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五的教育思想管窥
—基于教育出版的视角

2015-04-10 15:10闫卫平江南大学商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王云五出版读书

闫卫平(江南大学 商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王云五的教育思想管窥
—基于教育出版的视角

闫卫平
(江南大学 商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摘 要:王云五是我国20世纪一位重要的教育出版家,也是一位著名的教育思想家。从自动学习到教育普及,从教育平等到学术独立,王云五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时,他将自己对于教育的研究兴趣与所从事的出版工作紧密结合,创造了商务印书馆的数次辉煌,也成就了他的中国“博士之父”的美誉。

关键词:王云五;教育;读书;出版

王云五,名鸿桢,字日祥,号岫庐,原籍广东香山(今中山市),1888年7月9日出生于上海,1979年8月14日在台北逝世。他是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出版家之一,“由于许多原因,王云五的著作在祖国大陆出版甚少……研究王云五的文章,比较系统的评说和研究大概是在20世纪80年代晚期才开始的。”[1]21世纪以来,代表性成果有郭太风的《王云五评传》、王建辉的《文化的商务—王云五专题研究》、俞晓群和吴永贵的系列论文等。这些成果或鸿篇巨制,或短小精悍,对于王云五的研究应该说做到了立体化、形象化。然而,已有成果论述得更多的是王云五的经营理念、文化选择,更多的是将王云五作为一位出版家详加介绍,对于王云五的教育思想论述则稍显欠缺。其实,王云五在《岫庐八十自述》中谈到他的一生所从事的工作时这样说:“足见我一生以出版为主,教学次之,公务政务殆如客串。我从事出版,为期最长,而一生就业之起讫均与教学攸关。故出版与教学,孰轻孰从,尚未易言。”[2]1338显而易见的是,在王云五的自我评价里,出版与教育伯仲相间。王云五是一位出版大家,先后担任我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的商务印书馆掌舵人40余年,带领商务印书馆实现了四度复兴。王云五虽然是一个自学成才的人,但学识非常渊博,单就教学而言,王云五先后教过中等学校补习班、中等学校、大学预科、大学本科和大学研究所,指导过的学生有朱经农、胡适、金耀金、周道济,等等。王云五把出版当作文化事业来经营,把教育视为增进国家与人群幸福的事业。以教育出版为切入点,探讨王云五的教育思想,对于深入了解20世纪中国教育历程及其启示,或许不无裨益。

一、不读书、假读书与真读书

王云五是一个出版家,他时常强调出版的文化责任。“出版家的职责当不断以新著作贡献于读书界”[3]441, “多出新书是我们出版家对于文化应有的贡献”。[3]512王云五擅长计算[4],注重统计,他曾说:“要使人对于中国出版事业有相当的认识,必须从出版物的统计着手。”[3]670“苟无统计,则(1)预算不能准确,(2)工作方法难以改良,(3)标准化与简单化无所依据,(4)营业无标准。”[3]287作为20世纪中国最大的出版机构掌舵人,王云五将他所擅长的统计与所从事的出版事业相结合,对中国出版物的出版数量、出版品种了然于胸,并围绕“读书”发表了一系列精辟的见解。

(一)不读书

1934年,王云五曾就我国图书营业额和香烟营业额、中国和日本两国的人均出版物数量进行对比,他指出,“全国一年的图书营业数还抵不上英美烟公司一家在我国所营香烟生意的十分之一”[3]511, “我国出版率对人口的比例,还不及日本五十分之一”[5]。王云五忧虑地指出:“目前中国出版业的情形既可反映出中国人不喜欢读书的现象,已经读过书的人,一出学校,便不读书,实在是教育界很不良的结果。”[3]511“人民不读书,在国家方面来看,是很危险的事。”[3]511王云五进而尖锐地指出,“中国人实在太不读书”[3]510,“中国人读书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被逼迫着读书的,如学校教科书就是销售给这种人的,教员不能不教,学生也不得不学;第二种是有钱的人,他们买了大部书之类搁置起来,只作为点缀品,并不真去读它。”[3]511王云五还分析了中国人不读书的原因:“第一是因为学校没有能养成学生读书的兴趣,第二是因为社会不注重读书,不注重人才,致令人有读书与否毫无关系的观念,此外就要责备我们出版家没有用进攻的方法逼人家读书,没有用文化侵略的方法逼人买书。”[3]512

