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逻辑思想综述

2015-12-19 13:52南亚伶
卷宗 2015年11期
关键词:惠施天与地庄子

摘 要:惠施在先秦诸子中是一位学识渊博、才气横溢的人。他的思想主要通过“历物十事”来表达,其中也涵盖对自然界的一些基本看法。这是当今学者对其进行研究的主要来源和依据。后人对惠施的名实观的研究,对定义方法和关系判断的具体运用的研究,以及对其推理方法和类比方法的研究,皆是依据“历物十事”而来。因此对“历物十事”的分析显得尤为重要。本文就是从这个角度对惠施的思想进行综述。

关键词:惠施;历物十事

惠施是战国时期著名的辩论家,曾与庄子作过许多辩论,并和当时的“辩者”讨论过许多命题,其学说在当时与儒、墨、道家并列,是先秦“名家”的主要代表之一。据说惠施著书很多,但多已丧失,只留一些言行片段,可见于《庄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战国策》、《说苑》等书中。我们研究惠施,主要依据的就是庄子《天下篇》记载的“历物十事”,这是惠施思想的一个大纲,反映了惠施对自然界的一些基本看法,也是我们从中研究惠施其它思想的来源。

一、“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庄子·天下》)这句话的含义是,最大的东西即是包括一切,不可穷尽,了无边际,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在它外面;而最小的东西则是可以进入没有缝隙的处所,不可分割,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在它里面。作为“历物十事”之首,这一命题反映了客观世界具有绝对性和无限性的概念和命题。这里的“至大无外”的“大一”和“至小无内”的“小一”,说的就是万物之极大和极小是没有界限的,并且这种无限性是相对的。

二、“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对于这句话,应该参考冯友兰先生的解释:“无厚者,薄之至也。薄之至极,至于无厚,如几何学所谓‘面。”对此,杨俊光先生的解释与冯先生相同,“‘无厚实际上只是相当于今天数学的‘面的一个抽象概念而已。无厚者不可有体积。然而有面积,故可‘其大千里也。岂有他哉!”这被看作是对几何平面的一个定义。“平面”这个概念,可以很好的被诠释,就是指没有厚度,只有大小的抽象概念或图形。这一定义相当科学的反映了当时数学发展的水平。这是惠施比较准确的使用定义方法的例证。

三、“天与地卑,山与泽平。”这个命题从字面上解释是天与地都是卑下的,山泽都是平坦的,明显这是反对天尊地卑、山陂地平的观点。因此对此命题的解释就显的比较重要。冯友兰先生对该命题有独特地见解:“惟‘无外者为‘至大,以天地与‘至大比‘因其所小而小之,则天地为稊米矣。惟‘无内者为‘至小,以毫末与‘至小比‘因其所大而大之,则毫末为丘山矣。惟此理也,因其所高而高之,则万物莫不高;因其所低而低之,则万物莫不低。故‘天与地卑,山与泽平。”从这个角度,此命题也就并不能说违反常识。惠施从关系判断的角度,将天与地、山和泽之间的高低关系放在一个相对的角度,从“至大无外”的观点来分析,只能说某个山相对于它旁边的某个泽来说是一高一低的,不能说所有的山一定都比所有的泽高。从这我们也可以看出来,惠施对关系判断进行了初步的理解和运用。

四、“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按字面意思理解,太阳刚升到正中就开始西斜了,一个事物的诞生即意味着死亡。唐代成玄英注《庄子·天下疏》说:“睨,侧视也。据西者呼为中,处东者呼为侧,则无中侧也。犹生死也,生者以死为死,死者以生为死。日既中侧不殊,物也死生无异也。”成玄英的解释应该是从庄子的角度展开的。本文看来,这个命题中的关键词应该是“方”,太阳不断运动变化的,在它刚刚升到正中的一刻,它就开始西下了,事物新生的一刹那,就在走向死亡。也即是,惠施强调的是运动的矛盾性和辩证性。

