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而终

2015-09-15 23:05苏轼冰
滇池 2015年9期
关键词:小惠妻子

苏轼冰

纯情了大半生的老西,内心深处第一次骚乱。

老西调到文新局任局长后,认识了余小惠,把她调到办公室,不久破格任命为办公室主任,随时带在身边。

说起来也是余小惠命好,那天老西下乡到一个边远的村委会,饭后到一所乡村小学走走,发现了天仙般的小惠。她完全跟文学作品中描写的美人一模一样,那双眼睛,清澈、纯净、透明,一瞬间,老西心中深藏的火点燃了。

余小惠调到文新局,很多朋友向他祝贺,说西局长终于想开了,可喜可贺。有人当着余小惠和老西的面挤眉弄眼,说些没深没浅的粗俗话,害得小惠好多次放下饭碗跑了。老西忙制止说:我和小惠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他的解释画蛇添足,人家笑得全都直不起腰。

老西说的话不假,他跟余小惠,确实清白无事。

但他并不想清白。

老西是文化人,有自己的方法,他工作上处处帮她,生活上千方百计照顾她,帮小惠提高待遇。又经常找小惠谈文学、谈艺术,鼓励她写作,手把手地教,一字一句地改。没想到小惠有文学天赋,几个月后,就有诗歌和散文在县上的刊物上发表,不久又有作品在市报刊上刊出。

老西喜形于色,比自己获了大奖还高兴。

也就是从那时起,老西开始失眠了。妻子是医院护士,夜班较多,不知道丈夫失眠。后来发现丈夫头发白了很多,奇怪地追问,老西就东拉西扯,胡乱对付。

转眼两年过去,老西对小惠百般地好,评先进,评优秀公务员,余小惠嘴上感激,却无半点行动,不懂老西的心。她太年轻,老西在一次又一次地亲切交谈,暗示自己喜欢她,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喜欢,她还是无动于衷。

老西着急了,准备启发她,处心积虑地找些婚外恋和性的文学作品给她看,自己也亲自动手,写了一篇又一篇的爱情小说,而且篇篇都是写婚外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下属爱上局长,男欢女爱的情节里,老西把性写得是那样美妙、那样销魂、缠绵悱恻、欲仙欲死。而且他不用电脑写,用笔写好后,交给小惠打字。老西发现这一招似乎有了效果,小惠为他的作品打字时,一阵阵地面红耳赤。

老西在等待机会试。

不久,机会来了。

那是一次到外地开会的机会,回来时,住在一家平时有交往的印刷厂招待所里。那晚不知驾驶员是有意避开还是真的有事,说要去找一个朋友,晚上不回来住。一个僻静的招待所里,只有老西和小惠两个人。

洗过澡,电视很精彩,是老西平常爱看的那一个电视剧,可他心里有一窝小猫在跳。电视上说什么,一点也没有看进去。否定?肯定?老西心里火烧火燎,有几十万只蚂蚁在爬。一堆干透了的干柴被烈火点燃了,纵火者是余小惠!老西实在受不了,拨通了小惠房间的电话。

电话“嘟……嘟”地响了十几声,小惠终于接了。

有事吗?她一拿起电话就直接说,似乎早知道是他,声音冷冷的。老西用颤抖的声音说,没事,想到你的房间说说话。小惠回答说,我有点不舒服,睡了。不等老西回答,就自己挂了电话。又打,对方没接;打手机,关机了。再打,电话接不通,估计她拔了房间的座机电话。

太过分了,老西气得七窍生烟,赶忙拿出降压药吃,脑子里如有一窝马蜂在乱,一夜把电视节目调了个遍,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起来,老西一看镜子,简直吓了一跳,镜子里的他面容憔悴,两眼充血,白发一夜之间增加了很多,老了十岁。

不一会儿,驾驶员来了,看到一夜间苍老的局长,再看看容光焕发的小惠,坏笑着一头钻进驾驶室。

小惠坐在后排不说话,驾驶员问,去哪里吃早点?老西说不吃了,赶回去。驾驶员觉得奇怪,不吃早点,是第一次,而且,老西的话毛刺刺的。

出差回去后,小惠给老西发来一条短信,说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宁愿回去教书,或者不要这份工作,我做人的原则是宁折不弯。

好一个“宁折不弯”!

