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麦克尤恩小说的空间叙事艺术*

2016-01-23 03:09郭先进
关键词:伊恩

郭先进

(凯里学院 外语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11)



伊恩·麦克尤恩小说的空间叙事艺术*

郭先进

(凯里学院 外语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11)

摘要:麦克尤恩的小说在其创作的不同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空间叙事特征, 即在不同的阶段, 小说中地理景观、 文化空间、 个体心理空间及社会空间的表征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麦克尤恩小说的文本结构和叙事框架有意打破故事的线性发展模式, 采取了空间与人物互动、 空间与时间的互逆和多重视角叙述模式, 凸显空间叙事魅力和作家的创作诉求。 空间叙事不仅拓展了小说的深度, 也丰富了作品的内涵。

关键词:伊恩·麦克尤恩; 空间叙事特征; 空间叙事策略

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既是人性与社会的探索平台, 又是文化地理学与空间批评理论的多元共存领地。 麦氏小说在其创作的不同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空间叙事特征。 小说中采用的空间与人物互动、 空间对时间的逆袭和多重视角的叙述模式, 不仅对时间叙事起着扶持和互补的作用, 同时彰显了空间叙事的魅力。

1空间叙事特征

叙事学家认为, 小说中的空间往往是事件发生、 发展的直接诱因或预示性背景, 同时还是社会状况的形象显现。 空间在小说叙事中起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 它是一个结构, 一个行动的地点; 另一方面, 空间常被“主题化”——其自身也成为表述的对象。[1]139在麦氏创作生涯的不同阶段, 其小说空间叙事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1.1早期小说空间叙事特征

在早期的短篇故事和小说中, 麦氏总是设置一些充满抑郁和弥漫着衰败之气的空间。 麦氏出身于一个下级军官家庭, 年幼被送到寄宿学校读书, 与下层社会家庭的子弟有较多的接触和交往。 这些子弟生活的空间就是作家作品中的空间原型。 作家喜欢通过类似的空间互相参照与对比来表现小说主题与人物个性, 显示出对来自下层人们的人生境遇、 生命状态的关注, 以引发读者对人情、 人性和生命伦理的思考。 麦氏早期小说(包括短篇故事集《最初的爱, 最后的仪式》与《床笫之间》、 小说《水泥花园》与《时间中的孩子》)的故事发生场景在20世纪70年代的伦敦及其近郊。 麦氏早期小说中人物的活动场所基本限定在弥漫颓废之气的地方: 在短篇故事集《最初的爱, 最后的仪式》中, 《家庭制造》的叙述者“我”和伙伴喜欢出没“在广袤荒凉, 四周环绕着工厂、 高压电缆架、 难看的房屋和车库的场地上”[2]20;《蝴蝶》中叙述者将小女孩引诱到流经空荡荡工厂的臭气熏天的运河边; 在短篇故事集《床笫之间》中, 《色情》的背景设置在多雨的布鲁尔街的一个潮湿、 废弃的无名的公寓里, 而囤积色情书刊的仓库也是一个废弃的教堂, “在诺伯里区布瑞克斯顿一边的一条狭窄的阶地巷”[3]19; 《两碎片: 三月, 199-》中后启示录般的城市荒地似乎更加凸显出故事场景的阴郁和荒凉。 著名评论家马尔科姆认为, 麦克尤恩的早期小说对荒野、 陷阱和散漫的惰性空间有着强烈的迷恋; 这些场景和重复的意象充斥于20世纪的英语文学中(包括短篇故事); 对贯穿20世纪小说中的无望、 瘫痪、 精神空虚和衰变的详细回应无疑反映了麦克尤恩对倦怠和萎缩主题的探究。[4]38-39

小说《水泥花园》中的空间与短篇故事集中的空间具有同质性。 《水泥花园》中的花园和房子既是主人公们活动的场所, 又是小说的叙事结构。 这所房子是孤立的, 因为曾经处在同一排的其他房屋已被推倒, 以便修建一条高速公路。 邻近街道上有更多的房屋依然存在, 但大部分也已被清除, 以便修建四座高楼大厦。“它们看起来比我们家的房子还要老旧还要凄凉。 房子的水泥立面上布满巨大的污迹, 几乎都黑了, 是雨水造成的, 永远都干不了。”[5]22赫德认为, 这种城市荒凉场景的设置, 使杰克及其兄弟姐妹们的困境似乎不是那样非同寻常, 这种空间的变动更多地象征广泛的社会问题——内在的破环性——植根于人类发展的进程中。[6]49

