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歌舞大会上的扛枪人

2015-09-30 21:16余盛
焦点 2015年8期
关键词:黎平芦笙歌舞

余盛

感觉还没睡下多久,楼外就传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的芦笙响。我在睡袋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赶紧起来看表演呢,还是再多睡一会?

昨天晚上,我们赶了一夜的路,翻了好几座山,从湖南通道来到了贵州黎平。到达黎平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钟了。在街头胡吃了一通烧烤、卤味和粉面后,也不去找旅店,我们就直奔歌舞大会的表演场地——黎平中学。学校大门紧锁着,传达室的门大开,亮着灯,门卫不知去向。正好,我们看到那个刚才向他问过路的半夜里还在街头游荡或许刚刚离开哪个网吧的中学生回校,不客气地把他逮着作向导,让他满校园地帮我们寻找可能宿营的地方。这个学生黑瘦、乱发,戴着眼镜,用十足的耐心来表现出他作为主人的应有的殷勤。足球场是好,可是风太大;树林是好,可是有厕所的臭味;草坪是好,可是离宿舍楼太近……折腾了好久,偶然发现一座大门没有锁上的教学楼,才定下了宿营地点。这地方好啊,白天没有人会来,过道宽阔又平坦,就它了!这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半,我们四个人扎了两顶帐篷,其它人都宁可在车内迷糊这黎明之前的最后两个小时。

追峰已经爬出帐篷,隔壁的帐篷也在收拾了,我只好痛苦地起身收拾东西。这时,有一个看来像是教师的人上楼来了。知道我们是准备参加歌舞大会的游客,他友善地笑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一下教学楼,就看到了我们的金杯车。原来,我们的车被破例允许开进了校园。把包搁到车上,我们急急忙忙地融进这条由各色各样的苗侗服饰织成的斑斓彩带中去了。

也许是为了抵御黎明的寒冷,也许是为了在摄影家和游客面前展示各自的风采,也许是为了在正式比赛之前热一下身,也许,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比赛已经非正式地开始了吧!各支队伍此起彼伏地吹响着激昂的芦笙和低沉的芒筒。芦笙小的只有尺许长,烟管大小,大的竟然有三四米高,需要搁在地上才行。好几支大芦笙林立在一起,就像是一只手持长矛的仪仗队。芒筒也有大小之分,小的芒筒像一只吹火棍(或许芒筒这一乐器就是在给灶火吹风的时候发明的呢),大的芒筒简直就是一个小钢炮,需要另一个人帮忙扛着,乐手才能够进行演奏。还有一支少年芦笙队,他们表现出不逊于成人的认真、努力和自信。最酷的芦笙手还是最末一支队伍中的领队人。他包着头巾,留着引人注目的两撇小胡子,握着一支全场最高的芦笙,随着曲调夸张地扭动着身子。围绕着他的闪光灯亮得越频繁,他就越是鼓着腮帮吹得起劲。

与热闹的乐器相比,绚丽多彩的服饰或许要更加惹人注目。苗、侗各族的乐器种类不多,只有芦笙、芒筒和马头琴等少数几样,但是每支队伍的服饰都不一样。男式的服装简单一些,主要是对襟大褂,女式服装的样式就有对襟衣、百褶裙、围裙、紧身长裤、裹腿等多种样式,服饰上用手工绣成的图案有各种的动物和几何符号,其形制之繁复难以尽数。有人说,苗族没有文字,她们把历史画在了服装上,此言不虚。她们的首饰几乎全是银制的,有连套好几个一共十多斤的项圈的,有头顶几十厘米高的银角的,有耳戴大圆环状的耳坠的,加上银簪、银梳、银镯、银链、银铃、银片、银花……按照她们的习俗,母亲的银饰全部由女儿继承,所以,每个姑娘的首饰都应该是好几代人的积蓄呢。

歌舞大会的开幕式开始了。这届的歌舞大会是由电信等几家大公司赞助的摄影比赛,意在宣传黔东南州的旅游资源,为开发当地的旅游经济作宣传。所以不收门票,也任由摄影家们自由地拍摄。我们这些普通游客没有摄影证,手拎的是小“傻瓜”,也大模大样地在参加游行的队伍中前后穿行。

像参加运动会一样,各支游行队伍陆续进场,并且依次在主席台前稍作停留,做些表演。经过又长又乏味的领导讲话,开幕式结束,我们就随着一些表演队伍退场了。

离开了操场,走进一间教室。在这些表演队伍的临时住宿地,我们几个人和一个偶然搭上的PL苗族MM聊天。她是在一所师范学校读书的,趁放假回家的机会参加表演。她说这样的歌舞大会一年中有几次,今天的这一次还算是规模较小的。真正的歌舞大会,每个村寨都会组建一支队伍参加,不像今天,只是每个地区抽一个村寨来参加表演。当我们怀疑这么多种类的服饰是否是专业提供的表演服装时,她肯定地告诉我们演员的服饰全都是自备的。我们说今天看的表演不过如此,没有想象中的好。她睁大眼睛说,那哪是表演?那只是开幕式的游行,游行和表演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她们这支队伍只是因为还没轮到表演而先退下来休息罢了。

我们一听惊呆了,撒腿就往操场上跑!

