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桑:情信、母性与现代性

2016-02-17 15:44驳静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杜邦肖邦乔治

驳静

乔治·桑(1804~1876)

《乔治·桑情书选》

乔治·桑致阿尔弗雷德·德·缪塞

[邮戳:威尼斯,1934.04.17]

[……]

请不要以为,阿尔弗雷德啊,不要以为,我想到失去了你的心,还能够觉得幸福。我是你的情妇或是你的母亲,这都没多大关系。我激起的是你的爱情或是友情,我与你在一起是幸福还是不幸,这一切都不能改变我目前的心境。我知道我爱你,这就是一切。

关心你,为你排除一切痛苦、一切不快,向你提供娱乐、消遣,这就是我自从失去了你以后所感到的需要,也是我感到的负疚之处……这一桩如此惬意的美差,我本来是会带着十分愉快的心情去完成的,为什么慢慢变成了苦事,竟终至突然成为不可能呢?我奉献的良药竟变成毒品,这是什么天数注定啊?我付出全部心血,为的是让你有一夜安宁和休息,怎么我对你竟变成一种折磨、一种灾难、一种威胁呢?我的枕上洒满了泪水,在静寂的黑夜里,我听到你呼唤我的声音。可现在谁会来喊我呢?有谁会需要我的不眠之夜?我为你积聚了力量,现在这力量反过来作践我自己,我又能把它用在什么地方呢?

[……]

我交了一位密友,它使我得到莫大乐趣,你对它也会喜欢得要命的。这是一只养熟了的椋鸟,有一天早晨帕杰洛从口袋里将它掏了出来放在我肩上。请想想看,那是一个最无礼、最怯懦、最淘气、最贪吃、最怪诞的生灵。我觉得约翰·克赖斯勒的灵魂附到了这只动物的身上了。它喝墨水,吃我点着的烟斗中的烟丝。那缕缕青烟它可喜欢啦。我无论什么时候抽烟,它都停在烟斗柄上,而且深情地俯身向着那冒烟的烟斗。

阿尔弗雷德·德·缪塞致乔治·桑

[邮戳:巴黎,1834.05.01]

[……]

我要写一部小说,我很想把我们的故事写一写。我觉得,这样会使我得到解脱,也会提高我的心灵。我想为你建造一座祭坛,哪怕用我的白骨垒成也罢。但我要等待你的正式允准。我得告诉你,人家谈论我的回来谈论得很多,事情真是不可思议;原因是,我到达前的半个月,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两人分了手。有人说,见到你也在巴黎,甚至还跟你在市政厅的舞会上谈过话。也许你遇上哪一天坏日子,曾写信给布洛兹说了一下这次凄凉的分手。不管怎样,我担心人家以为我只想自己免受耻笑,从而护着你,使你免于受责备。然而我还是想写。世人什么都不了解。但是那些会猜测的人便晓得:有一个声音向着你,这就是认识你整整一年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也许正是你离开的那个男子的声音。就让别人耻笑我吧,我是满不在乎的。

[……]

你的椋鸟故事太吸引我了,我艳羡的正是它。它竟在你的膝上跳舞,这调皮鬼!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也要买一只。当然啰,它也得肯喝墨水,不管它喜欢不喜欢。它会整天叫着“乔治”、“乔治”。

(节选自《乔治·桑情书选》,乔治·桑著,黄建华、余秀梅译,漓江出版社1991年版)

1833年6月17日,出版人弗朗索瓦·布洛兹(Fran?ois Buloz)为他手里的《两个世界杂志》(Revue des deux Mondes)组织了一场晚宴,地点在巴黎黎塞留街(Rue Richelieu)104号,29岁的乔治·桑与23岁的缪塞(Alfred Musset)在这里相遇。一个多月后的7月底,缪塞就搬进了桑女士位于玛拉给(Quai Malaquais)的住所。

在认识缪塞之前,乔治·桑已经有过若干个情人,而缪塞之后,数量则更多。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肖邦,二人的纠葛有将近十年之久。听上去,这是一个博爱和敢爱的女人。而且她的交往对象,令人想到《午夜巴黎》中男主角吉尔(Gill)听完阿德里亚娜(Adriana)对前男友莫迪尼亚和现男友毕加索的抱怨后,忍不住感慨时的一句台词:“你把艺术果儿上升到了一个全新层次。”(You take art-groupie to a whole new level.)