五、“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从具体事物的族类关系分析,族类相近的事物同一性较多,是大同,其差异性相对较少,是小异;族类相远的事物同一性较少,是小同,其差异性相对较多,是大异。这种意义的同和异,谓之“小同异”,若从宇宙万物的统一性和多样性的角度看,万物皆为之物,皆有共性,是毕同;万物又各自独立为物,皆有个性,是毕异。这种意义的同和异,谓之“大同异”。“毕同”即万物皆为“实体”这一共性,“毕异”则是“实体”所有的性质各不相同,也即“第一实体”之间的绝对差别,而“大同”“小同”则是具体“性质”之间的差别。从此命题中,我们可以看到惠施“历物十事”的其它思想,可以说这个命题可以作为核心,可以从中对其它命题进行理解。所谓“大同”“小同”是我们进行认知活动的必要概念,是我们区分一物与另一物,一类与另一类的工具,而所谓“毕同”“毕异”才是这个世界的事实,我们的具体概念只能把握到“大同”“小同”,而对“毕同”“毕异”的把握则是超出具体概念的,这是超出语言表达范围的东西,是彼岸世界的东西。这是对于我们语言界限的说明,也是对我们认知活动的有限性说明。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对逻辑的推理方法得到一些認识。之所以说是“大同”,是因为“同中有异”,这个可以看作是从“同”中认识“异”的方法,同理,“小同”可以看作是从“异”中认识“同”的方法。这些可以看作是惠施推理方法的一些根据。

六、“南方无穷而有穷。”理解这个命题并不困难,即:南方既是有穷的,又是无穷的。对于南方到底是有穷还是无穷这个问题,惠施的回答是,无穷和有穷自身的同一都包涵有差别,都包涵有对立面。这些对立面是可以互相转换的。这种解释看来似乎是相对主义的思想。至于“无穷”则是放在整个宇宙观的角度,至于“有穷”则是相对于地球,相对于一个有限的区域来进行解释的。牟宗三先生的解释也是基于这个角度,他认为:“‘南方无穷而有穷,此南方自并不限于中国之江南或再南至江南以南,乃是就全宇宙而言,故是无穷的。若直线思考,则‘无穷而有穷自是矛盾。但若视宇宙为圆球,曲线思考之,则不矛盾,故曰:‘连环可解也。向南直走,随圆形而又转回来,故无穷而有穷。此显然有一种圆圈之洞见。此洞见,也可以说是想象,有一最佳之例证,即今日之相对论视宇宙为‘无边而有限。从无边界言,是无穷;从有边界言,是有穷。故‘无穷而有穷,如真连环可解,非是圆形不可。”若如牟宗三先生所述,则这个解释必须基于这样一个前提,就是惠施在做出这个命题时即知道了地球是圆的,从现在的数据来看,并没有证据说明当时的人们具备这样的科学知识,因此对于这个解释的可考性也无从知晓。

七、“今日适越而昔来。”杨俊光先生认为这个论题最早的解释“彼日犹此日”(《释文》引“司马云”),“无今无昔”(成玄英《疏》);都成了相对主义,不能明确。究竟为什么“今日适越而昔来”,亦很难有明确的解释。对此,周云之等认为,这个命题反映了世界在时间和空间关系上具有相对性的概念和命题。“今日适越而昔来”强调的是“今”和“昔”的相对性,“今”很快就成了“昔”,这里不能简单的理解为“今天”和“昨天”,而是指“过去”和“现在”。

八、“连环可解也。”该命题的字面意义很简单:连环是可以解开的。但命题的含义却始终没有被解开。说它难,是因为按常识理解,连环是不可以解开的。对于此命题争议颇多,孙中原先生概括了前人的学说后,列出了关于“可解”的几种解释:第一种解释就是解开,“能解其一,不能解其一”,这是本来意义,是以反经验、反常识的命题来吸引人注意;第二种即解体,以毁坏为解,我们认为这是一种歪曲的解释;第三种解释是可计算的,是数学意义上的“可解”,这里利用“可解”的双关意义,一方面指可以从形体上解开,以吸引人们注意;另一方面则指可以运算,可以用数学方法求得解答;第四种解释是解决能否解开的问题,可解的则能解开,不可解则指其不可解开,即“不解之解”;最后一种解释则提出一种解决方案,这种解释适用于至今所给出的所有解释,相比前四种解释都要宽泛。孙中原认为,除了第一种解释,另外四种解释都存在偷换概念、转移论题的问题。辩者借此来展示自己的机智和巧辩,其直接意义是说明不可解与可解是相对的,不可解在一定条件下会变为可解的。

