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生活(二题)

2015-06-26 02:33谢大立
雪花 2015年1期
关键词:吊床蛇皮袋别墅

谢大立

他乡遇故交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高档小区,我看到了故交杨民。我呐喊着朝他跑过去,他一惊,盯着我朝他跑近。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也朝我跑过来,握我的手,和我拥抱……我的跑就渐渐慢下来,热情也冷下来。他望着我,不冷不热地说,怎么是你,怎么在这里见到你……我像一艘前进中看到了暗礁的船,绕过他的身边,说,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回头聊。为了显示我真有急事,我继续小跑步前进。他“哦”一下,路人一样往另一条路上走去。我见他边走边不停地看我,我也就边跑边不停地看他。他走没多远,开了一栋别墅的院门,进到里面去。

他的别墅?他在这里买有别墅!难怪这个狗日的对我冷淡!阔了脸就变,这话一点没错!我这么说他,是我和他不光是一个地方的,还是一个厂的,尽管那个地方和那个厂都很大,可我们有了后面的那些交往怎么说也不该是他今天对我的这态度。我说的后来,是我们俩提前退休后,我注册了个小公司,他也注册了个小公司。那时整个车城的人都在倒卖汽车和汽车配件。由于我们彼此有营业执照,有门面,他接了做不完的生意就转由我做,我的生意做不完,就委托给他做。我让他赚了不少钱,他也让我赚了不少钱。尽管后来生意不好做了,不做了,彼此失去了联系,这又会面了,还是在他乡,他怎么说也不该对我这么冷淡。

这狗日住上了别墅,看来是以后转行做别的生意赚了钱?在我的印象中,他该是和我一样,开始赚的几个钱,后来都赔在了硬撑上。生意不好做,我们又不死心,守着那个门面交房租,开人员的工资,我们都是眼看着要赔血本了才宣布金盆洗手的。这狗日也真毒,东边不亮西边弄亮了也不吱一声。在我们收手时还互相招呼过,有了赚钱的机会彼此不要忘了对方。他不仅忘了,发了财还躲得远远的到这里买别墅。让老子发现了,好像还怕老子沾了他的光似的。

心情完全没有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天黑前,我是坐在平台上看风景的,我把坐在这个别墅的平台上看风景当做一种享受。坐在这片别墅区的任何一家的平台上往前看,都有很好的风景,我想这应该是开发商的用心所在。这片别墅区紧挨着一望无际的知音湖,湖面上晴天有晴天的味,雨天有雨天的味,不晴不雨也有味。尽管这别墅是我们老板的,我只是他派来这里负责装修的一个监工,可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三个月了。人生有几多三个月?我们车城近百万人,有几个在别墅里住过三个月?我们老板买了这栋别墅还没轮着住,我就住了,而且是三个月。所以,我把工人们下班后,吃罢饭洗罢澡,坐在这凉台上喝杯茶看风景,是作为一种享受的。

都是杨民这个王八蛋的出现,风景再也看不进心里去了,看着看着总是禁不住要偷眼看杨民的别墅。杨民的别墅离我这里也就半里地,坐在凉台上就能看到他的凉台侧面。他的凉台让我眼气,那是个装修讲究的凉台,那个吊床就好贵……我正眼气着,杨民坐到了吊床上,让吊床吊着他一摇一晃,他好像知道我在眼气,要我更眼气,把手伸向那个也是好贵的茶几上,拿过茶杯,呷一口里面的茶……同样是在凉台上,我就不能和他相比了,我坐的是装修工用来搭台子干活的方凳子,茶,是从茶叶店买来的三十多元一斤的。

从此,我再也不上凉台了,也不往他的别墅那边望了。尽管如此,我的心里还是有他喝茶的阴影,坐吊床的阴影。受阴影的折磨,我夜里睡觉都被生气弄醒。好在装修很快完工了,我终于可以远远地离开这个王八蛋了。

从武汉回十堰的车上,我没有想到又碰到杨民。

我和他是这样碰到的:我在车的底仓装东西,东西是用几个蛇皮袋装的一些用剩的电线等等浪费了可惜的装修材料。放好后一抬头看到了他,他也要往里面放东西,放的也是两个蛇皮袋子。他先跟我打招呼说,怎么是你,在这里又碰了你?且态度比上次好多了。我也就回他说,你也回十堰?我见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我的两个蛇皮袋子,开始有些自惭形秽。想到他的也是个蛇皮袋子,形秽又有好转。正心里这么闹腾时,他指指我的蛇皮袋子说,装的什么宝贝疙瘩?我笑笑说,帮我们老板装房子剩下的……他打断我的话说,你装的是你们老板的房子?我随口说,你以为我像你买得起别墅……他用“哈哈哈”又一次打断我的话,并捅了我一拳说,球,帮老板看家,他和小三去欧洲度蜜月,猫呀狗的离不开人……

