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背藏身徐皓峰

2015-08-05 18:58徐鹏远
齐鲁周刊 2015年29期
关键词:陈凯歌道士下山

徐鹏远

最近,武侠因为一个人的名字而再度走热,无论电影还是小说,这个人叫徐皓峰。

陈凯歌根据徐皓峰的长篇小说改编的电影《道士下山》正在热映。而在去年9月底,徐皓峰第三部自编自导的武侠电影《师父》顺利杀青。作为《一代宗师》编剧之一的他,还曾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编剧奖。

这人是个天才啊,怎么什么都懂!

徐皓峰最近有些忙碌:陈凯歌的新片《道士下山》,他是原著作者,虽然没有参与编剧,但影片最后呈现出来的奇异面相,还是令各家媒体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评价。

身为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他拍过两部武打片,都是改的自己的小说,但因为没有走商业化路线,影响范围始终有限,现在他的第一部商业电影终于要面市了,离公映还有不到半年,目前正在紧张的后期制作中;而这部新片的原著小说《师父》,6月又刚刚获得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小说双年奖。

徐皓峰算是个“奇人”,作家格非曾说:“这人是个天才啊,怎么什么都懂!”

他自小习武,后来又学了画画,最终念了导演系。毕业后写剧本没有人要,各处谋生,最后觉得实在无趣,索性躲回北京的老胡同,钻研起道教来。

再后来,他把听到的民国武林旧事写出来,成了一本《逝去的武林》,畅销之后的多年间一直是只闻其名无处求购的传奇。

他随后又回到电影学院,开始写起《道士下山》。小说出版后,王家卫读了,找他做《一代宗师》武术顾问,时间一久,也就成了编剧,自此“徐皓峰”这个名字为大众熟知。

就如同老派文人琴棋书画不分家一样,徐皓峰跨界而为,同时混迹在文学圈、电影圈、武术圈、学术圈,既算同道,又属异类,造就了他独特的视野和志趣。

他热爱民国,下笔写的、运镜拍的,大都是那个去古未远而精彩纷呈的年代,而他本人,也正像是一个民国孑遗,在谦谦君子的外表下,有着结实的傲骨。

他迷恋“刀”的意象,在作品中多次讲述刀和刀客的故事,论证这种有“劈、剁、抡、撩、扫、刺”等多功能的兵刃,其实是一种“防御性武器”,所以他说“刀的真义其实不在于劈杀,而在于隐藏”,刀客要做的是“刀背藏身”。

徐皓峰其人闭门修炼一鸣惊人的人生履历,确实也不乏“刀背藏身”式的从容与锋利。

自己不拍《道士下山》 因为喜欢陈凯歌的《孩子王》

记者:您自己看过《道士下山》的电影了吗?做何评价?

徐皓峰:因为我是原著作者,按照影视圈的行规,自己人不评价自己人,所以抱歉,这个问题我就不能回答了。

记者:为什么拍了三部自己小说改编的电影,却没选择《道士下山》这个本子?以后会自己再来拍一遍吗?

徐皓峰:我自己不拍《道士下山》,因为喜欢陈凯歌的《孩子王》。

记者:《倭寇的踪迹》《剑士柳白猿》获得业界好评,但因为商业化等原因并没有太多影响到多数观众。新片《师父》在演员阵容上已经看到商业考虑,那么除此之外还会有哪些区别于前两部的不同之处?

徐皓峰:投拍《师父》时商业性的考虑并不是用明星来说服投资方的,因为武打片已经式微,香港人拍一部式微一部,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要拍武打片,其实他们看中的是别的东西。

我要把《师父》做成一个正剧,因为商业市场里充斥的是喜剧形态或者是强度的类型片形态,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是高度中国式的类型化的,不是生活常态的,剧情演进也不是按照古典的剧情逻辑来演进,是跳进的方式。所以我就觉得用最古典的叙事和表演方法做一部电影,本来这是最常见的,但是因为近几年中国电影最常见的东西见不到了,最常见的反而可以称为奇兵。所以这部电影的商业性不是它的商业元素,而是它的叙事形态和电影形态。

