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舱(外一篇)

2015-11-23 07:50肖念涛
文艺论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登机牌头等舱登机

○ 肖念涛

头等舱(外一篇)

○ 肖念涛

世界美得像天使,抖展着蔚蓝色的翅膀。飞翔的感觉真好。欲望随天空而辽阔。乘飞机坐头等舱者,往往非富即贵。我今天坐上了头等舱,为我平凡的人生描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我感叹人生如戏。

就在昨天上午,我提前预订了去北京的两张南航飞机票,上午10∶30起飞。今天上午,我和同事一起赶往机场,到达时有些偏晚。在自助柜台电脑前,我的同事用身份证办理了登机牌。而我办理时,电脑显示“办理失败”。我只好求助人工柜台,服务员让我找值班主任。值班主任看了看我的身份证说,座位已满员。他希望我改签11∶30起飞的南方航空公司飞机,让我一下子很生气。听值班主任说,原来,只有100个座位的飞机,售出了102张票。我连声质问,为什么这样“乱搞”。愤怒扭曲了我的脸。我无法去考证值班主任话语的真实程度。还有一位小姐与值班主任讨价还价,也是没有座位。值班主任希望我和同事都改签11∶30的飞机,让那位小姐先登机。我和同事都很生气,有点犟,气氛有点火药味。我很少碰到这种事,心里颇为烦躁。眼看离登机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值班主任一再希望我们改签,愿意给我们每人300元的损失赔偿。同事拿起手机打电话找熟人。离登机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我的同事只好先行一步,进入安检通道。我只得认命,准备改签下一趟飞机。就在这时,那位小姐接了一个电

话,听得出她的朋友不上这趟飞机了,和她同时改签下一趟。值班主任接了一个电话,马上告诉我,空出了一个座位。一位机场服务员已经拿着登机牌向我跑来。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要了我的身份证,拽着我的胳膊飞奔起来,火速去办安检。就在这时,我听到机场广播里女播音员催促我和同事赶快登机的声音。我感到特别新鲜。我竟然赶上了,和同事一起办理安检。我这时瞄了瞄登机牌上的“座位号1C”,心儿一阵狂跳。我又仔细看了一下登机牌,相信没有看错,确认自己因“祸”得“福”,坐上了头等舱,而且是头等舱的1排C号。我的心情像中了彩票一样,汪洋恣肆。就像第一次乘飞机那样兴奋。在我的印象里,坐飞机头等舱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大款老板等人。我从未奢望坐头等舱。但偏偏是出了经济舱的钱,机缘巧合,坐上了头等舱。我的同事说,其中有玄机,往往会有一些重要的座位被留下,一些无辜的乘客被改签。也许,无意中俘获的这个黄金座位,本来是为某个达官贵人或土豪预留的。我实在搞不清我是哪种情况错综复杂博弈鏖战下的获利者。我也懒得去追究“天上掉下的馅饼”。

我礼让同事去坐我意外获得的头等舱。同事淡然一笑,摇摇头,没有接受。我客气地笑了笑。

我刚在头等舱座位惬意地坐下,就有帅哥空少上前俯身毕恭毕敬地问我想喝什么饮料。我多次坐飞机,一上飞机就享受饮料,经济舱座位是没有这份殊荣的。我要了一份苹果汁。马上又有令人惊艳的空姐为我递上薄薄的、绵软的小棉拖鞋,我的脚迫不及待地从皮鞋的束缚里解放出来,在棉拖鞋里舒展自如,心儿就像在云端漫步。我的被棉拖鞋麻酥酥包裹的脚自豪地踢了踢,身前的空隙足够大,脚完全可以直着接触前面的“墙壁”。平时坐飞机可没有这么大的空间。漂亮空姐又递上厚厚的报纸,为的是打消我们在飞机的寂寞。

