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的国际话语体系构建与对外传播

2015-04-14 11:39马文霞
江西社会科学 2015年5期
关键词:中国梦话语个体

■马文霞

“中国梦”的传播在国内和国际两个场域进行。在现存的国际话语格局与传播秩序中,中国话语明显处于劣势,不仅表现为由于文化差异导致的认知偏差,更重要的是西方话语霸权阻碍了中国话语的构建。因此,我们亟须建立一种新的话语范式来弥合话语鸿沟,迫切需要构建一种更有效、更容易为国际社会接受的国际话语体系来传播“中国梦”,避免陷入西方话语陷阱。深入分析不同话语结构的叙事方式,将话语建设与对外传播联系起来研究,对提高中国话语的塑造力和国际舆论引导力,不仅具有理论价值,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中国梦”的叙事方式及话语体系构建

2012年底,习近平在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首次提出“中国梦”概念,此后在国内国外两大场域快速传播,成为十八大以后中国的核心政治话语。在大众传播理论研究及传播实践中,“中国梦”体现为一种符号话语,在不同的维度、语境和传播场域中蕴含着不同的话语序列,亦会生成不同的意义。在传播过程中,“中国梦”处于国内与国际两个场域中,其话语符号蕴含着相应的不同意义。作为“中国梦”话语符号的构建者与传播者,我们认为其本质是完全一致的。但从传播视域看,“中国梦”在对内传播与对外传播两大场域中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在国内传播场域,其根本目的是在全民中形成某种共识,即“最大公约数”,而在国际舞台与对外传播场域中,则是中华民族在当今世界舞台的自我身份构建与国际认同,具有更加丰富的话语表征。

话语权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标志,话语权的争夺也日趋激烈,成为不同国家、地区之间继经济、军事、科技竞争之后的又一“竞技场”。“中国梦”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由于国家利益冲突及文化差异,国际社会的接受态度也不尽一致,不同受众运用不同的解码机制,对其理解与重建的方式也不尽相同。特别是在后现代思潮的影响下,传播符号的所指与能指之间出现了逻辑的断裂,符号能指常常会脱离所指而形成其自身的逻辑。为了提高“中国梦”的对外传播效果,作为传播者,我们要在“中国梦”理论体系的基础上,在话语构建及传播编码方面,从传播者与接受者两个方向深入分析,构建一套既符合“中国梦”的内涵本质,又能与对外传播相适应的国际话语体系,并在此基础上制定相应的对外传播策略。

作为一种理论学说,话语理论最早产生于语言学领域,至20世纪70年代,米歇尔·福柯将话语与权力、意识形态、社会关系等社会问题联系起来,奠定了带有鲜明后现代特征与批判色彩的“话语”理论基础,开创了话语研究的新局面。福柯将“话语”定义为“隶属于同一的形成系统的陈述整体”,他主要从话语主体与传授方面探索话语社会功能:每一个“话语”都相对于一个独立的“单位”,带有特定的价值预设,具有特定的实践功能,并构成一个完整的意义系统。以福柯为代表的话语理论学派重视揭露话语主体的言说或分析策略、政治动机、价值预设及实践功能,致力于追究话语传播过程中的作用。按照福柯的理论,“中国梦”不仅仅是一个传播符号,其本身也是话语系统,承载着丰富的意义,为我们构建“中国梦”话语体系提供了思路。

在当代大众传播领域,话语体系的构建也受到高度重视。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兴起的媒介建构理论认为,话语体系的构建是大众传播媒介的话语“权力”与舆论控制功能实现的重要方式。媒介以模式化和可预测的方式,对社会现实中的真实进行话语建构,并通过相应的系统性符码创造进行大众传播。媒介建构理论从传播者的角度突出了话语建构的重要,而以伯明翰学派为代表的文化研究学派,则从受者的角度突出强调了受众的主观能动性,其中,斯图加特·霍尔的编解码说最具代表性。该学派认为,传播者的符码系统与受众个体的原有认知系统发生交互反应,最后决定传播效果的是受众对媒介符码进行分析判断及解码,进而自主建构新的意义。

