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里岛传奇

2015-09-10 04:14秦昭
中国国家旅游 2015年1期
关键词:帕特普里马拉

秦昭

早在公元前8世纪,卡普里岛就是古希腊人生活的地方。在荷马史诗《奥德塞》中,大英雄尤利西斯使用木马计攻破特洛伊城以后,历尽艰辛返回故乡,在卡普里岛遇到了海妖歌声的致命诱惑。

公元2世纪,罗马帝国皇帝奥古斯丁的继子、第二任罗马皇帝提庇留,为了躲避宫廷中政敌之间的倾轧和潜在的被暗杀的危险,在离那不勒斯海岸不到10公里的孤岛卡普里岛上修建了至少12处行宫,在位的最后十几年,他长住卡普里岛,遥控罗马帝国的政务。提庇留驾崩后,他的儿子康茂德继位,卡普里岛上的行宫被荒弃。后来又成为康茂德关押和处死试图篡位的姐姐露西拉公主的地方。

卡普里岛的码头是一个防浪堤围成的港湾,港湾里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桅杆林立。码头并不宽敞,几乎贴着山崖而建,被典型的地中海风格的渔村所围绕。马鞍形的山坡上鳞次栉比地修建着色彩明丽的度假别墅。

这座海岛是欧洲最著名的度假胜地,西方许多社会名流在岛上建有私人别墅,尤其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曾经是西方上流社会、时装及演艺界人士最青睐的地方,希望被公众注目的名媛、帅哥都挤上了这座小岛,在地中海耀眼的阳光下展示自己的魅力,玉体横陈的海滩、人头攒动的咖啡馆、豪华的私人游艇和狭窄的小街,都成了舞台。如今,作为旅游胜地,每年夏天卡普里岛的游人都是熙熙攘攘。街上随处可见米兰、罗马的高档时装店、奢侈品店和顶级餐馆。

在我看来,卡普里岛的真正魅力并不在于上流社会五光十色的奢侈生活,在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景象的深层,有着那么多的诗情画意和值得回忆的故事。

我去卡普里岛的时候不是旅游旺季,游人不太多,显得很宁静。一条小道隐隐约约地穿行在山坡的绿荫中,向山顶攀援而去,它被称为“腓尼基台阶”,实际上是古希腊人修建的。在近两千年的时间里,这条石阶路是岛上连接地势较高的卡普里上村与海边码头的唯一道路。小道的九百多级石阶已经磨损得棱角全无,有些地方几乎看不出石阶的模样。如今乘着缆车和汽车轻轻松松登上山顶的游人,想象不到当年卡普里人出岛一次的艰辛。

在乘缆车3分钟登上山顶和沿石阶攀登一个小时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沿着腓尼基台阶向山上走去,码头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十分舒服。我穿行在一座座民居小院之间,东瞧西看。这些小屋从山下看并不漂亮,甚至过于平凡,但穿行其间才体会到它们的美:清一色的白粉刷墙,多为平顶、小窗,大面积的墙面反射着强烈的阳光;门前、院中种满花木,姹紫嫣红,恰好弥补了白墙白顶的单调。在这里,生活和时光在宁静中不紧不慢地流淌,这是旅游胜地卡普里岛的另一面──卡普里岛民世世代代过着的日子,也是不少文学家和画家寻找灵感所需的情调之所在。

自从15世纪一位法国古董商作为第一位外来游客登上卡普里岛,并在日记中记录了它的宁静与美丽之后,欧美各地的作家和诗人慕名而来,或逗留,或久住,以卡普里岛为主题或背景的小说、诗歌不断问世,一个个或热烈或凄美的传奇故事,把卡普里岛的浪漫风情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如今,漫步在山腰的石阶小道上,有时会在一处住宅门前古色古香的青花瓷铭牌上看到曾在这里逗留的著名作家或诗人的名字:英国著名作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英国小说家诺尔曼·道格拉斯、意大利现代作家埃德文·赛里欧、俄国著名作家马克西姆·高尔基、法国诗人杰克·阿德斯瓦德·费尔森、意大利著名记者库里欧·马拉帕特……

空中俯瞰Krupp小道。

油画《罗西娜头像》,作者沙金。

如果说卡普里岛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为文学家们提供了创作所需的孤独,那么,这座小岛上独有的人文风情,则是画家们创作灵感的源泉。19世纪时,卡普里姑娘罗西娜,就像是一颗深藏在地中海孤岛上的明珠,倾倒了一个又一个来岛上采风的画家。

