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起舞

2015-07-28 18:28左了
大理文化 2015年4期
关键词:芦笙青云彝族

左了

他是青云踏歌的重要人物,他的名字因为踏歌而在巍山地区家喻户晓。除了放羊、种地、砍柴和干农活,一个普普通通的彝族汉子,通过踏歌,从山沟走向艺术之路,一路走来,他的身上隐藏着怎样不凡的技艺与神秘的灵感?

“芦笙一响,脚杆就痒,笛子一吹,山歌就飞…”

一个冬日的上午,带着这样的期待,我和一位朋友驱车前往巍山县的青云村委会,去感受那贴近民众、贴近生活,却又别具一格的狂欢之舞,青云踏歌。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马鞍山青云村,隐隐约约听到从远处飘来的歌声,随行的老师告诉我,今天肯定是寨子里有人结婚,寨子里的男女老少正在他家踏歌欢庆。

我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朝着炊烟飘起的地方,直奔办喜事的新郎家里。在一个彝家小院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十人身着彝族服饰,正围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在芦笙、笛子的引导下,以篝火为圆心围成里三圈外三圈,踏地为节奏边唱边跳,尽情地展示嘹亮的歌喉和美健的舞姿。

在人群的中心位置,我见到了郭建荣。他清瘦、黝黑,头发干净,着装朴素却极具民族特色。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郭建荣挥舞着大刀。听说,大刀,那可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他作为青云踏歌队歌头身份的象征之物。

一曲完毕,郭建荣和主人家过来与我们打招呼,并且热情地把我们请入客堂坐下继续观看“演出”。其间主人家不断地添柴加火使篝火越烧越旺,热情地给歌手敬茶递烟传瓜子,随着郭建荣回到篝火旁边,歌场迅速欢腾起来,狂欢的气氛如沸腾的大海一浪高过一浪。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之下,我们根本就坐不住,起身,伴随着郭建荣的笛声,扭动着胳膊和屁股,踩着步点迅速融人到了欢乐的人群里。

休息的隙间,郭建荣向我们介绍说,20世纪50年代青云的踏歌就进了北京,向中央领导和首都人民献艺。60、70年代滇池湖畔多次留下了彝家踏歌队的身影,苍洱之滨彝歌荡漾,青云踏歌多次夺魁。上世纪80年代青云踏歌队一行十二人以云南民间艺术团的身份东渡日本,参加东南亚民族民间艺术节,先后在日本的东京、大阪、名古屋等六大城市公演,受到了国际友人的热烈欢迎,渐渐地,青云踏歌已蜚声海内外。

如今,在荣誉与喝彩声中,巍山踏歌人依旧踏着快乐自在的节拍,继续传递着彝家人的热情和精神。

“刀不磨会生锈,人不学要落后。”又一段歌舞结束后,他停下了挥舞的大刀,把大刀放在了院子的莰岩边上,那是一把真正的大刀,加上刀把子差不多两米长,我用双手拎了一下,足足有十几二十斤的重量。

青云村位于巍山县马鞍山乡的西南角,地处山区,这里植被保护完好,为彝族聚居区,踏歌历史悠久,一代代、一辈辈传承至今,已成为当地彝家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保持了民族民间传统歌、舞、乐三者结合的民族艺术的完美形式。郭建荣生于1965,巍山县马鞍山乡青云村委会新村人,虽然有过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农民”是他至此也没有改变的头衔。

现年50岁的郭建荣,白小在踏歌场上就是吹芦笙、笛子和大刀的能手。是青云地区乃至整个巍山家喻户晓的“歌头”,是巍山有名的民族民间歌舞能手、优秀民间艺人,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狂欢岛深夜,我们在郭建荣家住下。第二天清晨,太阳已经伴随着早起的彝家人的炊烟升起一竹竿子高了,寒冷了一夜的大山在阳光之下逐渐从冰冷之中走出。随便洗漱了一番,郭建荣在客堂里一个简易的火塘边上坐下后,脱去了极具民族特色的服装,他看起来就是个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村民。经常抽烟的右手手指熏得老黄了,身上带着淡淡的烟酒味儿,同所有他这个年纪的朴实无华的村民一样,或更甚于他们的只是他作为青云踏歌队队长的身份,以及那份歌头所拥有的技艺的荣耀。

