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可以辨:王蒙诗学关于文学诗性品质的阐释

2015-05-30 02:49李家军
北方文学·中旬 2015年9期
关键词:文学

李家军

摘 要:作为一种极具智慧特质和人文意义的诗性,成为人们追求诗情画意人生和超越世俗跨越时代社会的精神依据,并为人们提供了解蔽精神、体验自由、追寻诗意栖居的思想路径。王蒙以诗學理论主角身份从诗情、情致、情思、小说的特性、文学的悖论等方面展开对文学诗性品质的阐释,丰富了中国当代诗学研究,昭示出王蒙坚守诗性文化品格和诗性伦理、诗性正义的立场。

关键词:诗可以辨;文学;诗性品质;王蒙诗学

在王尔德“最终的艺术是文学,最完善的媒介是文字”[1]165的呼声中,凭借语言的本体性而成诗性女皇的文学艺术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又一次引人注目,作为一种最具智慧特质的人文形态,古往今来的众多诗学理论家对文学诗性的一往情深和深刻阐发,为人们深入理解“诗性”涵义提供了思想路径。在当代中国诗学界,王蒙以诗学理论主角身份展开的对于文学诗性的理解,已当仁不让成为当代中国关于诗性文化解读的金玉良言。王蒙从诗情、情致、情思、小说的特性、文学的悖论等方面展开对文学诗性的阐释,丰富了当代中国文学诗性研究,推动了中国当代诗学和诗性文化理论建构。

“搞文学的人总有一种美好的诗情”[2]215。王蒙在《创作是一种燃烧》一文中的这一言说,不仅指明了作家创作的独特性,更为重要的是意味着作为王蒙诗性文化理论维度的“诗情”的出场,成为王蒙阐释文学诗性品质的立足点。在进一步的论述中,王蒙认为作家创作就是写出生活中的“诗情”:“要写我们的生活,就要写出这种即使是沉重的,但又是非常令人眷念的、令人鼓舞振奋的诗情。”[3]215对作家来说,这种诗情是一种“燃烧”,是一对矛盾的统一体。“写作的燃烧即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又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4]215王蒙将这种“诗情”界定为一种新鲜感:“诗情,是对生活的一种新鲜感觉。”[5]215并通过论述生活本身的新鲜感、作家创作的新鲜感和读者接受的新鲜感来分析诗情。他认为,生活波橘云诡,变幻莫测,本身包含新鲜感,构成了诗情。这种新鲜感,还存在于读者和写作者层面。[6]215“它不仅仅是对读者来说是新鲜的,对写作者本人来说也是新鲜的。”王蒙还从“主观燃烧”的控制方面解读了“新鲜感”的存在维度。王蒙将诗情界定为主观交融、作家发掘和自身的某种创见。“这种诗情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既是作家从生活中发掘出来的,又是作家自己本身的。”[7]225“所谓诗情,实际上是一种对生活美好的东西的凝聚、浓缩,而且以比较含蓄的表现,使作品有余味。”[8]225王蒙还指出了诗情的存在和表现方式,这无疑表明了王蒙基于生活探究诗情内涵的诗性文化立场,也为深入解读王蒙诗性文化提供了前提依据。

众所周知,诗情的核心质素就是诗性。不管是中国古典诗学关于“诗发乎情”的论述,还是西方诗学关于“诗之思”的言说,诗性总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那一个”。按照维柯的理解,人类文化社会历史的最初形态便是“诗性文字”与“诗性历史”,由于原始各民族抽象能力的阙失,人们以“诗性人物性格”,用诗说话,用诗思考,讲述神话寓言,形成“诗性意象”。[9]155在“诗性真实”与“物理真实”的比较中探讨诗性根源,凸显出维柯对诗性理解的认识论视角。而在两百多年后,当哲学家海氏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一文里以“一切艺术的本质都是诗”的命题阐释诗性概念时,诗性文化由此获得了存在论意义,并因此引发了人们对于诗性文化多维度理解。他认为,“诗性地共属一体”指“规定者与受规者共属一体”、“栖居地共舞于一体”,[10]176诗置入了真理,它是主客交融的,这是海氏对诗性文化的基本立场。有着“布拉格学派创始人”之称的著名俄罗斯语言学家雅各布逊从语言学视角提出了“诗性功能”“纯以话语为目的,为话语本身而集中注意力于话语,是语言的核心、决定性部分,它深化着符号与对象的对立,基本运作规则是把对应原则从选择轴心反射到组合轴心。”[11]181-182,199将维柯的“想象”与海氏“主客交融”融合,无疑拓展了人们理解“诗性”的维度。而在中国古典诗学中,从庄子的“言意之辨”到刘勰的“物感之说”,从司空图的“滋味”到严羽的“妙悟”,从陆机的“缘情说”到李卓吾的“童心”,从王昌龄的“诗境”到王国维的“意境”,从孟子的“养气说”到公安三袁的“性灵”,如此等等,无不包蕴诗性的存在形态。