(二)假读书与真读书

1960年,王云五在《读书与求学》的演讲中把读书分为假读书和真读书两种。所谓假读书的学生:“这一类的学生并非不肯读书,可是对于读书不感兴趣,只是受了父母师长的督责,既入校求学,就不能不读书,因此把读书视同一种义务,只求敷衍塞责,目的只求应付考试。”[6]90所谓真读书的学生:“他们的读书是出于诚意的,因为他们对于读书感到兴趣,所以把读书视为自己的权利,而不是对任何人的义务。”[6]90王云五还将出版物的定价与读书意愿结合起来分析,指出:“我国书籍售价最低的是小学教科书,次之是中学教科书,再次之便是字典词典,这可见我国的读书界还是在被动的时代,换句话说,就是大多数还是按照学校规定的功课而读书,所以只有这一类的书销售特多。”[5]

与之类似,王云五还把教育分有名无实的教育和名副其实的教育。王云五指出,文化的势力可以用受教育者的数量和比例衡量。“如果教育只是有名无实的,或是受过教育的人,对于学术上没有真正的认识,或是不肯认真的研究,那就表面上受教育的人数虽多,实际上对于文化的势力却增进无几。因此我们要计量文化的势力,不当仅仅计量受教育的人数或其比例,却应计量真肯研究学术者的人数或其比例。所谓真肯研究学术者的人数或其比例,可以从一国出版物的数量,出版物的定价和其生活程度的比例,以及出版物的性质,这三项中观察而得。”[5]

通过王云五对“不读书、假读书与真读书”的有理有据的分析,可以看出,相比于学校教育,王云五更加强调读书兴趣及自动学习的重要性。“学校教育本来只教人以治学的门径;要成为继续上进的人才,端赖离校后循此门径而进行……离开学校的人不喜欢读书,不只是不能上进,甚至要把已得的门径渐渐迷失;这无疑是教育上的大失败。”[3]564

(三)真读书者的“营养师”

作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出版机构,王云五掌舵的商务印书馆在读书兴趣的培养与自动学习习惯的养成方面,做了诸多开创性的工作,堪称真读书者的“营养师”。

第一,创编各科小丛书。1922年,王云五甫入商务印书馆编译研究所,就提出从治学门径入手,编印各科入门小丛书。先后主持编印了百科小丛书、学生国学丛书、国学小丛书、新时代史地丛书、农业小丛书、工业小丛书、商业小丛书,等等。各科小丛书以深入浅出的方法,就万有的知识,各自命题,分请各该科专家执笔。[3]126-127这些丛书成为商务印书馆之后编印“万有文库”的准备。

第二,译印《少年百科全书》。1924年王云五在为商务印书馆译印出版的《少年百科全书》序言中指出,儿童有求知的可望,而无辨别的能力。少年读物必须具备两种性质:有趣,有益。要实现自动教育,至少须有三种预备:引起儿童自动读书的兴趣;培养儿童自动读书的能力;预备各种材料丰富、兴趣浓厚的补充读物。[3]148-150

第三,编印中小学补充读物。王云五认为:“教育之目的,在养成学生自动研究之能力与兴趣者,较灌输知识于学生远为重要。”[3]835要培养读书的兴趣,唯有从小学高年级起,即鼓励学生自动研究,其法之浅易而可实行者为尽可能减少课堂功课,而使学生自己多读补充读物。[6]691943年,商务印书馆在重庆发行“中学文库”,分类汇集为五百册,为后方出版界最大规模之出版。王云五在“印行中学文库缘起”中说,补充读物之效用有二,一可补充教科书之不足,一则养成自动研究之习惯。[3]847

二、同等学力、同等学年与教育机会平等

王云五一生未进大学,但他自学成才,学识渊博,82岁时获得韩国建国大学颁赠荣誉法学博士学位。在教育理念上,王云五秉承孙中山的教育主张—人民受教育须有平等机会。出版实践中,王云五主持的商务印书馆为教育普及、教育平等作出了重大贡献。

(一)人民受教育须有平等机会

1955年11月,王云五为纪念孙中山诞辰九十周年,撰文《人民教育机会之平等》,文中鲜明地提出了高等教育机会平等的重要意义。“高等教育,应使具有志愿与适当学力之人,不问其财力如何,皆得有充分享受的机会,而不使成为特殊阶级的独占权利,复然后在政治上始得谓为平等;他如经济上与社会上的平等,也都与教育的平等攸关。”[3]940文章还针对“同等学力是否构成有效的升学条件”这一疑问给出了切中时弊的回答。他批判到,当时的台湾“虽有同等学力之名,实际上仅特指减少一年的学校修业,甚至经历的年限也不减少,照这般的所谓同等学力,无宁直截了当称之为‘同等学年’;盖现在的学校教育仍然是不折不扣的‘毕年主义’,只要学生在学校混过了一定的年数,便因毕业而认为毕业。反之,因贫苦而中途辍学自修,且真是学行俱优者,不仅未能试验其学力,借自修而补偿其损失之学年,甚至依照同等学力之规定,投考升学亦所不许。”[3]935-936

