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书大师刘兰芳:我和丈夫是生活、事业上的最佳“合伙人”

2015-09-14 03:47欣悦
妇女生活 2015年9期
关键词:鞍山市评书大儿子

欣悦

刘兰芳是国宝级评书大师,20世纪70年代末她播讲的评书《岳飞传》,吸引了全国100多家广播电台争相播出,轰动海内外。此后,她播讲的《杨家将》《红楼梦》《赵匡胤演义》等30多部评书,多次获国家级文艺大奖。鲜为人知的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岳飞传》是她和丈夫在灶台边创作出来的,至今全部收入仅240元。她坦言,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丈夫的艰辛付出。她的艺术生涯足够辉煌,却替代不了她对两个儿子的愧疚。她曾动情地表示,如果时光能重来,她一定会以孩子为重!

灶台边创作出《岳飞传》

记者(以下简称记):当年一部《岳飞传》让您红遍大江南北,这部评书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刘兰芳(以下简称刘):1979年,我和丈夫王印权都在鞍山市艺术团工作,我说评书,他说快板。当时中央正着手平反冤假错案,“文革”中许多蒙冤的人有望重获新生。在那种形势下,我和丈夫决定创作评书《岳飞传》。白天我和丈夫在团里演出,写评书只能放在晚上。我们住在1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过道上放着一个灶台,灶台是用钢架子焊的,下面还养着两只母鸡。我们住的小房子连张桌子都没有,创作时只能把煤气灶往边上推一推,腾出点空儿在上面写作。当时我的两个孩子还小,只能等孩子入睡后进行写作。第一稿由我来写,写到下半夜,我把丈夫推醒,让他帮我修改。到了天亮,我再顺一遍,拿到外边背词,练习“喷口”,做动作组合,然后到广播电台去录音。

记:当时国内大大小小的广播电台都在播您的《岳飞传》,报酬一定很丰厚吧?

刘:很多人都想知道我当年说《岳飞传》到底挣了多少钱,一些人认为我肯定赚大发了。我和丈夫花了7个月时间创作出120回《岳飞传》,共60多万字,每一回播讲28分钟左右,每讲一回能拿3块钱稿费,还要向团里上缴1块钱。也就是说,我讲120回《岳飞传》,个人拿了240块钱的稿费。当时全国100多家广播电台都在播我的《岳飞传》,我也没要版权。给大家透个底,到今天为止,《岳飞传》给我带来的全部收入也就是240块钱。我觉得观众爱听,那是对我的认可,不能只钻到钱眼儿里。

记:当时您红遍大江南北,邀请您演出的人一定很多吧?

刘:确实很多。有时我一天要演三四场,每场观众从数千人到几万人不等,很多观众都是冲着我来的,再累我也得演。有几次,我发烧感冒,可演出日程都排满了,我又不想让观众失望,只能硬撑着。开场前,我还挂着点滴,开场时,我拔掉针头就上了台。演出结束,我再继续打点滴。还有一次,我的脚崴了,脚踝肿得老高。讲评书的桌子高,不能坐着讲,再说坐着说评书,一些像“跃马挺枪”的动作是做不出来的。没办法,我只能一只脚支撑着说评书。医生怕我撑不住,就在侧幕条那儿站着,一旦我受不了倒下,他就赶紧过来施救。好在我咬牙挺住了。只要观众喜欢,我就会给大家演。1982年,我到天津演出,一下火车就被车站广场的环卫工人认出来了。他们说:“您的《岳飞传》讲得太好了,给我们讲一段吧!”我当即在马路上摆开架势,为围观的群众表演了一段。

记:1996年,您开始担任中国曲艺家协会的领导,公务繁忙,多年来仍出了几十部评书,您是如何做到的?

刘:调入中国曲艺家协会后,我是副主席、党组书记、秘书长一肩挑,担子确实很重。但说书是我的根本,不管多忙,每年我都要录制一部新书。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我拿出当年说《岳飞传》时的劲头,一年的几个长假都充分利用,周末和平时的业余时间也用来写稿、录像录音。我的《关东才子王尔烈》《一代儒将陈毅》《古今荣耻谈》《红楼梦》等评书,都是在那期间录出来的。虽然担任着曲协的领导职务,但我是个艺人,更离不开舞台。

记:您在评书领域取得如此高的成就,除了天分之外,有什么心得和大家分享吗?

