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那些事儿

谢华英

（一）叠葫芦

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街面小巷相继出现了推着小车的小贩，车上张灯结彩，挂满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葫芦。这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由衷地感叹，又是一年的端午了。我小的时候，哪见过这么多花样百出、多姿多彩的彩葫芦啊。当妈妈催促我们去小店买来五彩纸，然后她手里翻翻转转叠出两角和四角的葫芦，我们才知道，这是端午节了。

我一向很笨拙，不能够叠出妈妈手里的葫芦，就给妈妈打下手，找来针线，将叠好的葫芦和剪好的穗子用针线穿连，并搬张凳子挂到屋里屋外。

有一年的端午节之前，我发现同桌下课之余叠起了葫芦，我伸长了脖子观看，羡慕不已，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才会叠葫芦啊！”同桌笑着说：“这有什么难啊，来，我教你！”

那天，我利用了两个下课的时间，终于学会了叠葫芦，而且学会了三种。回到家里，我的心里充满了神秘的喜悦。我一直悄悄期待，妈妈那一声吩咐，我好飞快地跑向村里的小卖店……唯恐失去露一手的机会。

妈妈终于拿出零钱让我去小卖店买彩纸了，我一路小跑，害怕那里的彩纸卖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等妈妈忙完了手里的农活终于坐下来，我递上早已备好的剪刀和针线。我掩藏着内心的小秘密，佯作一副无知的样子看着妈妈。

妈妈终于说话了：“姑娘，你都这么大了，什么时候也会帮妈妈叠葫芦啊？”我沉吟了一下，鼓起勇气，很庄重地说：“妈，让我来叠个试试！”

我拿过彩纸，剪刀，唰唰唰几下，裁剪完毕，然后若无其事地叠了起来。妈妈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的双手，后来，我又感觉到妈妈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我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叠完一只两角的葫芦，我的小脸烧得滚烫。我抬眼看了看妈妈，妈妈正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我说：“我再给你叠只四个角的。”说完，拿起了第二张纸，一会儿工夫，唰唰唰，叠好了第二个葫芦——多出了两个角，是一只四角葫芦。妈妈忍不住问：“姑娘，你是啥时候学的呀，妈咋不知道呢？”我脖子一扬，骄傲地说：“那我再给你叠只三角的吧。”

一旁看书的爸爸，放下书本，凑了过来，打量我一下，说：“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吹牛啦？要是说叠两角、四角的葫芦，我也相信，你妈妈都不会叠三角的……”

妈妈笑着抬一下手，制止了爸爸。我也不和爸爸理论，继续叠我的葫芦。一会儿工夫，我双手呈现我的杰作：一只漂亮的三角葫芦！

那个端午节我终生难忘。我内心的喜悦，就像窗外迎风招展的葫芦，无限美好。

（二）分鸡蛋

端午节家家要煮鸡蛋，就像八月节家家要买月饼一样。

从打春开始，鸡蛋就很少上到饭桌了，因为妈妈要一个一个地攒鸡蛋，到了端午节，我们才能多分上两个。我有妹妹，我分不到最大的，也分不到最多的。但是我还有哥哥，和哥哥相比，我还是优越一些。

端午节一大早，妈妈就煮好了一大盆鸡蛋，用凉水泡着。等我们起了床，妈妈就从厨房里端出鸡蛋盆，鸡蛋在盆里“咯咯咯”地碰撞，我们兄妹几个也“咯咯咯” 地碰撞着跑向妈妈，心里充满了节日的幸福。妹妹第一个趴在盆边自言自语：“嗯，我要这个！这个大！我还要这个，这个圆……”妹妹挑好了，才轮到我。其实在妹妹挑鸡蛋的时候我早已瞄好了，待妹妹拿够了她该得的那份，我的手迫不及待伸过去，刚要捞取，哥哥却冷不防伸手来拿。我嗷嗷怪叫着跑着去追，哥哥却说：“大的应该给爸爸妈妈先吃，小孩子靠后……”

分了鸡蛋，我们各自跑回自己的地盘——我们都有自己藏鸡蛋的地盘。因为我们不能一下子把鸡蛋吃完，我们只能一天吃一个，或者每天拿出来一下，放在手心把玩一会儿，最终仍舍不得吃掉再存放起来。妈妈说：“再不吃掉，你们的鸡蛋就要生出小鸡来了。”我想了想，不禁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要等着孵出小鸡来，我要养许许多多的小鸡，攒许许多多的鸡蛋！”妈妈忍不住戳我的脑门：“傻孩子，煮熟的鸭子飞不走，煮熟的鸡蛋是不能生小鸡的，如果放久了不吃就成了臭鸡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但煮熟的鸡蛋到底能放多久才不变臭鸡蛋呢？我去问哥哥，哥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因为我的鸡蛋早就吃完了。”