九、“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对这个命题的解释,人们没有多少异议。燕在北,而越在南,天的中央在燕国的北方和越国的南方。从经验常识上看,显然荒谬。我认为,这个命题与其他命题在语句上不同的是:惠施在命题前加上了“我知”。这明显是在说,后面这个命题是以观察者为参照的。由于加上了“我知”二字,这个命题的形式真值就不存在了;“我知”只是说话人的言语断定行为。众所周知,“断定”不是命题,逻辑的常真式不包含断定。

十、“氾爱万物,天地一体也。”对此,杨俊光先生提出,这个命题应该分为两个独立的命题,且二者之间并无因果关系。他认为,此句中的“爱”不应解释为“仁爱”、“爱抚”、“爱惜”等等之“爱”,而应是“爱好”之“爱”:“因为万物各有自性,相互不可替代,都为不可或缺,所以才须‘氾爱。”天地一体,何来天下中心?这个论点是对历物的总结,也是惠施思想最深刻、最超人格处。儒家讲“仁”,仁者爱人,但是有差别的爱,体现在“五伦”上;墨家讲“兼爱”,是无差别的爱,但只是对于人类自身;惠施的“泛爱”,包纳天地万物,实为超越儒墨,与佛家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义趣相同,遥相呼应。

除此之外,惠施在推理方法上也有他的方式,“譬”就是他最善于、最习惯运用的类推方式。在《说苑》中对他的譬式推理有记载,惠施提出“譬”的作用在于“以其所知谕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这里也体现了他对世界观的哲学说明,比如“弹”与“弓”的类比,就是站在“小同异”的认识基础上的推理规则。之所以能得出正确结论,就是因为推理者准确把握了两个事物之间的“小同”而不是推理形式上的有效性,这也正是譬式推理不属于演绎推理的原因。

至此,已经将惠施的十个命题分析完毕。惠施不仅是一个政绩煊赫的政治家,更是一个学术造诣颇深的学术家。他的思想,不仅囊括了正名思想,还包含辩证相对的思想,“历物十事”作为他的思想大纲,不是简单的理论堆砌,而是有系统的,而且也是有目的,更是值得我们研究探讨的课题。

他首先从“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这是基本的空间观念的命题引出“无厚”的概念,既然无厚,那么当然“天与地卑,山与泽平”,进而包含对贵贱天定理论的否定。继空间阐述后,进而举时间原理“日方中方睨”,由时间的流动不居引出事物的变迁不定,所以有“同异”之说。以上的几个命题皆是基本原理部分,以下为四个例证,“南方无穷有穷”证明空间原理;“今日适越昔来”证明时间原理;“连环可解”证“同异”原理;“天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突出其追求平等、去尊的核心理念。最后以“泛愛万物,天地一体”总结其为学的精髓所在,义理所归。惠施因为庄子得以传播其学问,现在因资料缺乏无法进行深入探究。虽然惠施与庄子时常争辩,但是庄子对惠施却非常崇敬,惠施死后,庄子慨叹道:“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庄子·徐无鬼》)

参考文献

[1]周云之,刘培育.先秦逻辑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2]杨俊光.惠施公孙龙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

[3]冯友兰.中国哲学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4]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5]孙中原.中国逻辑史:先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

[6]温公颐.先秦逻辑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

[7]牟宗三.中国哲学十九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

作者简介

南亚伶,女,江苏警官学院公安管理系教师,南京大学逻辑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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