1.2中期小说空间叙事特征

历史学家朗(William Lang)认为: “地域折射出人类的感知, 因为在某个地方, 自然力量动态地混合着社会和文化的力量, 足以创造出和其他地方的区别, 便于认识。”[7]麦氏在其小说创作的第二阶段, 即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末, 将其小说的故事背景转移到具有鲜明社会和文化印记的欧洲大城市, 呈现出明显的国际化趋势。 小说《只爱陌生人》虽然没有明确交代故事背景的所在地是意大利著名城市威尼斯, 但许多西方学者都明确指出, 小说中几处著名场景的描写无疑是威尼斯城的真实映射。 小说中迷宫般的道路、 迷幻的空间形成了一种以“感觉—体验”为结构的小说叙事模式, 衬托出人物内心世界的立体图景和纵深空间, 展示出主人公潜意识中的感觉和幻境, 并进而力图通过对人类心灵的透视, 表现出现代人在都市空间的生存体验。

此后, 麦氏20世纪90年代的作品《无辜者》、 《黑犬》和《阿姆斯特丹》则融入了更为广阔的欧洲社会政治视野。 《无辜者》的故事发生在冷战时期的柏林。 50年代初, 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英国军情六处实施“柏林隧道”计划, 从西柏林向东柏林方向挖掘隧道, 以便窃听埋在地底下的莫斯科—民主德国的通讯电缆。 小说特定空间“柏林隧道” 、 “街”和“柏林墙”里发生的许多事件成为小说情节结构中互为关联的关键事件。 小说中种种独具文化、 社会和政治观念的空间有效地凸显出政治历史事件对个体命运的巨大影响和改变。 《黑犬》是一部以战后欧洲政治社会变动为背景的思想小说。 事实上, 小说并没有用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读者, 而是将人物所处的四个空间环境“威尔特郡”、 “柏林”、 “马伊达内克”和“圣莫里斯—纳瓦塞勒”作为引发事件、 建构人物关系、 加强冲突的一个重要叙事手段。 而正是借助这种空间叙事, 小说凸显了冷战期间弥漫在欧洲人们心中的恐慌和焦虑。 《阿姆斯特丹》的故事设定在1996年。 小说以主人公克莱夫、 弗农和加莫尼齐聚共同情人莫莉的葬礼为开头场景, 以克莱夫受命创作千禧年交响曲和弗农千方百计促销自己的报刊为核心事件, 与核心事件有关的故事空间——乔治的府邸、 首相加莫尼府邸和报社等处所——构成小说的主体, 多层次、 多角度地反映英国斑驳的社会现实, 对当代英国的道德、 政治、 传媒生活方式进行了探讨。 在故事的结尾, 小说空间转换到阿姆斯特丹。 克莱夫前往阿姆斯特丹参加千禧年交响乐排练, 在招待会上, 他与弗农相互准备了放有毒药的酒, 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阿姆斯特丹“是一个非理性行为的避难所, 因为它视卖淫、 安乐死等行为合法, 因而吸引了那些有毁灭和自我毁灭倾向的人, 滥用这个城市自由的名声”[8]。 可见, 阿姆斯特丹作为小说的标题和主要人物最后活动和命运终结的归属地是作家谋划空间叙事的一个显例。 由上不难看出, 麦氏这一时期的小说故事场景全部都设置在欧洲的大都市。 一方面, “这种国际化的倾向似乎是20世纪80年代的年轻作家的小说中的一个显著特征, 借此, 作家们试图打破和削减20世纪中期英国小说中广为流行的地方主义倾向。”[4]81而另一方面, 麦氏小说中各种空间场景也是特定的意识形态寓意和社会文化心理的表征, 其空间叙事放大了个体在特定历史时刻生存的状态。 正如麦克·克朗所说: “文本不是单纯反映外部世界……文学景观最好是看作文学和景观两者的结合, 而不是视为孤立的镜子, 反映或者歪曲外部世界。”[9]42

1.3成熟期小说空间叙事特征

如果说麦氏早期小说中充满抑郁和弥漫着衰败之气的空间凸显了主人公“自我”的迷失和人格的扭曲, 中期小说中独具欧洲文化、 社会和政治观念的空间展示了二战后欧洲斑驳的社会现实, 强化了弥漫在人们心中的惶恐和焦虑的话, 那么, 21世纪最初10年麦氏创作成熟时期的小说《星期六》和《追日》,则通过主人公对伦敦大都市的漫游和巡视, 将当代英国乃至整个西方的社会、 文化和政治现实展现在读者面前。

