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身份与荒诞表征

2015-10-21 16:59梁杰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阿尔贝后殖民加缪

摘要 阿尔贝·加缪,法国最具名望的小说家、散文家和剧作家之一,“荒谬主义”文学的大师。多数对于阿尔贝·加缪的分析集中于其荒诞的文学叙事形式下展现出的个人思想哲学以及人道主义情怀。作者在此篇文章中将运用后者民理论家霍米·巴巴“混杂文化身份”理论对加缪的文化身份进行浅析,并尝试指出其“混杂文化身份”背景下所产生的对于身份的追溯是其文学及哲学思想的来源。

关键词:阿尔贝·加缪 混杂身份 霍米·巴巴 后殖民

一 引言

对于加缪文学以及哲学方面的探讨主要集中于通过其作品中荒诞的人物刻画以及荒诞情节的描述,在荒诞的叙事之中产生对人类生存价值及意义的探讨与思考。加缪文学作品中对于荒谬的诠释主要体现于——他坚持认为,在世界和存在面前,人类始终应该保持一种无法抗争的清晰认识;然而在加缪的写作之中,我们又可以感知很多反抗的意识,反抗主要体现在即使处于无法抗争的存在世界之中,人们应该坚守自己的人生态度,也就是其哲学思想中的“西西弗”方式,对于人的尊严,人性道德的最后的坚守。处于无法抗争的存在世界中却坚守人类的道德和尊严是其“反抗”意识的集中体现。加缪作品中荒诞的人物描述及情节构造从另一个角度体现出他强烈的反抗意识,在这种固守的反抗与荒诞的叙事矛盾中,有对于他自身“混杂”的文化身份以及作为人类个体存在价值的探寻。

二 霍米·巴巴的混杂性理论及其文化身份观点

霍米·巴巴是当代著名的后殖民理论家,与萨义德和斯皮瓦克一起被誉为后殖民理论的“圣三位一体”。在霍米·巴巴看来,殖民主义的话语存在着内在的情感与态度的暖昧与矛盾。殖民者身份的权威性与确定性需要通过自身的他者即被殖民者的反应来确认。如果殖民者这种需求不被殖民者回应,殖民者在之前“想象域”中确定的固有身份的优越感即会丧失。混杂性(Hybridity ),也被称为杂交性、杂合性或杂糅性。“杂合”(Hybrid)一词源于生物学,随之被引入到对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杂交性”概念最根本的特征是对于同一性中异质性和他者的揭露。在霍米·巴巴理论贡献中,最核心、最具原创性、影响力最大的正是他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杂交性(Hybridity)理论,而“巴巴的混杂性理论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关于身份的理论”。霍米·巴巴“混杂”身份理论中讨论的重要方面之一便是殖民者由于离开了自己的出身环境来到了殖民地这片缺失的“想象域”,原初“想象世界”(自己祖国)中产生的完美文化身份开始破裂,“这种缺失感使得他们拼命想要用言语来填补这个裂缝”。

霍米·巴巴对于殖民主义者的矛盾的身份认可建立的过程主要是为了突出殖民者对于被殖民者既否定了差异的同时也突出了差异。这样一种“混杂性”以及其所带来的抵抗会带来对于身份模式认知的进一步认知。对于一种文化身份的认定,不仅仅只从其最初的民族身份来界定,而是在与其他的文化冲突与矛盾中所产生的差异来探寻的。对于某种特定文化身份的认定既不是要在其对于其他文化身份压倒性的过程中完全体现,而是在差异的对比中,使得弱势文化发生“使文化身份的构建成为杂糅、协商、与竞争的持续过程”。在后殖民时期的文化以及文学研究中,文化身份的研究是重要主题之一,也是生活在后殖民社会的人们不得不面对的社会问题。根据霍米·巴巴的观点,生活在后殖民社会的移民,由于远离了自身祖先的文化,从而兼有了多种异质性的文化特征。加缪的生平经历,可以看做是典型后殖民知识分子之一。无论是其出身的家庭背景还是其对于阿尔及利亚阿拉伯本地人以及其对于北非穆斯林歧视的反抗,这些都体现出霍米·巴巴所阐述的文化身份的“混杂性”。加缪对于故土阿尔及利亚的追溯以及其在法国文化背景下所产生的哲学思想印证了其文化身份“混杂性”的一面。文章对巴巴的“混杂性”文化身份理论引入,进而对加缪作者文化身份以及其文学作品和哲学思想中的个体存在意义探求具有启示性。

