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语言中的量词分析①

杨 娟，刘 云

(1、2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贵州 毕节 551700)

表示人、事物或者行动单位的词叫量词。［1］P16－17彝语量词有物量词和动量词两类。顾名思义，物量词就是用来表示人或事物的单位的量词，它的来源主要是名词，所以也叫名量词。物量词是量词的主体部分。物量词又包含表度量衡单位、个体单位和集体单位的量词。动量词则是用来表示动作、行为单位的量词。“量词的作用除了表示事物和动作的量之外，还有区别、修饰等作用。”［2］基于彝语量词的诸多作用和功能，现以黔西北彝族语言为例，从彝语量词的类型和语法特点两个方面作一简要分析。

一、物量词

物量词(名量词)是用来表示人或事物的单位的量词，它的构成形式是:名词+数词+量词。根据彝语量词的特点和来源，以及对名词所指事物属性的归类方式，彝语物量词(名量词)又可以分为度量衡量词、个体单位量词和集体单位量词。其中个体量词又可分为泛用量词、专有个体量词、形状量词和语义属性归类量词，并且这些归类有时候会交叉或重叠，因为有的量词本身带有双重性，如:“lɯ33(个)”既是泛用量词，又是个体量词;“kɑ33(杆)”既是属性量词，又是汉语借词;“ŋɡu21(副)”，“碗”的量词，既是形状量词，又是属性量词。这里我们就取其主要方面予以分析。［3］

(一)度量衡量词

长度量词、面积量词、重量量词、容量量词和货币量词都属于度量衡量词。其中长度量词有标准长度量词和非标准长度量词两种。标准长度量词有明确的数值和进制关系，而非标准长度量词的数值是估计的。［4］如:标准长度量词有“ʦɑ13(里)、ɑ13(丈)、‘ʅ21(尺)、ʦ‘I13(寸)”等。

1.长度量词:彝语的标准长度量词有“ʦɑ13(里)、ɑ13(丈)、‘ʅ21(尺)、ʦ‘I13(寸)”等，其中，除“ʦɑ13(里)”以外，其余三个都是汉语借词。而非标准长度量词则有“ʦI13(节)”，成人手指的一节;“(t‘ɯ21搾)”，成人伸开手掌后，中指到拇指间的距离;“lɯ21(庹)”，成人伸开双臂后两手间的距离，合约五尺。

2.面积量词:彝语没有标准的面积量词，只有泛指的面积概念。如:“一块地(mi13t‘ɑ21ʈɑ21)”、“一片森林(ze55t‘ɑ21hI21)”等。

3.重量量词:用来衡量、计算物体的重量的词。彝语重量量词有“kɯ13(斤)、li21(两)、zɯ33(钱)”等。

4.容量量词:彝语容量量词有“ʂʅ13(升)、tɯ33(斗)、lu33(石)、ʨ‘y13(角)”，因为过去彝族用牛角装酒，后来泛化到壶装酒都在沿用，故“一壶酒”说成“ɳʅ21t‘ɑ21ʨ‘y13”。很多用来计算不可数名词的量词都属于这种，因为不可数名词的物质量只能由其所盛的容器来决定，如:“一杯酒(ɳʅ21t‘ɑ21se33)”、“一缸水(ʑi21t‘ɑ21pu33)”。另外，哪怕是可数名词，如果所指的量很多，也常常用容量量词来计算它的量，如:“一袋米(ʣʊ21t‘ɑ21p‘ʊ21ɬɯ13)”、“一箩洋芋(Ɂɑ21bu55t‘ɑ21k‘ɑ21)”等。

