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斯特莱斯曼时期对苏政策研究

2015-12-19 12:53余珮瑶
卷宗 2015年11期

余珮瑶

摘 要: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魏玛德国外长斯特莱斯曼冷静的分析了魏玛共和国所面临的内外形势,从德国的实际出发,凭借高超的外交技巧,纵横捭阖,执行了理智又务实的外交政策:他利用东西方的矛盾展开外交活动,坚持以“苏联牌”为争取德国大国地位恢复的砝码,起到了辅助对西政策的作用;在1923—1929年间,因为国际形势和德国地位的变化,斯特莱斯曼的对苏政策略有不同,但始终保持着对苏友好的基调,帮助德国在国际竞争中逐步恢复了大国地位。

关键词:斯特莱斯曼;魏玛德国;对苏政策

魏玛共和国时期是德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阶段,短促而又意义颇重。它结束了德意志第二帝国,施行了广泛的改革,在“经济民主”和社会保障领域开创先河,文化上欣欣向荣,但种种繁华背后掩盖的纷繁复杂的矛盾纠葛。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斯特莱斯曼在其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在“百日新政”以及此后担任六年外长期间见证了魏玛德国的兴盛与衰亡。

1 斯特莱斯曼时期的对苏政策

斯特莱斯曼时期的对苏政策是指1923—1929年间他担任总理的百日和此后六年外长时期的对苏政策。这六年里,由于德国在国际环境和经济条件上的变化,可以1923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前一阶段魏玛德国刚刚经历了鲁尔危机,经济创伤尤为严重,而其战后一直以来的摆脱凡尔赛体系的外交总目标也给斯特莱斯曼提出了新的挑战,这一阶段他的外交政策较为小心谨慎,紧密地配合着他对战胜国的外交博弈。后一阶段,魏玛德国在国际上地位有所提高,经济又在稳步恢复发展,使其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在对苏政策和西方政策上有了更加积极果断的底气。而在论述具体阶段之前,分析魏玛德国在1923年之前的对苏政策以及国家民众对于苏联的态度变化也尤为重要。

(一)对苏政策的背景

在斯特莱斯曼执掌德国外交之前,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的利益集团中对苏联的态度迥异。从战败到1923年,德国几经反复,走上了结纳苏俄以摆脱孤立并抗衡协约国的道路。

德国统治集团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敌视是不言而喻的。他们中许多人本不倾向于对苏友好合作:社会民主党是强烈反苏,主张西方政策的;国防军鲁登道夫、冯·德·哥尔茨集团认为对苏俄除了彻底的反布尔什维克之外,谈不上任何政策;工商界中的极右势力认为,应在俄国恢复君主制来开辟俄国市场,否则谈不到对俄合作。

与苏俄共处与合作,从根本上讲是符合德国统治阶级的利益。以钢铁等重工业垄断资本十分垂涎于苏俄广大的市场和丰富的资源。德国军人集团为了逃避凡尔赛对德国军备的限制监督并渴望有朝一日洗雪战败之耻,以谢克特为代表的多数人主张与苏俄合作。所以,在德国工业、军事、外交各界中,自始就有比较强大的主张与苏俄合作的力量。从1919年起,他们就开始同苏方人士接触,试探与苏合作的可能性。

1922年热那亚会议,德国在英法事先达成协议的情况下,修改条约无望又处境孤立,深恐协约国与苏俄达成协议会使德陷于更深的孤立。德国签署了拉巴洛条约。条约规定,两国恢复外交和领事关系,相互放弃各项赔偿要求,按最惠国待遇发展经济关系。这是备受压抑的德国与一个大国签订的第一项平等条约,它提高了德国的政治地位,改善了德国的经济处境,结束了德国在国际上的孤立。列宁说得十分正确:“国际形势的利害关系迫使他们违背自己的愿望而同苏维埃俄国讲和。”