坐头等舱,享受被仰视的感觉。坐头等舱,感觉自己一下子显赫起来。坐头等舱,体验“人上人”。

飞机还未起飞,我就已尝到了九五至尊的美感。想着刚才,离登机还有十分钟,广播里不断地喊着我和同事的名字——我在椅子上舒展着自己肥硕的躯体,哑然失笑。

就在这时,我看到我所在城市市长匆匆登机。他牵动着我的目光。我看到他赶到了经济舱靠前排坐下来。我心里发出一阵唏嘘。

我享受了一下苹果汁。同事走上来,示意我和市长换座位。我也没想那么多。我走到市长那里,请他过来坐头等舱。我和同事向市长说明,我们是哪个部门的。他连连摆手,说,只有两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我和同事不再勉强。看来,市长也并不是刻意追求头等舱座位的达官贵人。

飞机起飞平稳后,空少蹲下来,耐心让我点菜。我突然之间恍惚觉得,我不是坐在飞机上,而是坐在大地上,坐在大地上的农家乐土菜馆里。

空少很客气很耐心地征询我的意见。他说,飞机12∶40左右到北京,全机的乘客约11∶30吃饭,问我何时上菜,我说那就11∶30吧。

我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尊贵与显赫。

饭菜准时上。

我的饭菜应该还算丰盛。比如说一大碗牛肉面。剁辣椒有两份,一份是炒的,一份是袋装。花生米有两小碟,一碟煮的,一碟炸的。还有

小袋装食盐。还有黑胡椒粉。还有饭后水果。我从未在飞机上吃得这么丰盛。我自然饕餮一番。过后,便觉肚子有点胀。我打着饱嗝。我想,等下了飞机到宾馆里美美地上一下厕所。可肚子里微痛告诉我,就得马上上厕所。以前在飞机尾部的厕所小便,摇摇晃晃,怪吓人的。我想,就享受一下头等舱的卫生间吧。我走进头等舱的卫生间,觉得格外平稳,格外踏实。

在头等舱上完厕所,出来,飞机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厕所停止使用。

我点了一份咖啡。我悠然翘起二郎腿。咖啡特有的馨香,充溢我的全身。

我眯眯眼睛,作短暂的睡眠。

吃喝拉撒睡——我在飞机头等舱享受了人生日子的全过程。

我郑重地把登机牌放进我的公文包里镶嵌着的包中包里,和自己的身份证呆在一起。就像两兄弟睡在一起。

我的身份证和飞机头等舱的登机牌厮咬在一起,就像炸开的花蕾的花瓣的牙齿厮咬在厚实的花蒂。

也许,今后的日子,我依然会主动选择经济舱。这次头等舱奇遇,只会给我留下深深的回忆,但并不会给我留下深深的头等舱情结。就像我始终是故乡低调却饱满的稻穗,始终是阵阵拨旺人间灯火的犬吠,始终是土地血液里豁然打开的那盏古朴的灯光……

乡村好莱坞

熠熠闪耀的好莱坞,在乡村是一颗明珠。这颗明珠掩映在我老家洞口县城回龙洲的柳荫里,是一家以土鸡为主打菜而扬名的土菜馆。每每回洞口,朋友们请我吃饭,我往往点名要去好莱坞。

也许80万洞口人不一定都知道美国的好莱坞影院,但大多数洞口人都知道洞口的回龙洲有个好莱坞土菜馆,土菜馆的土鸡是一绝。说是一绝,我想,主要缘于鸡是土鸡,烹炒鸡的厨艺精湛,吃了爽口,让人长久留恋。知道内情的人说,好莱坞的老板经常跑到穷乡僻壤里去收购土鸡。如今这世道,要吃到货真价实的土鸡绝非易事。越是穷乡僻壤,越是发展滞后、人的观念落后的地方,越是放养着土鸡。土鸡弥足珍贵。如今,我到宾馆里吃饭,很少点猪肉、鸡肉,主要是因为吃不出童年时代所享用的猪肉味、鸡肉味。我常常向朋友们宣传一个观点,就是如果能吃出童年的口味,就是真正的美味。我们虔诚地追寻渐渐远去的时间的脊背,才发觉我们如今身处最好的时代,也是最令人焦虑的时代。我们沉浸在回忆的美味之中。可有人振聋发聩地说,回忆越多,离死亡越近。我惶惶然,戚戚然,活在悚惧之中。