《星期六》由五个部分构成, 空间转换清楚而明晰: 家——街道及壁球场——街道及养老院——家——医院及家。 在小说中, 作家通过主人公在街上的巡视, 呈现了一幅21世纪初期伦敦空间场景的画面:

贝罗安摇下窗户, 想尽情地饱览一下外面的景观——每个人都在耐着性子等待着, 汽车排出的尾气犹如白雾一般, 六条车道上同时闲置的发动机一齐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黄色的街灯改写了车体, 汽车音响交相震荡, 红色的尾灯蜿蜒着一直通往市中心, 白色的前灯照亮了天空。 ……平凡的人们!灯火的海洋!”[10]140

在这段叙述中, 楼宇、 广场、 车道等构成了一个立体空间, 展示出伦敦繁华的一面。 同时, 小说还描述了由警察四处把守、 隐藏暴力威胁和恐怖气氛的内城小道。 最后, 主人公贝罗安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表面宁静、 深处潜藏暗流的世界之中。 更富深意的是, 麦氏在小说《星期六》中对贝罗安这位中产阶层的外科医生家中的空间建构也映衬出伦敦空间力量的特征。 列斐伏尔认为,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 资产阶级的家具有“意义的担保者”的内涵。[11]232因为它通过自我延续抑制两性关系的作用达到“生产和再生产”[11]215的稳定性。 同时, 列斐伏尔还认为, 资产阶级家庭是符合法律的“压抑的色情生活”场所, 与政治经济文化占主导的城市空间具有相似之处。 小说中多处对贝罗安夫妻卧室浪漫但却压抑的描写, 表明家这个小空间与伦敦这个大空间同样隐藏着欲望和内在的不安。 评论家威尔斯认为, 小说中家和城市是连续的相互关联的空间, 两者均心醉于“情感强度”而又以暴力的方式压抑欲望。[12]119总之, 《星期六》中的空间在叙事中起着两个重要的作用。 一方面, 空间顺次转换推动故事向前发展, 另一方面, 空间也成为了作家探究当代英国社会病症的结点。

2010年问世的《追日》是作家对当代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与价值观、 生态问题、 能源业利益纷争等问题的全面关照和审视。 在《追日》中, 作家主要不是以时间, 而是以空间来构建叙事。 小说中空间场景的安排有效地推动了情节, 烘托了主题。 位于“贝尔塞兹公园”的体面房子、 实验室、 北极豪华游艇及换衣室、 学术会议中心等都是具有社会文化隐喻与象征的空间。 作家将主人公放置于这些空间中, 同时活灵活现地展示主人公内心的挣扎, 着力地讲述了一个“欲望与欺诈”的故事, 并以此表达了其对学术剽窃、 环保业派系纠葛、 能源利益纷争、 性别政治和英美关系等问题的关注。

总之, 在《星期六》和《追日》中, 作家以伦敦为故事空间构建的起点, 然后在与伦敦以外包含地域、 社会文化因素的空间的不断转换之中, 完成故事的叙述和人物的刻画。

2空间叙事策略

2.1空间与人物的互动

在小说叙事中, 空间是与小说人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小说人物就在空间里存在、 活动和展示自己。 同时, 空间的设置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人物的活动起到限制作用。 二者相结合为故事铺开提供动力, 也为人物塑造起到辅助作用。 在小说中, 麦氏将空间与人物内心感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既给人一种置身其中的现场感和氛围感, 又包含着令人感动的内在力量, 而且构成了空间与人物浑然天成的互动关系。

