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在战国当土著

2015-05-14 09:46桃墨曦
飞魔幻A 2015年10期
关键词:钱塘邹忌大娘

桃墨曦

001

“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小段握着竹简,敲了敲桌子,撑着下巴一头栽在桌上,换了个音调:“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小段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明明好端端地在家里教妹妹背《邹忌讽齐王纳谏》,怎么刚念完一句“城北徐公”就被丢到这连盐巴都没普及的战国时期了!

一丰神俊秀的美貌男子掀开竹帘子大步踏进来就坐在她面前:“大娘,为兄给你寻了门亲事,这次这个貌美如花,你一定喜欢!”

小段觉得心好累。

“兄长每次都说我一定喜欢,可上回是个大胡子,上上回有狐臭,上上上回不讲卫生,十天半月不洗身子……别的我也懒得说了,大兄,能消停些不?大娘芳龄不过十五,正是稚嫩萝莉一枚时,缘何定要将大娘嫁出?”

“这次这位名副其实!”

邹忌十分尴尬,媒人来说亲时夸得天花乱坠的,将那几位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他都想跪一跪三清尊主,莫非他下邳人杰地灵,英才如同地中萝卜,一个接一个,颗颗冒出头?

他哪知道媒人这样不靠谱,还好他让正主到家中一见,否则真要害死他家大娘了。

接连几次这样后,邹忌就愤怒了,再有媒人上门提亲,定让家仆将其赶出。他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不放心别人给家里唯一的娘子找乱七八糟的夫婿,可大娘都已十五,正是娇花待折之时,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再让她待字闺中。邹忌将下邳王孙公子风流才俊都摸索了一遍后,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的名字——徐倾。

徐倾家世品貌都属当世一流,又无骂妻打狗之陋习,且日日沐浴、天天刷牙,简直与大娘情投意合,婚后定然能举案齐眉!

邹忌拍案!就这个了!

“谁啊?”

“城北徐公。”

小段想哭……

徐公!缘何又是汝啊!

002

小段不想与徐公相亲,在她的印象中,但凡与“公”挂钩的,要么是国公,要么是公公,前者白胡子花花,后者都不是个男人,她一个身娇体弱的萝莉,不好大叔也不慕残,两者都不喜欢。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非嫁人不可!

不论她如此抗争,大兄邹忌还是命人将她梳洗打扮,准备推到徐公面前,只是这次邹忌学聪明了,他还知道举办个宴,邀请广大男女一起相亲,掩饰一下他急切地要将大娘配出去嫁人的心情。

于是小段盛装出席,见到了骑着牛车来赴宴的徐公。

徐倾刚加冠,黑发用玉簪绾在头上,衣冠华美,腰佩美玉,脚踩木屐,对邹忌拱手:“邹相。”

小段原本对古代美人的脸不抱期待,没护肤品的风吹日晒时代里的美人能好看到什么地步去啊,就是大兄邹忌,放在后世也不过一枚小鲜肉,她都看腻了。

可一见徐公,小段眼睛立刻就直了!

邹忌还礼:“徐公,快请坐,大娘啊……”邹忌刚要嘱咐大娘你上道点啊,转眼一看,他家大娘直勾勾地看着徐公的脸,一副眼珠子要看出来的表情。

“喀!喀喀!”

小段在大兄几欲要咯出血来的咳嗽声中回过神来,抓一把橘子皮丢在碗里,提起水壶唰地往里一冲,推到了徐公面前,娇羞无限:“徐公请用。”

徐倾双手拢在袖中,看一眼小段:“橘皮甚好,水壶也好,奈何我更爱饮酒。”

邹忌以手掩面,觉得十分丢人,扭头就招呼别的宾客,见别的女客看徐公的眼神也没比自家大娘好到哪里去,邹忌心里就不痛快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想起徐公那点小癖好,当即大手一摆:“大娘啊,带徐公去酒窖纳凉品酒吧。”

小段轻移莲步,回眸一笑:“徐公与我来,酒窖中酒樽已备下,又有果皮下酒,还有花生炒豆,徐公……”

徐倾用蒲扇拍拍她的头:“聒噪!”

说着越过小段,趿拉着木屐咚咚、咚咚地下去了酒窖,小段急忙跟下去,酒窖阴冷,她穿得又少,即使大夏天,待久了也哆嗦,可美人在前,她着实舍不得走,只好忍耐。一忍二忍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抱着一坛就开始喝。

如今酿酒技术还不好,所谓的烈酒也就是后世的啤酒,寻常点的顶多带点酒精味的果酒,可这人酒量一不好,就是喝果酒都得醉,没一会儿工夫小段就晕晕乎乎地跑去调戏徐倾了,一边摸手一边还能吟诗,从“床前明月光”一直吟到了“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徐卿也是淡然处之,任其对自己上下其手,只是在她吟诵到这一句时睁开了一直慵懒的双眼:“齐国之美丽者也?”

