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边的爱情充满野性的壮美

2015-05-30 20:27董宏达
参花(下) 2015年6期
关键词:柳条土匪胡子

董宏达

在中国历史上,东北是胡子(土匪)活动最为猖獗的地区,自清末以来从未绝迹:他们打家劫舍,拦路抢夺,扰乱社会治安,威胁人们的生命和财产。笔者老家西院,就曾经是一个有土炮台高墙的四合院,小的时候去那院玩,也听过不少胡子的故事,但都是只言片语。读孟晓冬的长篇小说《我的土匪爷爷》后,改变了我对东北胡子“坏”的印象,看到了东北胡子抗日的正义一面,透过晓冬富有情感的人性化描写,也了解了东北胡子生活情感的一面,特别是张黑子与董大茶壶女儿董雪的爱情故事,以及娼匪仪女金凤的故事,向读者展示了柳边条这片土地上充满野性壮美的风情,并隐约地感到作品中有一种私奔的美学观。

即便有这样的感觉,我也不敢说东北胡子骨子里就是正义,也不敢说骨子里就一定邪恶,大概也是那个时代造就了东北胡子生存的环境。为了生存,怎么有利怎么来吧!私奔的美学观,大概也是相对而言,美在不主观臆断,而是趋于客观地反映了东北胡子生活的真相。

《我的土匪爷爷》,截取东北沦陷时期,盘踞在下九台的东北胡子相互争斗的片断,在抗日大的主题下,向人们展示了不为凡人所知的胡子生活内幕,各个人物个性鲜明,有凶狠的一面,也有情意的一面。尤其是围绕农家孩子张黑子与一个绝户老土匪结下的父子之情,与暗门董大茶壶的女儿董雪相恋,提亲后遭到董大茶壶骗婚的故事,以及娼匪一身的金凤侠义之情,从一个侧面把柳条边的爱情中充满野性的壮美,表述得淋漓尽致。

一、野性是一种美

不少人说,东北人野性。其实,这是一种传统说法,历史上的东北人比较野性,崇尚最直接原始的办法解决纷争。这与那时人的民族成分和当时的生存条件有关。野性的东北人主要是指历史上的鲜卑人、契丹辽人、女真金人、及女真人后裔的满族人等。东北地处偏远,环境严酷,清朝皇族为保护祖先的发祥地,修筑柳条边,不许汉族人进来居住或挖参、采蜜、狩猎、垦荒、捕鱼、采东珠。柳条边里的大片土地,成为满清贵族的骑射习武之佳地。东北人是天生的战士,自古就有尚武精神和征服欲望。自从东汉三国之后,来自东北的游牧民族多次成为中原王朝的主角。

随着不断的移民,尤其清末到解放前从山东等地闯关东过来的汉人,形成了现代东北人,虽说不像从前那样“民风剽悍”,但骨子里的野性仍然延续着。这话得从家有男孩说起。几乎没有哪个东北男孩子不是打架长大的,东北人就是这性格,有了什么不痛快,没心思跟你废话,拳头飞脚先行,成败论英雄。打赢的孩子扑扑身上的土回家了,人家的家长找上家门来,打人孩子的老爹要训斥一下:“小犊子!就不能老实点儿?!”还要象征性地在身上打两下,心里暗想:“这他妈才是我的种!”而被打的孩子,应该会很悲惨,尤其如果你哭了的话,爹妈禁不住软磨硬泡,带着去讨公道,但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老爹也要训斥,但这是真训斥:“我咋生了你这么孬个玩意儿!还哭!没那份儿能耐就别跟人逞能!”

