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只鸟倏忽飞过

2015-11-18 17:30小昌
西部 2015年1期
关键词:酸奶老师学生

小昌

有个学生迎面向他走来,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跟他说话,害他半张着嘴愣了半天。就像已经伸出了一只手,别人没有要握的意思,只好孤零零地向前伸着。王二木深吸了一口气,憋在嘴里的那句“他妈的”最终也没说出口。但他知道那小子早晚会栽倒在他手里,比如找个茬儿当众对那小子说几句刻薄话,惹同学们笑上一笑。正想到这,右脚却被凸出五公分的铁门槛绊了一下,他只好顺势一跳,差点儿摔倒在众生面前。一些同学呼呼哈哈笑开了花,还有人吹口哨。

王二木皮鞋擦得很亮。每天他都会花上一阵子把鞋子擦亮,有时连鞋底也要擦一擦。明晃晃的皮鞋走上了三尺讲台,讲台木制空心,他用力跺了一脚,砰然一声过后,教室便静了下来,看样子人人张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点名!”声音不大,像特意说给自己听似的。他手拿点名册,像只蛤蟆似地张头俯视,眼镜片闪着两小块贼亮的光。望了一阵子,终于看到那个小子了。他正嚼着口香糖四处乱看,一条胳膊还懒洋洋地搭在椅背上,根本没发现王二木在看他。王二木不再看他了,心脏就砰砰跳了起来,仿佛好久没来听课的领导又来了。

上个月有个领导来听过他的课,那人一脸严肃,一堂课下来嘴也没咧一下,干巴巴地地望着他。窗户外面是灰蒙蒙的一角天,看起来遥远飘渺,王二木老看那扇窗户,似乎正等一只鸟飞进视线。期间他很想说个笑话,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让领导也咧开嘴笑一笑,或者换个表情也行。可总没有找到一丝说笑话的机会。一堂课下来,王二木的小背心湿透了。听完课那人终于咧开了嘴,额头上挤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王二木在屁股后面跟着,说:“没想到您会来,没做好准备。”一路傻笑。

他也许想起了那天的事儿,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意外发生了,意外总会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出现,就像俄国小公务员不小心打出的喷嚏。一口痰冲了上来,卡在王二木的咽喉处,他不能咳出来,咳出来还得咽回去,只好忍着,念人名时的声音就黏黏的。他念一个就愣一会儿,好像愣一会儿,那口痰就会自行消失似的。

这些学生们表情凝固,冷冷地看着他。他有点念不下去了,后背凉飕飕的,有一股股冷风从黑板上吹过来似的。还有几个人名很生僻,比如覃嫣然的覃、祁罪羽剑霞的祁罪羽。 他念这些名字之前,故意停顿几秒钟,等他们本人或者其他的热心同学提醒。他想打破紧张的气氛,慢悠悠地说:“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奇怪的姓。”学生们仍旧面无表情,就好像他没说刚才的话。他语调一转,说:“林子大了,真是什么姓都有……”王二木想说什么鸟都有,觉得不合适就没说出来。有个学生突然说了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他同学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整个教室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王二木厉声呵斥:“请安静,请安静。”

说话间隙,趁机瞄了一眼那小子。他依然嚼着口香糖,看样子几口就想把它嚼烂。刚说了什么,那小子毫不在意,只是偶尔跟斜后方的圆脸女生小声说上几句。那个女学生戴着个硕大的黑框眼镜,眼睛忽闪忽闪的,王二木很想从讲台上走下去,走到她身边,研究一下眼镜装着镜片没有。点名册已翻了一半,还没念到那小子的名字。王二木继续念着,教室里又渐渐静了。他念了一声:“逢子德。”没人回应,他又念了一声:“逢子德。”还是没人回应,“有人叫逢子德吗?”他又问了一遍。有些同学开始偷笑,有几个已经笑出声来了。只那有个小子站了起来,嘴唇迅速蠕动,嚼了两下口香糖,懒洋洋地说:“那个字念‘逄’,我叫逄子德,拜托,老师。”“拜托”和“老师”这两个词语分别拖得很长,王二木猴在那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逄子德早坐定了,假装认真看书,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没忍住笑了出来,王二木看了她一眼,眼睫毛根根耸立,像毛毛虫的腿,数也数不清。