在艺术领域,由于依托话语媒介,语言类艺术独占鳌头。“诗”这个概念意指“诗性文化”的灵魂,“几乎所有优秀而严肃的小说都含有真正的诗意。”[12]217-219 19世纪英国学者约翰·穆勒指明了小说作为诗性文化的诗意存在常态。“这种无形的‘诗意赋予有形的‘诗歌以独一无二的魅力。”[13]23学者徐岱的说法道出了诗性文本诗意的独特性。在王蒙看来,诗性还是一种情思。“《红楼梦》的贡献不在于论证了或丰富了佛老哲学或任何别的哲学,而在于它很好地写出了这种原生的前佛老‘情思。”[14]282王蒙的这一见解指明了“情思”对于《红楼梦》的根本意义,它浸淫于红楼世界和生活万象,超越红楼包容的文化哲学思想,是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之物,是“有尽之言”中的一种“无穷之意”。他认为,《红楼里》的宿命意识、悲剧意识、社会没落意识、超越意识构成了情思的整体性,从而带有本体意义。从而拓展了人们理解《红楼梦》诗性的视角。在进一步的论证中,王蒙着力于红楼主角贾宝玉与曹雪芹“情思”的关联性,深化了《红楼梦》文本的诗性内涵。“宝玉的这种思想状况,确实便于《红楼梦》作者在他的身上寄托自己的确是受了佛老思想影响的种种情思。”[15]282显而易见,曹雪芹将青埂峰的顽石、修炼佛法的和尚与贾宝玉的“衔玉而生”与生俱来的种种性格柔和在一起,写出了超越任何人物、具体文化形态的精神意义。这种精神意义,是人类共通的“忧乐情思”,“而在这个活生生的现实主义的文学典型身上,多了一种大自然的、原生的、超经验的、普泛的即与人类与生命俱来俱存的忧乐情思。”[16]298王蒙认为这种情思存在多种形态并具有普世意义,“他的情思慨叹,既是独特的、‘专利的,又是普泛的、人类的。”[17]282在此基础上,王蒙阐释了“情思”的本源性,“与其说他的情思来自佛老,不如说是来自‘老天赋予的情性。”[18]282而在其终极的意义上,王蒙认为“情思”的本源性是说不可说的,“所谓‘前佛老的情思,所谓通向道禅的契机,这还只是个出发点,从这个出发点出发,其走向仍然是不确定的。”[19]283这无疑触及了诗性文化的根本所在。

