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犯焉识》的话语构建方式分析

2015-09-10 07:22于红红
考试周刊 2015年79期
关键词:陆焉陌生化重构

于红红

引言

人是语言的动物,更是修辞的动物。文学作品创作无异于修辞世界的构建。小说《陆犯焉识》是严歌苓的颠覆性转型之作,作品视角由女性转向男性,这部作品被翻拍成电影,陆焉识和冯婉喻的旷世绝恋打动了无数观众。研究《陆犯焉识》的论文和著作很多,但从修辞技巧角度、以话语构建视角分析《陆犯焉识》的文章却寥寥无几。因此,本文以修辞技巧角度,从自觉话语构建、熟知化和陌生化的话语构建及合理话语构建三个方面对《陆犯焉识》中的“欧米茄”一章进行的分析将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一、自觉的话语构建

在西方文化语境和中国文化语境中,最能体现话语建构自觉意识的理论表述分别是“一语说”和“炼字”。“一语说”由法国的福楼拜提出,强调的是语言选择的唯一结果,即只有一个贴切的词可以使用。而中国古代文论话语系统中的“炼字”则强调的是语言选择过程。但在更多情况下,修辞话语构建是通过对现成语义的重构实现的。

作品《陆犯焉识》“欧米茄”这章中,关于陆焉识的妻子冯婉喻的地位有这样的描述,“佣人们背后商讨陆家的政治经济格局,松弛地伸出的两根手指头代表婉喻的番号”。“阿妮头是她姑母兼婆婆从娘家搬来的一把大锁,锁紧不安分不老实的继子陆焉识。从结婚到入狱,我祖父陆焉识最要紧的一桩私事就是砸开这把锁,或者不砸,随它去,让它锈掉,锈烂,烂成乌有”。“番号”一词出自毛泽东的《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和周恩来的《中共中央为公布中共合作宣言》,原指部队的编号,在此处却被用在了冯婉喻身上,给她贴上了标签,一个不被家族重视的标签,甚至是可以被佣人们背后指点的标签,为后面冯婉喻为陆焉识当掉祖母绿,换得白金欧米茄时的复杂心境的描写做了铺垫。而“锁”字这一语义单纯的专有名词,在这里被进行了修辞构建,被形容成“锁”的婉喻只是一个工具,由此可见婉喻在陆家的卑微地位。

又如作者在写到谭中队长与哨兵发生的一次冲突时描述道:“老几并不想紧跟谭中队长,他主要是心不在焉,在犯人队伍自行洗牌的时候给洗到前面来了。现在只有五六个人紧跟在谭中队长身后,成了尖刀班。老几莫名其妙做了尖刀班的刀尖。”“洗牌”一词语出《红楼梦》,意为“把牌掺和整理,以便继续玩”,是娱乐项目——打牌时用的一个专有名词。在这里,作家有意对“洗牌”二字进行了修辞构建,意为打破原先格局,产生新的格局。而陆焉识正是在这样过程中被推到了前面,变成了“尖刀班的刀尖”。

由此可见,自觉的话语建构,通常将一个语义单纯的专有名词,通过修辞,使其语义发生变化。但语义重构之后的词,悬搁原先词的字面义,但没有颠覆它的修辞指代义。无论是“番号”、“锁”还是“洗牌”,都是依傍其原有之意基础上的语义重构。

二、陌生化和熟知化的话语构建

谭学纯(2014)认为修辞的陌生化指表达者重新赋予话语意义,造成接受者的心理期待落空,使重构的语义偏离常规语义,朝着接受者意想不到的逻辑路向滑动,通过扩大语义距离制造语用距离。在作品《陆犯焉识》中,陌生化和熟知化的话语构建方式被作者运用。

梁葫芦是这部小说中陆焉识在西北大漠服刑期间的一个重要狱友。小说中写道:“两年的相处,小凶犯和他的生物化学已经融合起来。小凶犯的凶残在陆焉识这里起了奇妙的化学变化,他能在他的凶残里辨认出懦弱、依人,甚至对父爱的隐秘渴望。”“梁葫芦带早期牙病气味的话进入了老几耳朵。这个地方的水土很可疑,让十六岁的少年也开始得牙病”。上述引文中的“生物化学、可疑”都是陌生化和熟知化修辞的典型应用。