无论是福柯的话语理论,还是媒介建构理论及霍尔的编解码说,都从不同层面和视角突出了意义的建构作用。在对外传播中,“中国梦”作为“中国声音”和“中国故事”,在接受者那里,必然会因解码者的主观性而产生新的意义。作为“文本的消费者”,受众“不仅对媒介领域的活动,而且对文本和文本制作者都至关重要”。[1](P183)为了更好地解决这一问题,在构建“中国梦”对外传播话语体系时,不仅要立足于传播者的意图,还要针对接受者的不同角色,区别不同层次的话语主体,分别确定不同的话语构建方式。

从其话语主体看,“中国梦”话语体系包含三个层面:以主权国家为主体的国家意志和政治意识形态话语、以民族复兴为主体的民族文化话语、以社会个体为主体的个人话语。从叙事学视角看,由这三个话语主体产生的叙事分属于两种模式,前两个层面是以主权国家与民族为主体的宏大叙事话语范畴,后一个层面属于社会个体叙事方式,以受众个体为主体,具有平民化特征。“宏大叙事”是指以其宏大的建制表现宏大的历史、现实内容,进而给出历史与现实的存在形式和内在意义,是一种追求完整性和目的性的现代性叙述方式。[2]作为社会个体的叙事方式则具有分散性,是一种基于个体体验基础上的平民化叙述方式,具有更多的后现代性特征。

从话语对象及传播接受者层面看,亦存在相应的三个受众主体:作为主权国家的受众、作为民族文化的受众和作为社会个体的受众。前两者属于集体受众。从话语内涵及传播内容看,不同的话语方式蕴涵着三种不同含义,对受众而言,则属于三种解码对象:中国国家意志和意识形态、中国民族文化与中国现实社会生活领域的普罗大众。在不同话语主体与叙事方式中,作为话语符号的“中国梦”具有不同的内涵,在对外传播中,其传播效果机制与传播效果也不尽相同。

总之,作为传播者,我们要针对“中国梦”的国际传播场域,基于“中国梦”的不同叙事方式及其相应的叙事特征,分别构建与之相应的话语系统,形成一套适用于对外传播的“中国梦”完整话语体系。

二、“中国梦”的集体话语构建与对外传播

自“中国梦”提出以来,西方世界常将历史上的“睡狮说”、“黄祸论”与当今“中国威胁论”相联系,有意无意误读“中国梦”,形成传播领域的“定型化特征”,其本质依旧是以西方国家为主体构建中国的主权国家形象,实际上仍是西方发达国家制造的中国版的新 “东方主义”。这种由他者构建“中国梦”的话语格局,不仅是造成对中国的误解与偏见的根源,也是国际传播秩序不平等的重要体现。

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的领导核心和实际治理者,代表中国政府及中华民族提出了 “中国梦”概念,其核心是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与人民幸福。“中国梦”作为中国故事、中国声音及中国精神的浓缩符号,在对外传播场域,首先无疑是中国的国家之梦,其本质是中国在当今国际社会中的国家身份重建与认同问题。当然,我们在强调国家梦的同时,并不是要割裂 “中国梦”的丰富内涵,而是突出其在对外传播过程中话语的国家主体性。

构建任何一个具有强烈的国家主义色彩的话语体系,都不可避免地隐含着使某种世界观普世化、合法化的本质要求。尽管我们的“中国梦”本身是在摒弃零和思维模式,立足于和世界各国共同发展、共享繁荣基础之上提出的,但在国际社会仍被赋予不同的意义。当今世界,尽管全球化浪潮不断向纵深推进,但主权国家仍是基本的地理与政治单元,分别编制出各自的国家“梦”。世界各国及地区尽管存在现实的利益冲突与意识形态差异,但从话语符号的塑造上看,“梦”本身具有一种话语的“中立”色彩。在国际传播格局中,“中国梦”与世界各国的“梦”在话语上是相通的,弱化了意识形态与国家利益的冲突与对抗,为“中国梦”的传播提供了一个便利条件。在对外传播的具体策略上,我们也要按照突出共性的思路,从“中国梦”与“世界梦”的联系与共性入手,确定话语表述方式。在具体内容上,多提国际责任,以国际社会的共识和共同话语作为基础,构建起一套容易被国际主流舆论和民意接纳的对外传播话语体系。

中国不仅是当今世界迅速崛起的发展中国家,也是一个有五千多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中华民族很早就以乌托邦的方式建构了以“大同”为核心的民族国家“梦”与“天下梦”。近代以前,我们的文化话语始终是自我构建的。从近代开始,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尽管当时存在着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所谓 “东学西渐”现象,但中国对自身民族文化的语话权却逐渐被西方国家霸占,丧失了民族文化的自我塑造与民族话语权自我构建的能力,形成“中国文化在中国”但“话语主导权在西方”的现象。