对情致的论述成为王蒙对文学诗性品质解读的另一维度。“情致就是指一种情绪,一种情调,一种趣味。”[20] 166在《关于短篇小说的创作》一文中,王蒙对情致的这一定义为人们认识文学的诗性品质提供了思想路径。他认为情致是文学本身的内在品质,而小说的构造和意境则是情致的外在表现形态。“也就是说,把生活本身所具有的那种色彩,那种美丽、那种节奏、把生活的那种丰富、多变、复杂;或者是单纯,或者是朴素;把生活本身的这种色彩、这种调子,再加上作家对它的理解和感受充分表现出来,使人看起来觉得创造了一个新的艺术世界。”[21]166王蒙重视作家基于生活本身的理解和感受,认为情致是作家心灵化的东西。王蒙以契诃夫的《草原》和鲁迅的《社戏》为例来解读情致。契诃夫的《草原》讲述了一个求学少年随商队“旅行”的所见所闻,通篇蕴涵对大自然的赞叹和敬畏,故事平淡无奇,人物事件了无冲突。王蒙认为契诃夫的《草原》并不是意在讲述一个故事、塑造一个人物,而是通过一个孩子的感受,传达出“对草原的爱、忧郁、期待,还有很多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22]166而鲁迅的《社戏》,更是写出了“南方乡村看戏时的那样一种情调,那样一种趣味,那样一种意境。”[23]167同样,王蒙对李商隐及其诗歌文本的分析深刻独到。他认为,作为诗人个体的李商隐和作为个案的诗歌文本的诗性品质就是“无端”,“无端是无来由,无特别具体的固定之意,即此时此情此思,不是一人一事一地一时一景一物而发,不是专指一人一事一景一物一时一地。”而是“有更大的概括性和弥漫性”,又是“无始无终无头绪之意”。[24]347-348而这种诗性品质是结构的非逻辑性、非顺序性并“以明丽的诗语诗句诗联组成迂回深妙的诗情诗境诗意”。[25]350

“在通常意义上的,‘诗意乃是一种因高贵而稀少的品质,但它同时却也有一种脱离世俗生活的涵义。”[26]23在众多关于“诗意”的定义中,当代学者徐岱的这一见解无疑切中肯綮并指明了“诗意”的核心要义。在当代诗学界,王蒙无疑是“诗意”的不倦求索者,王蒙从20世纪50年代展开的诗性文化思考,是中国文化寻求自我存在依据,由他律本质向自律本质的转换过程,也是“诗意”精灵在当代中国阙失、回归与“重建”的过程,从中,我们可以窥见王蒙对诗性文化品格和诗性伦理、诗性正义的坚定立场。王蒙以文学的基本形态为基础展开诗性文化品质的阐释。作为带有综合意味的小说,因其更具“文学性”而备受瞩目。王蒙认为小说的诗性品质就存在于小说的多种特性组合而成的诗性空间中,对小说真实性与虚拟性、规定性和假定性、直观性和思辨性的论述成为王蒙阐释文学诗性品质的维度。

众所周知,真实性与虚拟性是小说的两大基本特性,也是王蒙阐释文学诗性品质的基本出发点。“艺术的魅力完全来自真实。这个真实的意思,是说我们所写的这些材料,这些内容,都是来自生活的启示,都是从生活当中来的。”[27]149王蒙认为真实生活是小说的底色,是建构艺术世界的前提依据。在此基础上,王蒙认为文学的真实还是主观感受的真实,感情的真实。“只有真实性才有可信性,才能使读者为之感动。”同时指明了真实性是读者的说服力,是艺术的冲击力。“这个冲击可能是一种鼓舞,也可能引起他的思索,也可能是一种痛苦,是激怒他的。总而言之,他从小说里能闻到生活的气息,又能看到生活的形象,又能够感受到生活的鼓舞。”[28]149王蒙还从虚拟的艺术性和方式来阐释文学的诗性。众所周知,当作家用艺术的手法将生活中真实的事件加以虚构和想象时,生活中的原型事件以丧失直接的可信性为代价,因此获得了完整性而更为光彩,更为深刻,这一直被奉为作家创作的圭皋。“在虚构的过程中,丧失了直接可信性,增加了艺术的想象,增加了艺术的典型性,因而它具有了更普遍、更长久、更动人的意义。”[29]151从虚构方式上,他认为,“由大到小”和“由小到大”的虚构方法和过程使作品具有了不同凡响的“精神力量与精神品质”,正是文学的诗性所在,也是与读者展开对话并令读者感动的根本,按照王蒙的说法就是“它之所以让你感动的原因是复杂的,是和你的全部的精神状态,和你的全部精力,和你的全部好恶,和你的爱憎,和你的教養,和你的思想品质,和你的经验是分不开的。”[30]152其实质便是在一定的社会生活环境里、矛盾里和历史过程里的“有所生发,有所发展,有所发挥”而成的文学诗性。

