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水与军事演绎的故事

2016-02-05 00:10主讲人靳怀堾
中国水利 2016年15期
关键词:孙子兵法孙子

主讲人:靳怀堾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水与军事演绎的故事

主讲人:靳怀堾

水是一种无常形的自然物质,具有利与害、柔与刚、防御与进攻的双重特性和功能,因而常常被引入军事中作为防御或攻击敌人的利器;水能载舟的特性,也使江河湖海等水体成为敌对双方搏杀的战场。纵观中国古代历史,水曾无数次与军事斗争结缘,演绎出烽烟滚滚、波澜壮阔的场景。与此同时,水还启迪着军事家们的思维,特别是春秋末期有“兵圣”之誉的孙武,其所著的《孙子兵法》中充满了“水淋淋”的元素。

《孙子兵法》的作者孙武,字长卿,春秋末期齐国乐安(今山东惠民,或说博兴、广饶)人,出身于精通军事的世袭贵族家庭。孙武在军事上的伟大建树主要体现在他为后人留下了一部伟大军事著作——《孙子兵法》上。这部不过六千余字的兵书,包罗宏富,言简意丰,深刻提示了军事斗争的普遍规律,对中国乃至世界的军事理论和实践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孙子兵法》既是一部大讲战略的军事理论著作,又是一部传授“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作战指导原则的读本;同时也是一部精粹的哲学经典,其兵法理论中总揽全局、综合比较、求实超前的能动运筹理论和能动辩证、因利制权的作战指导思想,被广泛应用于外交、经济、体育等非军事领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人们的各种生产实践活动。在《孙子兵法》十三篇中,有七篇直接涉及水与战争的关系。

可以肯定地说,孙武在撰著兵法时,一定认真观察过、思考过水。他发现,在行军打仗中,如果断了水,比断粮还可怕;他发现,“兵形象水”,而水所独具的无常形及兼有利与害、柔弱与刚强、防御与进攻两重性的特点,与战争的特性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之处;他还发现,以水代兵的战例在战争史上屡见不鲜。于是,孙武看到了水的力量,受到了水的启迪。以水的特性和功用论述军事思想,堪称《孙子兵法》的鲜明特色之一。

那么,《孙子兵法》中的“论水”,体现出哪些军事思想或原则呢?

“激水之疾”的重势思想

形势,是现代人耳熟能详的一个词语,指“国际与国内的时事发展趋势”。《孙子兵法》中,“形”与“势”是分开使用的:形,指战争中客观、经常、易见的东西,如军队的数量、实力等;势,指战争中人为制造的一种态势,而且这种态势有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去感觉它的存在。

孙子十分重“势”,《孙子兵法》十三篇中有15次提到“势”。在《孙子兵法·计篇》中,孙子对决定战争胜负的道、天、地、将、法等“五事”进行比较分析后,接着便提出了一个关于“势”的概念。他说:“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计算客观利害,意见得到采纳,这只是战争的常法,还要凭借常法之外的变法才能把胜利的可能变为现实。这个“变法”就是“因利而制权”的势。在《孙子兵法·势篇》中,孙子又说:“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善于用兵作战的人,追求的是如何创造有利于作战的态势而获取胜利,而不是苛求部属以苦战取胜,所以他能够选择得力干将利用和创造破敌的有利态势。战场中的这种“势”,很难用具体的语言表达出来。孙子怕人们懵懂,便用现实中常见的激水漂石现象作喻:“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

汹涌奔腾之水,之所以能够漂起石头来,是因为借助了强大的水势。善于作战的人,他所创造的态势是险峻的,他所掌握的行动节奏是短促而猛烈的。这里,孙子提出了“势险”和“节短”两个重要原则。“势险”说的是军队要处于险峻、有利的位置,如居高临下,如突然袭击。“节短”说的是军队发起冲锋的距离,孙子用“鸷鸟之疾,至于毁折”作喻,要求军队发起冲锋时应像雄鹰搏击小鸟那样,凶猛快捷,短兵相接。这就对指挥作战的将帅提出了明确要求,即在作战时,一定要注重造势,以争取主动,形成有利态势,从而打垮敌人。

为孙子上述高论作注脚的有解放战争时期著名的渡江战役。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在西起湖口、东至江阴的千里战线上强渡长江,在较短的时间内便突破了国民党军队精心构筑的长江防线,占领了南京、上海、武汉等大城市,解放了长江以南广大地区。抛开国民党军队军心涣散、抵抗能力较差不说,这无疑与解放军全线进攻、迅猛出击,造成排山倒海的态势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

