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而不胜惘然之作

郭俊群

佳作展示

锦 瑟

【唐】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背景知识

李商隐（约公元813年～公元858年），字义山，号玉溪（谿）生，又号樊南生，汉族人，唐代诗人，是晚唐最出色的诗人之一。他擅长诗歌写作，骈文成就也很高，和杜牧合称“小李杜”，又与温庭筠合称“温李”。其诗构思新奇，风格华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和无题诗写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广为传诵。

李商隐一生经历了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六朝。这时，曾经历史上空前强大和繁荣的唐朝已经趋于没落。李商隐作为此时期杰出的、有代表性的诗人，在诗歌艺术方面，他广泛学习前人，自成一格，创造了深婉精丽、富于感伤情调和象征暗示色彩的新诗风，为古代诗歌抒情艺术的发展做出了新的贡献。

李商隐也是政治上颇有抱负而遭遇却非常不幸的诗人。从少年时期起，他就怀着“凌云一寸心”，以后在政治上虽屡遭挫折，仍不时吟唱出“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旦吟王粲从军乐，不赋渊明归去来”等具有奋发进取精神的诗句，直到凄凉的晚年，仍为抱负成空而怅惘不已。

作品赏析

初读李商隐的 《锦瑟》，我们感受到的是意象的丰富与朦胧，以及诗中流露出的浓浓的抒情气氛。

这首诗可能是诗人晚年回顾平生遭遇，为抒写身世之感而作的篇章。与前代大诗人李白、杜甫相比，李商隐的诗更倾向人生感慨。李白和杜甫他们抒写人生感慨，往往以对整个社会现实的感慨为前提，如李白的“吟涛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杜甫的“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梦李白二首》）等就是如此。而到了李商隐的诗中，表达人生感慨则发展为基调，这成为他诗歌创作中一种自觉的要求。从李、杜的面对现实以表达社会感受为主，到李商隐的面对自我以表达身世之感、人生感慨为主，正反映出唐王朝知识分子的心态由盛世时的开放外向到衰世时的内向收敛的变化过程。而与同时代的杜牧相比，李商隐诗歌的沉郁、感伤以及个性特征的鲜明突出，更能体现历史的趋势和时代特点。

这篇《锦瑟》素以难解著称，歧说纷纷，实则首尾两联已明言，这是思华年而不胜惘然之作。此时诗人已经四十六岁，与首句见五十弦瑟而心惊之语正合。所以颔、颈两联即承“一弦一柱思华年”，既摹写锦瑟所奏的迷幻、哀怨、清幽、缥缈的音乐意境，又借助描摹音乐意境的象征性图景对华年所历所感作概括。关键在于“华年”二字，意为聆锦瑟之繁弦，思华年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怅惘而难言。锦瑟既是诗人兴感的凭借，又是诗人不幸身世的象征。从总体看，它和诗人许多托物自寓的篇章性质是相近的。如他咏为雨所败的牡丹的诗句“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实际上是遭受挫折、理想破灭的内心写照；又如咏蝉诗句“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也不难令人想到作者羁役幕府、心力交瘁、举目无亲的那种“冷极幻极”的心情。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李商隐步入官场，无意中卷入了党派之争，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渴求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他，为此痛苦不已。往事不堪回首，身处不可逆转的衰世，使一向关注自身命运发展的李商隐对前途感到迷惘。在这里，由于诗人在回顾华年往事时没有采取通常的历叙平生的方式，而是将自己的悲剧身世和悲剧心理幻化为一幅幅各自独立的含蓄朦胧的象征图景，因此它没有抒情方式所具有的明确性，反而有通常抒情方式所缺乏的暗示性，这更能引起读者多方面的联想。

本诗只要抓往“思华年”和“惘然”这条主线，结合诗人的身世，对颔、颈两联所展示的图景从意象到语言文字细加揣摩，则其中所寓的象征之意——身世遭逢如梦似幻，伤春忧世似杜鹃啼血，才而见弃如沧海遗珠，追求向往终归缥缈虚幻——便不难领会。这些象征性的图景之间在时间、空间、事件、感情等方面尽管没有固定次序，却都是诗人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中一再重复的主题和反复流露的心声。工整的对仗、凄清的声韵、迷离的气氛等多种因素的映衬联系，使全诗笼罩着一层哀怨凄迷的情调气氛，加强了整体感。

这首诗相当典型地反映了走向没落的晚唐时代才人志士的悲剧心理和对自己悲剧命运感到迷惘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