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族神话故事的文化意识综论

2015-05-26 02:52后晓囝丁旭东
文学教育 2015年6期
关键词:哈尼族社会神话

后晓囝 丁旭东

内容摘要:哈尼族民族神话是古老的哈尼族人民智慧的结晶,是叙述了哈尼族的起源、繁衍、迁徙、战争、生产、生活等几千年历史的哈尼族古老神话,哈尼族神话具有极为深厚的文化价值底蕴和哈尼文化意识,本文旨在对民族神话具有的宗教意识、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寻根意识、生命意识、迁徙生存意识等进行一综论式的概述,以此来窥探哈尼族神话深刻的意义及长远的研究价值。

关键词:哈尼族 神话 意识 生命 社会

哈尼族神话具有较为丰富的内蕴,体现的是古老的哈尼人民的智慧和生活状貌,具有极为重要的民族传承意义。如创世神话《创世纪》中所包含的创世文化理念,《奥色密色》中所展现的神话体系和神话意识,迁徙神话《哈尼祖先过江来》中具有的祖先情怀和迁徙历史等,哈尼族的神话形成于哈尼族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富含了哈尼族多样的文化意识理念,包括伦理道德观、传统哲学观、自然观、迁徙观等多种文化意识,是我们深入了解哈尼族生存状态和历史文化的重要渠道。

一.祖先崇拜与寻根意识

以《奥色密色》为代表的一系列哈尼族创世神话中,都贯穿着永恒且原始的主题,就是关于哈尼族这一民族甚至关于人类起源诞生和生存繁衍过程的追问。 《奥色密色》第一章就讲述了创世和人的起源的故事。远古的时候为了开天辟地,天王派九人造地,派三人造天。他们杀翻了一头山大的龙牛,牛皮变天,牛肉变地,左眼变太阳,右眼变月亮,牛牙变星星,牛骨造梯田,牛角做打雷工具,牛毛变树木花草,牛泪变雨,牛舌做闪电,牛血变江河,牛肚成龙潭,牛肺做雾露,牛心做地心,牛死时吼声成雷,喘气成风……

宇宙形成以后,天神塔婆生百人,天神模米生千人。原来,天神吃了“怀胎水”,浑身上下都生人:皇帝从头生,丞相从肩生;铁匠从手腕生,贝玛从脊生……其中展现了哈尼族人民对于生命原点的探寻,寻找世界是如何诞生的、生命是如何诞生的、氏族是如何诞生、人类是如何诞生的等关乎于“根”问题的答案。古老的哈尼族人民发现了自己与周围的生存环境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开始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周边一切都希望可以寻求到一个根源。“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几千年为哲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历史学家苦苦追寻的问题。从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古老的哈尼族人民和所有的民族一样,都关注自身的起源问题,对于宇宙、生命的起始都进行了寻根似的思考。

哈尼族神话除了对起源发出询问,同时也对他们的祖先有超常的崇拜心理和意识观念,祖先崇拜一直是哈尼族原始宗教信仰活动中的主要形式。如神话《十二奴局》中,哈尼族三个祖先“仰资”、“区依然”、“莫作然”,用超人的聪慧,敏锐的眼光,过人的胆识,超群的本领,顽强的毅力,坚强的意志,坚忍不拔的精神,分别统率部分族民从祖国西北一个叫“诺玛阿美”地方至“谷哈”和“哈煞汞”湖畔,最后至哀牢山、无量山及红河流域定居的长时间大迁徙过程中,克服重重困难,最后,各自带领各自的后代子孙开田垦地,生儿育女,发展壮大成为如今哀牢山区的哈尼族。从这样的故事原型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哈尼族人民对于祖先是具有一种崇拜心理的,与汉文献记载的“九隆神话”、“竹王神话”以及“触沉木而孕”、“吞珠而生禹”、“吞玄鸟蛋而孕”、“践巨人而身动孕”等同工异曲,如出一辙,都展现出一种对于自我部族祖先的赞美和崇拜来。

二.自然崇拜的原始社会意识

自然的力量在哈尼族的生活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无论是神话还是口传的神话或是歌谣,都有着对于自然的崇拜和赞颂。

在哈尼神话中,水及水族均在各类神话中占有主导地位,水族创世成了一个鲜明的主题。在哈尼族的宗教民俗中水占有特殊地位,鱼、贝、螺等水族佩饰物成了重要的民俗信仰。《窝果策尼策》第一章神的古今中,太古之初,由大雾形成了大海,海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金色的鱼,它扇动鱼鳍,扇出了天神、地神、日神、月神、人神和海神等七对神,分掌天地日月海洋和人类,最高天神俄玛生出万神,万神创造了天地万物。第二章人的古今中也写到,诸神要为大地创造各种生命,便四处寻找,终于发现在一条大鱼腹中藏有各种生命。于是,便织捕渔网、制作捕鱼工具,捕捉到了这条大鱼。诸神剖开大鱼,先找到了人,接着又找到了五谷种子。这表现了哈尼族先民对大自然的朴素认识和对水的渴求与驾驭,哈尼族的神谱中,也多次出现水神。如第二代神王烟拉所生的诸神中,就有了水神阿波,水沟神阿扎。哈尼族神话表达出来的以水为万物之始基的强烈观念,以及水族创世的鲜明主题,都展现出了哈尼族先民对于水这一自然力量的崇拜和敬意。