首先, 空间对人物产生影响。 如《只爱陌生人》中的空间选择和设置耐人寻味。 小说故事发生的空间定位在未道明的威尼斯城。 在西方文学传统中, 威尼斯常被描绘成一个神秘的地方; 麦氏以这个充满神秘感的意大利城市为故事的空间背景, 从而强化了小说中的恐怖气氛。 正如麦氏的其他小说一样, 威尼斯的城市空间阻碍和刺激着小说的主人公科林和玛丽的行动。 例如, 小说的开篇, 这个城市侵占他们的睡眠,“每天午后, 当科林和玛丽旅馆房间里暗绿色的百叶窗外面的整个城市开始活跃起来的时候, 他们才会被铁质工具敲打铁质驳船的有规律声响吵醒。 这些驳船就系泊在旅馆的浮码头咖啡座边上”[13]9。 不仅如此, 空间也制约着他们的行动。 小说中科林与玛丽的旅行似乎是在迷宫里打转, “尽管手里就拿着地图, 他们仍不免经常迷路”[13]49。 问路也无济于事, 二人在城市里四处碰壁, 尴尬万状。 “这个城市对他们的行动进行制约, 困扰他们的假期, 误引他们的生活。”[14]73这种不能与城市景观真正融合, 始终貌合神离, 迷失在其中, 找不到方向的感觉, 无一不是二人关系的一种映衬。 这种情形也是他们人生旅途的隐喻, 即“迷路”。

其次, 小说中的人物也对空间产生作用, 即人物的形象、 所作所为能与空间相映衬, 强化空间特征。 小说《赎罪》中第一部分的故事背景就设置在20世纪30年代伦敦郊区的一个日渐颓废的庄园。 庄园女主人艾米莉·塔利斯一家生活在日渐衰败的大庄园, 既是家族衰微的象征, 同时也是女主人生活的牢笼和生命衰退上演的舞台。 艾米莉成天躲进“清凉、 幽暗的卧室”,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一动不动地躺着”[15]70。 这座日趋破败不堪的、 弥漫阴森恐怖之气的大房子好像与女主人公的生命轨迹同步, 气数将尽。 而艾米莉的行为更加强化了庄园无法扭转的颓势。 空间既是人类实际生存的伴随者, 也是人的心理意识的触动媒介, 人与空间这种联系使得人类常常可从空间中悟出人生道理, 而当小说家带着这样的视野关照空间, 并将之构建和描写出来时, 空间也就上升到了一种形而上的层面, 具有了主题表现的意义。 不难看出, 麦氏小说中人物与空间的互动强化了主题的呈现。

2.2空间对时间的逆袭

众所周知, 小说中故事的展开离不开时间和空间的维度。 然而, 一个人们常常忽略的问题是, 小说中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受到的关注度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直到20世纪初期, 随着西方现代小说的兴起, 评论界对小说中空间的重视才初露端倪。 特别是随着伍尔夫等小说家创作的空间小说得到评论界的认可以及评论家约瑟夫·弗兰克专著《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的问世, 空间在现代小说中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 传统的物理时间和线性时间开始失去核心地位, 有逐渐被空间挤压的趋势。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 麦氏小说中的“时间”和“空间”不仅具有英国19世纪传统小说相互依存的关系, 而且更是实现了现代小说中“空间”对“时间”的逆袭。 这主要表现在时间的空间化。 《水泥花园》、 《只爱陌生人》、 《黑犬》等小说文本中的时间的整体性、 线性、 单向性逐渐被破碎化、 含混和多元化所取代, 并被整合、 汇聚到“现在”。 作为“现在”的标识, “它基本上是现实的幻影, 它是经过外在时间的透视而被折射出来的”[16]10。 比如, 《水泥花园》中的故事空间也是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 而时间则隐隐约约, 时间标识语极少而语焉不详, 具体表征为“当晚” 、 “同一时期的某段特定时间内”等寥寥数语。 通过这些极少数的时间标识语, 读者既不能识别确切时代背景, 也看不到时间的特殊性。 四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永远处于麻木、 似醒非醒的“此在”。 因此, 小说似乎永远停留在 “现在”。 从这个层面上讲, 时间被纳入了以“现在”为中心的空间, 时间被空间化了。

同样, 在《切瑟尔海滩上》中, 时间消失在空间中, 读者可以清楚地看到空间性: 旅馆房间、 餐厅、 庭院、 海滩, 空间一次次转换。 整部小说只讲述了一对新婚夫妇由于新婚初夜的不和谐而导致两人劳燕分飞的故事。 小说中几乎很难看到明确的时间标识语。 不难看出, 麦氏这部小说的一个主要特征是对时间的挤压和对“此在”感受的关注。 小说重点描述两位主人公对往事连绵不断的追忆及其他们无限延长的“瞬间感受”, 故事似乎是慢镜头的片段连缀而成。 读者很明显地领略到麦氏这种对时间处理所带来的的效果, 就像《墙上的斑点》中的主人公由于一个个意象的变动, 引发和延伸其瞬间的心理体验。 另外, 许多短篇故事在叙述上也体现出时间空间化的特征。 比如《既仙即死》中主人公不断回忆往事的思绪和《舞台上柯克尔》中舞台上放慢了的模拟两性欢愉的场景等。 这些场景的描述使“时间浓缩、 凝聚, 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 空间则趋向紧张, 被卷入时间、 情节、 历史的运动之中”[17]274-275。