小说的规定性和假定性成为王蒙阐释文学诗性的另一路径。正是具有规定性涵义的事物“本身”的存在,才决定了具有一定规则的社会秩序。而在艺术世界里,事物和人物的规定性源于现实生活的“本身”。王蒙以小说人物形象为例来阐述这一规定性。“武松就是武松,是武大郎就是武大郎,不能够混淆起来,他们两人高矮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武艺也不一样,这就是它的规定性。”[31]112王蒙进一步阐述了文学的假定性。在王蒙看来,正是假定性突出了文学的诗性品质。“文学的文字本身,小说的本身,就是假定的。”[32]112基于这一认识,王蒙从作家创作和读者接受层面阐释了假定性的存在方式。王蒙认为作家用语言再现形象,对人物和事物的细致描写,具有一种不确定性,也不是完全确定的。从读者接受角度看,由于接受主体的审美情趣和心理诉求不同,同一个人物形象又往往呈现出不确定性,“每个人心目中的林黛玉又不完全一样,有人想象林黛玉是这样的,又有人想象是那样的。”[33]112。

艺术是想象的世界,古今中外的艺术大师无不依靠想象来获取人们一致的敬意。王蒙结合假定性来阐释想象的涵义。他认为小说《红楼梦》和越剧《红楼梦》由于传达媒介的不同,人们从不同的想象空间中获取了不同的艺术效应。后者以演员作为视觉形象的媒介,具有定型化色彩,破坏了假定性,限制了想象,想象余地不大。而前者由于以语言作为传达媒介,文字本身的“说不可说”、“模糊的准确”意味,延展了假定性,使想象具有了无限空间。“好的小说,恰恰在于他有规定性的同时,它又有假定性和不确定性,使你有很多想象的余地。”[34]112想象是规定性和假定性的诗性延伸,对想象于文学的根本意义所作出的理解,其实正是王蒙从文学的规定性和假定性出发,对文学诗性品质的一种把握,它们追寻的正是诗性质素。

“一篇小说的直观性,往往能决定这篇小说有没有读者。所谓被小说吸引住了,被故事吸引住了,被人物吸引住了,往往就是由于这个小说的直观性。”[35]113王蒙对于小说直观性的这一见解为我们理解文学的诗性提供了一种视角。他认为,文学的语言是最具直观性的艺术介质,直观性是一种逼真的感觉,它激活了想象、感觉等多种精神心理活动。众所周知,由于拟人、比喻、通感、象征等文学手法的运用,本体与喻体之间的某种相似性才得以显山露水,使得接受者的“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体验有了厚实的心理基础。但进一步看,直观并非仅仅是走马观花式的视觉接受,而是与建构于长期心理积累基础上的“直觉”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它们都带有某种智慧和灵感特质,按照王蒙说法就是直观并非简单的直观形象,而是包含着深刻的思想,引导者读者的思想触发,启迪着人们的思辨取向。“这种直观不是一种单纯的记录,它往往和作家的思想、他的世界观、他的人格、他的品质、他的知识、他的学问、他的修养有关系。”[36]113因而作为文学基本品格之一的直观性从来都不是天马行空的“独行侠”,它总是与蕴涵在作品中的思辨性联袂而行,正是由于它们的交互作用,文学的诗性品质才得以生成。

