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美

2015-05-30 10:48谭容杰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4期
关键词:青玉案辛弃疾意境

谭容杰

摘 要:中国古典诗词通过审美意象来传达着不同的情境与艺术,本文尝试着对辛弃疾作品《青玉案元夕》中“那人“美的分析,来进一步分析此词的审美意境。

关键词:《青玉案元夕》 那人 审美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谈到辛弃疾时这样说:“南宋词人,白石(姜夔)有格而无情,剑南(陆游)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辛弃疾)耳……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1]王国维提到南宋词人时,以在创作上算是颇有名气的姜夔、陆游与辛弃疾作对比,并指出姜夔的词有语言上的格调但无真情实感,陆游的词有气魄但缺乏韵味,能够与北宋词人相抗衡的只有辛弃疾。辛弃疾词的佳处在于有性情、有境界,体现了辛词中非常难能可贵的特别之处。而这种有性情、有境界亦是中国古典诗词中所说的“意境”。

辛词的意境,贯穿在多篇作品中,以《青玉案元夕》为例,它有别于其典型的豪放词,是一首婉约且兼顾豪放的经典诗词。词中最经典的句子莫过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而此句也被王国维奉为古今成大学问者的第三种境界,即没有千百度的求索,不会有瞬间的顿悟。本文所要重点探讨的是此句中所运用的审美意象“那人”,并由此尝试论述该词的审美意境。审美意象乃是诗歌的本体,明代诗论家王廷相指出:“言征实而寡余味也,情直致而难动物也,故示以意象。”(《王氏家藏集》卷二十八)说的是意象入诗的目的和所要达成的效果,是以“象”征“意”,是喻示,是象征。那么,“那人”的象征意义是什么呢?她美在何处呢?

要知道“那人”的美,需先对诗歌的审美特征予以了解。诗歌这样一种文学形式,最早依附于音乐和舞蹈,它的美是语言上凝练与含蓄,如贾岛诗歌“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由于月光皎洁,万籁俱寂,因此老僧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就惊动了宿鸟。作者抓住了这一瞬即逝的现象,来刻画环境的幽静,动中寓静。如用“推”字,当然没有这样的艺术效果了。它的美是诗画之美,是韵律之美,是诗人内在情感的产物,无论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惆怅与孤独,抑或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的苦闷与无奈,都饱含着诗人充沛的情感,美学研究者王旭晓就曾指出:“诗歌最突出的特征是其强烈的抒情性,凡脍炙人口的诗歌杰作都有深沉的情感与丰富含蓄的意境,这也是诗歌的审美价值最集中的体现。”[2]通观辛弃疾的这首词,作者将全部的笔触落在了“那人”身上,“那人”意象可以营造相关审美意境,可以突出审美特征。笔者认为,她的美美在对比性,美在想象性,美在时代性。

一、“那人”美在对比性

通关全篇,该词共67字,读起来颇有意境,引人深思。作者在写那人时,并未如同其他诗词一般直抒其怀,如《陌上桑》中描写的美女秦罗敷:“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通过罗敷身上华丽名贵的服饰及路人情不自禁的失态来写她的美,堪称文学史上对美女描写的绝唱。而此词先写“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描写的是盛装的妇女们戴着元宵节应景的绚丽饰品,各个姿态盈盈、笑着走过去了,只有衣香暗中飘散。这些人也许很美,诗人用焦急的目光追随戴着亮丽饰物的美人们的脚步,她们个个面挂微笑,带着淡淡的香气从人面前经过。曲中人尽,但心中的美人“那人”还是不见。

而费尽千辛万苦,才在蓦然回首间找到。作者并没花费多少笔墨,他通过前面华丽之美人,衬托出找寻很久的这位美人,她躲开了狂欢极乐的人群,独自一人在灯火稀疏的冷僻处,有一点孤独,又自甘寂寞,不同流俗,是位冷美人。正是这样一种对比,让“那人”形象烘托而出。关于这样对比的美,西方美学史上的赫拉克利特曾这样描述:“也许自然实际上具有一种对于相反者的喜爱;也许正是从它们之中,而不是从相同的事物之中,她创造了和谐……这意味着艺术在模仿自然中也是如此。”这里写的是自然,却映射出和谐产生于对比中。在此诗中,反衬出的冷美人却愈加的高贵,愈加的崇高。