郭建荣用火扇扇了扇火塘,笑了笑说,彝家人的生活离不开火,“火是一道透明的晨光,火是一支传世的古歌……火的颜色描绘出祖先的睿智,火的声音诉说出后代的希望……在踏歌的广场激扬生命……

我同行的朋友也插话道:正因为有了火,赋予了一个民族热爱生活、热爱民族的生命风范;正因为有了火,出现了内涵丰富、力量无穷、感召族人的踏歌艺术…

郭建荣从墙角取来水烟筒,点燃一支香烟,“咕咚,咕咚!”吸了几口之后,吐出一股浓烟,弹了弹烟筒上的烟灰,说,火一样的土地,火一样的民族,火一样的人,有着火一般的沸腾与情怀!巍山人都知道巍宝山文昌宫文龙亭前的那幅《松下踏歌图》。

文龙亭是一座六角形亭阁,两旁有拱桥相连,池阁镶有雕花础石栏杆。池旁杨柳依依.池水清澈如镜,亭影摇曳多姿,环境清幽,每逢月明之夜,月光洒在水池之中,清丽无比,被古人称为“龙池秋月”景致。其中绘制于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的“松下踏歌图”,这是一幅极其珍贵的壁画,是研究彝族风情、歌舞、服饰及社会生活的重要资料,是西南诸省至今最早发现的罕见的古代踏歌壁画。

《松下踏歌图》长约120厘米,宽约100厘米。丽面反映的是在群山峻岭中,一块宽阔的平地上,39人围成圆圈状,在一棵古老的苍松下欢歌起舞,图中心有三个歌头,一人吹笛子,二人吹芦笙,边吹边舞,大步跳跃,其余男女老少随着歌头吹奏的笛子、芦笙节拍踏歌起舞,舞姿优美,各具神态。踏歌的人群中,男的多数头戴斗笠,身穿无领对襟衣裳,罩长袍,脚着长靴或云头鞋,也有少数人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长袍,腰系宽大腰带,脚着长靴或云头鞋。画面上,踏歌妇女中的中年妇女,头上盘缠着黑色或蓝色的包头布,上身穿套袖衣和无领领褂,腰系麻布围裙,下身穿宽裤脚的裤子。少女则头戴鸡冠小帽,留一长辫,上身穿套袖衣和无领领褂,下身穿宽裤脚的裤子,腰系绣花边的围裙。至今当地彝族妇女的服饰也还保留着画面上的式样。这幅壁画,真实地反映了当时当地的社会生活和民族风情,是我们今天从事研究彝族歌舞、服饰、社会生活的珍贵文物。壁画的摹本,曾于1983年代表云南省少数民族壁画在北京参加展出,获很高评价,轰动国内外。

《松下踏歌图》绘记的可能是南诏蒙氏后裔踏歌祭祖的场面。郭建荣说,他小时候在父亲的肩上看过一次就记住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有机会去赶巍宝山山会的时候,郭建荣都会挤出时间去看那幅《松下踏歌图》,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怎么看都看不厌烦。也就是由于此的缘故,郭建荣白幼与彝族踏歌结下了不解之缘。

“彝家户户有火塘,彝山处处是歌场…”

踏歌是彝族群众喜闻乐见的民族民间歌舞形式,其历史久远,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体现了彝族人民热爱劳动、热爱生活,是民族智慧的结晶,是祖先留给子孙的重要文化遗产,是十分珍贵的文化瑰宝。

郭建荣说,青云踏歌节奏明快、多变,步伐多样,踏歌语言丰富,舞姿时而热情奔放,时而舒缓柔美,有较强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青云踏歌动作优美、套路多、变化大、特点比较明显,在西南彝族地区别具一格。有十六步平摆、全翻、全转、平翻、半转、三翻三转、下蹲翻转、直歌、翻歌、躜歌等二十多种跳法、七十多种套路,不仅让人们大饱眼福,也深深地触动人们的灵魂。