拉巴洛条约引起了轩然大波,它是德苏友好里程碑式的条约,为此后拉巴洛时代的苏德合作奠定了基调。它强烈刺激了西方战胜国,在其与战胜国之间的国际博弈中增加了筹码,恶化了德国和协约国之间的关系,最具代表性的冲突便是鲁尔危机。鲁尔危机的妥善解决是斯特莱斯曼踏上魏玛共和国政治领域和外交领域的杰作,并为其此后的对苏政策基调和细节态度的改变开了头。

(二)小心谨慎的对苏政策(1923—1926年)

在1923—1926年间,斯特莱斯曼主要精力放在摆脱凡尔赛合约的束缚和恢复德国政治经济大国地位上。在此阶段里,斯特莱斯曼见缝插针,把握时机,小心谨慎的通过与苏联的合作作为与协约国换取赔款、收复边界等利益的筹码,谋求英美支持及与世仇法国和解。使德国迅速返回西方阵营乃至重新取得往日的地位无疑头等重要,而维持发展对东方苏联由《拉巴洛条约》开创的合作关系则是次要的,在很大程度上主要辅佐于德国在西方的目标追求。他在上台后不久,即指示恢复了一度中断的德苏经济谈判。1924年5月,德国外交部就对苏关系明确规定,德国在政治上必须“与俄国保持充分谅解的关系”,经济上必须“力争在对俄贸易中至少较他国保持优势”。

此后,如何对待苏联提出的缔结两国政治条约的建议,成为摆在斯特莱斯曼面前重要的课题。随着西方战胜国加紧扶持拉拢德国及“洛迦诺政策”的推出,苏联日益忧虑不安,认为在德苏关系上“仅仅以拉巴洛条约为基础已不足以应付已发生重大变化的世界政治的需要”。

由于德国对西方外交不如意,在莱茵公约和与英国驻苏大使阿拜隆的谈话等问题上使其明白,德国很难指望从西方战胜国手里重新获取往日的地位和权益,从而更加意识到维持和利用德苏关系的必要性。苏联从5月起积极谋求改善与法波的关系,既力图加强自身地位,以此来刺激德国。斯特莱斯曼唯恐苏联的举动会损及德国的外交政策。随着经济的恢复发展,出现了工业品销售困难问题,德国迫切要求进一步开拓苏联市场。于是,斯特莱斯曼于5月又突出强调“德苏关系对于两国永远具有重大意义”,并向苏方一再表示德国“进入国联不会对苏产生任何不利,我们不会接受现在形式的国联第16条款”。于是,恰好在洛迦诺会议期间,德苏签订了经济条约,调整了两国间一系列重大的经济与法律关系。此后,斯特莱斯曼又积极促成两次对苏联1.06亿和3亿马克的贷款。而缔结政治条约一事,在德苏经济条约签订后向来访的齐切林提出一份备忘录草案,旨在打消苏联对德可能参加反俄战争的顾虑。3月国联会议上,由于法波等国从中作梗,使德国加入国联暂时受阻,斯特莱斯曼才又一次打了“俄国牌”,终于决定迅速与苏缔约。

纵观1923—1926年间斯特莱斯曼的对苏政策,尤其是德苏友好中立条约的签订来看,此阶段体现了斯特莱斯曼谨慎的态度,他不断在对西政策受挫时使用对苏友好政策来刺激和促使协约国的让步。

(三)积极果断的对苏政策(1926—1929年)

随着德国地位的迅速提高,斯特莱斯曼的外交政策在加紧实现对西方的各项目标的同时维持与苏合作的基调。斯特莱斯曼在此阶段的对苏外交较前一阶段显得更积极果断。

斯特莱斯曼在一系列国际事务中积极采取了与苏合作的方针。这突出表现在对待“东方洛迦诺”及波兰和立陶宛冲突问题上。1926年秋起,波兰在英国支持下企图实施其筹划已久的“东方洛迦诺”计划,即建立一个由波兰领导包括波罗的海三国的联盟集团以对付苏联或德国。但是立陶宛与波兰之间存在着领土纠纷,并一贯主张由波罗的海三国组成小协约国来维持当地安全,因而坚决反对波兰计划,以致波、立矛盾不断激化。对此,德苏客观上有着一致的利益目标——都反对波兰的扩张意图。于是,斯特莱斯曼与苏联经常保持接触和交换意见,并对兰曹一再强调:“我们必须保护立陶宛,并从经济上加强它。在这方面与苏联达成一致是符合我们愿望的。”

