名,但此“厨”非彼“厨”,于是有“橱”的出现以示区别。

三、“厨柜”文化的时代审视

2003 年初,笔者应韩国食生活文化学会第二次特邀在首尔为该会会员作命题演讲,题目是“中国厨房文化的历史演变与时代特征”。笔者指出:“第三次厨房革命正在进行中……人们越来越注重厨房格局、式样、风格、功能的综合审美装潢设计与愉快享乐观念的使用要求。”显然,厨柜在新的厨房革命进程中是耀眼的明星主角。

(一)“厨柜”与“橱柜”不应混淆

时下,似乎更多人是将厨柜入户视为“现代家居装修”事务,无论是厂家订制或户主匠心独到设计,大多理解为厨房设计装修业务。究其原因,长久以来人们渴望解决居住困难的迫切之需决定了消费观念拘守在“房”的价值核心,“厨房”在相当长时间里只是“房”的延伸与附属,因此“装饰”的理解习惯性强化。显然,只有在“厨房”的意义得到充分重视且功能最优化需求变成理所当然之际,“厨房”的居家地位才会凸显。由此观之, “厨柜”与“橱柜”的混淆使用和“橱柜”由卧室向厨房的泛化,可以理解为是人们厨柜文化消费阶段性的现象。依食学专业思维视角,则今日之“厨柜”乃传统厨房—— “庖”与“厨”功能的现代科技整合。 “厨柜”文化是传统“厨”文化的时代演绎,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们也正在这样理解和认知。

“厨柜”的核心要素,或曰灵魂,应当是厨—— “庖”与“厨”功能的科技整合与理念的完美统一,是原始“造”的延伸提升。后工业化时代,“庖”的功能,不仅禽、畜、鱼等动物类食材生产高度工厂化并最大限度地由高效社会分工完成了,适合各种需求的分割肉料随时可以在自选商场满意获得,而且几乎所有食材都有成品、半成品、初加工等各种程度与形态以供消费者随时之需、任意选择,厨房——尤其是家庭厨房基本与传统的“庖”绝缘了。“庖”已经演化为动物性食材的选购与贮存,“厨”的传统技艺也往往处于无所措的窘态,今昔对比,厨事已经进步简化得近乎面目全非了。

因此,现时代和现代化的厨房已经是食生活创意空间,是美食与食文化创造场所。时代观念人,不宜将现时代和现代化厨房局限性地理解为应对果腹餐饮的操作空间,这里不再是传统意义“忙家务”的地方。“厨柜”既然不能仅仅发挥只是安放、贮存各种饮食器具、食材物料等的物理功用,称谓的词语表达也就应当是“厨柜”而非“橱柜”。“櫉”、“橱”是后造字,不仅以其材质多为木(或竹)料所为,更寓“厨”之贮存、蓄纳功能泛化——不仅用于“厨事”。可以理解,“櫉”—— “橱”的出现意味着与厨房拉开了距离,不再与厨事相关。

“橱”字为晚近出现, 《中华大字典》、《汉语大字典》等现代汉语工具书,释“橱,廚俗字。”释义为:“放置衣物、食品的家具。如:衣橱;书橱;碗橱。”盖有所本, “廚”字有“椟”义,《晋书·顾恺之传》:“恺之尝以一廚画寄桓玄。”显然, “橱”是“廚”容纳引申义的转化,转化到基本与食事无关,以致泛指一切柜形(或型)木质盛物器具。而“柜”,系“櫃”的简化, “櫃”则是“匱”的晚近后造字。“橱柜”一词为现代汉语,系泛指放置衣服、物件的家具,所谓“衣橱”、“书橱”、 “碗橱”等。又因其结构特征而有“立櫉”、“壁橱”、“柜橱”等。“柜”通常是可以立置,有门户结构,而非笥、盒、匣、箱一类器物以“盖”扣合的结构。匱与匣之类器物的区别, 《六书故》等字书通常解读为:“匱,匣也。”“今通以藏物器之大者为匱,次为匣,小为椟;或作鑎,俗作櫃。” 《洪武正韵》: “櫃,同匱,箧也。”箧,小箱,如书箧、藤箧,《说文·匚部》: “箧,藏也。”而“匚”即是古代的方形盛物器,匚字,《说文》解释为:“匚,受物之器。”

时下,“橱柜”一词在厨房空间的混淆使用,是一种文化滥入,实质上是生活文化随意性的不规范词语表达。我们没能力,似乎也没有特别必要去强行纠正误用者的消费习惯。但是,媒体则有不可忽略的责任,生产者、营销者等话语权主角亦应有严格界定与使用规范。鉴于“厨柜”与“橱柜”二者词义的不同,表意使用时亦应有所区别,厨房、卧室不宜混淆。无论从语言使用规范、艺术形象设计,还是商业品牌建设的任何一种意义上考虑,“厨柜”都应当是唯一准确的选择。孔子认为施政之要,在于“正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重温是论,不无启示意义。

(二)我看当代中国厨柜文化

后世之厨既兼容了传统的庖、厨二者,则厨柜之功能注定要与时俱进、供需所求,于是有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整体厨柜理念在欧洲的出现;有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厨房电器集成理念的快速发展。而今,厨柜更加强调艺术性及新的人体工程学标准,基于前述两项主要原因整体厨柜才越来越为更多的居家者青睐。当代美国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与消费理念(城郊别墅式独立住宅)树立了居家幸福象征的宽敞、舒适、温馨结构格调的厨房建设模式。