在美国肖像画大师约翰·辛格·沙金来卡普里岛之前,岛上的自然风光和那些如璞玉般令人心动的美丽女人,已经多次被诗人和画家赞美过。沙金慕名而来寻找创作的灵感,他马上就被卡普里岛最美丽的姑娘、17岁的罗西娜所吸引。她有着健美的棕色皮肤、母豹子般机灵的眼睛、苗条柔软的身姿,就像一个大自然的精灵,在她身上,不乏古希腊的典雅,又充满海岛村姑的无拘无束。当时已经有好几位画家以罗西娜为模特进行过创作,他们称她为卡普里本色大自然中最难得的尤物。沙金在岛上逗留了不到一年,为罗西娜创作的作品却有12幅之多,其中,《橄榄树林》《卡普里姑娘头像》《罗西娜》《卡普里岛景色》等被列为这位肖像画大师的经典作品,一个半世纪以来,它们被多次印制成画册,并且在世界著名画廊、美术馆和艺术品拍卖会上展出。

当时,罗西娜不仅是来卡普里岛的画家们最宠爱的模特,也是他们当中一些人的情人。1891年,来自美国底特律的画家乔治·朗多夫·巴尔斯深深地爱上了罗西娜,与她结为终身伴侣,婚后罗西娜与丈夫一起回到美国,在那里度过了幸福的后半生,1934年病故。但是,在沙金和其他画家们的笔下,“卡普里姑娘罗西娜”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里成为一个永生的美丽传奇。

穿过罗西娜徘徊过的橄榄树林,走过她曾经在画家的注视下载歌载舞的露台,沿着她上下过无数次的石阶,我终于来到了卡普里岛的山巅。当我喘息着登上最后一级石阶,直起腰来的时候,不由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原来我已来到山顶的峭壁之上,放眼望去,在地中海的阳光下,无边无际的大海蓝得让人眩晕。离岸不远,一片碧蓝之中静静矗立着三座奇特的礁岩,那就是在无数画作和明信片上出现过的卡普里岛的地标──法拉格留尼三岩。尽管它们美妙的形象已经广为人知,但所有第一次亲眼见到它们的人,都会像我一样被它们的奇丽所震撼。

浪花为卡普里岛崎岖的海岸线和三座礁岩勾出细细的白色花边,周围的海水由于深度和水下岩石的影响而呈现出深浅不同的蓝色,变幻莫测。一只小游艇在礁岩附近游弋,在碧水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白线。站在绿树葱葱、鲜花盛开的高高山崖上,俯瞰脚下的碧海蓝天和礁岩,听不到浪花的喧嚣和游艇马达的轰鸣,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宁静笼罩了一切。我陶醉在一幅蓝与绿交融的永恒画卷之中。

卡普里岛南北两侧的景色相当不同。北侧面向那不勒斯湾,山势缓缓下降,一直延伸到岛上的主要码头,民居和旅游设施基本都建在北坡。而岛的南侧朝向一望无际的地中海,几乎都是悬崖峭壁,海风、海浪的常年侵蚀,使石灰岩的山体风化得十分厉害,山石嶙峋,海岸线千回百转,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礁岩和神秘的海下岩洞。这种地形地貌使得岛的南侧人迹稀少、建筑罕见,因而显得更加荒凉。但也正因为如此,南侧的自然景色更加壮美。几百年来,欧洲的贵族、富豪、名人陆续在朝南的山巅上修建了一些私人别墅,它们占据有利地形,各个都是“风景这边独好”,其中最为独特的当数位于卡普里岛东南角一座危岩上的马拉帕特别墅了。

从那不勒斯遥望维苏威火山。

著名的马拉帕特别墅。

马拉帕特别墅所在的地方是岛上最为荒凉的海滨,浪高风大,风化得支离破碎的岩石似乎随时都会在风浪下崩塌,别墅却偏偏建在一块离海面不到30米的孤零零的危岩上。建筑的造型普通,颜色却十分抢眼,像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石头匣子,趴在伸向海中的礁岩上,背向大海的一侧拖出由几十级台阶排成的大斜坡,看上去像半面金字塔的底座。一阶阶走上斜坡来到屋顶,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令人心旷神怡。1963年,法国新浪潮派著名导演戈达尔的电影《轻蔑》曾以这座别墅为主要背景,女主角是当时被称为“欧洲最美丽女人”的法国当红女星碧姬·巴铎,马拉帕特别墅因此闻名于世。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与新中国之间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情缘。