5.货币量词:彝语货币量词有“ko13(元)、xɒ21(角)、fI33(分)”，其中“fI33(分)”是汉语借词。

(二)个体单位量词

个体单位量词是彝语量词中最富有特色的部分，而且这类量词往往与事物的类别相联系，不同性质和形状的事物需要不同的量词与之组合，因而个体量词在彝语名量词中数量也最多。［5］凡能作个体单位看待的量词都属于这一类。这类量词来源比较复杂，有直接以事物作为计算单位的，如:“一个人(ʦ‘o21t‘ɑ21ʑo21)”;有取事物形状的，如:“Ɂɑ21bu55t‘ɑ21bo21(一堆洋芋)”，“bo21(山)”，洋芋堆成山，就取“山”的原义;有取功能的，如:“mbu33t‘ɑ21tʂ‘ʅ21(一件衣服)”、“ɬu55t‘ɑ21p‘u33(一条裤子)”等，人们可以根据其不同的量词就知道此量词所修饰的物品的功能;有取动作的，如:“ʦ‘u21mi21t‘ɑ21po33(一包盐)”、“ɕy33ɡɯ33t‘ɑ21ɡu33(一件披毡即查尔瓦)”，“查尔瓦”，彝族人披在身上用作抵御风寒的纯羊毛擀制成的披毡，这里的“po33(包)和ɡu55(披)”都是表动作的，其中“(包)”又是汉语借词。［6］因此，个体单位量词归纳起来有以下四类:

1.泛用量词:主要用于没有特别形状特征的人、动物以及无法归纳为某种形状特征的人。这种量词虚化程度较高，概括性较大，［7］如:“ʦ‘o21t‘ɑ21ʑo21(一个人)”、“vɑ13t‘ɑ21lɯ33(一头猪)”、“k‘o33t‘ɑ21ke13(一个碗)”。

2.专有个体量词:包括拷贝(反响)型量词，抽象名词的量词和汉语借词三种:

(1)拷贝型量词:即反响型量词，是指与被限定的名词或动词形式相同的量词，如:vi21t‘ɑ21vi21(一背背子)、sI33mo33t‘ɑ21mo13(一个水果)。反响型量词在学术界有多种不同的称法，如拷贝型量词、反身量词、回应量词、临时量词、专用量词等。由于多数语言的反响型量词只有名量词一种，部分学者将反响型量词直接归入个体量词。［8］彝语的反响型量词有单音节量词，也有双音节量词。当限定的名词是单音节量词，反响型量词反响整个名词，如:“vi21t‘ɑ21vi21(一背背子)”;当限定的名词是双音节词时，反响型量词则反响此名词的后一个音节，如:“sI33mo33t‘ɑ21mo13(一个水果)”。

(2)用于抽象名词的量词:如:“一句话(du55t‘ɑ21kɯ33)、一首诗(mi55t‘ɑ21ʦo21)”。

(3)汉语借词:如:“ʦ‘u21mi21t‘ɑ21po33(一包盐)、ʑI33t‘ɑ21kɑ33(一杆烟)、ɳʅ21t‘ɑ21kɑ33(一缸酒)”。

3.形状量词:根据事物形状的不同而决定的量词。这种量词对其限定的名词有明显的区分、修饰作用。请看下面的例子:

“bo21(堆)”:原义“山”，用来修饰堆成后形状如山的一切事物，如:“k‘u55t‘ɑ21bo21(一堆灰)”、“pi13t‘ɑ21bo21(一堆草)”等。

Ke13(根、条、块、头、只):用来修饰长条形的事物和有角的动物。如:“ɑ33t‘ɑ21ke13(一根绳)、bi33ʂε13t‘ɑ21ke13(一条蛇)、lɑ21ʨ‘i55p‘u33t‘ɑ21ke13(一块毛巾)、ȵy33t‘ɑ21ke13(一头牛)、‘ʅ13t‘ɑ21ke13(一只鹿)”等。另外，所有禽类动物的量词也用“ke13(只)”，如:“ŋɑ33t‘ɑ21ke13(一只鸡)、ŋɑ33t‘ɑ21ke13(一只鸟)、ʈɑ13t‘ɑ21ke13(一只鹰)”等，后来泛化到组装成条状的物品，如:“k‘u33mu33t‘ɑ21ke13(一条板凳)、tɯ13t‘ɑ21ke13(一口箱子)”等。

lɯ33(个、头、匹、只):是一个来源于形容词的量词，它由形容词“ɁO21lɯ55(圆形的)”后一个音节音变而得，用于无固定形状的事物和不长角的动物。如:“vɑ13xu33t‘ɑ21lɯ33(一坨肉)、Ɂɑ33ŋɑ55t‘ɑ21lɯ33(一个孩子)、vɑ13t‘ɑ21lɯ33(一头猪)、mu33t‘ɑ21lɯ33(一匹马)、ʨ‘i13bu33t‘ɑ21lɯ33(一只虎)”等。另外，用竹篾编成的有开口的各种生活用具的量词也用“lɯ33(个)”，如:“xo55nɖI33t‘ɑ21lɯ33(一个撮箕)、ku21dy21t‘ɑ21lɯ33(一个箩筐)”等。