王二木发现黑框眼镜没装镜片。用手指头朝里伸,就能抓住那些毛毛虫的腿。

王二木又一跺脚,大声吼了出来:“我看谁还敢笑,都给我闭嘴。”由于猛一使劲儿,那口痰终于劓句了上来,落在舌头上,一触即发。好在教室又静了下来,逄子德也不敢抬头了,腮帮子偶尔还动一下。王二木在讲台上来回走动,脚步声吵闹又诡异。他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口痰,是吐掉还是咽下去,迫在眉睫,要不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在这个时刻想起了石李川黛,就是几天前在他肩头留下森然牙印儿的女同事,也在这个学校教书。她眉眼聚拢在一起,似乎告诉他,咽下去咽下去咽下去吧。说话的口气很像劝一个浪子回头。自从何仁海说石李川黛像一只母考拉,她真的就越来越像只母考拉了,据说母的比公的更懒更可爱。之前王二木老觉得她像只正在爬树的猫,总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王二木的肩头耸动,喉结跟着颤抖了一下,咕咚一声,就像一只青蛙跳进了深井里,阴凉的一团痰液顺着喉咙,划过食道,掉进了胃里。

王二木说:“原来你就是逄子德,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逄子德抬起脸,下巴翘了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二木,两只手支住桌子沿儿。王二木见他像条狗似地盯着他,而且随时能冲上来,只好向后退了两步,不安地说:“还没上课的时候,就在楼梯口跟这位仁兄狭路相逢了。”他下了讲台,一屁股倚在某张课桌上,还回头看了下有没有人,结果一个认真听课的女生看了他一眼,眼神水汪汪地,像爱一个人。他意味深长地冲她笑,好像要说这没什么或者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一切尽在掌握中。然后他又冲那女孩撇了下嘴,回过神来,找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语速,并拿眼睛不住地瞟逄子德。

王二木背微驼,脑袋前伸,像一只要拉开的弓。

石李川黛最讨厌看他这个样子,王二木似乎看到了一张瞧不起他的女人脸就躲在学生中间。他一一看过去,脑子里一直闪着那张脸,斜下去的眉毛似乎把一侧嘴角扯得微微上扬。王二木伸出一只手,支在那张课桌上,筛糠似地抖了下肩膀,把脑袋往后收,鸡胸脯唐突出来,看他的学生们似乎突然伸长了脖子,像一群追出来咬人的鹅。

王二木叹了口气,说:“你们还把我当老师吗?”后排的学生也认真了起来,好似小动物突然发现了什么危险似的。他开始往教室后面走,一步比一步缓慢,像把自己当成了百兽之王在巡视领地,看看这张脸,看看那张脸,边走边说:“好歹我也是个老师。”他又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有个性,够有个性,我喜欢有个性的人,但个性要是没敬畏,就他妈的是自以为是,恶人多作怪。”说完他有些得意,背部和腋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说得有些动情,连“他妈的”也说了出来,学生们呆住了,像鹅似地举着脑袋。

他曾跟何仁海说过,当他每说完一段精彩的话,见学生仰头看他一副副似懂非懂的神情,并因此沉浸其中的时候,就像憋了很久的一泡尿终于撒了出来。何仁海冲他微笑着,他总是这副德性,王二木曾说他只会一种笑,就是咧开嘴露出牙,傻兮兮地看你。王二木就急了,说:“你他妈的能笑出声来吗?!”何仁海还是咧着嘴,就像正等你捶他一顿还会笑下去似的。王二木就觉得一切都变了,可王二木还是那个王二木,跟谁都会说上一段自己的情史,或者给别人解释他跟石李川黛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一次何仁海喝醉了,跟他说:“二木呀,别再给其他人说那些废话了,有人跟我说王二木的脑子是不是缺根筋呀,我要当主任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想想呀,给我长长脸吧。”这句话把王二木说得很难受,那天夜里就去敲了石李川黛的门。石李川黛哪敢给他开门呀,况且他还喝了酒。不知道从哪天起,她感觉王二木已不再是那个王二木了,老想躲着他,心眼里竟有点怕他。

王二木清清嗓子说了下去,后排有几个同学又俯下身子,甚至把头埋在怀里了,看样子很快就要睡去,刚抖擞起来的精神很快颓了下去。他说:“我也没要求你们这些人会尊重老师,但我要告诫你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别成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德性。”他把“天高地厚的德性”这七个字说得抑扬顿挫,情绪高昂。前排有几个女生不自觉地垂下了头,好像是对她们说的似的。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竟开始咬牙切齿了,看样子本来没把这出戏当回事的,可越听越不是滋味,有随时站起来顶上几句的可能。逄子德还是一副别人说什么都不关我事的模样,一味地猛嚼口香糖。王二木看到他们两个,心脏又紧跳了一阵。他早晚会得上心脏病的。很早之前他就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后来不止一次地想。他想他会死在这种疾病上,想到某一天因此死去,仓促又决然,也没什么不好,也许这是一种幸福的死法。

