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浴中条山

2015-09-02 01:19采访整理陈萧军
中国社会保障 2015年4期
关键词:中条山日军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陈萧军

血浴中条山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陈萧军

“抗战不胜利,不可回家”

我1922年2月3日在新疆伊宁出生,祖籍北平,回族。父亲是清朝末年京师俄文专修馆一期毕业生,毕业后被派到新疆工作,后来任职阿拉木图领事及新疆临委会委员。父亲非常爱国,任职期间多次与邻国就领土纷争、民族归属及国家利益等问题进行谈判交涉。他的座右铭是“保家卫国,护疆守土”,这也影响了我的一生。

父亲在阿拉木图做领事的时候,我也到了上学年龄,于是我和母亲长途跋涉回到北平读书。当我初中快毕业的时候,父亲调回了北平。不幸的是赶上七七事变,20多天后,北平沦陷了。我亲眼看见日本军队进城,沿途有人反抗,当场被打死了。

父亲不想让我在北平继续读书了,他说:“再念书等于当亡国奴,你必须考军校才能抗日救国。”他听说东四有所师范院校的学生都去桂林考军校了,就让我也去。1938年初,我和姐姐离开北平,临行前父亲叮嘱:“能上学就读书,不能上就去抗日救亡,切记!抗战不胜利,不可回家,绝不做亡国奴!”我和姐姐从北平出发,想坐船经烟台到济南,而等我们上了船之后,得知烟台已经被封锁了。

1938年2月13日,烟台沦陷,没办法,船继续向南开,经过青岛,青岛浓烟滚滚也上不了岸,只能继续南下到了上海,而上海也已沦陷,又只能开到香港。在香港我遇到一位阿訇,他告诉我黄埔军校在武汉招考。于是,我到了武汉并顺利考取了黄埔军校15期回民大队,那年我16岁。

老兵档案

1948年10月,赵尔谦与赛春芳结婚合影留念。

姓名:赵尔谦

年龄:93岁

主要经历:

考入黄埔军校15期回民大队,曾任国民革命军34师100团2连排长

“向前走,别后退,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为了适应全民族抗战的需要,黄埔军校分别在湘、赣、粤、桂等地开办了9个分校,大量培育抗日革命军官。而建于桂林南郊李家村的第六分校备受关注,它的一大特色就是自15期开始,每期都开办回民大队——一个完全由回族青年组成的学生大队,人数300至600不等,这在当时全国军校中是绝无仅有的。

考取黄埔军校之后,我们由武汉出发,坐火车南下,经衡阳来到了桂林南郊李家村的第六分校,到李家村的时候,房子还没有修好,我们就转到柳州入伍。

还记得入伍那天,我们领到了全套军装、绑腿、一双普通的布鞋,得自个儿打草绳做草鞋穿。步兵配发了七九式的中正步枪。回民大队除完成与其他队同样的操课外,每天做礼拜,每周上一节宗教课,斋月把斋,重大宗教节日举行宗教活动。将遵守回教习俗与军事训练紧密结合,增强了学生自尊、自觉、自强的意识,严格了纪律,促进了训练,受到其他学校的赞许。

后来,分校主任黄维给我们训话,分析目前国家抗战的形势以及各个战场的战况。他语重心长地说:将来不管我们去哪,都要铭记校训“亲爱精诚”。即将奔赴抗日前线的毕业生高唱战歌:“枪在我们的肩膊,血在我们的胸膛,我们捍卫祖国,我们齐赴沙场,统一意志,集中力量……抱定杀身成仁的决心,发扬中华民族之荣光,向前走,别后退,生死已到最后关头。同胞被屠杀,土地被强占,我们再也不能忍受,我们再也不能忍受……”唱得教官们都湿润了眼眶。

我毕业那年是1940年,我们300多名步兵被分配到五战区湖南长沙,去的时候走的是水路,八百里洞庭湖我们包船走了10天,到达湖北沙市。在沙市我被编入国民革命军34师100团2连任排长。1941年,34师被编入第三军,我们就到了山西中条山,驻防在胡家峪。