斯特莱斯曼还积极支持苏联参加国际裁军会议,争取恢复德国的军备平等权。1928年他极力主张让苏联加入非战公约。年底德国又先后与苏联达成了莫斯科经济议定书和调解协定,在两国经济贸易问题上进一步的发展。

1926—1929年阶段斯特莱斯曼外交体现了较积极地维持了对苏合作关系的态度。因此有学者认为德苏中立条约签订后的此阶段是德苏关系发展的“黄金时期”。

2 斯特莱斯曼时期对苏政策转变的原因

从最初的对苏俄的反感情绪,到后来坚持与苏保持友好关系,斯特莱斯曼经历了不同态度的转变历程。其中自然有其成长经历和工作经验的累积,也是其紧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发展和自身素质阅历提高的体现。

(一)出身与经历

在斯特莱斯曼的大学时期,经过学习和社团生活的锻炼,他从内敛的学者成长成了精明的实干家。他了解了自由主义对于德国的重要,也明白了改良比革命更能以最小的社会代价换取最大的社会进步。这种认识逐步的使其获得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务实的态度,尤其是这种务实的态度,使得其在此后为魏玛德国争取国际利益之时,时刻把利益摆在首位,根据不同的阶段的形势变化而转变对外政策。

在他的五十一年的生命中,有四十年之久都生存在帝国时代,毋庸置疑,帝国时代对于斯特莱斯曼的品质、想法和抱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对于帝国的缅怀和初期对魏玛共和国反感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更重要的是,在参与政党的斗争中斯特莱斯曼认识到,回归君主独裁制度并不能实现其强大德国的政治目标,适当的妥协与合作才能摆脱政党林立造成的混乱局面,于是更稳定地进行他的策略:坚持在现有的体制中争取更大的国家利益。

这种种经历使得斯特莱斯曼愈加认识到,为了坚定的政治理想和目标,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和适当的妥协精神。而在辅助对西政策的对苏政策中,正是这些素质和准备使得斯特莱斯曼能正确认识国际形势和自身实力的变化,并适时调整外交策略,为国家争取更大的利益。

(二)外交目标与意识形态的博弈

鉴于两国社会制度根本对立,斯特莱斯曼明确表示,从总作战略上来看,“我对我们与苏关系估价不太高”,对德国复兴来说,与西方战胜国达成协议远比维持与苏合作的拉巴洛政策重要。他曾在日记中写道:“只要布尔什维主义在那里长久地统治着,我无法对德苏结合有许多期待”。他还甚至说过,德国“与共产主义俄国联姻,无异于与一位欲谋害本民族的凶手同床共寝。这种虚假最终将不可能长久保持下去”。

尽管斯特莱斯曼把对苏政策置于次要地位,并且具有意识形态上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敌视,却并未忽视和武断地中断德苏关系。他从魏玛共和国的现实出发,从国际形势出发,也十分清醒地意识到,“放弃与莫斯科的联系是愚蠢的”。德国必须利用对苏关系这张王牌来抗衡西方,并“为德国的修正政策保持回旋余地和行动自由”。

这充分表示斯特莱斯曼作为一个出色的外交家和政治家,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的主觀因素都可让位,这是务实的外交策略和目标的需求。

(三)国内环境与国家利益

在斯特莱斯曼上台之前的历届政府的消极对外态度,使得魏玛德国的处境危险,尤其古诺政府与法国冲突的加剧所导致的鲁尔危机问题更是使得德国的经济陷入崩溃的边缘,人民失去对这个战后试验品似的政权的仅有信任,魏玛共和国陷入了困境。斯特莱斯曼上台以及此后六年外长期间所要做的就是运用外交手段积极的处理各种事物,改善魏玛共和国的处境,与此同时尽可能多的获得国际利益,这种利益不仅在于与西方争取政治经济地位的恢复,也在于与苏联在部分领域的合作。