千百年来,彝家人的喜怒哀乐大都通过山歌、踏歌来表达,巍山的踏歌,东山西山各有不同,南坡北岭各有千秋,四山八寨,风情各异。踏歌节奏时快时慢,步步感人,有道是“芦笙一响脚杆就痒,笛子一吹山歌就飞。”

一直以来,踏歌这一彝家山寨里的娱乐形式就得到村民们的认同,也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喜爱。郭建荣的爷爷郭应青,父亲郭家林都是当地踏歌场上芦笙和笛子的吹奏能手和歌头,只有熟练掌握芦笙,笛子吹奏技艺,熟练踏歌步伐,并且在当地比较有声望的踏歌能手才被推选为歌头。

在郭建荣记忆中春夏秋冬是那样的分明,对于现在的孩子是不会体会到的:春天来得很晚。早晚温差很大,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花和草的香气,我们光着脚上山去砍柴。夏天光着屁股下河摸鱼。小时候田鸡特别多,下雨时拿手电在田里拣田鸡回家炖着吃。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到处都是山野菜,我们去树林里采蘑菇,经常遇到蛇,吓个半死,胆子大的孩子就把蛇打死拿回家吃肉了。冬天是休息的季节,只有个别的跑山者去忙着打猎,能吃到很多飞禽或是野猪,山里的人们很勤劳,所以日子过得都很好。不过这些都比不上村里踏歌快乐,不论那一家有个大事小事,也不论生活多么的艰难困苦,踏歌是一种快乐的药引,狂欢的开始。

郭建荣说,踏歌唱调,芦笙,笛子的吹奏等技艺是通过白学和家传逐步掌握和精通,大概十多岁的样子,白己开始在爷爷和父亲的带领下偷偷学习那些繁杂的步伐,似乎不费吹灰之力,白己便学得很好了,并且逐渐在村里参加一些熟人家的踏歌活动。

上小学时,郭建进荣便曾经以“小踏歌队”歌头的身份代表马鞍山乡参加过县级文艺汇演,后来还多次代表巍山县和大理白族白治州参加过省、州举办的民间文艺汇演。参加各种层次的演出活动,为郭建荣开拓视野的同时,也给他提供了一个展示的平台和交流学习的机会,更加增强了他学习踏歌的信心。

踏歌是男女在结婚时跳的一种白娱性歌舞,有芦丝、笛子、三弦伴奏,边跳边唱,每逢收获、婚嫁或节庆,生活在云南的彝族群众,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上千人,围着一堆堆熊熊的烈火,以四周沉寂肃穆的青山和深邃神秘的天幕为背景,合着芦笙、短笛、月琴和树叶吹奏的音乐节拍,男女手拉手,围成圆圈,逆时针方向踏足而歌,通宵达旦,兴尽方休。

郭建荣说,对于踏歌,他是“越拿手就越爱,越喜爱就越是放不下”。中学毕业后,当时还流行做做生意,郭建荣则专心致志地待在青云帮助父母务农;农闲之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踏歌。终于,郭建荣通过父老乡亲的口传心授和白己的勤学苦练,渐渐领悟了踏歌的精髓,成为一名深受当地群众喜爱的踏歌能手。他不仅认真组织青云村的踏歌活动,还虚心学习其他地区的民族歌舞。

青云村是彝族聚居区,历史悠久的踏歌是当地彝家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踏歌在当地彝语中称“阿克”,是巍山分布最广、影响最大、历史久远的民间歌舞。而踏歌调则是踏歌活动中彝族人民用丰富独特的语言创造的口头文学,词句明比暗寓,歌声优雅动听。

踏歌有三件宝——大刀、芦笙和笛子,踏歌时要有一人舞大刀(或棍),然后请歌头和歌手们上席,宴间歌手们用唱调子来商定如何为主人打好这场歌。歌头商定后,主人才去点燃篝火,歌头领先进入歌场,并用芦笙发出呼唤声后,踏歌才能开始。郭建荣从小就对彝族踏歌特别喜爱,遇到不会唱的调子和不会转的脚法,就向村里的长辈或姐妹学习,只要谁会踏歌,郭建荣就会想方设法地去把他的技巧学到手。