小段自以为十分清醒,一边摸着徐公的手一边警惕十足,手指在唇边竖了个一:“你刚产生幻觉了,我什么都没说。”

徐倾听她低声嘀咕:“不对啊,人都在我面前了,怎么念完咒语了还是回不去来着……”说完哐当一声砸到了徐公身上。

徐倾伸手接住她娇软的身躯,只觉得酒香入鼻,低头一看,她通红一张小脸,如同娇花一样窝在他怀中,小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腰带……

徐倾下意识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你要回何处去?”

两人正拉拉扯扯间,外头女客坐不住了啊,定要来寻徐公,男客们是女客在哪儿他们也在哪儿,成群结队就往酒窖而去,于是,他们便看到贼胆包天的邹大娘将徐公压在身下,一阵撕扯人家的腰带……

人群中的邹忌:“……”

大娘,你为何想不开啊……你如此这般胆大妄为急不可耐,可叫徐公如何倾心于你啊!

003

小段宿醉醒来,就见邹忌黑着脸蹲在房门口,准备将她打包嫁给了徐倾:“你毁了他的清白,莫非还要不负责任?不嫁徐公,你就等着被投进猪笼吧。”

小段哭得眼泪汪汪的:“大兄!王孙公子何其多,我想再挑挑!”

邹忌愤怒:“你当你挑蕨菜呢!那日你扑在徐公身上,又是摸其胸,又是亲其面颊,你还……”邹忌手一抖,愤愤拍案,“你还扯其腰带!恨不能与之骨肉相连!”

小段掩面,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被骨肉相连这么一根烤肉串给逼入了婚姻的坟墓。

邹忌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转回来,叹了口气:“大娘,莫要口不对心,你成日家在房中‘城北徐公齐之美男,下人都告诉为兄了,女子确实需要矜持,但你分明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却又做这副痛不欲生模样,着实虚伪!”

小段心里下起了倾盆大雨,不是这样的啊大兄,大兄你别走你听我说啊!

徐公是好,长得美貌,奈何吾想归家呀!至少!大娘我不是虚伪的人!

邹忌没有听,而是去找了徐公,也不知徐公怎么说的,小段被打包丢去做新娘子的事竟然没再提起,邹忌只是和小段说,徐公要去钱塘游学,看看山川,游游大江,交交朋友,暂时没空成亲,但是不急,等他游学回来了,说不准就成亲了。

小段心里的大石头瞬间就松了下来,然后等她知道徐公要去钱塘游学时,她就哭了。

钱塘县!后世的杭州!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她在下邳这鬼地方叨叨了千万遍徐公之美都没把自己叨回去后,她怎么可能没想过回老家叨几遍?兴许在来的地方叨一句,自己又能回家了呢!

小段立刻赶着牛车去了徐家,求见徐公,管家将她上下一阵打量,忽然老脸笑成了一朵花:“郎君小亭稍候,家主稍后便来。”

木屐咚咚的声音传来时,小段就知道徐公来了,她出门作了男装打扮,此后看起来像个漂亮少年,徐公在她身侧坐下,桃花眼一挑:“段……小郎。”

这语气婉转得,简直就和在勾引她一个样。不过这肯定是错觉。

小段听说徐公是最好说话的。

但凡有人遭难,向他借钱问药,他定然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小段觉得徐公这样乐于助人,简直堪比佛陀在世,求啥有啥,既然这个时代有这种傻……菩萨,她不求一把不是很跟不上时尚潮流吗?

于是小段开门见山:“听闻徐公要去钱塘县,不知能不能把我捎带上?我能为徐公铺床叠被,煮饭洗衣,只求出门一睹那钱塘潮水,月升日落,山川之美。”

小段私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完,徐公铁定要答应,岂料今日菩萨突然就不灵了。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含笑看她一眼。

“铺床叠被,煮饭洗衣的人不缺,暖床的倒是缺一个,段小郎会不会?”

小段:“啥!”刚才他说了什么?是她忽然聋了一下吗?

004

小段至此方知何谓流言猛于虎,传说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送子观音,只有不要脸的王孙公子!徐公竟然要她暖床!在明明知道她是美娇娘的前提下!

他以为他生得美貌她就会答应吗!她是这种色欲熏心的人吗?