看了短信,老西心上刺痛。他把短信删了,关了手机,关起门呆呆地坐了一天,发誓要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凭自己二十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历,有能力把她调来,就有办法把她整回去,明天一早去办。

老西想了一夜,也痛苦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当看到小惠青春可人的模样时,老西心软了。他在心里不停地说,原谅她、原谅她,一个小姑娘,回去她还怎么有脸面见人和工作,慢慢地她会懂事的。

从此,老西的失眠更加严重。

他后悔不该调小惠来县城,而且是来自己身边。这个人不懂感情,不会感恩、不懂报答,是个“白眼狼”,一块焐不热的石头。可是想了想,老西又自我安慰,把她调到身边,改善了工作和生活环境,也算帮人一把,不求回报。等她成熟了,慢慢会感谢自己的,到时候,我还不一定要她的回报,要让她羞愧。

老西一夜一夜地想着小惠,下决心再不想她。可是没办法,越是这样,想得更厉害,睁眼闭眼都是小惠的影子,停留在心头的疼痛无法排遣。他借口失眠,把妻子撵到另外一间房子,一夜一夜地给小惠写情诗,寄托相思之苦。

一年过去,老西头发花白,还秃了顶,四十五、六岁的人,活像五、六十岁的老头。善良的妻子以为他为了提拔的事,心里苦,还以为他写作熬神费心,心疼地宽慰他说,当官好,不当官也好,无所谓。写作也要注意身体,写那么好那么多,不得了,我为你骄傲,不写也骄傲。

老西很感动,嘴上却说,说什么屁话?不当官可以,写作是我的生命,不写就离婚。

妻子吓得不敢说话。

老西说,再说不写作的事,老子真的不跟你过了!

妻子猛然抬头,一抹眼泪说,你不爱惜身体,我心疼呢?离就离,谁稀罕谁?

老西愣住,赶忙道歉。

妻子破啼为笑,两人相互看着,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竟然一起滚倒在床上。好长时间没办那事了,老西以为自己不行,哪知道还真行,对妻子产生了欲望。可是真想办事,老西又不行,虚汗直流,事情没办成,一脸尴尬。

妻子安慰他几句,劝他注意休息,默默回自己的房间了。

作为文新局的局长,老西平时应酬很多。同学朋友文友,以及各单位的交往,都很多。这些老西很烦,他的业余时间大部分用来读书写作,又身不由己,不得不应酬。

但是,老西告诫手下的副局长,绝不允许安排单位的女职工陪舞,特别是艺术团的女演员,这之中,当然包括他的心肝宝贝余小惠。有一次,上面下来几个很有头脸的官员,酒饱饭足,要上歌舞厅,说文化部门还缺少美女吗?那是局

长失职啊!没办法,老西破天荒地第一次安排小惠和艺术团的几个女孩去陪舞。

到艺术团的女孩子很活跃,小惠却死活不肯跟人家跳,搞得他们不高兴,当着县领导对老西说,她不给我们面子,总该给你面子吧?县官不如现管,老西你上去搞定。老西乱了阵脚,不顾平时的斯文,一把拉起小惠,跨进了舞池。

小惠真的不会跳舞,老西拉着她那软绵绵的小手时,既激动又幸福,世界在他面前骤然坍塌了。总算拉到了小惠的手,这不是梦吧?老西心里“突”地腾起一把火,烈焰滚滚。他忘记一切,一把将小惠搂入了自己的怀里。

小惠用力推开他,“噔、噔”走出包厢,抓起自己的包,跑出了歌舞厅。老西呆了几分钟,才尴尬地走出舞池。

余小惠扫了大家的兴,老西百般说好话,县领导再三道歉,艺术团的美女轮番陪笑,玩到下半夜,气氛才转晴。

第二天临走时,上面来的一个人忽然指着老西的鼻子说,你不把昨晚那个人赶走,别想要到一分钱经费。

老西马上被县领导叫去,骂得猪不吃狗不闻,领导批评余小惠,说她不适合机关工作。还问老西是不是真像社会上传闻的那样,跟她有一腿?老西连连摇手喊冤。

凭着老资格和作家的名声,老西反复解释,说上面的人早把项目给其他县了,来这里只是走过场。余小惠很好的,那晚生病,来不及打招呼才跑了。县领导开玩笑说,老西你很深入群众啊,病不病都知道?老西不敢争辩,陪领导傻笑。

县上的事摆平了,可谁也没想到,几天后,余小惠竟把那晚的事告诉了老西的妻子。

这天下午,老西下班一进家门,感觉到气氛不对。妻子冷冷地靠在床上看电视,饭也不做。老西还没有开口,妻子就说话了。她第一次阴阳怪气地说,不是不行吗?怎么去搂小姑娘了?