这就是一种性格,一种野性的性格。有人把爱打架看成是一种“野性”,其实,爱打架也是一种野性美。

东北人爱打架,不影响善良。东北人善良,看不得别人受苦。在生活最穷苦的日子里,即使自家再穷,要是看到来要饭的,都不用寻思就去施舍,哪个屯里都有“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孩子。因为善良,东北人不欺软怕硬,不落井下石,不做缺德做损的事。这爱打架不是一种美吗?爱打架,不影响实在。东北人实在,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爱掖着藏着,忍着装蒜。爱你就是爱你,恨你就是恨你,认准了太阳不说月亮,有半斤不说八两,我不跟你扯没用的淡,用现在的话说:你也甭跟我玩儿什么里根楞。因为实在,都说东北人好交。

东北人爱打架,不影响耿直。东北人爱打架,打是真打,但打完就得,谁也甭跟谁没完没了,事儿弄明白了,虽说都是七尺男儿谁也不肯低头,但理亏的,这错儿是在心里认下了。遇到打出兴致的,血还没擦干净,转身俩人就喝酒去了。我跟你打,是因为那件事儿的矛盾,但我跟你喝酒,因为我觉得咱是朋友。“不打不相识”这类的事,在东北发生的几率可能最大了;爱打架,不影响认亲。身在异乡要是遇到同乡,甭管认不认识,肯定要热火朝天的聊上一阵子。你一言我一语,大里大气的东北话,热闹非凡。说到有意思的地方,俩人一起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都黯淡了下来,看看彼此,不用说话,心里都明白,这不是咱家啊,什么时候,能回到故乡?

爱打架是一种“野性”,爱打架的粗犷性格中,更蕴含着善良、实在、梗直的一面,这才是东北人的“野性”所在。爱打架的野性美,成为一种特殊的基因深深地扎根在东北人的骨子里。

长篇小说《我的土匪爷爷》里的农家孩子“我爷爷”张黑子,大概就是从小在打架中成长起来的。张黑子从小练得一身硬朗的身板,而且武艺高强。连来抢“我大姑奶奶”的胡子头,都被“我爷爷”掰手腕子、手抓胸骨制服了,称“日后兄弟们定当闻名相敬。”“我爷爷”为啥有这般好武艺?没进过武校,也没有拜师傅,就是平常就拿谷场院里石磙子练功,练到啥程度?四个汉子两付的杠绳才抬得起来的七八百斤的石磙子,只要让黑子两手扣住石磙子,肚子用力,舔起来就走。

这也不奇怪。当年,柳条边里居住的满族人包括大户人家的男女喜欢武功,常在这里的大片开阔地里进行骑射和舞刀,以震族威。当然,“我爷爷”练武不是为了打架,但打起架来,也真能派上用场。“我爷爷”张黑子和韩瘸子碰上两个快枪手土匪,黑子没用动枪,一个土匪的脚踝骨被“我爷爷”踩断了,一个土匪的肩胛骨被“我爷爷”抓碎了。这身手这武功,让土匪领教后,自然有了名声,“我爷爷”这武功充满了野性的美。

“我爷爷”用高强的武艺和这种“野性”,征服了“我奶奶”(董大茶壶的女儿董雪,也是争强好斗,一身武艺)。这种“野性”,张扬着男人的阳刚,更展示出内心的强大,土匪也得敬他三分。

“我爷爷”用高强的武艺和这种“野性”,征服了“我奶奶”,而“我爷爷”的心却又被“我奶奶”彻底征服了,这种征服透着柳条边爱情的野性壮美。“我爷爷”和“我奶奶”天当房,柳条边当床,彼此相吸的激情之火在燃烧,情到极至直奔主题,一顿云雨后,双方恋恋不舍。分手时,“我奶奶”说“俺等你来。”“我爷爷”说“没事的,你爹要真不答应,俺就带你私奔……”“我爷爷”用“野性”征服了“我奶奶”,这种野性不是野蛮,是一种豪情,一种阳刚,一种敢恨敢爱,一种野性的壮美。这野性的壮美在小说中充分展现,更加增强了对主人公性格的刻画,让人领略到柳条边柔弱中的刚性之美,对大东北长白山脚下、松花江边独有的野性之美,给予了高度赞美。

二、爱与恨以丑衬美的野性美

文学对客观世界的反映归根结底是对人类自己历史的反映。文学的主题和所有艺术的主题一样,是人的世界,是人与现实世界的多方面的复杂联系,文学是从人的角度来观察世界的。文学和其他种类的艺术在实现培养人的全面发展目标中,起着重要的审美导向作用。