小段拂袖而去。

及至徐公出发那日,小段……颠颠地跟了过去,长这么漂亮,不就一床被单下睡觉嘛,不吃亏,她还赚了呢!

但她是个矜持的女子,上车前义正词严地对徐公说:“只同床,不入身。”

徐公挑起帘子一角:“上车来吧。”

小段觉得,徐公十分聪明,他游学的日期挑得很好,正赶上旧王新王交替,诸公子夺位,几乎在他们前脚刚踏入钱塘县,后脚齐威王就没了,等他们安置下来,齐宣王就继位了。

这哪里是有求必应的佛陀,压根儿就是满腹阴谋诡计的狐狸精啊!

而且游学这件事,在当时可风雅时尚了,王孙公子游学都是为了打响名气,积攒经验,宣传思想,为的是镀金,可他们呢……一入钱塘县,一行人就轻装简行,改名换姓,俨然微服私访。

小段再也不担心同床后会不会入身这件事了,因为徐公很忙,忙起来成天不见人影,而她身为他的“书童”,主人没有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到处溜达。

终于有一天晚上,小段拦下了徐公:“久不见徐公,着实思念,徐公最近忙什么?”

徐公正要沐浴,见她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双手握在身前:“段小郎出门不便,要我同行?”

小段原本要与他客套一番,谁料一眼被瞧破了心思。她虽然白天不敢出门溜达,但晚上还是经常趁着月黑风高众人睡觉时满大街乱窜,到处念叨城北徐公之美貌的,企图将自己美回家中去。

虽然后果是不仅没将自个人美回去,还引得钱塘县有了“白衣女鬼深夜钱塘出没”的恐怖事件,小段无奈之下,就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携带工具所以回不去啊,要是将徐公带过去美上几句,兴许就触动了机关呢!

可用什么方法引诱徐公与自己同行?小段深思熟虑之后,将徐公拦在澡房之外。

被戳穿的小段反应也是十分迅速的:“其实小女对徐公之恋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

可不待她娇羞地狗腿完,徐公便打断了她的话。

“明日闲暇,等我出门。”

说着踩着木屐咚咚地进了澡房。

这么好说话?小段忽然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但那之后,但凡徐公有空,就铁定坐着牛车在钱塘县到处溜达,而他身边那个东西,嘴里念念有词地夸着他的美貌。

徐倾又不是傻子,自然要追根究底。

小段十分狗腿:“小女对徐公之爱慕犹如天上星月,将君之名挂于嘴边,常常夸赞一番,便觉得夏日清凉冬日升温,心头暖洋洋,好不自在。”

徐倾桃花眼一挑,一脸你再编吧的表情:“不肯说?那我不同你一道出游。”

小段以情动之,徐公不为所动,小段以力迫之,奈何徐公男子,小段以美色诱之,徐公扭头照了镜子,小段没了法子。

“徐公,其实小女就是想找个借口和你一道出门而已!可你自打来了钱塘县,就整日不归家,我找你不到,又不好意思与你表白……只好进行迂回策略,企图叫你明白我的心意,又能与你时刻相伴。”

说着说着,小段娇羞起来,说情话一向是她擅长的啊,可这会儿竟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难道是情话说多了,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徐公一愣,沉默良久,忽然整个人便如沐春风了:“既然如此,你我上路吧。”

小段坦白完毕,本以为按照古人迂腐刻板的性子,势必要将她抬出去浸猪笼或者捆在柱子上烧死,岂料徐公无比配合,就是嘱咐她不要在公开场所随便表白,那小表情小眼神,要说没点温柔肯定是骗人的。

于是徐倾在外喝退一群狼子野心的人后,回房一看,新娘子尸体一样直挺挺横在喜床上,因燥热,她脱得只剩一层中衣的她领口大大开着,露出雪玉一般的肌肤。

徐倾坐在床畔,低笑一声,小女子狡猾。

他吹了红烛,翻身睡觉。

第二日小段醒来时,一摸床榻,摸到一副温热的身体,还没等她缩回手,她的小手已被徐公执在手中:“夫人昨夜为何醉酒?”

小段摆出一副苦瓜脸,总不能说因为不想与你圆房吧:“吾饿,甚饿,房内无食,只好饮酒果腹。”

徐公淡淡一笑,仍旧揉她的小手:“这么说来,倒是府中下人恃宠而骄,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为夫这就将他们发卖,来……”

“人”字还没出口,小段一个饿狼扑虎,扑在了徐公身上,笑得灿若娇花:“夫君!其实妾身也爱饮酒!妾身与夫君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徐倾将她抱入怀中,小段身体一僵,正要骂徐公禽兽,徐公却摸一下她白嫩的小脸:“别怕,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小段原本十分感动,等一簇簇三姑六婆与一丛丛深闺小姐前来或慰问或哭泣时,她就感动不起来了,敢情是知道今天有这情况在等着她呢!