刘:想要在艺术领域得到大家的认可,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当年我只是初中文化,当了鞍山曲艺团团长后,在鞍山党校学习了经济管理的大专课程。到中国曲协工作后,我又考取了中央党校经济管理专业的研究生。60岁那年,我完成了12篇论文,顺利毕业。在艺术上,我向同行虚心学习,赵玉峰的表情、袁阔成的利落、杨田荣的口技,都对我产生了积极影响。我还专程到南方,向王丽堂学习扬州评谈的细而不腻,向河南老艺人丁化南学习武功和拳式。全国各地的书会我也经常参加,向民间艺人学习。评书来源于大千世界,处处留心皆学问,我要活到老学到老,这样才能让艺术永葆青春。现在咱们国家经济发展很快,老百姓的腰包鼓了,就会寻求精神文化享受,可以说文艺发展到了最好的时期,我更应该创作出积极向上的好作品,这样才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

刘兰芳夫妇和两个儿子接受采访

冲破阻挠嫁给“穷秀才”

记:您和王印权老师是如何相识、相恋的?

刘:当年,他在鞍山市广播艺术团,我在鞍山市艺术团。后来我才知道,当年我到鞍山市广播电台录音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我,连我当时穿什么衣服他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后来,鞍山市广播艺术团合并到了鞍山市艺术团,我俩成了同事,他是团里有名的笔杆子,文章写得好。那时的青年男女思想都很传统,我和他的家都在辽阳,放假回家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他在那边,我在这边,都不敢凑上去说话。一年多过去了,我宿舍里就我一个单身,他宿舍里就他一个没结婚。后来,还是我的弦师闫春田老师帮我们牵的线。他没意见,我也表示同意。可我的师傅和母亲不太满意。我师傅觉得他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个子有些矮。我母亲觉得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担心我嫁给他会受苦,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而我觉得女人不能嫌贫爱富,经济条件不好,可以携手创业。于是,我就冲破阻碍,和他走到了一起。当时我俩是真正的“裸婚”,甚至连喜糖都没有买,房子也是租来的,只把两人的行李搬到一起就算结婚了。

记:当年您红遍全国,和王老师的感情没受影响吧?

刘:哪能啊!我能有今天,一大半的功劳都要记在他身上。当年我初中都没读完,人家可是高中生,文化底子比咱厚。《岳飞传》是我俩联手创作出来的,我经常对他说:“咱俩既是夫妻又是‘合伙人’。”他以我取得的成绩为荣。从1979年起,报纸上有关我的新闻报道,他只要看到了,都会剪下来替我保存着。他还关照全国各地的朋友,只要有发表过我报道的报纸或杂志,都拜托人家寄过来,他给我做剪报留作资料。几十年来,光剪报他就替我集了几十本。20世纪80年代,我演出任务繁重,经常带病上场,每天要演出多场,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回到招待所,他给我按摩,提醒我吃药,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心里就踏实。我和他相濡以沫50年,可谓是患难与共。

记:您和王老师的感情这么好,生活中很少吵架吧?

刘: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其实我是个急脾气,动不动就想吼几句。年轻的时候,小夫妻生怕被对方压着,总是针尖对麦芒地掐架。一次,我俩吵得不可开交,把他惹急了,他冲我吼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走,咱俩离婚去!”我说:“去就去,不过拉倒!”可我俩走到门边,彼此对望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其实我俩谁也舍不得谁。有段时间,我俩下放劳动,忙了一天有点累,他想喝点酒,我不想让他喝,但也不明确表示反对,就虎着脸不理他。他酒喝得很无趣,气得把酒杯摔了,还说自己好没脸,喝个酒讨人嫌。没过几天,他又买个新杯子,还想喝几口,我又拉下脸不理他,弄得他把酒杯又摔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喝酒了。其实现在想想,我真有点对不住他。男人喜欢喝酒,只要不贪杯就行,我管人家那么严干吗?他脾气好,一般俺俩吵架都是我先挑的事儿。

记:您外事活动多、演出任务重,王老师一个人在家适应吗?

刘:我们一起生活半个世纪了,平时若没有演出任务,很少分开。我们一起写作,一起探讨业务,天天泡在一起。外出活动能带家属的,我都会带上他。不能带家属的,只要有空,我就给他打长途电话聊聊,生怕他寂寞。他喜欢工艺品,只要碰到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会买下来。有一年,我去泰国演出,逛收藏市场时,竟然看到了民国时期的银圆,于是我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他想了想,说:“还是别买了!”最后,我还是给他买了回来。前段时间去台湾,我又给他买了几件假古董,让他高兴了好多天。我总觉得,老伴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不容易。平时人家对我好,我也得对人家好,这叫两好换一好。

最愧疚忙事业疏忽了孩子

记:您事业心强,演出繁忙,能兼顾到孩子吗?