老西问,什么搂小姑娘?你发哪样疯?

你才疯!自己做了丑事还不承认?告诉你,人家小姑娘哭着找我了。妻子一脸阴气地跳起

来,愤怒地大叫。

老西急忙说,真的没什么?小余那晚得罪了上面的领导,县领导生气,要把她退回去教书,她病急乱投医,找你作保护伞了。

妻子指着老西说,小余跟我说了,你平时对她讲这讲那,就有那种意思。

老西说,我们结婚二十几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妻子说,你啊,怎么越老越花心,越兴风作浪啊!

老西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信不信由你。

妻子说,量你有贼心无贼胆。

说完气冲冲要出门,老西说,还没吃饭呢?妻子站在门边回答,以后自己吃自己煮,我不服伺老爷了。

以后的一段时间,妻子没有再闹,却因此冷战大半年。老西把小惠恨得要死,又同时将她爱进骨髓。就这样一会儿恨,一会儿爱,心乱如麻。

老西想拼命读书,拼命写作,忘记小惠,但越是这样,思念越加缠人。白天上班,余小惠一天不在身边,就会六神无主。

老西还是决定进攻。

最好的办法是给她买东西,她收了东西,事情就好办。

不久,老西出差,给小惠买了一条漂亮的铂金项链,她拒绝了半天,最后收下了,老西心花怒放,内心充满甜蜜和期待。可是,项链收了很长时间,她对老西半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老西咬咬牙,一次外出,又用半年的稿费,给她买了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小惠同样收下了。

老西相信没问题了,整天观察小惠的态度,做梦都盼着小惠的召唤。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西望穿秋水,流干心血了,小惠还是跟平时一样,完全不懂风情似的。老西发现小惠戴上了玉镯,相信幸福的日子离他

雨林物语·夏语呢喃(中国画) 何阿平

不会太远,奇怪的是,小惠只是一个同事,只是一个部下,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可她为什么收我的玉手镯呢?

老西很苦闷,日子一天天在痛苦中度过,真想一死了之。

也许,她没结婚,不懂那些事?

老西忽然这样想。

帮她找个对象?

女人一旦结过婚,性意识像花儿一样开了,男女之事就想得通。老西一不做二不休,接二连三地给小惠介绍对象。他找小惠谈心,以关心的口吻说,你到县里几年了,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该考虑找男朋友了。

小惠硬邦邦地说,局长,这不是你管的范围。

说来奇怪,余小惠这样的姑娘,对待老西这个大恩人,也太冷漠。老西怎么就偏偏喜欢她,爱得一往深情呢?

老西自己也说不清,他骂自己,却无法解脱。

老西给小惠介绍对象,还有一层目的,那就是掩盖自己的意图。他喜欢小惠,却无法表白,还怕妻子闹事,现在给她介绍对象,那不是光明正大吗?介绍对象的时候,不是可以跟她亲热地说话?

能跟小惠亲热地说话,老西就很满足。

有一天,他把小惠叫到办公室,借跟她谈介绍对象的事,忽然开口说,介绍的小伙子你都不喜欢,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小惠我可是真心喜欢你的呀!

这是什么屁话?胡言乱语啊!他管不了那么多,竟然落泪了。

小惠跳起来,夺门而出。

老西的家里再次乱套。

晚上下班,老西赶回家,妻子像上次那样,斜靠在沙发上,脸色很阴沉,老西的心咚地一声巨响。

妻子说,前回你狡辩,我相信了你,这回看你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老西装傻。

自己照照镜子,一大把年纪,还对小姑娘说爱,当年你对我都没有这样说过呀!不要脸。妻子扑上去,伸手撕他的耳朵。

老西急忙跳开,转身进屋,蒙上被子。本来他想跟妻子说几句软话,但说不出。他爱小惠,刻骨铭心,解脱不了,除非生命终结。

妻子与他分居了,同住一套房子,彼此各住一间,饭各吃各的。

老西除了应酬,就是下馆子、吃盒饭。有人问,他就说妻子上班,一个人懒得煮。

好容易熬过一年,一个消息说小惠要结婚了,老西听了百感交集,一方面为她高兴,一方面忧心忡忡,说不出的苦楚。男方是谁?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