交战的双方是否处于有利的态势固然重要,但战争的胜负还主要取决于军事实力的对比。即使一方处于非常有利的形势,如果实力悬殊,还是难以取得最后的胜利。孙子十分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又提出了“形”的概念。《孙子兵法·势篇》说:“强弱,形也。”这里所谓的“形”,指的是军事实力。孙子认为,创造条件,积蓄军队的作战力量,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是战胜敌人的客观基础;在这个前提下,去等待和寻求战机,才能把优势化为胜势。

《孙子兵法·形篇》说:“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

孙子把敌对双方的力量对比建立在科学计算的基础上,而且要求这种强弱对比如同“以镒称铢”那样占有绝对优势。他以高高的山上决开积水奔腾而下,其势不可阻挡来比喻军队具有强大的战斗力,认为只有这样的军队,用兵作战时才会有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摧枯拉朽,战无不胜。

由此可见,《孙子兵法》中的“势”,主要强调的是主观能动作用的发挥,从而造成有利的形势;“形”,主要强调的是军事实力。只有在一定的“形”的基础上,发挥将帅的指挥才能,造成有利的“势”,才能克敌制胜。难能可贵的是,以水为喻,使得“势”“形”这对抽象概念变得具体、生动和形象起来,让我们易于理解,便于掌握。

“不竭如江河”的奇正之术

用兵作战,灵活运用战略战术十分重要。对此,孙子提出了“奇正”和“虚实”的思想,告诉领兵打仗的人:“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凡是作战,都是以“正”攻法(按套路出招)交战,而用“奇”(不按规则出牌)取胜。换言之,指挥作战应灵活机动,既要遵循常法,又要根据战场形势,随机应变,从而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孙子非常重视战术的“奇正”,尤为偏爱“奇”的运用。《孙子兵法·势篇》说:“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奇”与“正”的关系,最富于变化,“奇”可以变为“正”,“正”可以变为“奇”。为了形象地表达“奇”“正”变化之关系,善用比喻的孙子信手将天地和江河拈来,用以阐述奇妙的奇正思想,指出:一个高明的将帅,应随机应变,视战场情况变化而变换奇正战法,犹如天地一样,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变化无穷;犹如江河滔滔,不舍昼夜,永不枯竭。活用奇正之术,变化奇正之法,是指挥员应变战场瞬息万变形势所必须把握的艺术。在敌我双方对峙的战场上,尽管奇正的变化“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但落脚点往往在一个“奇”字上。唯有善出奇者,才算领悟到了奇正变化的要旨。

一代名将韩信导演的“井陉之战”,又称“背水一战”,无疑是体现孙子奇正思想的经典战例。故事发生在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汉军和赵军在井陉交战,汉军大将韩信利用赵军主帅陈馀的轻敌之心,布下兵家大忌的背水阵,最终出奇制胜,谱写了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光辉篇章。

与奇正之法相对应,孙子又进一步提出“虚实”思想,即“避实而击虚”“因敌而制胜”的作战指导原则。

虚实是奇正的具体表现形式,是指军队作战所处的两种基本态势——力弱势虚和力强势实之间的辩证关系。孙子在深刻的观察和思考中,发现水形与兵形有着十分相似之处。《孙子兵法·虚实篇》说:“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用兵的法则就像流动的水一样,水流动的规律是避高而趋下,用兵的规律则是避开敌人坚实之处而攻击其虚弱的地方。

如何做到“避实而击虚,因敌而制胜”呢?孙子又一次以水作喻:“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地势的高下制约着水的流向,作战应根据敌情而决定克敌制胜的方针。所以,用兵没有固定不变的方式方法,就像水流没有固定的形态一样;能够依据敌情变化而取胜的,就称得上用兵如神了。这就告诫指挥员,指挥作战时要针对敌情变化而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才能掌握胜利的主动权。

孙子因水之启示而提出的“避实击虚”作战法则,为历代兵家战将所推崇,并成为屡试不爽之克敌制胜的法宝。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围魏救赵”之战,就是经典的战例。再如,被毛泽东称为一生中“得意之笔”的“四渡赤水”之战,更是避实就虚、变被动为主动的光辉范例。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有一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河水在不停地流动,当人们第二次踏入这条河流时,接触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水流,而是变化了的新水流。智者所见略同,孙子与赫拉克利特的观点一样,他把战争看成是水一般的“流动体”,而不是“凝固体”,并由此提出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著名军事格言,给后代兵家以莫大的启示。