如今农家乐遍地开花。农家乐为人们的记忆关上了一扇门,同时打开了一扇窗。我对朋友们说,农家乐概念的凸显,本身就是人类面临危机的一种倾诉形式,比如儿童应该受保护,就有儿童节,妇女是弱势群体,就有妇女节,教师地位不高,就有了教师节,等等。童年时代,我们每天都活在农家乐中,没有人单独提出农家乐的概念。如今,农家乐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最佳选择,这本身就是对日益式微的农业生态文明的无限留恋,对工业文明的一种对抗和抵触。我们收获了果实,却看到了带毒的花朵,也看到了毒素闪烁着媚眼的果实,果实的累累笑声似乎也带着工业文明的淫威。

农家乐是一缕风。风是总在旅行的空气。农家乐这缕风,弥漫在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农家乐,摩挲着人们的灵魂,触摸着灵魂深处的痛。乡村好莱坞的鹊名远播,自有农

家乐如机关枪扫射般星布各个角落的大背景。其实,乡村好莱坞非常简陋,简陋的红砖,简陋的屋瓦,简陋的菜地,简陋的包厢,但它的菜就是原汁原味、土色土香,简约而丰盛,粗放而大气。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用的是柴火。柴火是大自然的生命之火,是劈柴噼里啪啦燃烧的火,是散溢自然植物胴体体香的原汁原味的火,是稻草燃烧的稻穗一样笑得灿烂的火焰,是枯干的杂草燃烧的草火,草火的灰烬洋溢着天然去雕饰的野性的馨香,而不是电火炉里用高温速成之火、毫无灰烬之火,或者因燃烧不充分而有可能放射毒气的煤球之火、煤气之火等。烧饭菜的鼎罐是土得掉渣儿的乡村鼎罐,黑乎乎老实得如同农民、结实得如同农民的鼎罐。如今,“乡村柴火饭菜”已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把凡夫俗子的胃口吊得高高的。这自然是一种回归,一种回归的渴望,一种返祖的莫名的饥渴,一种独特而普遍的乡愁。

乡村好莱坞外面停满了车。可这繁荣丝毫掩饰不了它面临的危机。县委县府要把回龙洲规划打造成生态公园,欲拆迁岛上的一切酒肆小店、吊脚楼。可乡村好莱坞之流,不愿搬迁,即使县里高价补偿,也不愿意。县里要贯彻以人为本的施政理念,不能像以前动粗。县委县政府勒令一切行政事业单位不得去岛上好莱坞等酒肆饭馆消费,意图切断它们的财源,让其自行消亡。这个大局我懂,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我每回到洞口,总是向朋友点名要去好莱坞吃鸡。嘱咐朋友们自费即可。可尽管这样,朋友们也要冒很大风险,因为他们大多系行政事业单位人员,难脱干系。可我嘴馋,总是说服自己去违规。我对自己说:我在长沙,难得回来一次,犯次规,情有可原。

乡村好莱坞与政府的对峙已有多年。保守估计,它赚了几百万。我和朋友们常探讨,如果像当年搞计划生育那样强行拆房子、赶猪牛羊鸡、搬财物,拆迁早就不在话下。

不过,最近一次和同学去好莱坞,明显感觉好莱坞生意不如以前,最要命的是菜不如以前地道。看来,政府的经济手段已开始奏效。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点名要来好莱坞饕餮了。

乡村好莱坞,曾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也许它最终会消失,可是它先前原汁原味的土鸡的奇香会永远诱使我的味蕾怒放成花园。也许它最终还是一个倔强的钉子户,在回龙洲岛上以它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装束冷瞅生态公园的兴起,傲视突飞猛进的工业文明,可它曾经并不繁杂演绎的乡村柴火饭菜的馨香,却会随风轻诉给我那永在谛听的青葱的心灵的天空……

肖念涛,男,1972年10月生于湖南省洞口县,工商管理学博士。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湖南省财苑书画院副院长。1987年发表处女作。小说、散文、诗歌、文学评论散见《创作与评论》《羊城晚报》《湖南日报》《湖南工人报》《长沙晚报》等报刊。散文《灵魂山水》入选《2002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

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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