哈尼族历代先民也对动物图腾崇拜,一是出于对动物有一定的依赖感,是人们所要猎取的主要食物之一;二是对动物有畏惧心理,一些凶猛的野兽如老虎,常常危及人类的生命,于是就讨好它,并举行祭祀礼仪以表敬畏和崇拜。而这种崇拜心理,就被哈尼先民以神话的文学形态记载了下来。哈尼族关于虎、龙、鹰图腾崇拜的神话传说很多,如《塔婆取种》的神话传说,把人和虎、龙、鹰的血缘关系连在一起,而另一则神话《阿姆山蛇族偷袭阿波黎山鹰族》传说故事,一定程度上反映和说明了哈尼族以鹰为图腾崇拜。哈尼族先民虎、龙、鹰图腾崇拜,实质上是“力量”的崇拜,即: 虎和鹰——强大、威武、雄壮、勇猛、凶悍;龙——无所不能,呼风唤雨,超凡力量。其三者都是对“力量”的崇拜和膜拜。而哈尼族神话中还有对狗的图腾崇拜的传说:远古时代,洪水滔天,世间的作物都被洪水冲走了。狗找回来了稻种,人们才种起了稻子。所以哈尼族传统的尝新节中,吃饭前必须先盛一碗饭喂狗,表示人们对狗的感激之情。哈尼族民间流传神话传说《燕子救人种》则是把燕子认为是具有灵性的神鸟,是屋神和家神的象征和重要标志。若家里无燕子来筑巢,视其家因无屋神和家神之保佑和呵护,既将面临着重大的天灾人祸和家破人亡之兆。除此之外还有蛇图腾、鱼图腾等多种动物图腾崇拜,这与哈尼族人类繁衍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它是哈尼族人类最初的原始宗教文化之一,也是哈尼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生命意识

神话最主要的一个特征还在于能够展现一个民族原始的生命观和生存意识,展现一个民族的先民对于生和死之间关系的思考,对于世界生命之间关系的思考。与众多民族的原始生命观相似,哈尼族先民在探索生命奥秘的过程中,也同样产生出了追求人的不死和寻找不死药的念头,这样的想法和故事都被流传记载在神话之中。如《永生不死的姑娘》、《约罗约白的故事》、《不死草》等。关于起死回生形态的“不死药”神话,在哈尼族民间文学中很多,总称为“退西退列”,就是“起死回生的故事”。内容的大体套式是:主人公因种种原故,遭受人生的磨难,然后得到神异力量,如龙女、神灵、智者的帮助,得到起死回生的宝贝(药草、工具、宝石等),战胜了天神、地神或最高统治者,娶到天神地神或人间统治者的女儿。哈尼族“不死药”神话把人类生命现象中最为震撼人心的事件“生与死”的研究提到第一位来进行,先民对死亡(短命)及与之对立又紧密联系的生存(长命) 所作的解释已跨越了生命个体的局限,由个体涵化为群体,由人生涵化为宇宙自然,而对所有的事物给予哲学的回答,并由此形成了特定的文化符号。

人类对于自然的认识,部分是从认识动物开始的。哈尼族神话中丰富的动物知识神话,反映了哈尼族先民对生命的极大关注。哈尼族神话中有“远古时,猛兽甚多,人在树上居,可树上太寒冷,跑去洞里居。后洪水泛滥,人类灭绝,只有兄妹在天神的指点下躲进葫芦幸免于难”。这一神话和以上提及的人类起源神话、人类再造神话,哈尼族对生命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哈尼族神话中的生命意识首先表现为图腾意识,即认为某种飞禽走兽、植物与人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于是产生难于解释的感应。哈尼族神话中较少有植物图腾的反映,而动物图腾则反映较多。随着历史的发展,动物逐渐由图腾对象变成了认识对象,正所谓“近水知鱼性,近山知鸟音”,哈尼族在对动物的长期观察过程中获得了不少的动物知识,并从动物的习性及生理构造等方面进一步认识人类自身。他们认识了蜘蛛牵网的生存习性,想像出“补天织天”和“耙天耙地”的巨大工程;动物的凶猛让他们恐怖,便认为“凡有角的兽”都是天兵。在《杀鱼取种》和《杀查牛解尸》神话中,哈尼族先民将鱼类、畜类的生理构造、树木生长情况对等于人的生理构造了。哈尼族这种对生命的强烈关注,形成了他们神话中“人与动物同源”的基本自然观,人与动物和睦相处,人与植物和谐发展,又增加了神话的生动性、现象性、具体化。

