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韩东的《爸爸在天上看我》

2015-07-13 06:33岳晓岚山西师范大学041000
大众文艺 2015年4期
关键词:老方韩东诗人

岳晓岚 (山西师范大学 041000)

析韩东的《爸爸在天上看我》

岳晓岚 (山西师范大学 041000)

韩东的诗歌扎根于个体现实经验及生命体验,在冷静、锐利、直截了当的陈述中揭示了事物本质和对生活真实状态。韩东提出“诗到语言为止”的诗学主张,恢复了口语写作的活力。他以冷静的口语入诗,使得他的诗歌有着动人的哲学高度,并在解构传统的同时建构了属于自己的哲思方式。

韩东;冷峻;语言

爸爸在天上看我

九五年夏至那天爸爸在天上看我

老方说他在为我担心

爸爸,我无法看见你的目光

但能回想起你的预言

现在已经是九七年了,爸爸

夏至已经过去,天气也已转凉

你担心的灾难已经来过了,起了作用

我因为爱而不能回避,爸爸,就像你

为了爱我从死亡的沉默中苏醒,并借助于通灵的老方

我因为爱被杀身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再也回不到九五年的夏至了——那充满希望的日子

爸爸,只有你知道,我希望的不过一场灾难

这会儿我仿佛看见了你的目光,像冻结的雨

爸爸,你在哀悼我吗?

韩东作为上世纪80年代“反文化”“反英雄”“反崇高”、解构传统诗学的“第三代”诗人的代表。在内容上“他们”完全否定了朦胧诗那种英雄主义倾向的道路,开启了诗向生命本体的内在化的转移,他们以普通人的身份表现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等日常生活细节。“第三代”诗的平民立场凭借的是通俗易懂的语言传达。韩东作为民间写作的代表,它的文论《三个世俗角色之后》实质上是对文学本质的重新鉴定,他所说的历史和文化的动物,在去政治化前提下理解的归属就是语言。首先是从语言形式上开始觉悟,可以讲是一场语言革命的开端,但也是一种矫枉过正。其中《你见过大海》,可谓登峰造极。在《爸爸在天上看我》这首诗里没有诗人的自我膨胀,也没有呼喊式的抒情;抒情主体而是以一个极端冷静的面孔存在,相当克制。这也许正是韩东“诗到语言为止”的真意所在:让经验在语言中静静呈现,低的姿态,冷调书写,语境自身在书写中形成它反讽的张力。

韩东三个阶段写作(80年代、90年代和新世纪三个时期)没有一贯性,他的写作存在着断裂性。这种断裂在现代时期表现得尤为突出,30年代进步诗人在40年代诗歌风格的变化,如穆旦和何其芳,人们对他们的描述是从现代主义回归现实主义,这是审美和政治之间复杂关系的暴露。韩东不同时期创作风格的变化与中国诗歌观念在改革开放三十年经历的变动相关,在85年之后,乡村意象进入诗歌,乡村体验成为他诗歌的主要经验(如《温柔的部分》),这一现象与当时文化寻根大潮相关。这首诗写于90年代中期,这正是诗歌沉寂阶段。

