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的妙用

2015-05-06 07:43庐隐
新作文·初中版 2015年1期
关键词:走捷径妙用郁达夫

吹牛是一种夸大狂,在道德家看来,也许认为它是缺点,可是在处事接物上它却有一种呱呱叫的妙用。假使你这一生缺少了吹牛的本领,别说好饭碗找不到,便连黄包车夫也不放你在眼里的。

西洋人究竟似乎白痴,什么事都只讲究脚踏实地去做,这样费力气的勾当,我们聪明的中国人,简直连牙齿都要笑掉了。西洋人什么事都讲究按部就班地慢慢来,从来没有平地登天的捷径,而我们中国人专门走捷径,而走捷径的第一个法门,就是善吹牛。

吹牛是一件不可轻看的艺术,就如“修辞学”上不可缺少“张喻”—类的东西一样,像李白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又是什么“白发三千丈”,这在“修辞学”上就叫作“张喻”,而在不懂“修辞学”的人看来,就觉得李太白在吹牛了。

而且实际上说来,吹牛对于一个人的确有极大的妙用。人类这个东西,就有这么奇怪,无论什么事,你若老老实实地把实话告诉他,不但不能激起他共鸣的情绪,而且还要他轻蔑你冷笑你。假使你见了那摸不清你根底的人,你不管你家里早饭的米是当了被褥换来的,你只要大言不惭地说“某部长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某政客是我拜把子的叔公,我认得某某某巨商,我的太太同某军阀的第五位太太是干姊妹……”吹起这一套法螺来,那摸不清你的人,便帖帖服服地向你合十顶礼,说不定碰得巧还恭而且敬地请你大吃一顿宴菜席呢!

吹牛有了如许的好处,于是无论哪一类的人,都各尽其力地大吹其牛了。但是且慢!吹牛也要认清对方的,不然的话,必难打动他或她的心弦,那么就失掉吹牛的功效了。比如说你见了一个仰慕文人的无名作家或学生时,而你自己要自充老前辈时,你不用说别的,只要说胡适是我极熟的朋友,郁达夫是我最好的知己,最妙你再转弯抹角地去探听一些关于胡适、郁达夫琐碎的遗事。比如说胡适最喜听什么,郁达夫最讨厌什么,于是便可以亲亲切切地叫着“适之怎样怎样,达夫怎样怎样”,这样一来,你便也就成了胡适、郁达夫同等的人物,而被人所尊敬了。

如果你遇见一个好虚荣的女子呢,你就可以说你周游过列国,到过土耳其、南非洲!并且还是自费去的,这样一来就可以证明你不但学识、阅历丰富,而且还是个资产阶级。于是乎你的恋爱便立刻成功了。

你如遇见商贾、官僚、政客、军阀,都不妨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大吹而特吹之。总而言之,好色者以色吹之,好利者以利吹之,好名者以名吹之,好权势者以权势吹之,此所谓以毒攻毒之法,无往而不利。

或曰吹牛妙用虽大,但也要善吹,否则揭穿西洋镜,便没有戏可唱了。

这当然是实话,并且吹牛也要有相当的训练。第一要不红脸,你虽从来没有著过一本半本的书,但不妨咬紧牙根说:“我的著作等身只可恨被一把野火烧掉了!”你家里因为要请几个漂亮的客人吃饭,现买了一副碗碟,你便可以说“这些东西十年前就有了”,以表示你并不因为请客受窘。假如你荷包里只剩下一块大洋,朋友要邀你坐下来八圈,你就可以说:“我的钱都放在银行里,今天竟匀不出工夫去取!”假如那天你的太太感觉你没多大出息时,你就可以说张家大小姐说我的诗作得好,王家少奶奶说我脸子漂亮而有丈夫气,这样一来太太便立刻加倍爱你了。

这一些吹牛经,说不胜说,但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选自《庐隐文集》)

※写作借鉴

现代著名作家庐隐在这篇作品里不动声色地列举出国人吹牛的种种丑态,然而纵观全篇,作者语言平和,既无讽刺、揶揄,也无批判、鞭挞。作者未指出吹牛的危害和告诫国人万万不可听信吹牛者的伎俩,也未分析有吹牛者且能大行其道是因为有听信吹牛的土壤等等,文章仿佛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为什么作者有意地漏掉这么多本应该写全写满的文字?其创作手段之妙也正在这里,人们平时常说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就是这个“省略”的美学应用,留给读者思索的空间。如同拍摄电影一样,有时将镜头切换到万里晴空,正是使用了这种“留白”的艺术技巧。在作品中留白,使读者读完许久,其剧情与人物仍历历在目,齿颊留香。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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