二、“那人”美在想象性

审美想象力是审美主体不可或缺的审美能力。而作为词本身,要能够给予审美主体以想象的空间。在文学史上,很多作品采用留白的方式来留以想象,如红楼梦中黛玉临死前喊的那一声“宝玉,你好……”,黛玉对宝玉又有狠,又有爱,而这狠也是因为这无尽的爱所造成的,所以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出,并且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她这时有些绝望,想着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罢了,这无尽的情怨也只能和着眼泪一同干涸了。又如在外国文学作品莫泊桑的《项链》中,作者这样结尾:“唉!我可怜的玛蒂尔德!可是我那一挂是假的,至多值五百法郎!……”玛蒂尔德以十年的含辛茹苦去赔偿一条借来的项链,到最后被指出是假的,此时此刻,可想而知,那位故事主人公该是一种何等的心情,不言而喻,读者的想象瞬间被激发出来。

同样,在这篇诗词中,那人的美没有言语,仅是一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却给读者即审美主体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使不同的欣赏者得到各不相同的感受。在审美创造中,审美想象力的强弱直接决定了作品的价值。那人的形象,增强了主体想象的空间,如同一幅清奇冷艳的美人图,前面的“宝马雕车”“蛾儿雪柳黄金缕”可以直接画出来,唯有“那人”却不能直接画出来,此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境界。正如古人张舜民在《画埋集》中提出“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都强调诗歌的意象鲜明突出的特点。诗歌中的景色描写、情景交融都构成绘画美。这种绘画美的获得靠的是意象的营造,诗歌呈现给读者视觉看得见的具体形象,并由此在读者脑海里形成一个视觉形象,满足人们的视觉感受。同时意象能引起联想,而联想具有诱发情感的巨大力量。一般来说,最受人欣赏的诗就是那些大多数人都能在脑海里看到其意象的诗。[3]

三、“那人”美在时代性

词人为何对“那人”这样钟情?这与作者的经历密切相关。这首词作于宋淳熙元年或二年,即公元1174或1175年。当时,南宋统治阶级沉湎于歌舞升平,不励精图治。而此时强敌金国入境,国家衰弱。洞察情形的辛弃疾,虽希望精忠报国,但无处请缨,因此,他的这腔热血与无奈,交织成了这幅元夕求索图。

国难当头,人们却都在笑语盈盈,作者希望能够找到知音,找到“那人”。“那人”不在“蛾儿雪柳”之中,而在灯火阑珊处。“那人”就是抒情主人公的意中人,实际上就是作者的一种理想人格的化身——不同流俗、志存高远。

作者将“那人”形象拔高为志存高远的知音,不仅显示了他期望报国的决心,也把作品本身上升到历史和政治的高度,让它的美具有一定崇高性。崇高是一个相对弱小却代表正义与善的主体与强大的敌对势力奋斗抗争的过程,通过这种奋斗与抗争展示人的精神与力量。无独有偶,辛弃疾在他的另外一篇词作《兰陵王·赋一丘一壑》也运用美人表达了类似的想法:“怅日暮云合,佳人何处,纫兰结佩带杜若。” 暗寓对知音和友人的渴求和期盼。

综上所述,《青玉案元夕》表面描写元宵节灯火辉煌、万人彻夜狂欢的场面,抒写了富贵子女们赏灯游玩的景象,但却将所有的感情与思考付诸于“那人”身上,这样一种强烈的对比写照更突出了“那人”的清冷、孤高,而后将“那人”隐射到强大的历史洪流中去,让“那人”这样的审美意象塑造了理想的人格,在审美活动中引发审美主体丰富的审美联想,并逐步创造更多的审美超越,借此来讽刺南宋统治者只知沉醉于歌舞升平而不思复国,为后人创作、赏析诗歌提供了经典的范本及思考的空间。

参考文献

[1] 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45.

[2] 王旭晓.美学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223.

[3] 尹咏梅,秦群星.诗歌的美学特征及翻译原则[J].文学教育,20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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