三 加缪“混杂”身份下的荒诞叙事

阿尔贝·加缪,法国最具名望的小说家、散文家和剧作家之一,“荒谬主义”文学的大师。1913年11月7日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的阿尔及利亚的蒙多维,父亲是法国阿尔萨斯人,母亲是西班牙血统,自己却在北非的阿尔及利亚贫民窟长大。1942年,加缪离开阿尔及利亚前往巴黎,他开始投身于抵抗运动中,作为主编他创刊了地下刊物《战斗报》。在这个时期,加缪不畏惧任何战斗,其对于北非穆斯林歧视的抵抗,对于西班牙流放者的援助,对于斯大林受害者的同情都逐一体现在他这一时期的作品中,如小说《局外人》、《鼠疫》,哲学随笔《西西弗神话》和长篇论著《反抗者》。1957年,“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地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戏剧性地表现了自由、正义和死亡等有关人类存在的最基本的问题,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加缪文学作品以及其哲学方面的思考,体现出其对于人生存在价值的坚守。加缪荒诞的文学表现形式在某种层面上来源于其“混杂”的身份,一个年少丧父,在战乱中背井离乡的阿尔及利亚籍法国移民,出生于战乱之中的阿尔及利亚却在法国投身于各种抵抗运动的同时,完成自己文学和哲学方面的伟大贡献。在加缪的文学叙事中,我们可以感觉到一种贯穿性的潜意识表现内容,但这些内容并无刻意表现而是借助荒诞的叙事来映射自身的生活经历从而产生对其自身身份的追溯以及存在意义的探求。“混杂”身份、殖民地出生,在法国这样一个充满文学以及哲学底蕴和历史的国家产生文学创作以及哲学思考,加缪潜意识当中由于“混杂”的身份所带来的孤独感在荒诞的敘事中被完全体现出。在“荒诞”、“反抗”的叙事主题中,加缪对于自身身份的追溯同样值得我们关注。

四 加缪文学作品中对于自身“混杂”身份的追溯

加缪荒诞的叙事是其对于自身身份追溯所采用的特殊表征方式,在一系列荒诞的人物塑造和荒诞叙事表征中产生对于自己身份的映射和追溯。

1942年加缪代表作品《局外人》的发表奠定了其在法国文坛的重要地位。很多文学评论者认为“对于加缪来说,《局外人》是他全部思想的一个出发点。”我们可以把《局外人》看做是加缪对于自己身份追溯的“精神返乡”的集中体现。“《局外人》中加缪对于默尔索荒诞的形象塑造不是偶然的。这一形象与当时法国社会中体现出的孤独,冷漠的思潮有关联。”

加缪另外一部为其奠定文坛地位的文学作品是其未竟遗作——长篇自传小说《第一个人》。《第一个人》是在加缪逝世三十余年之后才被出版。通过一种独特的叙事角度和别具一格的内容形式,我们可以通过《第一个人》逐渐靠近加缪,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去探寻他混杂的后殖民知识分子身份后的孤独感和对自己身份追求的渴望。这部加缪的未完之作被看做其自身的“寻根小说”。加缪用自己冷漠而真挚的话语在文中探寻自己的家庭史,也探寻法国对于阿尔及利亚的殖民史,在对这两方面的追溯也表现为其在“差异”和“他者”文化当中所体现出的“混杂”文化身份。