临水作战的四项基本原则

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孙子重视天时、人和,同样也没有忽视地利,认为掌握好地利,是战胜敌人的先决条件。在《孙子兵法·行军篇》中,孙子论述了充分利用各种地形行军作战的方法,特别对“临水作战”的原则做了精辟阐述:

第一,“绝水必远水”。部队通过江河后必须迅速远离之,以免陷入背水作战的险境。远离江河,既可引诱敌人渡河,置敌于背水之地,又可使自己进退自如,左右逢源。

第二,“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半济(渡)而击”,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原则。站在守方的立场考虑,敌军渡河进攻,要趁其渡河至一半时便全力反攻,歼敌于进退维谷之中。如果攻方还在对岸蓄势待发,守方切忌主动出击,渡水迎敌,否则就会大大消耗自身的力量,难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果让攻方安然渡河进入守方阵地,人家气势正旺,且无退路,必然拼死进攻,守方防守将十分困难,即使获胜,也要付出较大的代价。站在攻方的立场考虑,则必须采取一切办法和手段,迅速脱离“半渡”状态,提前做好迎战的准备,以免半途受到攻击,以致溃不成军。

第三,“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这条原则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如果我方决心迎战,那就要适当远离河川来布置,诱敌半渡而击;另一方面,如果我方不准备迎战,那就阻水列阵,使敌人不敢轻易强渡。

第四,“视生处高,无迎水流”。即在江河地带驻扎,也要居高临下,不要处于江河下游,以防止敌军从上游顺流而下,或决堤放水,或投放毒药。水战踞上游,无疑可获得地利的优势。对此,孙子强调,在涉江渡河时要注意观察水势,不能莽撞行事。他说:“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河流上游下暴雨,看到水沫漂来,要等水势平稳以后再渡,以防山洪暴至,猝不及防。

以水御敌

以水御敌,即以水为防守的“长城”,拒敌于国门之外。在冷兵器时代,水的防御功能可谓大矣。其主要形式:一是利用江河湖海等天然水域构成防御屏障,据险而守。在中国历史上,黄河、长江、淮河等大江大河都曾被视为防御的长城。如春秋战国时期,齐与赵、魏以黄河为界,依河而守。东吴、东晋、南朝,无不依恃长江或淮河天堑而偏安南方。三国时,魏国实力最强,魏文帝曹丕几次欲发兵灭吴,都因长江天堑挡住了去路。据《资治通鉴》记载,黄初六年八月,“帝(曹丕)以舟师,自谯(今安徽亳州)循涡入淮。……冬十月,如广陵故城(今扬州),临江观兵。……帝见(长江)波涛汹涌,叹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遂归”。面对浩荡的大江,魏文帝也是英雄气短,长叹而归。二是利用天然河湖,筑堤壅水,构筑水上防御体系。这方面最典型的事例是北宋所筑的“塘泊防线”。其时,宋辽对峙,为了阻挡契丹铁蹄南下,北宋王朝倾尽力量,在西自保州(今河北保定),东至泥沽海口(今天津津南区泥沽一带),东西九百里、南北六七十里的区域,利用这一带地势低洼的特点,将一些河湖连通起来,并筑堤蓄水,水深五尺至一丈不等,形成了“深不可以舟行,浅不可以徒涉,虽有劲兵不能渡也”的水域,史称“塘泊防线”。三是筑垣挖濠,城池并重。纵观中国古代城市,大多在城垣之外挖一道深深的护城河,河中灌水,构成“金城汤池,不可攻也”(《汉书·蒯通传》)的立体防御体系。《墨子·附篇》总结出11种守城方法,而把修筑城池列为首位。

与此同时,人们还依托江河、海洋等水体构筑防御工事,以强化防守的能力。比如,明清时,为了抵御东洋倭寇和西方列强从海上入侵,逐渐在沿海地区构筑起海防壁垒——明代在海防要地设置卫所、巡检司,建筑墩台和烽垠;清代在海防前线驻有八旗兵和绿营兵,并配置海防炮台和墩台、烽垠,构筑了海疆纵深防御体系。

凿河攻敌

军事斗争的胜负,往往取决于兵马粮秣的运输能力。在古代陆路交通十分落后的情况下,水上运输备受重视。由于我国地势西高东低,大江大河几乎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往往难以形成四通八达的水上运输网,于是凿河开渠以运输兵马军需的方式便应运而生。如春秋时吴王夫差为北上中原争霸开凿的邗沟,秦代为统一岭南所开的灵渠,东汉末曹操为统一北方开凿的白沟、平虏渠、泉州渠和新渠,隋代为征辽东开凿的永济渠,都是凿河攻敌的代表性工程。