正招呼着客人,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冷着俏脸从外而入,端起案上瓷碗就泼了小段一脸水:“你这粗鄙不堪容颜丑陋之人!徐公为何看得上你?”

小段将粘在脸上的橘子皮扒下来,笑眯眯看过去:“你有胆再泼你祖奶奶一下试试看!”

007

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被人泼过水,而且对方还骂她粗鄙不堪容颜丑陋,小段一怒之下,将其乱棍打出,岂料没一会儿她就被禁军抓去投入了狱中。

问过狱卒之后小段才知道,泼她茶水的乃是王姬。

王姬……就是王的女儿,她是容夫人所生之女,深受先王宠爱。

王姬虽然下令立即弄死小段,可狱卒不敢呐,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这位可是城北徐公之妻,丞相邹忌之妹。听说徐公为了求娶这位夫人,一日三趟地上邹府!听说徐公心疼夫人年纪小,连洞房之夜都忍耐下了,要等夫人再长两年再享用!

最重要的是,容夫人和公子喜都失势了,一个王姬算啥。

小段这比玉器还重要的人,狱卒哪敢动她,不仅不敢动,还好酒好菜地供着,就差把伶人往牢房里搬,供她解闷了。

所以徐倾匆匆赶来时,便看到小段一边吃水果一边听狱卒讲笑话。

徐倾松了口气,挥手把狱卒赶走,小段见到是他,担惊受怕的情绪这才浮起。

上辈子没被人泼过水,上辈子她也同样没被下过大狱啊,最初入狱时那天崩地裂的委屈唰唰地就冒出了头。

她头一偏,嘴一噘:“哼!徐公如此美貌,又有才情,身边当有不少红颜知己,妾身丑陋不堪,难登大雅,那位王姬倒是貌美如花,个性张扬。”

徐倾好笑,伸手揉她发顶:“小小女子,脾气倒大,这么伶俐的一张嘴,吃什么东西养出来的?”

小段伸手戳他胳膊:“吃你肉吞你血啃你骨。”

戳着戳着,她又被自家夫君似笑非笑的销魂表情给迷住了,一个情难自禁就解开他的腰带,小手就钻了进去,咦?有腹肌耶!先摸爽了再说!

徐倾好气又好笑,将她的小手拉出来,揉了揉:“肤若凝脂,肌白似玉,柔弱无骨,夫人生得玲珑娇小,手更是天下一妙。”

小段刚要骂他无耻下流,徐倾低头在她唇上香了一口:“你在牢里舒爽住着,等我寻着可乘之机,便带你出去。”

小段愣愣地摸着自己的嘴角,及至徐公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反应过来,这鬼地方也能住得舒爽?看着上了锁的牢房,小段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就这粗制滥造孔那么大的锁也想困住她?

自那日起,徐公一旦有空便要来监狱探一探娇妻,提一壶小酒,与娇妻隔着牢房吟诗作赋,谈古论今,每每被小段的妙句惊得对她刮目相看,一刮二刮的,他心里对她以前的癫疯之症就起了思虑。

他家娘子从前不学无术,最恨读书,怎么可能妙语连珠,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且都是他没听过的。

兴许……她真是后来者?

徐公的心情如何变化,小段不知道,但让一个多动症患者见天死宅,那简直堪比凌迟处死。当小段从牢房摸出来时,狱卒压根就没有发现她,等她在外头玩得爽了,才顶着狱卒吓疯了的苍白表情悠然回来蹲牢房。

时日一长,狱卒也觉得没什么了,反正人家会回来,出去就出去吧。卖个人情给她,指不定以后自己还能升官发财呢。

然后一来二去,小段就一去不回了……

008

小段在钱塘县开了个私塾,她来钱塘县是有原因的,上回她和徐公来这里办大事买下来的房子还在呢,不住白不住嘛,特别是她走了,还能惩罚一下被红颜倒贴上门的徐公,好歹日后咱出门在面上戴个面具啊,不要总勾三搭四的嘛。

于是为了一口气,她生生地……在钱塘县住了半年,而徐公连差人来问一趟她钱花光了没有都不曾,小段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就是偶尔做梦时,会忽然听到木屐咚咚的声音。

这一日正值乞巧节,小段早起,一推开门,便看到徐公背着手站在院中,广袖白衣,桃花眼眼角带着春风。

小段看到他,想起这半年来他的不闻不问,差点拿擀面棍将他打出去,只是被他拉住了手:“久别重逢,夫人真是热情。”

时年小段已有十六,徐公更是二十一,二十一岁的老男人,知交好友身侧俱是妻儿环绕,唯他一人日夜形单影只。成亲一年,还不知肉味如何,说出去恐怕也没人相信,憋久了的徐公能放过小段?