与二战以后国际性的民生饮食改善时代潮流不同,中国大陆社会是在政治驱动下的社会经济异动,大众家庭厨房的科技改造落后了发达国家半个世纪之久。在二战以后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相当长时间里,中国大陆庶民大众家庭厨房,似乎还只能用烧饭的“灶间”来表述。上海等许多城市的里弄居民连“灶间”都没有,一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提到哪里哪里就是临时的烧饭地方,称为“厨房”未免有矫情粉饰之嫌。而更早,1894 年(清光绪二十年)出版的《中国人的素质》 (Chinese Characteristics)一书对满清帝国末期中国普通家庭“灶间”的形象记录则是:大多数中国人的屋里仅有一只炊锅,看上去简直就如一只凹下去的大铁碗,能装的东西足有几加仑。但是,它一次只能煮一种食物,烧饭时就不能烧开水,而且必须有一个人或蹲或坐在小灶膛前,不时朝低低的锅底下面塞进一些柴禾或者干草,以充当燃料。烧煮基本上都用这个办法。一顿饭熟后,水汽和经常冒出的烟雾几乎充满了整个屋子,外国人因此会有眼前一片迷蒙和窒息的感觉。做这番描述的是一位在中国有近50 年生活经历的美国传教士明恩溥(Arthur H. Smith 1845 ~1932),所据是一百几十年前中国天津至上海间河北、山东、江苏一代城乡的民生风情眼见身历写实。这种风情在作者亲身经历的时代已经延续了多久,姑且无论,在其以后又延续了一百多年则是基本事实:“家里烧的是柴火,老灶房极其狭小,是用田泥和上稻草梗垒成的半间土坯房,歪在低矮潮湿的两间木屋旁。灶台完全是用黄土筑成的,只有一个灶塘,且又小又矮,火苗在灶塘里乱窜一阵之后,便冒出一股股浓烈的烟雾,让人窒息。”

中国大陆百姓——首先是城市居民的厨房改造或曰“厨房革命”,基本是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的事。小农经济传统的中国,烟熏火燎的柴灶、土灶延续了数千年之久的时间,城市家庭最初开始了电和煤气灶、吸油烟机、微波炉等新厨房要素的尝试,现代化封闭式、开放式厨房改造提升是中国的现在进行时。中国百姓的所谓“厨房革命”,首先应当是灶间基本空间的获得,进而是烹饪空间的独立、扩大,然后是功能的齐备发展,而这无疑又首先是基本合理规格与格局住房条件的满足。然后才可能跨越升级让厨柜进入厨事空间。现代化厨柜进入家庭厨房,应当是三个前提的共同满足:结构空间、购买能力、购买决定。而这三要素社会和成的最大市场需求又无疑与中国城镇化的速度与程度紧密相关。据有关统计数据显示,中国城镇化率在2013 年末达已经接近54%,预计2020 年将达到60%。据分析,2013 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了9.7%,这种趋势呈现长期的稳定性。人口众多、住房需求强势,以及政府的推动政策等诸多国情要素,决定当代中国社会居家厨房现代化进程对综合科学、技术、艺术、文化于一体的厨柜有持久的扩大需求。由于专业的关系和国际食学界交流的便利条件,长期以来笔者对许多发达国家的厨柜生产及白领阶层家庭厨房文化予以关注和思考,现代厨房整体厨柜(Integrated Kitchen)巧妙地将灶台、洗菜池(水柜)、消毒柜、储藏区、洗碗机、冰箱、微波炉等一应厨具系统组合,厨房空间时尚而实用,每当感观发达国家白领家庭厨房而亲切动情:中国百姓民生亦当如此!

2011 年第一届亚洲食学论坛18 国著名食学家代表联合签署的《杭州宣言》指出:“人类依靠每天的饮食健康地发展到了今天,而今天为了健康地生存,人类开始研究食学……自从人类走出蒙昧以來,沒有哪一种学科能像食学这样充滿着对生活、对人类、对自然的真诚和挚爱,食学是一门既蕴含无穷思想、感情又依赖全部科学技术支撑,並且拥有永恒青春和洋溢无边大爱的至高无上的学问!”国际食学界认为:人类始终不渝坚持追求的民主、平等、自由理想,应当首先在大众餐桌上实现。“留住祖先餐桌的记忆,守住食品安全——21世纪人权保障的底线”是国际食学界的共识。可以毫不过分地说:现代化家庭厨房的普及是一个国家民富的基本标志。中华民族曾经创造过饮食文明的历史辉煌,今天我们还只是一个消费意义上的饮食大国,我们的饮食文化进步还需要科技的更有力支撑。2014 年3 月,一款使用3D 技术的机器Foodini 诞生,甜品、面包、巧克力等食物像打印一样被标准、快捷地制作出来。家家都有“烹饪大师”,每个人都是烹饪艺术家的时代正在到来,人类科技史上,创造与依赖是同步的, “穷看厅堂,富看厨房”的俗谚具有了新的时代意义。对厨柜,人民和时代都在期待。

[1] 山东省博物馆. 山东画像石选集[M]. 济南:齐鲁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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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周礼注疏:卷四[M]. 北京:中华书局,1980.

[6](清)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礼记注疏:卷四[M]. 北京:中华书局,1980

[7](清)阮元校刻. 十三经注疏·论语注疏:卷第十三[M] . 北京:中华书局,1980.

[8](唐)房玄龄等. 晋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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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SIL. The European market for kitchen furniture. Part I.

[11] Freedonia. Industry Study with Forecasts for 2018 & 2023

[13]赵荣光. 中国厨房文化的历史演变与时代特征[M] . 香港:东方美食出版社,2003.

[14] 赵荣光. 留住祖先餐桌的记忆[N]. 光明日报,2011 -8 -23

[15]谌争勇. 厨房的变迁[N].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2 -9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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