以吴王夫差开凿邗沟为例。春秋时,处于长江下游河网地带的吴国,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舟师最为强大。但江淮之间没有沟通的水道,北上伐齐,需沿江入海北上,绕入淮河。这样一来,不但路途遥远,而且海上风涛莫测,险象环生。为了既走捷径又走坦途,公元前486年,野心勃勃的吴王夫差下令在长江北岸“筑邗城,开邗沟”——“筑邗城”,即在位于今扬州市西北的蜀冈上筑起一座城池,作为劳师远征、屯兵储粮的基地;“开邗沟”,则是为了沟通长江与淮河,使兵马粮秣能够源源不断地运抵前线。开邗沟时,聪明的吴国人为了尽可能减少工程量和工期,充分利用江淮之间湖泊密布的自然条件,分段开挖,把武广、陆阳(均在今高邮南)、樊梁(今高邮北)、博芝(今宝应东南)、射阳(今宝应、淮安两区县东)等几个湖泊连接起来,达于末口(今淮安市淮安区北水关一带)入淮,虽然运道迂回曲折,但毕竟实现了江淮两大水系的沟通,堪称壮举。邗沟开成不久,公元前484年春夏之交,夫差便率吴国大军沿邗沟北上,会师鲁军,大举攻齐,两军大战于艾陵(今山东莱芜东北),吴军大胜,歼敌十万。

以水代兵

以水代兵,主要利用水力、水能为手段攻击敌人,即通过水攻战法达到取胜目的。春秋战国时,以水攻敌的现象比比皆是,以至出现了专门针对水攻的专著,如《墨子·备水》。墨子作为先秦诸子百家中墨家学派的创始人,极力反对侵略战争,力主并实践防御,即用防御战争来反对侵略战争,实现“武装和平”,他的《备水》比较系统地提出了对付水攻的办法。

据《左传》、《战国策》、《史记》、《水经注》和《竹书纪年》等典籍记载,最早以水代兵之战发生在公元前512年,当时吴国入侵徐国,筑坝壅山水,水灌徐都,一举灭徐。公元前455年,在晋国上卿智伯的威逼利诱下,智、韩、魏三家联合围攻赵襄子于晋阳(今太原市南古城营一带),攻城两年多未克。智伯巡视战地,发现晋阳城虽然坚固,却处在晋水下游的低洼处,遂心生一计,下令在晋水发源地悬瓮山一带筑坝壅水,下游开挖引水渠道。待蓄水到一定程度,下令决堤放水淹向晋阳城。很快,晋阳城被大水围困,四周汪洋一片。一天,智伯登高俯视晋阳城,以为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地说:“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他身旁的韩康子和魏桓子闻听此言不寒而栗,因为唇亡齿寒,赵氏一亡,下一步韩、魏两家便要沦为智氏案板上的鱼肉。于是,韩、魏两家为了自保,联合赵氏反戈一击,决开晋水倒灌智伯大营,大破智军,擒杀智氏,瓜分其土地人民,史称“三家分晋”。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黄河成了以水代兵的主角。公元前358年,楚国伐魏,决黄河大堤水淹长垣。公元前332年,齐魏联军攻打赵国,赵国决开黄河南堤淹灌敌军,在滚滚浊流的冲击下,齐魏大军只好仓皇而退。公元前225年,秦国攻打魏国,因魏都大梁(今开封)久攻不下,大将王贲决开黄河堤坝,引黄河、鸿沟之水淹灌大梁城。不久,大梁城被水冲垮,魏国灭亡。