1986年,由于郭建荣在踏歌方面的才华,便被县里面选拔进入巍山县民族文工队,本以为可以脱去一身“农皮”,同县里的专家老师们专心学习研究踏歌相关的知识和技巧,工作两年后,因为工作上实在不如意,坚持了几个月,最终还是在1988年的年底回到了青云老家,拿起了锄头继续务农。

在随后的日子里,郭建荣在青云当地和周边村寨四处踏歌,亲戚朋友也好,不认识的人也罢,只要有人邀请,他都尽心尽力地做好踏歌工作。慢慢地,郭建荣的身边聚集了十几个踏歌高手,每一次外出踏歌,由于郭建荣的技术和人缘好,大家都极力推荐他为头,几年时间磨练下来,郭建荣便水到渠成地拉起了一支彝族踏歌队,而且在当地和县里已经小有名气。

在1995年前后,山区的文化娱乐生活还十分的单调匮乏,踏歌成为了当时人们心中最最期待的事情,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踏歌队到来,各村各寨都当做一件头等大事来操办,生怕办不好,或者怠慢了踏歌队的人,下次他们不来了。

每当逢年过节、喜庆节日或举办社会活动的时候,郭建荣和他的队友们就会像明星一般,在大家的尖叫声中,出现在踏歌场上。那个年代,四里八乡人们的平常生活,也因为有了这样一支踏歌队的参与而增添了无数的快乐、喜悦和狂欢。

郭建荣全身心地喜爱着踏歌,也默默地在为大家的踏歌队付出,他和队友们一起,以一场场激情无限,如痴如醉的真情踏歌,赢得了巍山县内外各村各寨人们的广泛认同。

“不弹弦子不上路,不唱山歌不出门…”

凡是有彝族人群聚集的地方,几乎都要踏歌。产生并广泛流传于民间、风格鲜明的踏歌,它反映各地区、民族特有的劳动、风俗、交际方式和爱情生活。不同地区和民族的踏歌受生活方式、历史传统、宗教信仰、风俗习惯乃至地理气候等白然环境的影响而出现迥异的风格特点。通过郭建荣和他的团队多年的努力和创作改进,青云踏歌更受人们喜爱和接受。现在在巍山掀起了青云踏歌的热潮。不论在县城或在山区和学校到处都能听到青云踏歌调或是见到青云踏歌的场景。

现在,郭建荣不仅熟练掌握了青云踏歌的各种技艺外,还不断改进踏歌步伐,芦笙,笛子的演奏和大刀动作等技艺,使踏歌步伐更具有时代性,更加振奋人心,使大刀动作更加流畅好看。踏歌调也从原来的歌唱爱情,反映生活的内容丰富成了歌唱爱情,歌唱党,歌唱社会主义幸福生活,歌唱改革开放带来的新农村美好面貌等内容的曲调。

关于踏歌的起源,在民间有多种传说:相传在部落时期,一次部落之间发生了战争。一个部落节节败退,被围困于一山头,眼看夕阳西下,部落首领急中生智,在山丫口烧起篝火,大家围着箐火转圈,手舞刀棍,口里齐声喊着“傈僳子你瞧着”(这是踏歌调中的主要衬词),山下另外那个部落的头人见山头火光冲天,再听呼喊声,误以为援兵赶到,慌忙退兵。为了纪念这次战斗的胜利,从此这个部落的人们便兴起了围着篝火踏歌的习俗。

马鞍山的老艺人左伟增(生于1913年)讲了另一种传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曾设谋令士卒围火舞刀,以少数兵马吓退强敌。为纪念胜利,兴起围火踏歌。现在踏歌时舞的大刀,恰似关刀。又传:六诏时期(唐),蒙舍诏(南诏)主皮逻阁为统一六诏,于垅圩山建造一座松明楼。借星回节祭祖之机,设宴于松明楼上,召五诏诏主回蒙舍川祭祖。宴间,皮逻阁退席点火烧楼,烧死了五诏诏主。皮逻阁轻易吞并五诏,建立南诏国。为庆祝胜利,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五日踏歌庆祝。据说,这也是巍山彝族火把节不在二十四日,而在二十五日的原因。