随着全球化浪潮的不断深入,仅从文化的传播方式与技术手段而言,马歇尔·麦克卢汉预言的地球村时代已成为现实,不同民族间文化的在国际舞台上传播的技术屏障被打破,但国际传播秩序不平衡的局面不仅没有改变,“数字鸿沟”反而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民族、种族文化的竞争与经济利益、资源的争夺交织在一起,冲突更加剧烈,文化话语权的争夺再次成为国际传播场域中的关键领域,不同文明间的冲突亦有不断加剧的趋势,这就是萨缪尔·亨廷顿所谓的“文明冲突论”。在中国与世界的长期历史交往中,中华民族有许多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源和优秀文化传统,能超越当今世界的文化鸿沟及其引起的文明冲突。

在当今全球化语境下,“中国梦”的话语构建既要坚持“重返中国”,更要“走向世界”。作为一种宏大叙事方式和集体话语,“中国梦”具有深层的历史结构,承载着中华文明的优秀文化。近代以来被西方列强欺凌和瓜分的历史已成为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3](P40),深刻记录着中华民族从饱受屈辱到赢得独立解放及和平发展的历史轨迹。在中华民族文化对外传播的历史上,其核心策略从来都不是走武力扩张的“霸权”道路,而是坚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王道”政治。尽管历史上中国文化传播策略的形成与实施主要局限于今天中国境内的边缘地区及周边邻国,但其形成的通过文化软实力“徕而教之”的文化传播观念早已内化为中华文明的核心理念。中华民族在处理文化差异问题时,始终以“天下”视野和开放心态,秉持“和合”思想,强调文明的共存,坚持“和而不同”,许多理念已经被国际社会理解和接受。构建民族文化与当代现实相统一的话语体系,是弥合“中国梦”对外传播文化障碍的重要手段。在“中国梦”的对外传播中,传统文化与实践原则应该作为“中国梦”在民族话语层面的重要内容积极向外传播,使之成为“中国梦”民族话语构建的文化表征。

当然,我们强调话语构建与传播,绝不意味着一味迎合话语接受者的偏好。为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向全世界传播中国国家战略,在构建“中国梦”的国际话语体系时,必须始终坚持“传播自我”,不断在现代世界中阐释“我是谁”,以“三个自信”为根本,维护好国家的“集体自尊”,以鲜明的立场和态度保持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话语“硬度”,将提升中国话语权的自我构建能力和国际化水平有机结合为一个整体。

三、“中国梦”的个体话语构建与对外传播

作为主权国家的“中国梦”话语,是中国国家意志的集中体现,与中国“和平崛起”战略是联系在一起的,在战略的实施过程中,世界不同国家的理解与认同情况是不同的。同时,作为主权国家层面的“中国梦”也是中国制度和中国道路的集中标识,会不可避免地打上意识形态的烙印,在传播过程中,也会不可避免地带有具有政治化、说教性特征。在民族话语领域,跨文化的鸿沟亦无法完全消弭,基于种族、宗教的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与斗争呈现出加剧之势,“中国梦”与以“美国梦”为代表的西方话语存在巨大差异。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中国梦”的宏大叙事都存在较多的传播障碍。

“中国梦”既是国家传播体系中的国家意识形态与民族话语系统,同时也是社会领域中的大众话语系统。赵光怀等在《平民化叙事与“中国梦”的大众传播》一文中指出:“就社会大众而言,广大公众不仅仅将‘中国梦’作为国家和民族的宏大理想看待,在现实空间和语境中,其符号和概念常常被具象化,公众对‘中国梦’的各自不同的理解和阐释,成为社会领域对其的另一种话语阐释和意义构建。”[4]尽管该文针对的是“中国梦”的国内传播,但其规律在对“中国梦”在国际传播领域也是同样适用的。

在宏大叙事与个体叙事之间,尽管从理论上说二者并不必然相反,但它们之间的张力始终是存在的,构成了一对相互紧张的对应关系。在传播领域,不同叙事方式、不同话语主体的传播具有不同的“偏向”性,形成各自相应的传播模式,周忠元等将之称为话语的契合与背反共生的现象:“当两种叙事话语形态出现在不同的文化场域和传播路径中时,有时就会出现背反现象,从而造成一定的负面效应。”[5]

