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普查环节诸问题浅谈

2015-10-29 14:30高苹
曲艺 2015年8期
关键词:普查曲艺艺人

高苹

地方曲艺曲种如何传承与发展,是当下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在内的各项研究工作中十分重要而又紧迫的问题。从根本上而言,“传承”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核心,这些文化遗产要想很好地“承”,“传”是基础。那么,如何更好、更科学地“传”?认真细致的普查工作则是关键之一。因此,早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开启之初,文化部就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开展了各项遗产的普查工作,并印发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普查手册》。通过几年的深入调查,大致摸清了我国现存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基本情况。“据不完全统计,参与这次普查的工作人员有50万人次,走访民间艺人115万人次,投入经费8亿元,收集珍贵实物和资料29万件,普查的文字记录量达20亿字,拍摄图片477万张,汇编普查资料14万册,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总量近87万项。”(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行政法室《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解读》,中国法制出版社,2011年版,第34页。)虽然普查工作目前业已结束并取得了较大成果,但不容讳言的是,在具体的操作层面上尚存不少问题。对此,笔者试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个成功的曲艺音乐考察个案的历史经验为例,来对我们在曲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中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加以反思,以期为下一步数据库的建立提供一些有益的思路。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杨荫浏先生曾带领他的学术团队对京津地区的单弦艺人进行了采访,历时三年,获得了大量艺人的口述和录音资料,经过整理出版了两本乐谱单行本和两本曲谱集。其中,《单弦牌子曲选集》记录曲牌15种,曲目4首。《单弦牌子曲资料集》共记录曲牌30首,曲目9首。在这些书中详细介绍了伴奏乐器八角鼓和三弦的形制及演奏手法,曲种的历史、演唱形式、内容题材、结构,曲牌的来源、特点、排列、转调、旋律与字调的关系等。此次考察是第一次对曲艺曲种进行有计划地实地采访,所有的录音资料都有谱例一一对应。书中精密详实的乐器手绘图和演奏图、唱腔和伴奏双行谱例,以及每首曲目都记录了调式、节奏、速度、演唱者、伴奏者等详细信息,不仅成为了解和研究单弦艺术的重要资料,而且从中也充分显示出了研究团队开拓性、前瞻性的学术视野和较高的音乐专业素养。这次考察对当下曲艺曲种的保护而言,有许多非常值我们借鉴的宝贵经验。

一、重视音乐谱例记录的精确性和规范性

曲艺中的大多数曲种,有音乐性的构成元素。而音乐是时间的艺术、听觉的艺术,转瞬即逝。为了便于演唱演奏、鉴赏、学习、保存,我们使用约定俗成的符号将其记录下来,形成了乐谱。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留下了一些曲艺曲种类的乐谱,如最早的鼓谱,《礼记·投壶》就记录了周代鲁国流行的鲁鼓、薛鼓的节奏;宋末元初人陈元靓编《事林广记》中收有唱赚谱《愿成双》、唱赚伴奏谱《全套鼓板棒数》等,成为我们探寻这些曲种艺术发生发展轨迹的重要资料。但是,众多曲艺曲种大多生发于民间,往往被视为下里巴人的艺术而鲜有文人士夫阶层关注与重视,其演唱艺术更多的是通过一代代民间艺人之间口传心授的方式加以传承,落实于文字或音乐符号的资料是少之又少。即以单弦而言,这个形成于晚清、成熟于民国时期的曲种艺术当时可谓流派纷呈,盛极一时,如今虽然存有一些曲词抄本,但能体现其演唱艺术、流派艺术的曲谱却屈指可数,所以当我们满腔热情地将这些散落的曲本资料拼接起来,试图去还原其历史发展脉络时,发觉这些资料远远不足。同时,随着民间艺人的逐渐逝去,单弦艺术的许多经典曲目、演唱技巧等也随之永远尘封于历史之中。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杨荫浏先生当年的考察采访与记录整理,不仅为单弦艺术留下了一批珍贵的研究资料,而且由此也为曲艺曲种保护中重视音乐曲谱资料的收集、整理树立了典范和规范。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的推动下,从国家到地方的各级保护机构对当地曲艺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并在此基础上整理出版了一些谱集。其体例一般都包含曲种历史渊源、曲牌和曲目的谱例、伴奏乐器说明等内容,为我们了解曲种提供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但同时我们也能看到,记谱的准确性和规范性仍待提高。曲艺音乐的记谱要求不仅要熟悉中国传统乐理,还要了解地方方言特有声调、韵律及重音等知识,具有一定难度。从事一线的工作人员由于专业背景有限,通常会向艺人请教,反复沟通。诚然,对于各个曲种艺术而言,其艺人有着最高的话语权,他们掌握了通向这门艺术的钥匙,跟他们沟通确实能快速地了解这门艺术。但值得注意的是,艺人对于本曲种的理解往往有自身的一套话语体系,他们依靠口传心授的方式心领神会,细致入微。当局外人想将这些音乐形式落实于纸质,为了让更广泛的人群了解,这就需要一定专业知识和操作规范作支撑。因此,我们不仅要向艺人学习,还要向音乐学院专业人事请教,整合社会资源,同时也要加强自身的专业学习。记谱是一项繁琐且细致的工作,生产周期长产量低,但是它是传承的基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杨荫浏先生的单弦记谱,不仅准确性高,且对于格式不是简单的单行旋律谱,而是带有唱腔和三弦的双线谱(唱腔和伴奏的多行谱例),这对于表演艺术家、研究人员等而言,了解旋律、伴奏手法(托腔、随腔)一目了然。因此,在普查的实际操作过程中,我们应提高记谱的准确性和规范性,使其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