唐·樊绰《蛮书》是这样记载:“少年子弟暮夜游行闾巷,吹壶芦笙,或吹树叶,……用相呼召。”清·康熙《蒙化府志》载:“宴会则踏歌跳舞。”《蒙化府志稿》:“婚丧宴客……踏歌时悬一足,作商羊舞,其舞一人居中吹笙。”

巍山彝族男女老幼都会踏歌,逢年过节要踏歌,赶庙会要踏歌,婚丧嫁娶要踏歌,老人成福百日(去世后百日)要踏歌,三年脱孝要踏歌,看电影要踏歌,开会前后要踏歌。有些踏歌请客人通宵达旦踏歌,热闹狂欢;有些踏歌有严格的规程,必须遵守,歌场必须由权威人士来主持。

我心怀好奇,问郭建荣:“怎么会想到要学这踏歌呢?原生态,在文化艺术领域里出现,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你如何理解‘原生态踏歌?”

郭建荣笑笑:“我在进行一种我的快乐生活,虽然没有什么钱,我在我心中的广场上闻歌起舞。我的理解是,大家唱高兴了,跳开心了,那就是原生态,那种高兴和开心是自然而然的流露,无法遮掩,无法复制。”

我:“你觉得踏歌,你是跳得最好的吗?”

郭建荣:“不一定要去在乎第一或者第二的评价和定论,我只是在用心地唱和跳,用心就可以啦!彝族人白古就热情好客、能歌善舞,一个人并不能代表什么。”

“酒入豪肠,七分狂欢为歌舞,三分酿成月光,嗓子一吼就是半个太阳…”郭建荣唱起调子来时,那嗓子像是纯银做就,清亮,悦耳,动听。

看我们意犹未尽的样子,郭建荣收住了歌声说道:“这是我白己编的一曲山歌调,从小就唱。

一位中年妇女哼着调子挤进半开的大门,把一个担子撂下地:郭建荣走上前去,将地上的草揽好,用膝头压着,俯下身,双手使劲勒紧草腰子,提起来,扔到院墙角落。

那妇女拍拍身上的尘土,露着一嘴洁白的牙齿,笑了笑:“我马上就去做饭!”

“我的媳妇。”郭建荣指了指那妇女,她朝着我们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

从郭建荣的口中得知,她叫褚金翠,也是青云踏歌队的主力队员,同时她很支持白己的丈夫开展传承和发扬民族文化工作。受父母的影响,他们的儿子、女儿从小就喜欢踏歌,还在就读的学校里当起了踏歌小教练。

正是因为有了家庭的支持,郭建荣才有机会学习和参加众多的文艺活动,在文工队期间,郭建荣在专业老师的耐心指导和白己的努力下,从学艺逐渐成长为能教授别人、能编排民族踏歌的民族文化传承人。特别是近几年,郭建荣参加中央、省、州、县级的各种演出活动更是频繁。

郭建荣说:“褚金翠参加过中央、省、州、县各类文艺表演活动,其表演受到了各类媒体和观众的广泛赞誉。我们年轻时刚刚认识的时候,她觉得我的笛子、芦笙吹得好,大刀舞得好;我觉得她的调子唱得好,踏歌跳得好。彼此都很中意。”

厨房离客堂不远,我看见郭建荣的妻子站起来,双手抓着锅盖向上揭,才稍稍揭开一条缝。一股浓烟从灶口冲出来,差点熏着她的脸。她随便用袖子拂了拂布满皱纹的脸,又摇摇头,白言白语地说:“快了,马上就可以吃饭哕!”

“踏歌踏到太阳出,一块豆腐两块肉…”

当地彝族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创造和发展起来的一类民歌,在长期艰苦而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巍山彝族人民用歌声来唱出心中的豪迈,用歌声来踏平生活中的磨难与坎坷,可以说是当地彝族人民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西山区域比东山宽阔,且与外族杂居,相对来说要开放一些。正月初八的“茶山寺会”,正月初九的“紫金山会”,九月十四“垅圩土主庙会”等所有彝家庙会,都要在庙前举行踏歌。这类踏歌都在白天举行,没有东道主,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也不讲究程序,只要芦笙一响,人们就围拢打起歌来。踏歌是西山彝家重要的生活内容,无论什么场合,约束甚少,任何人都可在歌场中尽情发挥白己的才能。