只见徐公扛起小段往屋里走去,正要将她吃干抹净,身子却一僵。

扯到伤口了!

徐公的心情,就仿佛晴天霹雳。

小段从来没见他脸色差成这样,刚要调戏,却闻到了一股药香,他衣襟滑下,露出了受伤绑着白布的肩膀。

小段收了笑容,抓住他的手臂:“你……王上又让你做什么?”

“不是王上,是与王后出去围魏救赵了。”

徐公低头亲了亲她,连日来的赶路与近期的征战,让他疲惫不堪,只解释了一句,便在她身侧沉沉睡去了,小段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他成熟了些,眉目间仍旧温和,一点都看不出是手染鲜血的武将,文弱得像个书生。

新朝旧朝交替的这两年,无数势力重新洗牌,他手中握着齐国最大的一支暗卫,叫王上如何安寝?齐宣王上位清理了兄弟之后,空出手来就开始清理不安分的老臣。

容夫人所生的那王姬要不是王上授意,能有那个胆子闹到府上来?

不过为的都是试探徐倾与邹忌。

只是碰上的是小段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竟然直接玩起了失踪,齐宣王也是醉了。徐倾来钱塘县之前将手中暗卫交了出去,从此闲散人一枚,听调不听宣,摆高了隐者的架子,王上这才对他放心。

给你荣誉,给你金银,让你与你夫人琴瑟和鸣,但是权势,还是交回去吧。

她忽然想起,听说他十二岁就继承家业,父母叔伯俱是死因不明。

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死因不明。是帝王心这种东西太如狼似虎了,一个不小心,就要尸骨无存。

她轻轻摸了摸徐倾的肩膀,轻手轻脚下了床,给夫君大人熬药去。

009

三年之后。

齐王为太子挑选先生,想起了隐居多时的徐公夫妇,徐倾要带她回下邳,小段心不甘情不愿:“下邳虽富饶,毒妇却不好,再来一次王姬,我宁肯在钱塘吃草。”

徐倾伸手敲一下她的额头:“闭门造车,外事不知。”

王姬早就被送到别国,成了联络国与国之间感情的筹码了,哪里还会来叨扰他们。

于是离开下邳多年的徐公,一路在半城少女踮脚想要看看他的绝世容颜中,领着娇妻,驱着牛车,进了宫,成了太子的老师,沉寂了三年之久的徐家,又门庭若市。

小段调整好心态,立即进入了贵妇的状态,她素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性格,从前处江湖之远时不显山不露水,能低调则低调,现在居庙堂之高了,自然要端出架势来。

有夫君的宠爱、娘家的支持,她做事不能太有底气,可人无完人,在这个子嗣大过天的社会,没孩子是致命点。

偏偏她和徐公不着急,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急成了乌眼鸡,要给徐公纳妾,小段是来者不拒啊,但是徐公不开心了,陛下都只有王后一个,臣怎么能有两个?他将送上门来的姑娘通通丢出去,一点面子都不给,彻底颠覆了圣爹的好形象,成了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男人。

齐宣王听闻这话,觉得徐公简直是他的知己,大手一挥,赐了一堆珠宝书籍布匹给小段,让徐倾与小段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有了王上的金口玉言,小段就是没生孩子,正房夫人的位置都是妥妥的。

半年之后,小段扶着腰走进书房,在书简中翻到了一首《春江花月夜》,下面是一行较新的笔迹:

仅录此一首,夫人师门有大才,倾才疏学浅,日夜忧虑是否为夫人嫌弃。

小段捂脸,以前醉酒的时候背的那些诗词,她说是自己的师兄弟们作的,但师门隐世,不想为外人知道,要他严守秘密。他果然没提半个字,只因太爱这首长诗了,才偷偷记录了下来。

那晚,徐倾从宫中回来,他娇妻在他面颊上香了一口:“城北徐公,不需才情,有美貌足矣。”

徐倾一愣:“夫人胸襟开阔,海纳百川,为夫钦佩不已。”

经年之后,年华老去,容颜凋零,你白发苍苍,我鹤发鸡皮,然你在我眼中,仍是初遇时笑容浅浅的美好样子。

你无与伦比的美丽,在我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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