王二木捂住了左胸,心脏正在不住地敲打着喉咙。

心脏有一阵子没这么跳过了。上次这么跳还是站在石李川黛的家门口等她开门的时候,那次他没有喝酒,是她让他来的。石李川黛穿一条粉红色碎花的睡裙,头发轻挽,脸色略显苍白。她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王二木想开句玩笑,或者装成一副小流氓的轻佻模样,把脑袋歪一歪。石李川黛问他想喝点什么,他却一屁股坐在天蓝色的懒人沙发上。沙发还是王二木帮她挑选的,他说天蓝色好看。石李川黛说:“好看吗?”他说:“还有什么比天蓝色更好看的吗?”她又说:“你这个人总是这样?”王二木似乎想起什么,问她:“你老说我这个人总是这样,到底总是哪样呀?”石李川黛给他倒了杯水,端着水杯,屁股倚在桌子角上。 她说:“你又来了。 ”王二木的脸像个“回八口”字,像极了,连石李川黛都想调侃一下他。王二木捏了捏下巴,在他看来自己的脸正呈现出某类聪明人常有的神态。他说:“是你让我来的。”她说:“有意思没有?”桌子角深陷在她的屁股里,她又说:“学人家幽默,挺招人烦的。”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儿,王二木突然说了一句:“我想抱抱你。”他把两条手臂分别放在两条大腿上,背自然弓起来,看样子就能直扑过来。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扑过来,在她的印象里,王二木永远也不会扑过来。石李川黛踩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她说话的口气像一个班主任,她说:“咱俩先聊聊吧。”王二木盯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就那样,他们一直聊到天蒙蒙亮。王二木瞧了一眼窗户外面亮起来的天,问她:“咱俩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吗?百分之一都没有吗?百分之零点一都没有吗?”石李川黛很无奈,做了个要晕倒的表情,好像王二木说了句很不该说的话。她说:“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都没有了。”

沉默了一阵儿,王二木笑了起来,问石李川黛:“你觉得咱们那个新来的女同事跟我合适吗?”他们俩在太阳出来之前又说起了那个新来的女同事。

教室愈显空旷,像个不断被人一点点吹大的气球。王二木站在讲台上,像个大大的问号,不过他自己倒觉得更像个冷笑话,尤其是老想起石李川黛那个像母考拉的女人来。要是石李川黛在的话,一定不是这个样子,她一说起话来,就让学生不得不好好听下去,好像她的身上有什么魔力。王二木就学起了石李川黛的语气,连表情竟也像了起来,凝眉咬嘴唇,五官聚拢,既认真又可爱。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上大学的时候,也瞧不起有些老师,等我当了老师,我才知道他们的苦衷。原来很讨厌他们那样说话,废话连篇,不懂装懂,十几年过去了,我却说起了那些话,而且一遍遍地说,不厌其烦。你们要是觉得老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就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尽量不要消极抵抗。你说呢,逄子德。”最后这句他本来没打算说的,竟顺嘴意外说了出来。逄子德悠悠地站了起来,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呆呆望着他的后脖颈,神情像期待某个要出场的明星。那小子的舌头在牙床和嘴唇之间兜了一圈,说:“老师,我没有瞧不起您,您是我最——最——最——最尊敬的老师了。”说完朝王二木飞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斜上方的布满灰尘的吊扇上。那小子就那样翻着白眼瞧着电风扇,不打算跟王二木有任何眼神接触,嘴里依然嚼着口香糖。王二木不知所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第一个先笑了出来,很多人也跟着笑,渐渐笑成一团,后来就哄堂大笑了。连那些平常最听话的前排女生也捂着嘴偷笑,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有好多条眼镜蛇正举起脑袋来。