西山地区又以青云踏歌为代表,节奏明快多变,动作粗犷奔放。踏歌时要有一人舞关刀或棍。马鞍山一带每年正月初三至十五都要踏歌,白古以来,规定各村轮流做东道主。青山踏歌除庙会踏歌外,每场也都有东道主。

在郭建荣看来,舞是歌的衍生,歌是舞之灵魂。青云踏歌的音乐,从表面上看各声部、各段落之间,是各白独立、互不相关的旋律线条,其实相反,它们互相间是有紧密之内在联系的。它们都以气氛、节奏、速度、多调式主音和弦构置、十二生肖、信仰、信念、情感等作为纽带,按一定的方式架构而成。使整场踏歌形成“形散而神不散”的有机统一体,造就了千年不衰的民间艺术奇葩。

1956年,青云踏歌队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民间文艺演出:1980年又在全省民族歌舞会演出中获优秀节目奖:1986年,美国国际民间艺术组织曾把这种民间白娱性的歌舞列为最受欢迎的“全球十大民间踏歌”之一。“踏起黄灰做得药”,粗犷奔放热烈:独具原生态美感的踏歌,虽产生于滇西南的山野村寨,却在上世纪1987年东渡日本,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等城市演出,誉满中外;虽然历经百年悠久历史,她依然在这片土地上洋溢着植根于民间的、蓬勃的生命力。

1988年回家务农至今,郭建荣从不间断参加各种场合的演出。经过多年的磨砺和锻炼,他的踏歌技艺,早已传出了彝山。郭建荣参加过第二届、第三届中国民族艺术节,并在2002年,郭建荣被省文化厅和省民委命名为“云南省民族民间踏歌艺人”:2006年,他带队赴京参加“首届CCTV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表演了十六步平摆、三步一掂、半翻半转、全翻、三翻三转等高难度踏歌步伐,被专家惊叹为“最难学的民间舞步”。之后在俞良其老师的帮助指导下学习创作和编排。

郭建荣认为,对于传承问题,农民跳舞是出于对白然与万物的感情、出于生命的需要。只有拥有这种情感的人,才能真正地体现出原生态的含义。如果换一个人做可能会很难,因为他对踏歌太有感情了。

说到传承问题,我问:“成立踏歌队,有传承的考虑?打这个牌是为了名气还是艺术的考虑?”

郭建荣说道:“白从选出的几十名草根队员在彝寨一展风采后,从成立之时到现在,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来请。踏歌队定位于原生态,起步于百姓,为的是将彝族最具代表性、最具青云特色的踏歌文化传承人挖掘和培养出来。”

“这是你百分之百选择当地人的原因吗?”

郭建荣略有沉思地说:“民间那些质朴的文化,需要人们珍惜却并未引起关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的技艺濒临消失的状态让我担忧,因为我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的,我个人就是个挚爱彝族踏歌的普通人,我从小就生活在青云,现在成为我最最喜爱的一个职业,我懂得踏歌,它不是一个空泛的东西,如果是空泛了它这个东西就没有灵魂了,踏歌就没有那种感召力了,它失去了它的那种光泽。正因为当地人有这种质朴真实的情感在里头,所以我们才很白信。

“好多人,在学习一段时间后,都会萌生了退出的念头,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功夫,花那么长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郭建荣忧虑地说:“状态不一样,离开或者留下都是一种必然,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只是在尽力把踏歌展现给人们。其实不是现在才有的想法,我有这种痴迷的情节,要把踏歌传承下去,人在没有语言,没有说话的时候,是要靠形体动作来对话的,所以我觉得踏歌是一个最好的一个表达方式,作为踏歌传承者,不去把它传承好,我觉得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2006年4月,郭建荣参加了全省文化体制改革和文化产业研讨会议的迎宾演出:10月,应中央电视台、中国音乐家协会和中国踏歌家协会邀请,随马鞍山青云踏歌队赴京参加中央电视台《2006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展演,他编排并参演的彝族踏歌《巍山踏歌》以节奏明快、多变的踏歌语言和情绪激昂、催人奋进的表演步伐,让古老的民族民间踏歌艺术绽放出更加绚丽的光彩。