这首诗共十四行,这让我们想到十四行诗的背景;诗人作诗时没有逾越规矩,但是没有分节。首句诗人叙述的调子是舒缓和富于情绪节制的,“九五年夏至那天爸爸在天上看我”,“夏至”这种时令入诗,这并不是偶然的手段,在古诗中就有春愁、秋愁的传统;“爸爸在天上看我”说明爸爸已经去世。诗人在客观冷静的叙述中无疑暗含出了自己对父亲的怀念。第二句诗人把重心集中在父亲身上。“老方”韩东父亲的笔名叫“方知”;“他在为我担心”死人在为活人担心,表现了个体时下生存的困境。朦胧诗的代表诗人们都没有获得合法的地位,朦胧之后的诗人的境况可想而知,而当时韩东辞去公职,成为一名自由作家。诗人对这句话的叙述中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他对自己现状的沉默与挣扎,其中也隐含了自己的某些情绪。“爸爸,我无法看见你的目光/但能回想起你的预言 ”这里用“爸爸”而不是上一句的“老方”,这个称谓的变化是诗人当下的独白,也可以说是人物在情景中的对白。这两句话语结构混杂、结构繁复,但诗歌的张力正是在结构和情感的并置中得到完美的诠释。父亲在世时无疑已经预言过他日后的生活,所以他把自己和父亲放在同一对象世界中,进行一次心灵的对话,并在对话之中饱含了他对现实世界个体命运的思考。“现在已经是九七年了,爸爸 /夏至已经过去,天气也已转凉 ”再一次重复“爸爸”,是最大限度上保留感情的回旋。回想97年这一年,汪曾祺、钱钟书、王小波等文化名流的去世,韩东此时作诗和这一历史现象相关,诗人通过对当下的思考,更深入地反思了父亲的“预言”,反思探索者抗争者最后难以逃脱的历史命运,在回顾自己反叛性的同时表现了对自己未来担忧的意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诗中第一次出现押韵——“凉”与“光”。第7句“你担心的灾难已经来过了,起了作用 ”通过父子冲突隐含现代人生的变化,“已经来过了”是一种温情表现的特殊形式,诗人没有对悲剧性的事件直接呈露也没有进行情感的直接宣泄,只是用冷峻的笔触一言概之,使读者在理解和感知中领悟其中蕴涵的思想。诗中第8句明确指出父亲的预言变成了现实,诗人用“爱”命名,下一代人在重复着上一代人的悲剧,这也许就是一种历史宿命的惯性滑动,以至“不能逃避”。从第8句到“为了爱我从死亡的沉默中苏醒,并借助于通灵的老方”,这里出现了跨行的修辞手法,跨行是用间歇的停顿强制打破意义的连贯,这样言说的声音成为节奏的对抗,形成“陌生化”效果。荷尔德林指出,“意料之外的停顿不单单是韵律类型的改变,而且还是表示中止或暂停,使文本偏离中心,处于无法理解和到此结束的境地。”在这句诗中爱和死亡都没有悲剧性意味,其实这也是“他们”诗人躲避崇高的惯用手法。第10句,“身死”和“行尸走肉”有着深层的联系,身死就是身体的缺席,而行尸走肉是可以走到但没有灵魂的躯壳,诗人以“爱”的名义迷失了自我,在这种凄清的诗境中传达的是一种潜在的反讽意味。个体的反叛和抗争在面对强大的历史和现实力量时,最终都会被泯灭。一代又一代曾产生过希望、具有过抗争的人最终屈于历史的力量了,诗人写到这里沉重的喟叹:“再也回不到九五年的夏至了--那充满希望的日子 ”,通过对时令概念和亲情称谓的重复,更深入地反思了个人对亲情的反叛与回归,同时又把历史的感伤情绪表达出来。这也是朦胧诗存在的根据,从这点上看,诗人又回到他当年极力反抗的对面。把“希望”与“九五年夏至”并置在一起,暗含着一种调侃和反讽的意味。因为他希望的是“一场灾难”。第13句第一次出现比喻句,“这会儿我仿佛看见了你的目光,像冻结的雨”。“目光”这一词汇的再次出现,一下子与上边所叙述的情感基调间的距离,也拉开了“我”与上面叙述的主体情绪的距离,从而体现了“我”的更深层的历史判断和思索。诗中最后一句结合反讽与抒情,这与鲁迅《野草》中冷峭的情绪相似。

全诗结构繁复,出现了四次押韵,而且还一个重要线索就是重复手法,这似乎是为了唤起抒情性,但没有回到传统抒情的轨道上。这种日常世俗的描写方式,消除崇高的同时并未减弱情感抒发的饱满度,反而这种平凡而又不浅谈的情感在读者那里得到了共鸣,轻轻震撼了读者的灵魂;并且把诗彻底从贵族气中解救出来。

岳晓岚(1989—),性别:女,民族:汉,籍贯:山西寿阳,学历:硕士,单位:山西师范大学,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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