这种友好合作的态度是有坚实基础的。德国统治阶级基于利益的考虑,是有极大的与苏友好合作的意愿的。重工业垄断资本十分垂涎于苏俄的广大市场和丰富的资源;以谢克特为代表的德国军人集团,渴望有朝一日洗雪战败之耻,主张与苏俄合作;德国还希望在波兰问题上得到苏俄的合作。所以,在德国工业、军事、外交等各界中,一直有比较强大的主张与苏合作的力量。

这种实力领域的意愿往往会转化为积极的政治和外交活动的目标。斯特莱斯曼以工业、军事、外交界的普遍支持态度为后盾,在综合了国内的利益所向和务实的外交目标追求,选择了与苏友好的态度便是理所当然的。

(四)国际环境与外交策略

战后魏玛共和国的外交总目标是摆脱战败国的阴影和凡尔赛条约在东西边界、战争赔款、军备限制的束缚,争取在政治和经济上恢复到应有的国际大国地位。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斯特莱斯曼运用自己的外交策略和纵横捭阖的手段,利用了当时国际环境中的各种矛盾,从夹缝中为魏玛共和国寻得了一条崛起之路。

在当时的国际上有利于德国的矛盾主要有战胜国之间的意见分歧、战胜国与苏俄的对立。由于各自利益的考虑,战胜国之间的意见分歧严重。德国的宿敌法国是竭尽所能地在割地、赔款、削减军备等方面大肆削弱和压制德国;英国持续地贯彻欧洲均势策略,不允许法国太过强势以称霸欧洲,威胁到大英帝国的利益,有意识地遏制法国对德国的削弱行为;对美国而言,经济发展是这阶段最主要利益,过分削弱德国会影响其经济,于是美国自然对法国的极端行为有一定的遏制作用。正是这种意见冲突,使得斯特莱斯曼得以在其中利用英国与美国的意图遏制法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另一个环境是战胜国与苏俄的矛盾对立。战败的德国与受孤立的苏俄可以说是处在同样的压抑的国际地位。战胜国一方为了孤立苏俄而极力拉拢德国,苏俄也意欲靠近德国以获得国际上些许支持来摆脱孤立地位,于是造就了德国这一处在东西这个链条的中间连接部位的极佳博弈位置,充当东西方的传声筒。正是斯特莱斯曼洞悉了国际环境中战胜国、德国、苏俄之间的关系,在争取大国地位恢复之时常常利用“苏联牌”来获得战胜国的让步。

斯特莱斯曼在从反感苏俄到倾心合作,从小心谨慎到积极果断这两次对苏的态度政策的转变中,都充分观察和深入考虑了国际形势的利害关系,从而做出相应了政策的变化。

注释

[1]由于翻译原因,下文中施特莱斯曼、施特雷泽曼、斯特雷泽曼等皆为同一人,统一为斯特莱斯曼。

[2]爱德华·卡尔.布尔什维克革命,1917—1923[M].伦敦,1950,437.转引自郑重.施特莱斯曼的外交活动研究[D].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3]黄正柏.试论二十年代的德国外交[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83(1),3

[4]列宁全集,31卷[M].人民出版社,1984,431.转引自黄正柏.试论二十年代的德国外交[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83(1)

[5]G.罗森费尔特.1922—1933年的苏联与德国[M].柏林,1984,121.转引自姚华.论1923-1929年德国施特雷泽曼的东方政策[J].武汉大学学报,1997(5)

[6]T.施德尔.拉巴洛条约诸问题[M].科隆,1956,53.

[7]A.安德勒.德国拉巴洛政策: 1922—1929年的德苏关系[M].柏林,1962,152.转引自徐继承.浅析斯特莱斯曼的“稳西活东”策略[J]沧桑,2007(2)

[8]G.罗森费尔特.1922—1933年的蘇联与德国[M].柏林,1984,181.

[9]Jonathan Wright.Gustav Stresemann:Weimars Greatest Statesman[J].History Today.2002,p25.

[10]K.希尔德布兰特.国际体制中的德意志帝国与苏联:正统还是革命? 1918—1932年[M].威斯巴登,197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