2008年6月,巍山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彝族踏歌之乡”。消息传来,郭建荣和青云村的彝家兄弟姐妹们用彝家人特有的方式——痛痛快快地踏歌直到深夜,用热烈、欢快的歌声和舞步抒发着内心的喜悦。

2009年郭建荣编排的节目《阿克里》获云南省首届“大家乐”群众文化广场舞蹈大赛优秀节目“金奖”,2010编排节目“阿克里”参加全国第十五届群星奖荣获“群星奖”,郭建荣个人也荣获“群文之星”称号。其间还坚持经常到青云小学利用课外活动的机会教授学生彝族踏歌的舞步技巧,教学生们唱彝族调子,舞大刀,吹芦笙和笛子的技艺。

郭建荣说,只要有人来学习踏歌,他都会认真传授。被命名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后,心里很高兴,但有喜也有忧——喜的是政府重视,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成功,再也不怕彝族踏歌失传了:忧的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彝族姑娘小伙都不愿意学踏歌,有的甚至连彝族话也讲不好,很担心古老的彝族踏歌会消失。如今政策好,给传承人补贴,还提供踏歌场地和演出机会,踏歌的人慢慢多起来。

在继承和发扬青云踏歌的同时,郭建荣还虚心学习其他地区的民族歌舞,并热心培养接班人,多次到巍山县职业中学、马鞍山乡青云小学等学校向学生传授踏歌艺术,目前,他正积极地为在青云村建立“踏歌之乡——巍山”踏歌传承基地做着准备,他以对彝族民间艺术的执着追求和特殊的表现,赢得了广大群众的尊重和好评。

为此,青云小学专门开设了踏歌课程,郭建荣作为编外教师,每星期都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传授传统的彝族踏歌技法。青云小学也是郭建荣的母校,学校前身是茶家私塾,创建于清光绪八年(1882年).地处巍山县马鞍山乡青云村中心位置——青龙山中部。校址地势高亢,地开西北,南以青云笔架山为屏障,向北遥望点苍山、紫金山,向西俯瞰黑惠江,远近彝族村寨尽收眼底。能够在自己的母校教授孩子们学习彝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踏歌,郭建荣觉得很光荣,“编外教师”这也是郭建荣农民和歌头队长之外的另外一个特殊的头衔。2013年初,云南师范大学专门请郭建荣为艺术系学生传授原汁原味的彝族踏歌,让彝族踏歌走进了大学殿堂。

2014年在马鞍山乡政府,巍山县文化体育广播电视局等政府和有关部门的关心帮助下,郭建荣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成立了“中国云南巍山青云踏歌艺术团”,现艺术团可组织100人左右的踏歌队伍,其中主力有:茶春梅,褚金翠,罗海燕,罗晓梅,罗春妹,罗晓燕,闭学兰,常桂芝,阿翠芬,闭琴仙,闭晓玲,闭春玲,李培兰,闭晓梅,褚绍兰,闭宗翠,闭永秀,杨金秀,闭文会,罗翠芬,阿凤兰,阿丽娟,闭学芳,杨秀美等,队员平均年龄30岁左右。

“中国云南巍山青云踏歌艺术团”的成立,意味着郭建荣和他的踏歌队不再是散兵游勇,有了规范的组织和管理程序,特别是在踏歌技艺的传承上,有了相对规范和系统的计划。现在,整个青云村只要有郭建荣的地方就是歌舞的殿堂,劳动时他会和别人对个“调子”:在和家人完成了地里的收种工作之后,在茶余饭后,在安顿好了80岁的老母亲的食宿之后,他都会随时当起传授踏歌技巧的老师,有时是教邻居的女儿唱一段踏歌调,有时是和妻子商讨踏歌步伐的要领,有时是耐心指点自己的儿女学习踏歌。

成绩和荣誉越来越多,但郭建荣并没有骄傲,问及他今后的打算,他有点腼腆地说:“我的目标是要让更多的后人学会踏歌,让青云踏歌代代相传。”

回望炊烟,心潮激荡。飘动的炊烟下,郭建荣和妻子挥动着手臂与我们道别。在下山的路上,我不时地回头看看那个大山里普普通通的彝寨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把它的美好留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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