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找到老西,向他打听小惠,了解她的人品。这人正是小惠男朋友的父亲。

老西迷迷糊糊地把那人打发走。

那天他十分震惊,也十分气愤。小惠该结婚,已经二十七岁了。可小惠找的是哪样人家啊?那家人老西很了解,是出了名的小气,说谎骗人,名声不好。龙生龙,凤生凤,那家的儿子,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西决定挽救小惠,阻止这场姻缘。

老西硬着头皮,找余小惠谈了一次,没想到她态度强硬,一脸的得意和不屑,连问两遍,难道你要干涉我的婚姻?难道你要干涉吗?

老西震惊。

那天回家,老西下楼梯时腿软,不小心摔伤了。

余小惠的婚礼将要举行,她没有给老西发请柬。

老西痛苦极了,默默地为她祝福。

小惠结婚前的那天晚上,老西恰好去市里开一个会,为了小惠的婚礼,他请假赶回来。回到家,给小惠发一个短信说 :为何不请我?小惠回复说:我只请亲戚朋友。老西说:我不算你的朋友吗?小惠回复,不要来纠缠,老流氓!

一句话如晴天炸雷,把老西完全击倒了。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爬上六楼的屋顶。心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轻轻跳下,就一

了百了,彻底解脱。可是,他朝黑夜里伸出一只脚的刹那间,清风吹来,把他吹醒了。我解脱了,小惠怎么办?在她结婚前跳楼自杀,舆论会淹死她。

老西转身,爬下楼,走进办公室,打开灯,为小惠的新婚写下一首《祝福》的诗,藏进办公桌抽屉里。

小惠的婚礼如期举行,婚后,隐约地听说婆家对她相当不好,男人也不地道,余小惠刚新婚,就在挣扎中过日子。

老西也在挣扎。他想忘了小惠,只要她来道歉,为结婚前那

天的出言不逊道歉,他就完全满足,彻底放下。可小惠没有任何表示。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老西检查财务账时,发现兼任出纳的小惠,

私自挪用了公款四万元。老西大惊。小惠赶紧向老西承认错误,告诉他钱是结婚

挪用的,他男人没有钱,公公婆婆一文不出,原想收了礼金补上,没想到礼金被公公婆婆拿走,一分不给。

老西感慨地大声叹气。她求老西保密。按常理,老西得到了机会,可小惠没有那个

意思,老西也没有那样做。老西很痛心,也很难办。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公开出来,余小惠就完蛋。包庇她,自己却要负责任。可是,老西只能隐瞒,无法对她下手。

事情还是包了下来。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惠的丈夫与她吵架,竟然骂到局里,找老西算账了。

那个人在老西的面前猛拍桌子说,你这个老杂种,干我的婆娘!

老西急得要瘫倒,说不出话,小惠闻声从办公室冲出来,死活把丈夫拖走。

六月的栽种结束,县上很多单位出去旅游,老西也做出安排,计划组织本单位职工外出,去一个旅游区休假。出发前一天,余小惠找到老西,说丈夫要跟着去,费用自己出,老西答应了。

有人悄悄议论说,余小惠的男人怕她外出,跟局长搞到一起。

其实,他们早就搞不到一起了,自从结婚后,小惠就调了一个部门,不会整天跟着老西到处转了。

有人说,所以男人才不放心呢!怕出事。

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

出事那天,他们正在旅游风景区的游船上玩,余小惠站在船头,让丈夫给她拍照,不小心掉进湖里。众人吓傻,她的丈夫瘫在船上,不知所措。老西从船舱里冲出来,毫不犹豫跳下水去,把余小惠救上船,自己却沉入水下。

老西真的解脱了。

整理办公室里的老西遗物时,副局长发现一个大笔记本,悄悄收下,交给了余小惠。她躲着翻开,见第一页上写着“永远爱你”,再翻开,全是写给她的诗。后面的接连几天,她眼睛都是红肿的。

余小惠与丈夫离了婚。

过了几天,余小惠突然没来上班,人们以为她是生病,没在意。一星期过去,余小惠还是没有来,打手机关机,问她乡下的父母,说一星期前回村子,给家里两万多块钱,后来就回县城了。

余小惠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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