在加缪《第一个人》的创作过程中产生了很多对于人生存在价值的思考,一切来自于自己的故土但最终又归于自己的故土。我们可以感知到他自己对于自身身份和生存意义的探讨来自于两方面,其一在其故乡阿尔及利亚以及其之后诞生其哲学思考和文学成就地法国两者的文化背景、历史、政治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差异之间。其二,虽然现在当我们谈论加缪时,将其称之为法国伟大的小说家、散文家、剧作家,但在其最后的创作《第一个人》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加缪永远将自己视为阿尔及利亚人,他对故乡的描述对父亲和母亲的回忆,出生于阿尔及利亚,植根于此,在最后的创作中回归于此。在其最后的文字中深刻体现出加缪对于阿尔及利亚故乡这片土地的深爱与忠诚。从童年到成年,加缪一直置身于“混杂”的身份中:“地中海在我身上分为两个宇宙,一边保存着所有的姓名与回忆,另一边沙漠的风在旷野上湮灭了人群的痕迹”。当我们评论或者分析任何一位文学作家时,我们决不能人为地将他与其生活环境与文化背景分开,而生长环境与文化背景的差异正是加缪文学创作和哲学思想产生的来源。他既钟爱阿尔及利亚质朴的人文风情,同时也深陷与自己作为法国人所具有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认同感。加缪身处法国各种抵抗运动的前线,是无惧任何战斗的战士。然而在《第一个人》最后的叙事中,“我”以儿子的身份否认了将革命看做是杀戮借口的历史。出身于北非的阿尔及利亚贫民窟,最终却与萨特以及波伏瓦等出身于法国且一直接受法国优质教育法国人同处法国知识“精英”之列。阿尔及利亚这个充满矛盾与冲突的前殖民地国家,不仅是一个融合了东西方双重地域文化特点的土地,同时在这里也诞生了历史上诸多殖民者与当地人所发生的冲突。加缪出生于这样一个充满冲突的前殖民地国家,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矛盾气质。而他的一生都在尝试平衡这种矛盾冲突所带来的身份矛盾。然而正是在这样一种“混杂”身份产生的焦虑与孤独中产生了加缪荒诞的哲学,在他荒诞的哲学中显出了温情的人道主义内涵。作为来自阿尔及利亚贫民区的底层移民者的后代,这样的身份造成了其生存意义思考的痛苦之一,也是其之后荒诞叙事来源之一。法国人将那些早期移民到北非殖民地的法裔阿尔及利亚人称之为“黑脚”。然而在后殖民时代中,这些人已经成为了祖辈生活在阿尔及利亚土地上的国民,然而即使作为阿尔及利亚人,那些“黑脚”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与此同时,他们也享受到教育、政治等方面的一些特殊权利。也正是如此,他们在与当地阿拉伯人之间经常会产生摩擦,然而在阿尔及利亚长期的生活使得他们对阿尔及利亚产生了深厚的民族情怀。加缪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黑脚”法国人。他的文学作品中也体现出很多由于这种“混杂”身份所带来的忧虑和深思。

五 结语

加缪身上独特的文化背景以及其家庭出身给他带来了多重“混杂”的文化身份,然而加缪在这样一种尴尬的处境之下并没有停止对生存在意义的探求以及其温和的人道主义情怀的展现。正是这种“混杂”的文化身份,为加缪带来了更多的差异性与矛盾性,而恰恰是在这样的差异和矛盾之中,加缪通过一种荒诞的文学叙事,展现出其对于自身文化背景的更加丰富和清晰的认识,同时他的伟大文学作品以及哲学思想在历史当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参考文献:

[1] Homi K. Bhabha, The location of culture. London: Routledge,1994::167-173

Homi K. Bhabha, Nation and narration. London: Routledge,1994: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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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寧:《叙述、文化定位和身份认同——霍米· 巴巴的后殖民批评理论》,《外国文学》,2002年第6期。

[4] 康纳·克鲁斯·奥布莱恩,赵建政译:《加缪》,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

[5] 郭艳娟:《寻找自己的亚当——〈第一个人〉与加缪创作的精神返乡》,《齐鲁学刊》,2004年第3期。

[6] 贺玉高:《霍米·巴巴的杂交性身份理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

[7] 杨深林、邱晶:《论加缪〈局外人〉中的殖民叙事》,《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

(梁杰,太原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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