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人面桃花》对乌托邦精神的追寻

2015-11-22 04:17吕国敏
剑南文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人面桃花格非乌托邦

■吕国敏

本文通过探讨《人面桃花》中的乌托邦精神叙述,展现了格非对乌托邦精神的历史继承性与时代创新性的独特追求,同时也表现了格非对乌托邦的客观复杂的态度。

德国学者保罗·蒂里希认为,乌托邦存在着向前看和向后看两个基本的方向,“乌托邦作为理想结构,它们具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他们并不单单是向未来的投射,同样也可以在过去中发现。 ”与西方反乌托邦小说单一的、“向前看” 的未来叙事不同,中国当代先锋小说的反乌托邦呈现着多种时空的追求与反思的复杂景观。 本文以格非的《人面桃花》为例,分析格非小说中乌托邦精神的独特叙事风范, 同时也就关照格非对乌托邦精神的暧昧态度提供一个新维度。

一、《人面桃花》对乌托邦精神的继承与创新

(一)历时性传承:

在小说中,可以将诸多乌托邦形态分为两种:一种是以陆侃梦想的桃花源及王观澄所建的花家舍为载体的向后看的传统乌托邦形态,一种是以张季元革命要实现的“大同世界”和秀米所建的普济学堂为代表的向前看的革命乌托邦形态。前者把意愿投射于确定的空间构建,而后者则通过在时间的努力中对自己梦想的追寻。小说中构建的乌托邦设想与行动皆体现了对乌托邦精神的历史性传承。

(二)共时性创新:

1、时代性:对各种乌托邦形态悖论性思考

在格非的笔下,乌托邦不再是某个单一的传统乌托邦、现代乌托邦或反乌托邦的片面书写,也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模式,而是诸多形态充斥的综合体。在《人面桃花》里,格非将三种乌托邦因素综合起来,结合时代因素和社会现实对乌托邦进行建构又解构。

陆侃在得到《桃源图》后,梦想着建造一座风雨长廊,王观澄的花家舍也是在古典乌托邦——桃花源的雏形上进行了设想和重建,他们都是在某个具体的封闭空间,幻想将“桃花源梦”得以实现,都是对古典乌托邦的有力追寻和完善。与这两者相反的是张季元和秀米,他们都主张用革命暴力的手段来实现自己的“大同世界”。实际上他们采用了西方乌托邦精神:通过革命手段建立一个法制建设的政治模式,从时间的取向来推动乌托邦的实践。

在小说中,每一个追求乌托邦梦想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反映了格非对乌托邦的怀疑甚至否定态度;但作品最后,秀米在灾旱之年施粥济民时看到的井然有序的和谐场景和心中的梦,也流露出了作者对乌托邦梦想的不舍与执着。

2、现实性:从人性角度反思乌托邦

格非的《人面桃花》对乌托邦尤其中国乌托邦实践展开了全面反思。他从人性欲望的视角探究乌托邦命题的合理与悖谬,从而深刻地揭示其遭遇全面溃败的内在根源及历史动因。

《人面桃花》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广大的人心世界:人心的复杂多变和欲望的永无止境。陆侃想把普济变成一个现代桃花源的疯狂举动,在丁树则看来确实“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府”的声名色欲的变相追逐。而张季元,对革命大同满怀壮烈,竟因为情欲的折磨,一度对“革命”产生了怀疑。王观澄按照世外桃源重建的花家舍,因人心欲望最终变成了一个土匪窝。所不同的不过是,张季元的革命理想混杂的是情欲,而王观澄的桃源梦摆脱不了名利。秀米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投身革命,建立“普济学堂”,被一个混杂着父亲桃源梦、大同梦、花家舍梦这一欲念盲目地驱使着,最终走向了失败。

格非在这些人的乌托邦实践中看到:任何一个梦想的形成,以及这个梦想之所以会走向它自己的反面,都是因为梦想的主体是人。是人,就无法规避内心里与生俱来的私念和欲望,也无法完全放下心中的“执念”,这也正是任何一种乌托邦冲动付诸实践之后所面临的难题和困境。格非借韩六之口做出了精辟的分析:“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抛却欲念,那就难了。

此外,格非也写出了乌托邦设计自身存在着致命的缺陷:它完全超出了人世的轨道。就像《1984》中那样,他们完全忽略了人是有限的个体存在并具有个体差异性和特殊性,妄图将所有人变成整齐划一的形式,这必然导致无法实现的结果。 就像小说中讲到陆秀米的乌托邦社会中,普济人都是同一个人,就连“照到屋子里的阳光、落到每户人家屋顶上的雨雪、每个人的笑容和做的梦都一样的”。这些专制统治、极权化的乌托邦构想均以极端的方式抹杀了个体差异而丧失成为现实的可能性。

二、格非对乌托邦精神的暧昧态度

小说《人面桃花》对我们考察二十世纪中国小说乌托邦书写的意义是深刻而丰富的。隐含作者对乌托邦溃败成因的剖析深邃而有力,小说叙事对乡土、革命等贯穿二十世纪中国小说乌托邦书写主题既有回溯又有突破,它与沈从文等京派小说的乡土乌托邦泾渭分明,与左翼小说的革命乌托邦又有貌合神离的本质区别,而幽雅、舒缓的诗意叙事常常令人不知不觉地陷入一种迷乱的乌托邦境界。

《人面桃花》既写出了传统乌托邦的破产,也写出了现代乌托邦的危机。展现了格非对乌托邦的复杂暧昧态度,通过小说中人物对美好乌托邦形态的积极追寻和重建,表现了人们追求美好理想和积极向上的精神态度,这在当今社会转型期出现的物欲横流、道德价值混乱中必须肯定和提倡;但是小说中一次次的乌托邦理想的破灭甚至付出的惨痛代价,不禁让人们有些望而生畏:乌托邦(也泛指人们追求的理想精神)到底有多少实践性和现实性?

《人面桃花》的可贵之处在于,格非分析了多种乌托邦愿望和期盼里的心理成分,但是他并没有在小说中沉湎于乌托邦幻想,而是处处表露出渴望回到个人生活的真实图景中。他们一个个真实地拥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边界。格非很积极地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美好心愿:“看着村里的男女老幼井然有序地在孟婆婆家门口等着分粥,秀米的心里真是悲喜交集。”对乌托邦的追寻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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