私奔这种现象由来已久,因为私奔总是跟爱情相关,哪里有爱情哪里就少不了私奔。长篇小说《我的土匪爷爷》中,不光有私奔的情节,而且还张扬私奔的美学观。

“我大姑奶奶”和“我爷爷”姐俩都没让家人知道偷偷地跟胡子扯上了,“我大姑奶奶”跟了大名鼎鼎的胡子头香头李,“我爷爷”给绝户老土匪张秃子做了干儿子。当“我大姑奶奶”知道“我爷爷”要娶暗门董大茶壶的女儿董雪时,“我大姑奶奶”不敢相信,点拨“我爷爷”道:“你好不知道轻重,你知道那个董家,是多大的家业?有多大的门庭?董家的家丁出了门都是爷台。就你?哼哼,你就做梦吧!”“我爷爷”不以为然。“他家的闺女愿意,人都让俺给亲了,她家里人还能有啥招?不嫁也得嫁!”这就是东北汉子的性格,充满着野性,野性中透着爱与恨。

爱与恨,相聚与分离无法超脱时空的限制,肉体消失,也就无法体验那身心相投的幸福。于是,对于真情挚爱的人来说,相聚与分离皆有缘,似乎命中注定有这个缘。“我奶奶”为“我爷爷”守了一辈子的活寡。虽然,“我爷爷”没有跟她拜过堂。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奶奶”跟“我爷爷”虽然只好过这一次,“我爷爷”就在她的腹内留下了种。“我奶奶”和“我爷爷”的作为,充满着人性美。在其中,有诚与义。坦诚相待,具有轻利重义、守信白约的君子之风。有美与爱。淳朴厚道,豁达大度、笃情专一、豪爽慷慨、质朴热挚。从小说中的情节看,“我奶奶”和“我爷爷”的爱情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大美。

由此让我联想到莫言小说中的野性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小说《红高粱》甚至更早,莫言就在开始试图探索自己的美学路线与表现出极大的艺术野心。《红高粱》表现高密东北乡及其风俗、心态的乡野气息,人和动植物等一切生命自由自在的原始状态,都体现出野性美,独具特色地向人们展示一个充满浓厚乡野气息的乡土世界。在创作中,莫言试图把生活中存在的与不存在的,正面价值的与负面价值的,统统调动起来,统一起来,构成他心目中的狂欢的、立体的、混沌的大世界。有评论家认为,这个富有极大开创性实验的美学命题也在此时开始,在美学史上,它将如雨果的“美丑对照原则”、波德莱尔的“以丑化美”一样,“美丑融合”理论同样具有着开创性的意义。的确,莫言在《红高粱》的开头如是写道: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

雨果说过,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共。这就是文论史上著名的“美丑对照原则”,莫言的小说中,体现着典型的以丑衬美的艺术观。还是《红高粱》里有一句: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秋风苍凉,阳光很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高粱上滑动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的紫红色影子。一队队暗红色的人在高粱棵子里穿梭拉网,几十年如一日。这充满残酷语言里,透着野性,透着感情,以丑衬美,以丑化美,充斥着来自原始的生命狂欢,高粱的爱情激荡不得不说实在妙哉。世界是辩证统一的,和谐是不同力量之间的调和,对于一个真实的世界来讲,那必然是美丑共在,善恶同存的。

小说《我的土匪爷爷》,也有莫言创作的美学观的影子,所不同的是,体现的是柳条边的爱情特征,在东北沦陷时期大背景下,从感情生活的角度探索了东北胡子这些被视为没人性的人群的人性和情感,在展现东北胡子们生活画卷中,充满着野性的壮美。

三、私奔的人性和生命的意义

小说《我的土匪爷爷》,是在用人性的观点描写东北胡子的生活,通过人物的私奔情节,使土匪在传奇的故事情节中展现出复杂而深刻的一面。作者不是用类型化和脸谱化去定义一类人,而是用七情六欲、侠肝义胆来支撑人物的完整形象,在作品中赋予女性以自然美、灵秀美,让女性成为男性生命中的精神支撑,试图借一种神秘力量去解释生命的意义,但得到的结果是人类在天道自然面前的渺小和微不足道。通过这样的描述,帮助人们认知土匪、认知众生、认知世界,把艺术求真型文学的创作实践与审美意识运用到自己的作品当中,写出了人性中的真、善、美。

