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逃不出的“黑森林”

北北

话剧《原野》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这个光怪陆离的悲剧故事，其阴郁和神秘的气氛，自始至终压迫人心。

如果说《雷雨》是沉郁而孕育着燥热的普鲁士蓝，《日出》是破晓前布满阴翳的鱼肚白，那么《原野》就是秋风怒号远天边的残阳血红。

作家生平

曹禺 原名万家宝，字小石，祖籍湖北潜江，出生在天津一个没落的封建官僚家庭里。“曹禺”这一笔名来源于他的本姓“万”：繁体“万”字为“草”字头下一个“禺”，于是他将万字上下拆为“草禺”，又因“草”不像姓，故取谐音字“曹”，两者组合而得“曹禺”。

曹禺被人称为“中国的莎士比亚”，其作品《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等经典剧作使中国现代话剧剧场艺术得以确立，使中国的现代话剧由此走向成熟。曹禺既是中国现代话剧真正意义上的奠基人，也是中国现代话剧艺术的一座高峰，他的剧作影响、培养了几代中国剧作家、导演、演员，在中国现代话剧整体面貌上打上了自己的印记。

剧情梗概

原野上，戴着镣铐的仇虎从囚车上跳下来。他砸开脚铐，准备找害死父亲的焦阎王报仇，却发现焦阎王已死。昔日恋人金子也嫁给了焦阎王的儿子——自己的朋友焦大星。大星爱金子却又惧怕母亲，瞎眼的焦母心狠手辣，对金子异常狠毒。仇虎的突然出现令焦母十分不安。深夜，仇虎潜入金子房中，表示复仇后就带她远走高飞。这时，大星回到家，焦母要他用家法拷打金子。正在他进退两难时，仇虎大模大样地闯进来，大星与仇虎对饮，不久烂醉如泥。仇虎以为大星和焦母要加害自己，便杀死了软弱的大星。与此同时，焦母来到仇虎床前，举起铁拐打了下去，才发现是自己的孙子睡在那里。仇虎带着金子跑了。焦母抱着死去的小孙子在黑暗中呼喊，引来了侦缉队。黑夜里，仇虎和金子在原野上奔跑。最终，仇虎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人物刻画

仇虎——他被迫走上复仇之路，但复仇后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而痛苦万分，使他在善与恶的冲突中煎熬着，表现了人在命运面前的虚弱和无奈。

金子——一朵带刺的野花，强悍、热烈、纯真、泼辣、野性，洋溢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她的爱热烈而纯真，爱之欲生，恨之欲死。她是时代的叛逆，同时又受着时代的制约。

焦母——一个暴戾、古怪的瞎眼老妇，对儿子有很强的控制欲，对儿媳苛刻，最后因为误打死孙子而发疯。

焦大星——他是夹缝中的人，在焦母与金子之间，在焦家和仇家之间，他活在情感的“夹缝”里直不起腰来。焦大星为了“生存”而“缓和”矛盾，屈辱地去迎合他人，表现出极端的“懦弱”，但社会不需要这种懦弱的人，所以焦大星必然成为“替死鬼”。

节选

（仇虎由左门上，看见金子，愣一下。金子指指她的婆婆，叫他小心。他敌对地望了焦母一眼，挥手让金子出门。）

仇 虎 （狠恶地）干妈，您的干儿子来了。

焦 母 （沉静地）虎子，（指身旁一条凳）你坐下，咱们娘儿俩谈谈。

仇 虎 好，谈谈！（坐在远处一条凳上）

焦 母 （半晌，突然）虎子，你这一向可好？

仇 虎 还没有死，干妈。

焦 母 （缓和他的语气）话怎么说得不吉利。

仇 虎 哼，出门在外的人哪儿来的这么些讲究？（眼又偷看过去）

焦 母 （神秘地）干儿子，你闭上眼。

仇 虎 （猜疑地望着她）我闭上了，干妈。

焦 母 （摇头）你没有。

仇 虎 （睁着眼，故意地）这次您猜错了，我闭上了。

焦 母 （点点头）瞎子跟瞎子谈心才明白。（忽然）虎子，你瞧见了什么？

仇 虎 （不觉四面望望）我看不见，您呢？

焦 母 （慢慢地）嗯，我瞧见了。我瞅见你爹的魂就在你身边。

仇 虎 哦，我爹的魂？（嘲弄地）那一定是阎王爷今天放了他的假，他对着他亲家干妈直乐。

焦 母 不，不，他满脸的眼泪。我看见他（起立）在你身边，（指着）就在这儿，对着你跪着，叩头，叩头，叩头。

仇 虎 干什么？

焦 母 他求你保下你们仇家后代根，千万不要任性发昏，害人害己。可是你不听！（仇虎仰头望着焦氏捣鬼）你满脸都是杀气。哦，我看见，雾腾腾，好黑的天，啊，我看见你的头滚下去，鲜血从脖颈里喷出来。

仇 虎 （怨恨逼出来的嘲讽）哼，那老头死得可俭省，活埋了，省了一副棺材。

焦 母 （急辩）可是这不怪大星的爹，他跟洪老拼死拼活说价钱，说不妥，过了期，洪老就把你爹撕了票。

仇 虎 （强行抑制）我爹交朋友瞎了眼，那怪他自己。

焦 母 你说谁？

仇 虎 （改话）我说那洪老狗杂种。

焦 母 真是！干儿，就说你妹妹，她死得屈，十五岁的姑娘就被卖进了那种地方，活活被人折磨死。

仇 虎 （颤栗）干妈，您别再提了。

焦 母 怕什么？

仇 虎 多提了，（阴沉地）小心您干儿的心会中邪。

焦 母 （执拗地）不，虎子，白是白，黑是黑，里外话得说明白。我不能叫你干儿心里受委屈。你说你的官司打得多冤枉，无缘无故，叫人诬赖你是土匪。

仇 虎 干妈，我这不是报恩来了么。

焦 母 （仿佛忽然想起）哦，这么说你是想长住在这儿？

仇 虎 嗯，侍奉您老人家到西天。（恶毒地）您什么时候归天，我什么时候走。

焦 母 好孝顺！我前生修来的。

赏析

在《原野》里，作者通过剧中丰富多彩的舞台意象描写——浩淼的原野、铺满黄金的理想仙境、黑暗迷茫的森林、通向远方的铁轨、梦魇一般挥之不去的鬼魂，表现了仇虎偏执的复仇过程以及复仇后所受到的嫉妒、痛苦、折磨和煎熬，别开生面地展示了仇虎的内心悲剧冲突，重现了他所遭受的种种不公。他在种种幻觉纠缠下拼命挣扎、苦斗，充分展示了人在命运面前的虚弱与无奈，永远逃不出命运的“黑森林”。

这部作品已经和现实主义有了区别。这个冤冤相报、看似简单的复仇故事蕴涵着深刻复杂的人物情感。它不仅仅揭露了封建社会的黑暗，表现被压迫、被摧残的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还更深地发掘了人性的复杂多面性。

由此言之，《原野》可以说是曹禺先生写得最深刻也最富有争议、最富有看点的一部好戏。

文学史上有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好的作品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时间越久，推敲越细，其见越真。事实上，《原野》已远远地超过了与它同时代同题材的许多作品，而且越来越显示出其强大的艺术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