“两年的相处,小凶犯和他的生物化学已经融合起来”。这句话的修辞重构经过了两道程序:1.生物化学指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从熟悉到陌生的过程,因为生物化学的常规功用并不指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2.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产生作用的。这是按照常规逻辑能够推导出来的,是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

“这个地方的水土很可疑,让十六岁的少年开始得牙病”中对“可疑”的修辞构建,也是经过从熟知到陌生,再从陌生到熟知的过程,陌生化和熟知化话语构建方式的运用,使读者经历陌生和熟知的双重过程,增加了阅读乐趣,使文章表达更生动。

三、合理的话语构建

修辞上的夸张强调既要言过其实,又不能违背事实。但修辞话语是在一个层面的不合理向另一个层面的合理转化中完成建构的。因此,构词不合理,语法、逻辑不合理都可以转化为修辞合理。

《陆犯焉识》中,作者用了大量笔墨形容西北大漠的恶劣气候环境,其中对风的描写最多。“风把天刮黑了”,“风刷过一幅幅嘴唇,一半嗓音立刻上了天”。“风刮得人人步子打飘,脸上的五官也长得不稳了”,“被风刮得嘴歪眼斜的人们大声叫嚷出自己的数字。饿空了的腹内吞进一半音量,放出来的音量又被风撕扯,没到达岗哨的高度就失散了”,“我祖父陆焉识仰脸站在冷得发辣的风里,监狱操场上唯一一盏煤气灯铺泻着他漫长的影子”。等等。风把天刮黑了,刮得人步子打飘、五官不稳,嘴歪眼斜,风刷过人的嘴唇,撕扯着音量,风冷得发辣。按照常理,这样的风看起来都是不合理的,但作者对大西北荒漠的烈风进行了话语义上的重构,反而使大漠风之猛烈更加触目惊心,使读者感同身受,完成了一句合理的修辞话语构建。

再如在写到一个犯人——刘胡子被审讯的场景时,作者写道:“刚进上海监狱时,监狱干部勒令他剃胡子,他问为什么,他说自己是反革命胡子又不反革命。干部驳回他说:人反革命胡子也反革命。”“人反革命胡子也反革命”显然是违背逻辑的,正是通过这样看似逻辑不合理又修辞合理的话语构建,用近似诙谐的语言将当时的黑暗政治、歪曲人格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由此可见,构词、语法及逻辑上的不合理不影响其在修辞上的合理,修辞话语所谓的“最佳”效果,有时恰恰是超过非修辞意义上的“不佳”而实现的。

结语

修辞是我们并不陌生的一种叙述方法,但从狭义修辞中跳出来,进入广义修辞领域,就会发现修辞这种话语构建方式对作品的呈现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一部作品的话语构建方式分析,通常是通过自觉的话语构建、熟知化和陌生化的话语构建及合理的话语构建三个方面进行的。文章从这三个方面具体分析了小说《陆犯焉识》的话语构建方式,让我们体会到作者的修辞用心,更形象地感受到小说主人公陆焉识及和他有相同遭遇的犯人在西北大漠服刑期间的恶劣环境和非人待遇、冯婉喻在家中的卑微地位和隐忍坚强,作品中知识分子的跌宕一生引发读者对人性、对时代的深深思考。

参考文献:

[1]郭芳妤.严歌苓小说语言风格研究[J].湘潭大学学报,2013.3.

[2]谭学纯,朱玲.广义修辞学[M].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

[3]谭学纯.文学修辞研究:文学与语言学互为观照[J].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8.

[4]王春林.知识分子苦难命运与精神困境的审视与表现[D].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2.9.

[5]严歌苓.陆犯焉识[M].作家出版社,2014.

[6]曾洪军.多重话语荒诞品质——论严歌苓新作《陆犯焉识》[J].名作欣赏,2012.8.

(作者系烟台大学亚非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

猜你喜欢
陆焉陌生化重构
长城叙事的重构
荒诞历史之下的人性与自由
——论严歌苓长篇小说《陆犯焉识》
北方大陆 重构未来
《尘埃落定》中“陌生化”成分的英译研究
北京的重构与再造
论中止行为及其对中止犯的重构
陆焉识形象论
电影《归来》观后感
人间奇剧——论易卜生笔下伦理身份的陌生化
和解是另一种归来:对“归来”含义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