赶到操场的时候,有个穿着绿色衣裳如出水芙蓉般的MM刚主持完一个节目而退场,正被无数的镜头围攻。这个MM有点害羞,走得很快。正碰上我们队伍的卡子湾,我说你还不过去抢拍几张?他苦着脸说,数码相机全储满了!我贪着看后面的节目,没有过去抢拍几张绿衣MM的照片,没想到后来直到我们离开了黎平她也没有再出场,让我觉得好是遗憾。

操场中出场的正好是那个小胡子带领的队伍。只见他们围成了几个同心圆,最核心的是围成一小圈的长芦笙,他们几个人脸朝内低着头猛吹。中圈是小芦笙队和姑娘们的歌舞队。外圈是小伙子们的芒筒队,也是最欢快的队伍。扛着大芒筒的两个人走走停停,边跳边吹,吹着小芒筒的小伙子灵活地在大芒筒下钻来钻去。几个圈子逆向而动,互相组合,不断变幻。不时姑娘小伙子们混成一对一对翩翩起舞,节奏非常欢快。表演结束的时候,还摆出了一个三角的、面对主席台的造型,赢得了一大片的掌声。

接着的表演成了所有队伍的狂欢。所有的表演者合并到一块,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相邻的同心圆方向是互逆的,边舞边行。游客们按捺不住,许多人冲进表演队伍中和姑娘小伙子们一起游走了起来。我正好闯进了一支长枪队。这一支队伍每人扛着一支火枪,随着音乐且行且停。我顺手将我身后小伙子的火枪“借”了过来,像他们一样有模有样地扛着长枪且停且行。迎面而来的人流,看见我这个混入长枪队的伪枪手时,毫无例外地先是一愣,然后便大笑起来。苗侗族的小伙子们向我翘起大拇指以示鼓励,游客们则或者向同伴示意看这怪异的景象,或者就不客气地把我当作风景给嚓嚓地拍了下来。我越发得意起来,扛着长枪认真地进行着一圈又一圈的表演。柠檬、追峰他们发现了我,纷纷和我一样大肆劫掠,抢了身边姑娘的琵琶或者小伙子的长枪,也都得意洋洋地炫耀起自己的战利品来。整个操场上,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表演者和观看表演的人已经区分不出来了,所有的人都陷入了节日的狂欢之中。

在操场的另一边,上演着另一种怪异的表演。与华丽的服饰与歌舞奏乐截然相反,这一些人或穿着破烂,或戴着麻制的头罩,或者就赤裸着上身,有的在脸上涂着或红或黑的颜料。他们显示着丑陋和自卑,悲哀和凄惨,暴力和恐怖。他们或者相依而行,或者扛着酒缸,或者抬着桥子,或者用簸箕装着咸鱼,重复着一些有着某种喻意的动作。也许他们在庆祝丰收?也许他们在惩治某种罪行?也许他们在回顾昔日贵族的仪仗?不得而知。柠檬她们抢到了几块咸鱼,在一边大吃大嚼。操场上尘土飞扬,所以我没有对那些糯米饭什么的食物动心。我后来才知道他们的酒缸里装的是真酒,早知道也去抢两碗来喝。

上午的比赛接近落幕,主席台上的位子已经空了,可是操场上的表演却正在进入高潮。几支不同的队伍,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进行着各具特色的表演。在我看来,他们已经不是在表演,而是在相互之间进行较量。他们要用不懈的努力,展示自己高超的技艺,击败其他的队伍,为自己的村寨赢得荣誉。官方组织的摄影大赛已经结束,民间的歌舞比赛却正进入白热化阶段。各个乐队的曲调是差不多的,反反复复都是那么几个调子,但是他们忘我的投入却让表演的高潮长久不歇。这是他们自己的节日,这是他们真正的生活。我们兴冲冲地在各个队伍之间奔忙,表演者与观赏者都在飞扬的尘土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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