春秋战国以后,以水代兵的战例屡见不鲜。但以水代兵往往容易淹及周边及下游,酿成惨绝人寰的严重后果。其中利用黄河以水代兵最悲惨的战例,当属明末李自成与明军在开封互相淹灌、1938年国民政府军扒开黄河花园口用滔滔黄水阻遏日军西进。明末,闯王李自成三打开封城,上演了一出兵祸水厄的双重悲剧。崇祯十五年(1642年)四月底,李自成第三次攻打开封,采取了长期围困的策略。守城官军认为开封城高大坚固,而开封城外地势平坦,一旦在开封附近决开黄河,以水淹农民军而解开封之围,于是策划了一场水淹农民军的计划。是年六七月间,明军决开了黄河南岸的朱家寨大堤,企图水淹义军;李自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决马家口以陷城”。起初,由于黄河水量不大,未达目的;到了九月中旬,黄河因秋汛大涨,决口处波涛汹涌,势不可当,开封城遭受灭顶之灾,“城中百万户皆没”,34万人葬身鱼腹,“得脱者惟周王、妃、世子及抚按以下不及二万人”——这是中国历史上以水溺杀人最多的一次水攻。1938年6月上旬,日军侵占开封,逼近郑州,准备进攻武汉。为了阻止日军的长驱直入,蒋介石下令扒开郑州市北的花园口河堤,企图利用洪水阻敌西进。这场人为制造的大洪水,虽然暂时阻滞了日军西进,但却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滚滚黄河水倾泻而下,使河南、安徽、江苏3个省的44个县市约5.4万km2土地变成了荒无人烟的黄泛区(自此以后,“黄泛区”这个象征苦难的地理名词出现了),数十万人死亡,1 000多万人流离失所。

水上争雄

水能载舟的特性,使得江河湖海等水域不但是人们享有舟楫之利的通道,而且也是各路英豪逐鹿争雄的战场,因而水战成为古代战争的主要作战形式之一。

早在春秋时期,地处南方、水网密布的吴国、越国、楚国以及面临大海的齐国,纷纷发展舟师,为侵略扩张服务。据《左传》载,襄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49年)夏,“楚子为舟师以伐吴”,这是有文字记录的我国古代最早的一次水战。之后,吴越、吴楚争战经常把战场放在江河之上,仅吴楚两国,就发生了17次江河水战。秦汉时,出现了专司水战的独立兵种——水军。

东汉末年发生的赤壁之战,堪称我国古代战争史上最为著名的水战。建安十三年(208年)冬,共约5万人的孙权、刘备联军与曹操30万大军(号称百万)对峙于长江中游赤壁一带。曹操将战船首尾相连,结为一体,伺机进攻;周瑜采纳部将黄盖所献火攻之计,曹军船阵被烧,火势延及岸上营寨。孙吴联军乘势出击,大败曹军。此战使曹军元气大伤,从此形成了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面。其他水上著名的战役还有:东晋时晋军与前秦苻坚之间的淝水之战,南宋初年宋金的黄天荡之战,南宋末年宋与元的焦山之战,元朝末年朱元璋与陈友谅之间的鄱阳湖之战,等等。

在我国历史上,除了江河湖泊是水战的主战场外,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度也成为敌对双方争强斗狠的广阔舞台。公元前485年春,吴王夫差命大夫徐承率主力舟师从海上攻齐,齐国舟师则南下迎敌,双方在今山东琅琊台附近的黄海海域展开激战,最终这场我国历史上有确切文字记载的第一次大规模海战,以吴军惨败、齐军全胜而告终。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宋金两军在唐岛(今山东日照附近)一带海域发生大战,宋将李宝以三千水军,采用火攻战术,全歼了20倍于己的金军舰队,创造了我国古代海战史上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清朝晚期,腐败无能的清政府面对坚船利炮的列强,屡战屡败,毫无招架之力,其中,中法马尾海战、中日甲午海战都是以中国水师惨败而告终,给中华民族留下了“落后就要挨打”的沉痛教训。

以水助战

水作为自然界中唯一能够以固态、液态、气态同时存在的物质,不论是冰、雪、霜、雹等固态形式,还是流水、降雨、露水、潮汐等液态形式,或是以雾为代表的气态形式,都会对军事行动和战争进程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我国古代军事将领在指挥作战时,常常能利用水的不同形态,“以水助战”,作为战胜敌人的武器。

宋咸平二年(999年)秋冬之际,萧太后和辽圣宗统帅20万契丹大军南下攻宋。此时处于抗辽前线的边关大将杨延昭(杨六郞)赶至遂城(今河北徐水县东)迎敌。当时,遂城守军不满三千,被辽军围得水泄不通。杨延昭临危不惧,把全城丁壮全部调集到城上,日夜坚守,决心与城池共存亡。危急时刻,老天来帮忙了。天气骤变,气温降至0℃以下。杨延昭命令兵士乘着夜晚汲水浇城,使土城成了冰城,既坚固又光滑。第二天,辽军再次发动进攻,兵士冲到城边便纷纷滑倒,更难以爬上冰城。辽军见遂城难以攻下,只好瓦解退去。杨延昭乘势开城反击,辽兵仓皇溃逃。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遂城之战”。应该说,遂城之战的胜利,除了主将杨延昭指挥有方、全体军民拼死抵抗外,“冰”的功劳不可小视。