刘:那时,我和丈夫一心忙事业,大儿子生下来44天,我就把他交给婆婆,自己天南地北地去演出。二儿子11个月大时,我又把他放到了老家。孩子没奶吃,他奶奶养了几只母羊,天天给他挤羊奶喝。二儿子3岁时得了猩红热,农村医疗条件差,没得到及时治疗,差点死掉。我得知情况后,赶紧把他接到城里的医院治疗。那时家里穷,为了给孩子增加营养,我买了个大海星,在暖壶里泡水给儿子喝,直到海星泡得一点味道都没了才丢掉。因为患病加上营养不良,二儿子比他哥哥整整小一圈。大儿子在农村读到四年级才回到城里。因为我俩演出太忙,两个孩子经常见不着爹娘。有一年,我和丈夫到上海演出,趁空闲去逛商场,想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一双鞋。售货员问:“你要多大鞋码的?”我和丈夫都说不上来,鞋没买成,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售货员的议论声:“连孩子的鞋码都不知道,这都是什么爸妈啊!”这话让我和丈夫很是惭愧。孩子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我们不在他们身边,现在想来,心里只有愧疚。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以孩子为重。因为有的东西一旦失去,将终生无法弥补。

记:您的两个儿子从小就有表演天赋吧?现在他们子承母业,您一定很欣慰!

刘:从内心来讲,我是不愿让他们干表演这一行的。我的心愿是让他们考个正经的大学,将来从事科技、文化类的职业。可孩子小的时候,我和老伴在他们身上用的心太少,没怎么引导他们。两个孩子倒是很机灵,虽然生活在农村,但广播里天天播放我的评书,他们听得很入迷,私下里也模仿着说。到了城里,大儿子还逃课跑到茶馆偷听我说评书。两个孩子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都到我团里上班去了。我是团长,不敢让他们搞特殊,装卸道具最脏最累的活儿都得他们干。有一次装车时,大儿子的脚趾甲给碰掉了,他咬牙忍着没吱声。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这当妈的能不心疼吗?可再心疼也不能表现出来。原本我是想培养大儿子说评书,可他嫌说评书太苦,尤其是说长篇,诗词曲赋都得背,还要练喷口,他受不了。小儿子也不喜欢说评书,后来改说快板。所以,他们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子承母业。

记:近几年,演艺界接连出现了几起“坑爹”事件,您怎么看?

刘:这几件事我都很清楚。名人的孩子犯了错,媒体聚焦的都是孩子的父母,当父母的心里能不难过吗?当然,孩子犯错,肯定有父母约束不严、教导无方的因素。平时,我就经常敲打我的两个孩子,说:“我不要求你们成名成家,你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咱们是从外地来北京的,老妈也就是一个说书的,现在有点职务也是党组织的培养和信任,你们一定不能在外面给我惹祸。如果惹了祸,我不但救不了你们,还得替你们担心。你们不出事儿就是对父母的孝。”在我的约束下,两个儿子都很低调,在外面从不说他们的父母是谁。两个儿子分属于不同的单位。有时我带团外出访问演出,两个儿子偶尔也加入进来。我是领导,他们是团员,在外边是工作关系,这方面我们分得很清。有一次,我带团到国外访问演出,大儿子也随团前往。下飞机时,我行李有点重,那几天又患感冒,体能有些差,拎着箱子很吃力。大儿子有些不忍心,想过来帮我,我向他摆了摆手。身边一个工作人员眼尖,帮我把箱子接了过去。我并不是不想让儿子帮我拎箱子,但在外边是工作场合,还得注意影响。

记:您和您老伴都是年逾古稀的人了,现在很享受全家人在一起的快乐吧?

刘:虽然都在北京,可两个儿子的住所离我们有25公里远,来一次也不容易。我在家的时候,外地的同事、朋友也经常过来。儿子过来,看到家里有客人,坐一会儿就走了,能坐下来谈心的时间并不多。对于两个孩子,我心怀愧疚,虽然他们人到中年了,我还总是把他们当孩子看。每次他们来,我都会塞给他们一两千块钱,算是零花钱。儿子总是拒绝,说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咋还能要爹妈的钱呢?我脾气急,他们不要我就硬塞。为此,两个儿子还经常和我急。有一次,老伴背着我对二儿子说:“你妈给你钱那是心意,她给你十回好歹你也要两回,给你妈些面子。”人上了年纪,把亲情看得很重。前段时间,我和老伴带着两个儿子到北京电视台录节目。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到我家里集合,我买了一堆包子,简单炒了几个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饭,我很享受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今后,我会多抽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

〔编辑:刘波〕

猜你喜欢
鞍山市评书大儿子
成长相册
小号
Factors that affect students’oral ability and their strategies
掰断筷子
中国曲协评书艺术委员会在渝举办系列活动
掰断筷子
To Be Continued
从函数角度探索数列的求和方法
网络评书,能否让评书重新繁荣
穿靴子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