1941年5月,日军秘密集中10余万精锐主力,使用大量飞机、大炮,对中条山阵地发动突然袭击。这场战役打得非常艰苦,伤亡惨重。我所在的第三军官兵顽强抵抗,用简陋的步兵武器打退了敌人的疯狂进攻,双方多次展开白刃肉搏。5月9日,天降大雨,山路泥泞,日军飞机严密封锁黄河各渡口,使我后方援军和弹药无法迅速补充,我们因孤立无援渐处劣势。

此时,12师师长寸性奇奉军长唐淮源命令,率部队突围来到樊家沟,不料刚至张家坪便遭遇日军大队,双方短兵相接,被日军重兵合围,第三军军长唐淮源深知危局难挽,鼓励官兵与中条山共存亡,战斗到底。

每到战斗停歇,日军的飞机总会投下许多宣传单,鼓吹他们的战绩,还会投下一些“回乡证”,想让我们放弃抵抗。我们发誓要战斗到最后一分钟。100团团长薛金吾坚守阵地4天4夜,狠狠地打击了敌人,部队打光了,就剩自己一人也坚守着没有后退,最后全团全部牺牲,其中包括我的一位同学。

中条山战役,我们和日本的武力相差悬殊,日本人有炮兵、空军,还动用了化学武器。而我们的武器很落后,师部或者团部里,只有师长和团长有枪,身边的参谋都没有枪。但我们没有被敌人强大的武器吓倒,即使武器不行,我们也要战斗,不能被俘,不能做亡国奴。我就是这样想的。

34师被打散了,我们跟着师长突围,到了一个叫山西杏花岭小南沟的地方,靠近黄河边过不去,只能进山想办法。路过一个陡坡时,我们被日军发现,遭到迫击炮封锁,很多人倒下了,剩下的人被迫上了山。

我们在山里找路突围,迫击炮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经常能碰到穿着便衣的兄弟部队,他们带我们在黄土高原走了七八天,终于在石家滩过了黄河。

山西的百姓特别好,只要遇到当地百姓,他们都给我们吃的喝的,并将我们平安送到安全地方。

回到洛阳西宫营区,我从战报才知道唐淮源军长和寸性奇师长都因弹尽粮绝而自杀成仁。我虽然活着从中条山突围出来,但希望立马能派我去别的战场继续战斗!

1941年秋天,周体仁接任第三军军长,我任警卫连中尉连长。1941年9月部队离开洛阳,赴陕南整训,1942年北上平凉过秦岭入甘肃,驻防武威、张掖。后来我被调到乌鲁木齐警备总部任上尉参谋。

“跨越世纪的奔跑”

1948年8月,湘鄂边区绥靖司令官宋希濂调防至湖北宜昌,我填了自愿回归的报告,再次回到部队任少校参谋,驻防在湖北宜昌。

在宜昌期间,我竟然碰到了在鄂北作战期间曾有过几面之缘的赛春芳,天赐良缘,我们选择在宜昌结了婚,婚后不久,她去了万县,我则去了四川别的地方。内战爆发后,我不想卷入这场自家兄弟的战争,再次脱离了部队。1950年,我和赛春芳在重庆碰面后辗转回到北京。

回到北京之后,我在朝阳门一所学校当老师,赛春芳则在东郊针织总厂学校当老师。总结我这一生,还是受父亲的影响最大,他的保家卫国思想真的影响了我一辈子。

2010年10月24日,在家人的鼓励下,88岁的我参加了北京迷你马拉松“家庭跑”项目。我身佩迷你马拉松男子48061号牌,在两个儿媳的陪同参赛下,顺利完成了“跨越世纪的奔跑”。耄耋之年,子孙满堂已是人生幸事,能够在天安门广场与3万多人一起参加马拉松,我感到很欣慰。■

链接:中条山战役

中条山位于山西南部、黄河北岸,呈东北西南走向,与太行、吕梁、太岳三山互为犄角,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被视为抗日战争时期“关系国家安危之要地”。中条山战役是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中国军队在山西范围内的唯一一场大规模对日作战。1941年5月7日,中条山外围日军在航空兵的支持下,由东、北、西三个方向开始全面进攻。中条山战役前后历时一个多月,中国军队中出现了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但由于中国军队事前准备不足、又缺乏统一指挥,经过激战后,中条山守军被迫撤退,中条山战役落下了帷幕。战后,由于日军长期封锁中条山的三个师团被转用于对付敌后根据地,使得敌后抗日根据地陷入最艰苦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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