我也捅他一拳,仰天一阵哈哈哈地笑。

和明的一次婚外恋

明的出现,让我的眼睛一亮。

见到明,是在昨天的同学聚会上。将近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我还在责备我的眼睛,十五年前,难道你瞎了?你也看到了,大多数女同学们都不同程度地成为了黄脸婆,唯独明青春依旧,美丽且自信。

明是我武大哲学班的同学,我的第一任女友。我和明正是在讨论那个眼睛与美的哲学问题时相恋的。我们都认为世界上本来没有美,只因为有双眼睛,才产生了美。

与明无缘,是在一个叫做索河的地方。因此,我写出了一篇得意之作——《在索河的两次爱恋》。索河那个地方很偏僻,但很美。她一个女孩子能到那个地方,一定是有人相伴。一打听,还是个男孩子和她一起去的。我怀疑她和那个男孩子在那里做了不该做的事,就提出了和她提出分手。

约明去索河看荷花!这个时候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我为想出这个主意激动不已。发短信时我的几个手指颤抖不已。明也一样,她的颤抖体现在声音上,她说,好哇,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集合?就开我的车去……

我们是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一点赶到索河的。停好车我们沿着河边的栈道往前走。我们时而看看远方的山,山上有淡蓝色的云雾缭绕。时而看看河里的荷花,荷花有红的,白的,还有黄的,都一副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贵。我们谈工作,谈家庭,谈人生,试试探探地涉及到我们的过去。谈到那个眼睛与美的哲学问题,我刚想借题发挥,导引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恋时,前边的山被乌云罩住了,有雨朝我们这边逼过来。

我们赶紧往回走,还是被雨追上了。我把我的衣服脱下来让她顶在头上,和她一起以冲刺的速度来到了停车场,明脸上的妆还是被毁掉了。明是从我脸上的神色看出她的妆被毁掉的。她一惊,仿佛自己的某处私处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下,在她急急忙忙钻进车里,叫我找个地方先在外面呆一会时,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怪异到了极点,一定是把她吓住了。这也不能怪我,是她毁了妆的那张脸先把我吓住了,要说怪异可是她吓出来的。她的脸黄黄的,还有斑痕,斑是那种类似于老人斑的斑,我不知道这种斑点怎么会长在了一个刚刚才四十岁年龄的女士脸上,痕,就不是那种普通的鱼尾纹之类的了,而是一条一条的沟壑,与那张青春依旧的脸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明按喇叭,喊我上车。明的脸又魔幻般地变样了,那种青春依旧的样。她对我矜持地一笑,带几分凄美地一叹说,昨天真该离开,真不该又来这个伤心地。我的心里一愣,依她的话,她昨天没走,是不是就是为和我来这旧地一游?她又一叹说,到今天我才理解了当初我们讨论那个哲学命题时老师说的另一番话——人是万物的尺度,其实人追求万物的存在,仍然需要以万物的存在为机缘,万物的存在不显示,人的存在照样归于虚寂。我没法接上她的话,这段话我们哲学班的多数同学都搞不懂,少数认为搞懂了的同学也似懂非懂。我们就以为这段绕口的话要么是哲学家在故弄玄虚,要么是藏着根本就不让我们马上就搞懂的玄机,我们的认识也就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明的车被她开得心事重重,她问我说,想什么呢?我知道她的问指向是什么,但我也知道我的有些想是不能说出来的,我也就避实就虚地说,你说你把这段话搞懂了,可我至今仍然不懂,我相信我们全班的同学还是不懂……她打断我的话说,不管你是懂还是非懂,懂了还是装不懂,反正我觉得我懂了就行了。

说着她的车慢下来,我才知道已到了分岔口——我们来时的集合点。她把脸向我凑过来,我措手不及地把嘴朝她凑过去,正在想,她为我容、为我煞费苦心,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抱抱她、好好地亲亲她……就在我把手犹犹豫豫地伸向她时,她的脸往回一缩,身子一躲对我说,拜拜!我的手也就十分僵硬地僵在了半途,说出的拜拜也僵硬得要死。

从车里下来,刚刚站稳,她的车猛地向前一冲,一会儿就跑得没了影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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