马拉帕特别墅的主人是20世纪上半叶意大利左翼记者、报人和作家科里奥·马拉帕特,他才华横溢、见解独到、笔锋犀利,发表了大量关于欧洲和世界时政的文章,不但在意大利,而且在欧洲都很有名。因为反对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独裁,科里奥·马拉帕特曾两次入狱。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他加入了意大利共产党。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马拉帕特开始崇尚毛泽东思想。1957年,他曾经访华参加纪念鲁迅的活动,并且受到毛泽东的接见,但中途因病提前回国,不久便因肺癌病逝。在遗嘱中,马拉帕特将自己在卡普里岛的这座红色别墅遗赠给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以此作为新中国文学家们的创作基地。遗憾的是,当时意大利与新中国尚未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科里奥·马拉帕特的遗嘱难以被执行。另一方面,马拉帕特家族也对这一遗嘱提出异议,经过数年法律诉讼,马拉帕特家族最后赢得了别墅的所有权。

尽管科里奥·马拉帕特的友好馈赠没能如愿以偿,甚至由于当时的条件所限,中国文学界对于他的慷慨赠予可能根本就不知晓,但这座像红色的、航船一般盘卧在卡普里岛礁岩上的奇特别墅,却从此把遥远的中国与地中海上的明珠──卡普里岛连接了起来。

风化不仅使得卡普里岛处处可见危岩落石,还造就了它最典型的地貌——大量水下岩洞。这些岩洞各有各的传奇故事,其中最著名的是蓝洞(Grotta Azzura)。古罗马时代,当地人相信蓝洞是海妖们聚会的神秘去处,后来随罗马帝国的消亡,它也被人们遗忘。1926年,两个德国人在当地人陪同下潜水,偶然发现了这座一半处于水下的岩洞,并打捞出两尊两千年前的古罗马雕像,从此蓝洞就成为岛上一个极为奇妙的旅游点。

我从码头乘小船绕到卡普里岛的西北端,眼前是一堵赭黄色的山崖,阳光和海风将其风化得斑剥离碎,海水又将其侵蚀出一个大洞,在海面上仅露出一个1米高、2米宽的开口,像一只独眼,幽幽地注视着等待进洞的人们。洞口太小,只能换乘特制的小舢板才能钻进去。划舢板的壮汉将小船停在洞的入口处,稍停片刻,突然大叫一声:“卧倒!”我和其他游人应声趴下,水手随即借着海浪的一个小浪谷用力划了一桨,顺势也躺倒在舢板上,双臂抓住洞顶嵌着的一条铁链,用力将小舢板拽进了洞中。

刚刚还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一下子消失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Look at the water!”只听水手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我们赶紧低头,只见自己已在一团幽幽蓝光的包围之中,那蓝光竟是海水发出的。水手停止了动作,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海水停止摇荡,变成一大块晶莹碧透的蔚蓝色水晶,在黑黝黝的洞顶的衬托下,通体均匀发亮。洞中没有任何灯光,洞外的阳光通过在水底隐藏的另一个神秘洞口射入洞内的海水中,经过折射,造成这一奇妙现象。蓝光从下方出现,撒向黑暗的穹隆,好像天地倒了个个儿。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水中轻轻一划,“水晶”荡起了涟漪,也引出了水手一曲热情奔放的《我的太阳》。是不是意大利男人都有一副帕瓦罗蒂式的歌喉?这个粗犷的水手竟是一个不错的美声男高音。他的歌声在蓝洞中回荡,我们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合唱。海水是蓝天,穹隆是大地,姑娘是太阳,这里的一切都奇妙得不可思议。

随后,一曲又一曲脍炙人口的那不勒斯民歌在我心中荡漾起来:《桑塔露其亚》《重回苏莲托》……古城在岁月中老旧,山岩在风雨中破碎,昔日的繁华成为今日的废墟,只有这些热情洋溢的那不勒斯民歌,像地中海的阳光,保持着永久不息的活力。它们将那不勒斯和卡普里岛千年来一个又一个的传奇刻录下来,并传向世界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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