从具体传播实践看,“中国梦”宏观叙事层面的传播对象及传播效果整体“偏向”于西方社会的政治经济精英阶层,而平民叙事则“偏向”于社会的普罗大众。“中国梦”在国际社会的传播,尽管具有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集体”话语传播,但在大众传播领域及社会层面,其直接传播的对象却是分散的个体。基于“宏大叙事”的集体话语传播居于强势地位,容易构成对“个体叙事”的侵犯、覆盖甚至清除。个体叙事是对宏大叙事的一种必不可少的补充、修复和矫正,具有天然适应面向社会大众传播的偏向性。作为一种话语构建策略,在构建“中国梦”话语体系时,不能顾此失彼,要兼顾各个层面的关系,通过平民叙事传播纠正在宏大叙事层面的传播障碍与“偏向”,反之亦然。

尽管目前学术界对西方社会大众媒介的“意见交换场所”理论及其对民主制度的维系作用提出了种种质疑,但决不可据此完全否定社会公众在社会舆论的形成机制中具有的重要影响力。为了提高对“集体”的传播效果,必须从社会个体传播着手。不同国家、民族中的社会个体“理想梦”的话语表达方式与内涵各不相同,但对社会及个人理想的期待是共同的。18世纪逐渐形成的“美国梦”成为展现个人理想的表述方式,已经在世界各国被广泛使用,在这个层面上,“中国梦”的话语符号本身就能适应传播的需要。作为传播接受者的国际社会个体成员,会将“中国梦”作为当今中国国家政治意识形态和中华民族的宏大理想看待,因此,在现实空间和语境中,他们既有作为社会个体对民族国家话语系统中的“中国梦”观念的认同与意义分享,亦有将“中国梦”作为符号具象化为个体“理想梦”的问题。

从“中国梦”的内涵本身看,尽管社会个体层面与民族国家层面在内涵上是一致的,“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6](P108),但在具体传播过程中,绝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将之进行简单化约,更不能混淆起来。尤其是在对外传播领域,以宏大叙事为特征的国家梦、民族梦具有更重要的意义,也是国际社会更加关切的主题。不同的叙事方式对应着不同的话语系统,同一传播内容,在传播者与受众之间,在话语的不同层次上,在不同受众群体中,意义构建的方式也是不同的。与宏大叙事相比,在社会个体叙事上,更容易形成概念的碎片化,因此也增加了概念偷换与意义转换的危险。大众媒介作为“中国梦”在最广大的社会公众中传播的主渠道,必需清醒地将这些概念和话语区分开来,恰当处理好各种“中国梦”的关系,为“中国梦”的传播提供正能量,防止传播过程中可能产生的意义消解。

与国家、民族等概念相比,社会个体对日常生活的理解更加直观,也更容易沟通与理解。因此,与国家、民族话语相比,在社会个体的日常叙事话语中,具有更强的相通性,因为民生是各个国家的共同关注点。在全球化浪潮及市场经济背景下,通过个人奋斗追求幸福的“个体梦”不仅与历史上的“美国梦”形式完全一致,也成为在全球被广泛认可的普遍观念。在对外传播中,对“中国梦”的诠释更应突出“个体梦”的内涵,将国际化的社会个体日常叙事话语作为对外传播的重点,最大限度地消弭跨文化传播中的障碍,回应国际社会对“中国梦”内涵的质疑,在西方民主政治体制下,得到世界各国广大人民的认同,形成“中国梦”的“民意基础”,用平民叙事的“偏向”平衡宏大叙事的“偏向”。

[1](奥)杰夫·刘易斯.文化研究基础理论[M].郭镇之,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

[2]邵燕君.宏大叙事解体后如何进行宏大的叙事?——近年长篇创作的史诗化及其追求[J].南方文坛,2006,(6).

[3]习近平.在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的讲话[A].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学习文件选编[C].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3.

[4]赵光怀,周忠元.平民化叙事与“中国梦”的大众传播[J].当代传播,2014,(1).

[5]周忠元,赵光怀.宏大叙事与平民叙事的契合与背反——“中国梦”的话语体系构建和全民传播[J].江西社会科学,2014,(4).

[6]习近平.在第十二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A].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学习文件选编[C].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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