王二木发现逄子德的身影正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一旦神经紧绷心脏狂跳的时候,视线就跟着模糊,只剩下若干条轮廓,眼前的事物都成了简笔画,好像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他晃了下脑袋,闭上眼休息了几秒钟,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上一次犯这毛病的时候,就在石李川黛的房间里。石李川黛的身体也像逄子德那样离他越来越远,连说话声也遥远起来。王二木没有闭眼睛,也没有念阿弥陀佛,而是直扑了过去,粉红色碎花的睡裙迅速成了一条皱掉的毛巾。王二木摸到了自己想摸的软软的东西,像饿极了的狗似的。石李川黛的样子一下子就真切起来,她睁着大眼睛,喊“放开,放开”,见王二木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就一口咬住了他肩膀上的肉。瞧那样子像只猫要撕开一个小枕头,小脑袋来回晃动,两个小耳坠亮晶晶的跟着摇呀摇。这次又轮到王二木喊“放开我放开我”了。因为隔了层衣服,没流太多血,只留下两排牙印儿。后来何仁海问王二木:“你的手去哪了?”王二木说:“不是在摸那个吗?”何仁海说:“还有一只手呢?”王二木实在想不起来另外一只手去干什么了,反正让石李川黛硬生生地咬了一口。何仁海警告王二木说:“你这属于强奸未遂,人家要是告你,你要坐牢的。”王二木眼睛一翻,说:“她敢!”说完,又觉得把石李川黛逼急了,她很有可能做得出来。

王二木晃了晃脑袋,疾步走了过去,指着那小子的头皮,嘴里喊:“你再说一遍!”逄子德吓了一跳,不嚼口香糖了,小声说:“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是的,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了。”他又重复了一句,挺像不会讲笑话的人讲了个冷笑话。王二木把胳膊一甩,说:“那他们为什么笑呀?”逄子德嘴角一抽搐,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呀,我哪管得住他们笑呀。”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又想笑,王二木瞪了她一眼,厉声问:“你叫什么?第一个笑的就是你。”女生随即发出一声“切!”,直勾勾地盯着王二木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笑。”王二木又问:“你叫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叫什么。”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木在那里不说话,两只手缩到课桌下面,整个头突然间显得很大。

王二木头一扬,大声说:“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逄子德脸微侧,好像要去从容就义,说:“凭什么?我没错,我说您是我最最尊敬的老师,我有错吗?”他又嚼起了口香糖。教室里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似乎都在说“逄子德没有错呀,逄子德没有错呀”!

王二木愣在那儿,怔怔地看了会儿那角深灰色的天,期待有只鸟飞过,叽喳叫两声,最终什么也没发现。他把脑袋回转来,看到一个个小脑袋都在看着他。

他深呼吸,胸脯大幅度起伏。何仁海要是遇到类似情况会怎么做?他可是个遇事不慌最有办法的人,笑起来就像个弥勒佛,动不动就会说“这样这样呀”,要不然就说“那样那样呀”。连石李川黛都说过,如果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男人,她宁可嫁给王二木,也不嫁给何仁海,说何仁海就像沼泽,不知深浅,一旦陷进去休想自拔。王二木说有道理,又问他像什么,也让石李川黛做个比喻。她想了很久只说了句“王二木你烦死了”。

王二木迅速把脸严肃下来,咬牙切齿,腮帮子上蹦出几道清晰的沟壑。要是何仁海是王二木的话,他也许会说:“看样子我错了,我应该给你道歉才是。”

由图2可知,酸奶的稠度可以很好地表示酸奶内部流动性,稠度越大,其流动性越差,可表现酸奶凝固程度的大小。黄精酸奶的稠度随着蔗糖添加量的增加呈先增加后降低趋势,在蔗糖添加量6%时酸奶稠度最大,凝固型最好;酸奶坚实度是反映酸奶强度的重要参数,表示酸奶表面成型受外力破坏所需的压力,黄精酸奶坚实度随着蔗糖添加量的增加变化不明显,在蔗糖添加量为6%时坚实度最大,黄精酸奶的强度最高。

王二木学起了何仁海的样子咧嘴笑了,学生们见他一反常态,竟然笑得那么温和,有的傻住了,左顾右看。王二木说:“逄子德,你坐下吧。”他接着像何仁海那样慢悠悠地说:“你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逄子德下巴微翘,脖子梗起来,说:“您是我最最最尊敬的老师。”说完顿了顿,嘴唇有抖动的痕迹。几个后排的男生又开始笑,他接着说:“即使您是我最最最尊敬的老师,我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您最好还是问她吧,我要是告诉了您,我成什么人了,如果您是我,您会说吗?这是告密吧,老师,我可不做告密的小人。您说呢?”好多人交头接耳起来。王二木刚想说话,逄子德又说:“我想您也不会吧,您还是问她吧。”王二木攥了攥拳头,在课桌上轻捶了一下。他转向戴黑框眼镜的女生,问她:“你自己说吧。”她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说:“老师,您不是还没点完名吗?继续点吧,点到我的时候,我就会举手的,那时候您不就不问自知了吗?”逄子德顺嘴接了一句:“何苦呢。”