哈尼族对于生死的意识是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从最初的追求不死到之后的生死的平衡,这种观念的转变都被记载于哈尼族古歌之中。在哈尼族古歌中,在世界初创的时候,万物的寿命都不长。哈尼人发现,万物寿命不长不好。后来几位大神到神王那里求得了长命,这样万物与人就都永生不死。万物永生不死,又带来无尽的困难。哈尼人认为这也不好,于是哈尼又到神王那里去求死,求一个适当的寿期。古歌唱道:“远古的千样野物,不变成人是最难看,变成人是最漂亮:脸皮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腰杆园园的,手脚粗粗的,变成姑娘来追哈尼的伙子,变成伙子来引哈尼的姑娘。”在哈尼族古歌看来,没有长命是灾难,有了长命似乎是更大的灾难。在哈尼先祖的陈述和请求之下,大神明白了万物只生不死的困难,终于定下了万物有生有死的规矩。生与死开始趋近于存在的平衡,在这个时期哈尼人的世界中,他们虽然祈求生,但他们并不惧怕死,他们把死亡看成一个正常和必要的现象。

四.迁徙生存意识

《哈尼阿培聪坡坡》、《哈尼祖先过江来》是哈尼族自古流传的迁徒神话。它们详尽地记述了哈尼族先民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经历艰难曲折,从遥远北方向南迁徙的事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吟诵哈尼祖先迁移的口传神话故事,我们从中不难看出其体现出的迁徙生存意识来。

找寻本民族的居住地是迁徙神话中最为主要的部分,《聪坡坡》全诗分为七章,每一章叙述一个曾经居住过的地点。主要记述了最早的哈尼族居住地“虎尼虎那”山,这个地点在遥远北方,后来他们南迁到水草丰满的“什虽湖”边,后由于自然灾害森林起火,又迁到龙竹成林的“嘎噜嘎则”,后由于与原住民族“阿撮”产生矛盾,又南迁到雨量充沛的温湿河谷,但因瘟疫流行,人口大量死亡而不得不南渡来到两条河水环的美丽平原“诺马阿美”,在此哈尼族将农业发展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生活十分美满,后受到当地一个叫做“腊伯”的民族的凯觑,发动战争。哈尼族战败离开“ 诺马阿美”,南迁至“色厄作娘”,为避免民族战争,又东迁到“谷哈密查”又因民族战争中哈尼族险些灭族灭种,战败南迁“那妥”、“ 石七,等地,最后南渡红河,进入哀牢山区。这就是《聪坡坡》所记述的哈尼族从北到南迁徙的完整路线,我们不难看出哈尼先祖一直在迁徙寻找适合于民族自身的居住地,迁徙涉及这个民族的族源,而且直接涉及到了其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与演变,这也就是原始的哈尼先民在神话中所表现出的原始的迁徙生存意识。

《哈尼阿培聪坡坡》中,就描述了先祖们处在母系氏族中的社会生活,“什虽山上成群的野物,象湖边铺满的沙子……先祖奥遮的姑娘遮姒,又把新的主意想:‘才发的草芽汁不甜,才下的小猪肉不香,不如把它豢养,再破它的肚肠。遮姒姑娘人人敬重,件件大事和她商量……可见原始的畜牧业、农业、历法以及酿酒术等的发明都是女性,女性得到了社会中其他成员的尊重,充分说明了原始母系氏族社会中女性在社会生活生产中的地位是高于男性的。所以哈尼原始母系社会便构成了其历史进程的内容,从而成为哈尼原始历史意识的一部分。而当哈尼先民的社会演进到原始父系氏族时,男性在社会生产生活中的地位就取代了女性,所以《哈尼阿培聪坡坡》中描述哈尼人被迫离开惹罗时,最不愿离开的哈尼女人发表她们的看法时说:“哈尼尊敬的头人阿波,你们的话女人从来不敢顶撞。”女性不敢顶撞男性的情况,形象地说明了女性在社会生活生产中的重要地位丧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性的权力。这种从人类形成时期逐渐过渡到原始的母系社会再演进到原始的父系社会的历史追忆,便构成了哈尼人的历史进程的内容,成为哈尼迁徙过程中社会氏族历史意识的一个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哈尼族民间故事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版。

[2]《红河县民族民间故事》,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版。

[3]何作庆,白克仰.哈尼族祖先崇拜的口传记忆[J].宗教学研究,2012,04

[4]龙倮贵.试析哈尼族动物图腾崇拜[J].红河学院学报,2010,03

[5]陈燕.哈尼族迁徙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思想战线,2014,05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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