哥哥分到手的鸡蛋的确没有变臭的，因为哥哥总是比我们先吃完。

端午节那天，哥哥和那些男孩子们都带着自己分好的鸡蛋，跑到村外的小山坡去做游戏。他们齐心协力在山坡上挖出一道细长的沟壑，然后跑向山坡顶部，分别把自己的鸡蛋做好记号，再从山坡顶部滑落下去，大家随着滚动的鸡蛋一窝蜂地跑下山坡。看着鸡蛋一个个叽里咕噜地往下滚，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带着泥土的小手都攥得紧紧的。我盼着哥哥的鸡蛋完好无损，那他就是第一轮“鸡蛋英雄”了，然后鸡蛋就会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继续爬山坡，继续参战，争当“盖世英雄”。但最终的结局，总是所有的鸡蛋都体无完肤。我和哥哥玩得大汗淋漓，碎掉的鸡蛋成了最好的充饥食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我是女孩子，我可舍不得把自己的鸡蛋拿出来“参战”。我的鸡蛋们一直安稳地藏在家里某个角落，时不时拿出来抚摸，然后再悄悄存放起来，像存放宝贝一样。

（三）系五彩线

五彩线，当然是五个颜色的彩线了。那是妈妈平时绣花的时候精心挑选好保留下来的。

端午节头一天晚上，我们终于等到妈妈忙完了一天的活计，然后翻出她的线盒。我和妹妹凑过去伸手帮忙，把五根不同颜色的线搭配好，然后轻轻地捻到一起。我们趁着把这些彩线挂在墙壁衣挂上的机会，悄悄把彩线搭放到自己的手脖上，左瞧瞧，右看看，爱不释手……

劳累了一天的父母都要上床休息了，我和妹妹却迈不开步子，舍不得撒手那鲜艳美丽的五彩线。我想，要是妈妈能在这个晚上就给我们系上，该多好啊！梦里我们都会笑出声。可是，我怎么和妈妈说呢？

“妈妈。”妹妹忽然喃喃地说。我和妈妈都抬起头。妹妹却没有抬头，她的目光没有给我，也没有给妈妈。她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五彩线上。

“妈妈，我想今天晚上就把五彩线系上。”妹妹的声音有些低弱，像窗外吹过装着心事的风。

这风一下子吹到我心里。我热切的目光风一样转向妈妈。我用目光传递着我和妹妹心中的希望。

“要听话！孩子。”妈妈笑着站起身，走过来轻轻从妹妹的手里拿起五彩线，悬挂在墙上的衣钩上，一脸严肃地说，“端午节系上这五彩线，可以避邪，而且不招那些小虫子上身的。可是这系五彩线是有讲究的，不能在端午节的头一天系上，头一天系上就不灵验了。你们姐俩早点睡，明早早点起来……”

我不忍心去看被妈妈拒绝的妹妹。可是妹妹信服了妈妈的话，乖乖地爬进了被窝，又喃喃地说了句：“妈妈，那你明天早晨第一个给我系上五彩线。”说完很快进入了梦乡。

当太阳公公笑眯眯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的家已经沐浴在节日的喜庆里，屋里屋外挂满了彩色的葫芦，我们的手里都攥着刚刚分到手的鸡蛋，我和妹妹的脖子上和手腕脚腕都系上了梦寐以求的五彩线。我们这才真正感觉到了节日的来临。

但我们不知道这节日的喜庆能维持多久，唯恐天空的一声雷鸣，会影响我们的情绪，害怕一场雨下来，我们爱不释手的彩线就要被无情地剪断扔掉了。妈妈告诉过我们，小孩子端午节系上这五彩线，雨后要及时剪断并扔进水里，才会给人带来一年的好运。

我们这些系上了五彩线的孩子们都兴奋地凑到一起，伸出手腕脚腕来显摆，大伙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甚至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脖子上的，美得咯咯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我仍忍不住偷偷抬头仰望一下蔚蓝的天空，期望阳光就一直这么灿烂地照耀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