石李川黛老对他说:“何苦呢。”王二木也觉得何苦呢,可一见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浑身难受,甚至跟女人在一起他都会受不了。事后王二木就会给石李川黛打电话,问她到底跟那个人干什么去了。石李川黛一般会说:“Oh,my God!”或者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王二木回答说:“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还要做朋友嘛。”有一次彻底把石李川黛惹急了,她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王二木说:“我没想怎样?”石李川黛说:“你他妈的有种,就来怎样吧,我脱了裤子等你,但我告诉你,就这一晚,你要是不敢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再也不要骚扰我。”王二木说:“别,别那样。”她说:“来不来,是你的事,我已经洗好澡了,正躺在床上等你。”石李川黛挂了电话。王二木半躺在床上,看着慢慢升起来的裤裆,感到了一些沮丧。后来他还是穿戴整齐敲了石李川黛的房门。在石李川黛眼里,王二木是个不敢把她怎么样的男人。她因此迅速开了门,没想到说了一晚上心里话,王二木还是扑了过来,生生压住了她,把睡裙都压皱了,还被他摸来摸去。她没想去咬他,说:“我是不得已。”王二木却说:“石李川黛说话不算数,我知道她说话会不算数的,可没想到她真舍得下劲儿咬我。”

王二木冲逄子德说了句:“我是不得已。”那小子听了后有点不知所以。铃声在这一刻突然响了起来,叮铃铃叮铃铃,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些学生还没等王二木说下课,就四散奔逃,看都没看他。

王二木慢慢踱出教室,尽量让自己挺胸抬头。学生们在他身旁来来往往,看上去没把他当回事,也许课堂上发生过什么他们早忘了。他慢慢向前走,走台似的,一直走到楼梯间。他拿起电话,想随便找个人聊两句,只是聊聊而已。

他打给了何仁海。

上班时间何仁海说起话来就阴阳怪调的,好像有很多人在听似的。王二木很少在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懒得听他胡说八道。可是这次打给他,没想听他说就是想告诉他,有个很可笑的学生叫逄子德,还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头很大,也不听他的话。王二木说黄段子似地给何仁海说起了他们俩,说现在的学生真是难管教,他们都在想什么呢。他意犹未尽,想继续多发两句感慨,说说他跟何仁海上学的时候的故事,可那边已经传来了何仁海中气十足的声音,说现在有点忙,下班再说吧。何仁海没等他回音就挂了电话。

他骂了句何仁海:“他妈的,装什么。跟老子装,你他妈的是什么东西,以为老子不知道?!”正小声骂着,一回头就瞧见了石李川黛。距他有二十几米远,穿一条荷叶裙,神采飞扬,正跟一个高她半头的男生在说笑。说一句就笑上一句,还偷偷看过来,似乎早就知道站在楼梯口的那个人就是王二木。那个男生也把头转了过来,跟王二木对了下眼。王二木心头一紧,没想到那个男生竟是逄子德,那人也在同一瞬间发现了他,似乎冲他坏笑了一下,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可能连石李川黛咬他一口的事儿都晓得。王二木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的身形渐渐模糊,模糊起来就像一对情侣。他们俩在冲他笑,一直笑。

石李川黛正跟那小子耳语,把柔软的嘴唇递到了他的耳朵周围。

王二木像只即将冲出栏的公牛。

他冲过来了。弯着身子站在他们俩面前,像只要拉开的弓。他说:“逄子德,你过来。”石李川黛和逄子德互相对看了一眼,也许还同时眨巴了下眼。石李川黛说:“去吧!”也许还拍了下逄子德高高的肩膀。逄子德走了过来,站在王二木面前。王二木比他高一些,低着头看他,右手插在裤兜里像块坚硬的石头。

逄子德败下阵来,眼神飘了飘,横过去瞧石李川黛。王二木没等他扭过头来,就拽住了他的胳膊,一头扑下去,像条狗似地来回摇晃他的脑袋。逄子德叫了起来,整个教学楼里响彻着他的叫声。

石李川黛后来说:“王二木满嘴都是血,没想到,没想到他会像条狗似地咬人。”

王二木咬下一块肉,在嘴里猛嚼。他眼球外凸,看样子有跳出来的危险。他用力嚼着,像逄子德嚼口香糖似的。

有学生喊:“老师咬人了,老师咬人了。”王二木笑了笑,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去,就像咽下了不久之前的那口痰。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天蓝得让人忧伤,连朵白云也没有。终于有只鸟倏忽飞过,很快就消失了,叫也没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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