Mo13(颗、粒、个):用于粮食、水果或其他圆形、颗粒状的物体。如:“no33ɡo33t‘ɑ21mo13(一颗豆子)、ʣʊ21mʊ21t‘ɑ21mo13(一粒粮食)、Ɂɑ21bu55t‘ɑ21mo13(一个洋芋)、sI33mʊ33t‘ɑ21mo13(一个水果)、se21vu33t‘ɑ21mo13(一个桃子)、ɣɑ33ndo55t‘ɑ21mo13(一个鸡蛋)”等，后来泛化到各种圆形状的昆虫或事物。如:“ɖu33mu33t‘ɑ21mo13(一只蜜蜂)、bi33ʦ‘e13t‘ɑ21mo13(一个蚊子)、nɑ33ɳʅ33t‘ɑ21mo13(一滴眼泪)”等。

b?21(个、口):用竹篾编成的或用金属等制成的各种形似圆形的生活用具的量词，如:“xo33mʊ55t‘ɑ21bɒ21(一个簸箕)、lɑ33ʨʊ13t‘ɑ21bɒ21(一个筛子)、xɯ21lɑ13t‘ɑ21bɒ21(一口铁锅)、ʣu33t‘ɯ33t‘ɑ21bɒ21(一张饭桌)”等，后来泛化到各种形状为圆形的事物。如:xɯ21t‘ɯ21t‘ɑ21bɒ21(一个水塘)、xɯ21t‘ɑ21bɒ21(一个湖泊)、k‘o33lo33t‘ɑ21bɒ21(一顶帽子)等。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其实草帽也是用竹篾编成的，只是后来泛化到所有的帽子。

ʈu33(片、张):用于纸张或树叶等的量词。如:“ʈ‘u21ʑI33t‘ɑ21ʈu33(一张纸)、sI33ʈ‘u33t‘ɑ21ʈu33(一片树叶)、no33ʈ‘u33t‘ɑ21ʈu33(一片豆叶)vu55ʈ‘u33t‘ɑ21ʈu33(一片菜叶)”等。

ʈo21(片、块):是一个来源于“ʈu33”的派生词，它用于比量词“ʈu33”所修饰的纸张、树叶等稍厚的片状或块状的事物。如:“vɑ13xu33t‘ɑ21ʈo21(一片肉)、p‘o21t‘ɑ21ʈo21(一块布)”等。

ʈɑ21(块):又是一个由“ʈo21”派生出来的量词，它主要用来修饰比较大型的块状物体，如:“mi13t‘ɑ21ʈo21(一块地)”，后来泛化到所有生长在地里的成片的庄稼。如:“vu55t‘ɑ21ʈɑ21(一园子蔬菜)、po33ku55t‘ɑ21ʈɑ21(一片包谷林)”等。

Po13(条):此量词来源于古时织布用的“梭子(po13ȵʥɯ55)”，用来修饰形状如梭子的动物的量词，这种被修饰的动物通常是水生动物。如:“ŋo33t‘ɑ21po13(一条鱼)、lu33t‘ɑ21po13(一条龙)”等。

ʦ‘u33/ʣe13(棵/窝):常常用于植物的量词，两者间没有多大区别，生活中几乎可以通用。严格起来说，它们之间是有细微区别的:前者常常用于较小的植物，而后者则通常用于较大的、已经长大的植物。如:“一窝草:mi21nɯ13t‘ɑ21ʦ‘u33(较小的)/ʣe13(较大的)，一棵树:sI33t‘ɑ21ʦ‘u33(较小的)/ʣe13(已经长大的)”。

4.语义属性归类量词:根据事物的某一属性，并对具有这一属性的名词有归类作用。如:

ʣɯ33(张、把、架):用木料或金属组装成套的各种生产生活用具的量词。如:“ȵʥɯ33t‘ɑ21ʣɯ33(一张床)、‘ɯ21p‘e21t‘ɑ21ʣɯ33(一把锄头)、ʑi21k‘o55t‘ɑ21ʣɯ33(一把镰刀)、dɑ33dʐu33t‘ɑ21ʣɯ33(一架梯子)、lɑ13e13t‘ɑ21ʣɯ33(一架柜子)”等。

p‘ɑ21(只):人或动物的器官或穿、戴在人身上的衣物、饰物中相同的成双的物品之一。如:“nɑ33du33t‘ɑ21p‘ɑ21(一只眼睛)、lɑ13t‘ɑ21p‘ɑ21(一只手)、mbu33lɑ13t‘ɑ21p‘ɑ21(一只袖子)、ʨ‘i55nɖI33t‘ɑ21p‘ɑ21(一只鞋子)、nɯ21ʦɿ55t‘ɑ21p‘ɑ21(一只耳环)、vɑ13bi13t‘ɑ21p‘ɑ21(一只猪脚)”等。

ɖɯ21(顿):用于一日三餐饭的量词。如:“ɳo33t‘ɑ21ɖɯ21(一顿早餐)、‘ɯ55t‘ɑ21ɖɯ21(一顿中餐)、‘ɯ21t‘ɑ21ɖɯ21(一顿晚餐)”。

pI21(泡):用于人或动物的排泄物的量词。如:“‘ʅ33t‘ɑ21pI21(一泡屎)、zɿ33t‘ɑ21pI21(一泡尿)、no13bI21t‘ɑ21pI21(一泡鼻涕)、ʨ‘i33‘ʅ33t‘ɑ21pI21(一泡狗屎)”等。

(三)集体量词

数字大于或等于“二”的量词。彝语集体量词有“ʣɯ21(双)、pɑ33(群、帮)、bu33(窝:指刚出生不久的小动物)、ʨ‘i13(窝:指鸟窝)”。如:“ʨ‘i55nɖI33t‘ɑ21ʣɯ21(一双鞋子)、Ɂu33ʦ‘o33t‘ɑ21pa33(一群人)、ɯ33t‘ɑ21pa33(一帮牲口)、vɑ13bɑ55t‘ɑ21bu33(一窝小猪)、ɣɑ33bɑ55t‘ɑ21bu33(一窝小鸡)、ŋɑ33t‘ɑ21ʨ‘i13(一窝小鸟)”等。

二、动量词

顾名思义，表示动作行为单位的量词叫动量词。动量词常常和数词一起放在动词的前面，用来表示该动作、行为的量，其构成形式为:数词+量词+动词。如:

“t‘ɑ21vi21bi55(背一背)、t‘ɑ21to21ndu21(打一下)、t‘ɑ21kɯ33hɑ33(喊一声)、t‘ɑ21to33dɑ33(爬一级)、tɑ21bu21ʣu33(吃一口)、t‘ɑ21ȵy33ʑi13(睡一觉)”等。

三、量词的语法特点

彝语量词有其以下几个语法特点:

1.量词一般不能单独使用，经常用在数词和指示代词“t‘ɑ55”之后，这里的“t‘ɑ55是指示代词“这”，并非“一”，如:“mbu33t‘ɑ21‘ʅ21(一件衣服)、mbu33t‘ɑ55‘ʅ21(这件衣服)”。

2.量词和数词组合成的数量词与物量词(名量词)和动量词的搭配不同，当数量词与物量词搭配时，其结构为:名词+数词+量词。如:ʦ‘o21t‘ɑ21ʑo21(一个人)、ɯ33t‘ɑ21pa33(一帮牲口)等。当数量词与动词搭配时，其结构为:数词+量词+动词，位置顺序刚好与前者相反。如:t‘ɑ21bo21sɯ33(走一步)、t‘ɑ21to21ndu21(打一下)等。

3.数词和动量词组成的数量词重叠后，可以用来修饰动词，充当状语。如:t‘ɑ21bu21t‘ɑ21bu21mu33ʣu33(一口一口地吃)、ȵI55ʑo21ȵI55ʑo21mu33sɯ33(两个两个地走)等。

4.量词常常不能单独使用，但它和数词组成的数量词常常在句中充当主语、谓语、宾语和定语。如:

［1］黄霭英等.语文基础知识第三册［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2.

［2］［6］杨焕典. 纳西语中的数量词［J］. 民族语文，1983，(4).

［3］［7］胡素华，沙志军. 凉山彝语类别量词的特点［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4).

［4］孙伯君. 西夏语名量词考伦［J］. 民族语文，2014，(2).

［5］曲木铁西.试论彝语名量词的起源层次［J］.民族语文，1994，(2).

［8］经典. 碧约哈尼语反响型名量词的特点及其演变［J］.民族语文，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