二、信息资料的完整性

(一)音像资料的完整。曲艺艺术的传承,仅靠文物、乐谱和文字资料的记录,是平面的传承;既有文字又有音像,才是立体的传承。随着音像技术的发明和不断提高,录音(像)机被广泛用于各行各业,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二十世纪初,许多曲艺艺人及其艺术通过广播、唱片被众人所知晓。现在,我们只要轻轻按下键,就能随时听到前辈艺人们的优美艺术。随着数字化手段的广泛应用,其保留的音像品质更高且时间将会更长久。这些曲种艺术能够借助高科技手段穿越时空。杨先生通过长期的考察,获得了单弦艺人演唱的大量音像资料,让我们现代人可以领略和欣赏。而当下的普查中,虽然进行了一定的音像资料的采集,但由于对曲种艺术的本体不了解,其采集往往不甚完整,常常偏向于录制艺人的短段,或抽取曲牌单独录制,出版的著述中亦多见单个曲牌的记谱、短段或少量的中长段,忽视对曲种曲目的完整采集,尤其大书。曲目的完整性对于保存任何曲种艺术都很重要,虽然曲牌的格律有固定格式,但是在不同的曲目中,艺人会有巧妙的处理,体现出其表演技艺的特质与高明之处。选取单个曲牌进行录音整理往往会遗漏曲种流派艺术的关键之处。同样,对于曲艺艺人而言,大书是体现其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志,往往是流派艺术的代表性曲目,忽视大书的音像采集,可以说是当下曲艺曲种艺术普查工作的一个重大缺失。

(二)调查信息记录的完整。大多的调查成果记录了演唱者、记谱者,侧重于出版物版权的归属,当然这是重要的。但有的详细信息缺乏记录,如调式、节奏、速度、演唱者、伴奏者、演唱时长,这都将有助于我们完整地把握曲种艺术。关于曲艺的伴奏乐器,虽然不多,但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会发现一些特例,如北京五音大鼓的伴奏乐器瓦琴就很特殊,类似这种乐器应配有详细、专业的乐器手绘图和演奏图,才能更容易和更直观地让大家所了解。总之,如果我们对于曲种的记录不完整,稍有疏忽就会遗漏一些重要的信息,对于艺术的阐释也就缺乏重要的资料支撑。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杨荫浏先生的单弦采访工作,为曲艺学以及民族音乐学的调查积累了重要的经验和方法,虽然普查工作与学术意义上的田野调查不能完全等同,但其中却有很多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客观地说,专业记谱对于杨荫浏先生来说,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长期的音乐实践造就了其深厚的音乐素养。而我们今天的工作也面临着人员、机制、观念等一系列的困难。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代给予了我们充足的物质基础,能够以高科技手段和丰富的学科理论作为支撑。依靠前辈学人所作的学术铺垫,我们理应做到更好,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我们对前人努力的尊重和对曲种艺术未来的责任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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