(二)追求教育普及、教育平等的实践

“教育普及”是商务印书馆1926年以后的出版方针之一。具体体现在:第一,创编“万有文库”。1931年,商务印书馆元老庄俞在《三十五年来之商务印书馆》一文中阐述了“万有文库”的编印原则:“然文化之促进,在乎出版物之能普遍,欲出版物普遍,除民众知识为基本条件外,须出版物之本身,能顾念一般人之阅读理解与购买力。故本馆本次原则,刊行万有文库,初集两千册。字数多至万以上,为国内唯一之巨制。以人生必要学识,灌输于一般读书界,以整个图书馆用书,供给于各省图书馆,其编著之新书,在能提纲挈领,要言不烦;翻印旧书,屏除讹误;移译外国书籍,在慎选各大家之代表著作,以信达之笔译为国文;系统分明,各科完备,有互相发明之益。售价更力避昂贵,中等或中等以下学校购置此书,即可成立一规模粗备之图书馆。”[3]335第二,建设及公开东方图书馆。1924年3月,商务印书馆附设的涵芬楼新建筑落成,更名为东方图书馆。1926年5月3日,作为商务印书馆建馆30周年纪念活动之一的东方图书馆正式对外开放。其宗旨之一就是“扶助教育,供学校师生及各专业人员进行教学、研究之用,特别为经济困难,无力购书的穷学生提供免费阅读之便”[3]816。值得一提的是,1941年“珍珠港事件”发生之后,王云五在重庆为实现商务印书馆的三度复兴,努力推进营业,其所设的一小规模图书馆后定名为东方图书馆重庆分馆。“虽僻处一隅,而日夜前来阅读者,平均每日二三百人;于是此偏僻之地,颇为读书界所习知,而借阅读之便利,更鼓起其购书之兴趣。”[3]816

三、大学、专科学校与博士教育

王云五从事中国高等教育教学时间颇久,从20世纪初任教中国公学到20世纪50年代之后任教于台湾政治大学,占其教学生涯多半。教学相长,对于教与学的关系,王云五认为:“凡任教而有责任感者,其对于为学之兴趣特浓。”[3]1089对于高等教育,王云五的独到见解大致体现在三个方面:大学与专科学校之区别、留学问题与博士教育问题。

(一)大学与专科学校之区别

1912年,蔡元培出任教育总长。王云五自述,“其时,我从事教育工作已有六七年,平素对于教育的制度备极关怀”[3]67,便给蔡元培写了一封建议书。不过十日,蔡元培亲笔回信,认为王云五所提的建议极为中肯,并邀王云五到教育部“相助为理”。王云五信的内容涉及三项建议:提高中等学校程度,废止各省所设的高等学堂,在大学校附设一二年的预科;大学不限于国立,应准许私立;各省得视需要,设专门学校,其修业年限较大学为短,注重实用。[3]68三项建议都关乎高等教育,这与他在中国公学的任教经历紧密相关。对于当时中国高校的设置,王云五认为:“为着造就实用的人才,以应社会需要,我认为专门学校不妨多设;然为提高学术水准,大学却不宜滥设。”[3]69

1962年,王云五就台湾地区教育问题发表演讲,他指出,不同的高等教育应有区别。大学和专科学校的区别在于:研究高深学问与教授应用科学。所谓研究高深学问,即“大学校应以选择的方法,招考适于研究工作的优秀分子,是适当的学者指导下从事于学术之研究,俾达提高学术之目的”[3]970。所谓教授应用科学,“其目的在养成切合实用之人才,而其养成方法大都利用传授与训练,不必侧重于借研究而提高学术”[3]970。

王云五还对当时台湾地区高等学校侧重更名以竞相升格的现象进行了批判。“近来有一种趋势,即许多专科学校都想升格为独立学院,而不少独立学院也想扩充为大学。”[3]971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为专科学院计,当以就其原定目标,做更广大与切实的贡献为宜。为独立学院计,当就其原有范围,做提高学术的贡献。为大学计,当针对提高学术之目的,发挥研究精神,认定贵精而不贵多之旨。”[3]971