2.3多重视角叙述

多重视角叙述是现代小说家进行空间叙事的一种技巧, 能获得空间切换或空间并置的效果。 这种技巧打破了传统小说以时间先后来铺陈情节叙述模式, 切断传统小说明晰的情节因果顺承关系, 突显出组成作品整体的不连续的各个板块并置时所产生的多元共存、 复义并联的效果。 小说《赎罪》中, 主人公罗比和塞西莉亚在水池边争抢花瓶, 塞西莉亚怄气跳入池中拾起花瓶缺口残片的场景是麦氏采用多重视角叙述的一个极佳的案例。 首先, 作家(叙述者)采用全知叙述视角对主人公罗比和塞西莉亚在喷泉见面前的情形和心理进行铺陈, 并不时地将两个人动作和心理活动进行切换和并置。 同时, 作家又不时地把“镜头”聚焦在当时身处二楼目睹此事经过的布里奥妮。 尤其是他对事情的见证和认知过程进行细致入微的展示: “塞西莉亚——谢天谢地她还穿着内衣裤——正攀着池壁爬入水池。 现在她站在了齐腰深的水里, 捏住了鼻子——之后就没入水中, 不见踪影!只剩下了罗比以及姐姐留在沙砾地面上的一堆衣服……可是这桩事情肯定是前后颠倒了!姐姐落水和英雄救美的场面, 应该发生在求婚之前才对啊。”[15]36

在此, 作家采用三种叙述视角: 作为作者自身的全知叙述视角, 故事中局内人物罗比和塞西莉亚的有限视角, 旁观者布里奥妮的有限视角。 一个故事同时由三种视角来讲, 镜头时近时远, 由朦胧到清晰, 多层次地反映出主人公们纷繁复杂的内心世界, 将处于青春热恋期的罗比和塞西莉亚的心思刻画得淋漓尽致, 也将少女布里奥妮的好奇、 多疑的心思展现得一览无遗。 作家采用创造性的、 独特性的多角度叙述视角打破了传统单一视角叙述, 使叙述变得生动活现。 这种多重视角聚焦的方式将主人公们同一时刻的行为和思绪并置起来, 颠覆了传统时间和空间不可逾越的戒律, 有利于读者走入人物的内心世界, 使人物由“扁形人物”向“圆形人物”转变, 而且使小说的各种叙述元素联结成错落有致的网状空间结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多重视角共同叙述同一事件除了取得空间上的并置效果以外, 还使得各个部分形成一种众声喧哗的“复调”效果。 多重视角叙述使小说叙事从情节层面升华到对主题意义的凸显层面, 同时使小说呈现鲜活的、 令读者耳目一新的叙述风格。

3结语

综上所述, 麦氏的空间叙事在其创作生涯的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但却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目的: 无论是对人物性格的表现, 还是对主题意蕴的直接展示, 其着眼点始终是对人的命运与生存状态的关注。 另外, 麦氏采用空间与人物互动、 空间对时间的逆袭与多重视角叙述模式展现出空间多层面表征与小说文本叙事的相辅相成, 既为空间叙事理论在小说叙事中的运用提供了范例, 也为当代小说的创作和研究提供了新的路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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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the Spatial Narrative in Ian McEwan’s Novels

GUO Xianji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Kaili University, Kaili 556011, China)

Abstract:Ian McEwan’s novels in his different writing stages show various characteristics of space narrative, in other words, the representation of geographical landscape,cultural space,individual psychological space and social space in his novel texts presents different styles. Their text structure and narrative framework deliberately break the linear pattern and employ the narrative patterns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space and characters, space countering against time, and multiple perspectives to highlight the charm of space narrative and demands of his creation. Space narrative expands the depth of the field of the novel and enriches the meaning of the novels.

Key words:Ian McEwan; features of space narrative; strategies of spatial narrative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1.023

作者简介:郭先进(1973-), 男, 副教授, 博士生, 从事专业: 英国当代小说和西方文论。

基金项目:贵州凯里学院规划课题: 叙事学视域下麦克尤恩小说研究(S1435)

*收稿日期:2015-05-12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1-01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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