《师父》在剧作形态上是正剧,在武打形态上是正拍,同样是真实的武打,但是拍摄方法用正写,动作是靠挖掘形态本身出现魅力,而且这个魅力是跟港台不同的。

记者:陈凯歌接受采访时说,从《黄飞鸿》以后武侠电影只有一部《功夫》不错。您对这二十多年来的武侠电影怎么评价?当然您说过一些总体概括式的观点,我想听听具体的点评。

徐皓峰:这二十年来是武侠电影的衰落期和转移期。1992年香港武侠电影的风潮就过去了,香港电影又崩盘,之后武侠电影的创作就再也没有形成香港六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潮流,武侠片变成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了,周星驰拍了一部,张艺谋拍了一部,陈凯歌拍了一部,武侠电影作为一个商业类型在整体上已经走向没落了。

靠武术改变国民性是清末民国社会的共识

记者:民国习武之风盛行,武术称为国术,包括在政治和国家层面,比如霍元甲的精武会就和陈其美有关,背后其实是一种民族复兴、强壮国族的意识形态。最后到底起了作用没有?

徐皓峰:这个还是起到很大作用的。因为民国时候的中国人,延续到朝鲜战争,整个民族有一种尚武精神。清末之后历届政府培育民间的尚武精神,才能让中国向后支持长达三四十年的战争。

记者:从司马迁《史记》的《游侠列传》开始,侠的概念就一直存在于中国文学之中。但是中国却没有发展出日本那样一个武士阶层,更没有形成武士道那样塑造民族性格的价值基础。那么中国的武和侠怎样影响了中国社会的建构和民族性格的养成?程度和影响力有多大?

徐皓峰:因为中国的侠不是蝇营狗苟生存的流氓文化产生出的。首先中国的侠不是贵族,在经济上多是居民,或者是从居民圈里被赶走的青少年,所以中国的侠非常类似于嬉皮士或者摇滚乐手,是主动地选择了反社会的叛逆色彩。

后来在香港电影里,“侠”的概念就跟西方吸血鬼概念一样,就是发生了一个近似于吸血鬼的变化。因为吸血鬼本来是阴森、恐怖、丑陋的,随着发展,都带有贵族文化的特征,倒是吸血鬼继承了贵族的形象。中国的侠也是一样,侠最早是城市平民,但是后来在香港文化里,出身不高的侠普遍都带有贵族特征,白衣胜雪啊、行事作派讲究啊,属于贵族王公的行为特征、说话方式和思维方法。

现在中国文学其实是学《圣经》叙事

记者:陈凯歌说《道士下山》里许多人物像一把珍珠撒出去,有去无回。您自己对此有何意识?未来的写作中还会追求这种风格吗?

徐皓峰:这个问题是看以何种文学标准来看待的。现在中国文学,尤其是指通俗一点的大众文学,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向西方的通俗文学靠拢,向好莱坞影视靠拢,追求人物、意义、最后的高潮,这种文学观其实就是《圣经》叙事。

但是中国不是《圣经》叙事,中国的文学传统是笔记体小说,所以我在一开始写《道士下山》时就不是按《圣经》叙事来的,也不是按章回小说的方式,章回小说要求事件和人物的连贯性,我的方法是笔记体小说。

记者:古龙谢世、金庸封笔之后,武侠小说尚无足以继任的新宗师,武侠文学的类型也基本没有跳出他们的模式,这其实也是您的作品近来受到关注和讨论的原因之一。

徐皓峰:金庸和古龙各有不同的文化渊源。金庸小说里的英雄豪杰往往保留着儿童的种种特征,这个是香港文化的特点,在武功形态上,金庸继承的是还珠楼主,他的很多武功其实是巫术或者神仙术,跟《神仙传》是有直接的血脉联系的。古龙的武侠对武打场面的写法是日本的浪人小说的写法。所以金庸和古龙背后各有自己的历史文化渊源。

我的写作基础是跟他们不一样的,想跟他们一样我也学不来。我的文化基础主要是民国时期北京和天津这些北方武林的口述历史,所以这个没有谁强谁弱的问题,而是大家的文化基础不同,将来隔代还会各有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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