文学创作写爱情故事,大概都会涉及到私奔的话题。当然,这种私奔情节,与中国历史上司马相如跟卓文君私奔、西方的帕里斯和海伦的私奔不是一回事。这种私奔不是为了吸引人而刻意要加进去,而是与作品要表现的主题以及要张扬什么有关系。我觉得小说《我的土匪爷爷》中穿插带有私奔的故事情节,不是硬贴块肉,而是骨肉相联,有血有肉,通过私奔情节深入刻画人物,衬托出土匪感情生活的一面,土匪也是人,也有感情,张扬人性和生命的意义。

艺术作品的内容,就是社会生活在其本质与现象的有机统一中的把握。但是,艺术作为观念形态虽然反映现实,却并不等于现实本身;作家在反映生活时是能动的。现实生活转化为艺术作品内容时,要经过艺术家的选择、提炼、概括、集中,因而具有更典型、更理想和更有普遍性的特征。作品内容不是生活现象的照像和死板记录,而是通过艺术概括揭示生活的本质。小说《我的土匪爷爷》中的私奔情节,是作家的客观认识与主观情感的紧密的统一,与作家具体研究主题,选择题材分不开的,渗透着作家的思想和情感。这也是作家孟晓冬创作的一贯风格。

在小说《我的土匪爷爷》私奔情节中,也有性爱的描写,同样散发着野性。比如,第三章“落草”中,有一段“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性爱描写:看到女孩流泪,我爷爷一下子冷静下来,心软了。他用自己的舌头舔拭着女孩脸上的泪水,柔声地问:“疼吗?”女孩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没有吱声。“那我起来吧。”我爷爷开始懊悔自己的行为……“别——”女孩轻吟一声,双手紧紧揽住了我爷爷的脖子,并用小腿勾住了我爷爷的腰。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靠征服男人来控制世界。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别——”,我爷爷的心就被这个女孩彻底征服了。这一段,为的是交代“后来,那女孩就成了我奶奶。她为我爷爷守了一辈子的寡”。我觉得,这是一种野性,也是一种人性,这是对野性的原始生命力的赞美。在莫言的小说中,性爱的描写随处可见,莫言在谈《丰乳肥臀》时说过:“丰乳”和“肥臀”是能够表现女性生理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两件常被人们赞美的事物,但决不是指轻浮和放荡。在《红高粱家族》里,有余占鳌和奶奶在高粱地里欢爱的描写,以男性的“脱裸的胸膛”、“强劲慓悍的血液在他黝黑的皮肤下”、“粗鲁地撕开我奶奶的胸衣”,要讴歌的是自由、叛逆的男女性爱,表达的是一种观念,张扬的是原始生命力的一种美。

散发着柳条边爱情野性的这种美学观,某种程度上,突破了莫言红高粱时代,其作品的意义,尤其是当代文学赤裸裸描写性的淫乱时期,更是一次新的跨越。这种跨越不是刻意的,而是作者对东北对柳条边深深的爱迸发出的思想,在《我的土匪爷爷》中的尽情表达。

晓冬在小说《我的土匪爷爷》刻画主人公的悲剧命运,着重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即人灵魂深处的人格矛盾冲突和外界的“天道无常”的矛盾。在第六章“突围”中,有一段“我爷爷”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凤姐的性爱描写:金凤却抓住我爷爷的手,较上了力,脸色一沉,低声说:“傻小子,人都走了,你是打探香头李的下落,还是想真上你师姐?”发现被盯梢后,金凤轻轻一叹,从我爷爷身子底下钻出来,坐起身子,一边系扣子,一边安慰我爷爷,说:“黑子,师姐在这个院子里当了四五年的窑姐了。你要是真不嫌弃师姐这身子脏,就等办完正事,再让师姐好好教教你床上功夫。”加深了对凤姐这个人物性格的刻画,诚如作家石钟山先生在序中所言:金凤洒脱的一生大约也是遗憾的一生,在生命的每个时刻她没有放下过她的大义,对兄弟,对家乡的责任,身为女子,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可敬又可叹……

小说《我的土匪爷爷》中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是相统一的。这种传奇性追求并没有流于无节制的渲染和夸张。相反,作品力求把传奇性与生活实感统一起来。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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