郑成功收复台湾和施琅攻克澎湖,都是巧妙地利用潮汐一举而竟全功的。1624年,荷兰殖民者占领台湾。1661年,郑成功亲率2.5万名兵将,分乘百艘战船,直取台湾。荷兰人听说郑成功要进攻台湾,十分惊恐,连忙把军队集中在台湾城(今台南市安平镇)、赤嵌城(今台南一带)两座城堡,同时在港口沉船阻止郑成功战船登岸。郑成功审时度势,乘四月初一海潮大涨时,率大小战舰顺利通过鹿耳门航道,进入台江内海,登岛将荷兰侵略者盘踞的台湾城、赤嵌城分隔包围。接着,郑成功首先攻打赤嵌城,并切断通往赤嵌城的水源,迫使城内敌人投降。这样,郑成功在登陆台湾岛的第4天,就收复了赤嵌城。之后,郑成功又率大军将台湾城团团围住,8个月后,走投无路的荷兰侵略者只好扯起白旗投降,沦陷38年的台湾重又回到祖国的怀抱。

楚汉相争时,项羽的破釜沉舟、韩信的背水一战,皆是利用大河挡路,来表达决一死战的决心和勇气,可称“以水助战”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绝水困敌

水是生命之源,人可以一日无食,但不可一日无水。战争中,一些军事将领往往采用切断敌军水源的办法,从而获得战争的胜利。就“绝水”的办法而言,有在河流上游筑堰阻绝来水、修明渠或暗渠将水源引开、水中投毒等方式。

汉武帝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朝廷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军征大宛国。军至大宛城时,大宛军出城迎击,被汉军打败,龟缩城中固守。因大宛城内无水井,生活用水取自城外流入城内的溪流,汉军乘机断其水源,使城内无水可用。40余天后,大宛军只好献出良马和粮食求和。

三国时,诸葛亮为了实现北伐中原、恢复汉室的宏愿,于公元228年大举伐魏。蜀军出祁山(今甘肃礼县东),一路势如破竹,攻下祁山北面的天水、南安、安定等三郡。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诸葛亮决定以参军马谡为主将、王平为副将,率领2万人马抢占并扼守军事要地街亭(今甘肃秦安县东北陇城镇一带),这样既可以卡住魏军西进的道路,又可以作为北伐大军进退时的接应。来到街亭以后,马谡察看了地形,对王平说:这一带地形险要,街亭旁边有一座山(今龙山),山高谷深,正好在山上扎营扼守。王平提醒马谡:丞相临走时嘱咐过,要坚守城池,稳扎营垒,在山上扎营太过冒险。马谡不听王平的劝告,坚持在山上扎营。不久,魏将张郃率大军赶到街亭。他见马谡在山上扎营,心中暗喜,马上指挥魏军将山上的蜀军团团围住;更为要命的是,他还派人把蜀军下山取水的道路截断了。不经意间,水源便成了这次战争胜败的关键。蜀军在山上断水,不但饭做不成,而且口渴难熬,时间一长,军心大乱。张郃看准时机,发起总攻,山上的蜀军又饥又渴,战斗力衰弱,一触即溃。马谡见无力回天,只好率领少数亲随拼命杀出重围。后来的结局众所周知,就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

现代社会,一些战争则是由争夺水源而引发的。比如,戈兰高地一带是叙利亚、以色列交界处的一块狭长山地(位于叙利亚西南部、约旦河谷东侧),储藏着较为丰富的水资源,被称为中东的“水塔”,以色列国内使用的水源40%都来自这里。戈兰高地西部与以色列接壤,居高临下,是叙利亚边陲的战略要地。后来,因为中东局势紧张,以色列担心叙利亚和约旦在约旦河上游修建工程而切断以色列的水源,遂于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中用武力控制了戈兰高地和约旦河河道,并占领了河流发源地的大部分地区。戈兰高地被以色列占领后,叙以双方就戈兰高地归属问题争斗不休,至今烽烟未息。■

(主讲人简介:靳怀堾,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纪检组组长、监察局局长、党组成员,中国水利文协水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华水文化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水利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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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对《孙子兵法》原文的理解
《孙子兵法》俄译本简介
涌入日本的《孙子兵法》
格里菲思与《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