(二)博士教育问题

在我国台湾,王云五被尊为“博士之父”,他是最早提议台湾设置博士学位的人,也是最早的博士生导师之一,他指导的学生周道济是我国台湾地区最早获得博士学位的研究生。1957年,王云五曾撰写论文两篇:《我国博士学位授予之研究》《博士考》。

在《我国博士学位授予之研究》一文中,王云五指出应该尽快实施博士学位授予制度。“博士学位之作用,首在鼓励研究。”[3]945“然欲鼓励高深研究,则不可不对博士学位之授予,迅既超脱自卑感,与放弃过分慎重之态度。”[3]946对于名誉博士学位的授予,王云五则从学术是天下之公器的高度持慎重态度。“美国近来美国各大学滥授名誉博士之恶习务须极力避免,除专为值得授予博士学位而未依照必要的过程与手续者谋出路外,绝不作为应酬之工具,以重名器。”[3]948

在《博士考》中,王云五将学问、学位与学风三者合并起来论述。“衡量学问固不必视学位之有无与高低为准则;然学位之授予,则必须经过适当的研究与程序。任何国家,皆有特殊成就之人才,而无取乎按部就班之训练。但为养成大多数之人材,与建立系统的研究风气,则学位之授予,自应限于曾经相当时期与规定程序之研究者。”[3]958

通过王云五对高等教育的相关论述,可以发现,在王云五的心目中,学术之于大学,其重要地位不容置疑。王云五也通过商务印书馆的出版活动努力实现学术独立。“大学丛书”就是最好的例证。1931年9月,王云五在《三十五年之中国教育导言》一文中指出:“国内各大学之不能不采用外国文图书者,自以本国文无适当图书可用,而其弊凡任高等教育者皆能言之。本馆见近年日本学术之能独立,由于广译欧美专门著作与鼓励本国专门著作;窃不自量,愿为前驱,与国内各学术机关各学者合作,从事于高深著作之译撰,期次第贡献与国人。”[3]328王云五相信此举“于吾国之进步,以及学子购求图书之便利,均将裨益不浅”[2]232。1932年10月,商务印书馆开始组织大学丛书委员会,编印“大学丛书”。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时,已经编印出版“大学丛书”超过两百种。[3]392

四、结语

1951年9月,王云五为纪念他的老友朱经农去世写了《全面教育家朱经农先生》一文,文章指出:“教育的目的在为国家与人群增进幸福。真正的教育家固不能漠视国家与人群也。惟其如此,故经农身在教育,而心不忘国家与人群。” “经农具有领袖人物的种种条件……余殊不敢自估。”[3]911-921诚如此述,王云五对于自己的评价往往敬字惜纸。曾经有一段时期,王云五是一位争议颇大的人物,可是现在,当我们回顾这位曾经在20世纪中国出版史和中国教育史上的重要人物时,他的教育言论直到今天还具有启发意义,他的出版实践直到今天还是值得学习的榜样。

参考文献:

[1]傅伟中.商务幸有王云五—写在王云五文集之《商务印书馆与新教育年谱》付梓之际[J].中国编辑,2007(4):25-29.

[2]王云五.王云五文集:陆[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11.

[3]王云五.王云五文集:伍[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8.

[4]邓咏秋.王云五的出版家素质[J].出版科学,2003(3):54-55.

[5]王云五.出版与国势[J].东方杂志,1935,32(12):87-91.

[6]王云五,王学哲.我怎样读书—王云五对青年谈求学与生活[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施建平)

Education Thought of Wang Yunwu: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Educational Publishing

YAN Wei-ping
(School of Business,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214122, China)

Abstract:Wang Yunwu was an important educational publisher as well as a famous thinker in the 20th century. From automatic learning to universal education, from educational equality to academic independence, Wang Yunwu had his own unique insights. At the same time, he combined his research interest for education with his publishing work closely, thus creating brilliant achievements of the Commercial Press for several times. Therefore, he was reputed as the “Father of Dr” in China.

Key words:Wang Yunwu;education;reading;publishing

作者简介:闫卫平(1981—),男,河北邢台人,编辑,硕士,研究方向:出版史、学术出版与学术评价。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指导项目(2015SJD354);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2014ZX23)

收稿日期:2015-09-15

文章编号:1008-7931(2015)05-0079-04

文献标志码:A

中图分类号:G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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