“通过他所描写的月亮,已经使人感觉到他的身世,和他的思想,和他的情感;既有一种孤独,又有一种悲凉,又有潇洒,又有自慰和解脱。”[37]114王蒙在苏东坡词作《水调歌头》的阐释中推进直观性和思辨性的理解。王蒙认为,苏东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句是对月亮最直观的描写、最直观的7感受和直接的心情,没有感慨和喟叹,但正是对月亮的最直观的感受,写出了文学的不确定性和思辨性。众所周知,苏东坡是一位兼具诗性智慧和超脱精神的文化大家,“苏东坡的学问,他的思想修养,他的智慧,他有一种超脱。”[38]114苏东坡以一种诗性文化视角看待月亮,他对月亮的感受即是人生的诗性思考,具有了积极的思辨性。并认为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词句“它本身就有一种概括性,既是具体的、直观的,又是概括的、抽象的。”[39]115“它可以说明一个道理,它可以蕴含一个道理,它可以体现一种道理”而具有了思辨性。“在《老人与海》里,这种形象本身所提供的思辨的内涵,这种思辨的价值,所表达的这种感情的共同性,也是概括的。”[40]117王蒙的这句话对小说的诗性作出了最好的注解,他认为,人们因舍弃了《老人与海》具体的规定性,才创造了巨大的诗性可能性空间,获取了丰富的内涵和意义,“它本身所提供的加以咀嚼的可能,提供加以思考的这种可能几乎是无穷无尽的。”[41]117在王蒙看来,这种可能性就是思辨性。“我说的思辨性具有特殊的概括力,而这种概括不是用概念,而是用形象,甚至用细。”[42]117 思辨性的“蕴含又应该是很丰富的,很概括的,很具有普遍性的。”王蒙对思辨性的内涵的阐释无疑是有关文学诗性品质的响亮言说。

王蒙认为,文学巨著《红楼梦》在具体事件中刻画的众多红楼人物,栩栩如生,生动形象,建构了《红楼梦》直观性。但《红楼梦》最具抽象性的思考,是对世界和生命本身起源和去向的追问。女娲补天时扔到凡界的一块石头,没有生命,无声无息,无冷无热,但这块石头却成为贾宝玉的化身,由此红楼世界得以启幕开张。“在这个无生命和生命之间,在渺渺之中有一种纽带,这个纽带就是曹雪芹的思考。”[43]06王蒙的这一论断表明,正是曹雪芹的思考建构了世界和生命的“有与无”、“生与死”的关联,在最直接、最生动、最形象和很深的思考之间,在主观与客观之间,形成了《红楼梦》的思想深度和诗性文化空间。在对陆文夫小说《围墙》的分析中,王蒙把思辨性与作家学问修养、思想情感和气质精神结合起来加以分析,从而使得王蒙对文学诗性品质的阐释更为深刻。小说围绕一座建筑研究所倒塌的围墙展开,年轻干部马而立一夜之间修好了倒塌的围墙。古典派、现代派、怀疑派指指点点,吹毛求疵,在反对态度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但当建筑专家对所修围墙大加赞誉时,这三派在吹嘘自己的态度上表现出惊人的相同,而马而立却消遁于人们的视线。在王蒙看来,《围墙》不仅写出了作家陆文夫的生活经验和对生活的认识,更重要的是写出了生活现象的普遍性,它既有具体性,又具抽象性,其中包孕着作家深刻的思辨性和诗性文化品质,这正是《围墙》的价值所在。“作家对世界如实地描写,在这些描写中,很自然地流露出他那些思辨的成分:他的学问,他的修养,他的思想,他的情感。”[44]119王蒙的这一认识无不表明这样一个道理:才、胆、学、识是打开艺术大门的钥匙,任何艺术作品都是创作者“思辨”的结晶。他认为,作家的“思辨性”决定作品的情操、面目和深度,它表现为作品的某种“品”和“味”,是无法掩饰、不言自明的。“一个高尚的人,他即使描写一朵小花,一颗小草,一段小插曲,也能显示出,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他的高尚的情操;一个卑微的人,他哪怕是描写几个伟大的事件,他往往也流露出他的卑微。”[45]119不难看出,王蒙这里所说的“思辨性”,实际就是蕴涵在作家和作品中的一种气场,是一种既时时存在又说不可说,既具体又抽象的诗性品质。

“一篇成功的小说,一篇好的小说,往往具备这样一些特点,而且这些特点不是分裂的:它既有直观性,又有思辨性,既有具体性,又有抽象性,既有纪实性,又有寓意性;它好象暗指着什么东西,又不是非常明确的。”[46]117王蒙对于小说特性的这一理解,指明了文学作为一种诗性文化的诗性品质,同时彰显了诗性文化的共性。正是在这种看似对立、融会贯通的“悖论”中,诗性文化实至名归地获取了登堂入室的身份,人类的诗性精神也正是在这种空间中才得以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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