但乔治·桑实在不是那种贩卖与男人风花雪月故事的“美女作家”。马克思曾高度评价乔治·桑的社会题材小说,还在他的《哲学的贫困》(The Poverty of Philosophy)一书的结尾,援引了乔治·桑在《Jean Siska》一书中所写的“战斗或死亡,血腥的斗争或灭绝,这是暴力的不可避免性”(Combat or Death,bloody struggle or extinction. It is thus that the question is inexorably put)。

事实上,乔治·桑在19世纪的巴黎文艺江湖里,是一个心若明月式的人物。她生活的时代,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印象主义的各路大侠切磋往来,与福楼拜、司汤达、巴尔扎克等文豪都有密切往来,给人一种广交天下豪杰的错觉。然而她又秉持浓郁的沙龙式包容情怀,将他们纳入自己的母性羽翼之下。她的方式是书信。仿佛她的祖母,在监狱般的修道院,在第一任丈夫过世,庇护人太子和太子妃也相继去世后,给伏尔泰写去一封求助信,希望摆脱“再次嫁人”的困境。

2004年纪念其诞辰200周年的各类活动中,乔治·桑被称为“作家”,而非“女作家”。不论是她给自己取的笔名,还是在恋情中,她扮演的角色,都为她树立起一种兼具宽阔胸襟和母性情怀的形象。

书信本能,从奥罗尔·杜邦到乔治·桑

细较乔治·桑的闺名,很容易迷失在多个版本中,若从其祖母那一代开始追溯,她的全名是一个相当长的繁复版本,把它写全,是阿芒蒂娜-露西尔-奥罗尔·杜邦·德·弗朗科尔(Amantine-Lucile-Aurore Dupin de Francueil),带着法国特有的“de”,以示其贵族出身,而其中的“杜邦”,也很容易引起法国王朝历史爱好者的注意。

但这个版本实在过于繁琐,即便是法国人自己,也很难弄清楚两个名字中间,是否应该加上分隔号“-”。再加上法国大革命后,一些家族中与“德”相关的部分都有意无意地流失在历史中。乔治·桑在自传《我毕生的故事》中,也只将名字写到杜邦为止。除此之外,对于“贵族出生”这件事,自传中也有过暧昧的抵触,她写道:“如果我的父亲是波兰国王奥古斯特二世的曾孙,我可能还会觉得自己颇有些私生女的嫌疑。”作为后代,乔治·桑的小说却多半站在社会大众的一面,不过,这并不妨碍传记作家和今天的人们对她的出身产生兴趣,因为不管她承认与否,倘若不追溯得过远,“杜邦”这个名字,仍然在她身上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最终人们互相妥协,通常称她为奥罗尔·杜邦(Aurore Dupin)。

“杜邦·德·弗朗科尔”自然是她祖父的姓氏,但这位杜邦先生的名气,却在两位杜邦夫人中间,显得没那么重要。

第一位杜邦夫人的名头很响。面容姣好的杜邦夫人,颇有林下风致。她在卢瓦尔河支流歇尔河(le Cher)上的舍农索城堡(Le Chateau de Chenonceau)里,组织沙龙宴请宾客,出入者包括了孟德斯鸠、狄德罗等当时名气最大的文人,尤其是卢梭,一度在她的羽翼之下,并敬她爱她。尽管与这位杜邦夫人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乔治·桑的祖父是其继子),中间也已经隔了两代,可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却永久地挂着杜邦夫人初嫁时不过16岁年纪时的画像,画像中的她面容姣好,清新迷蒙。杜邦夫人在她的时代,思想十分前卫,甚至启蒙了一代人。在母性情怀这一点上,总是她一脉相承的。

另一位杜邦夫人则是她的祖母玛丽·奥罗尔·萨克森(Marie Aurore de Saxe)小姐,同样思想前卫,在培养年轻的前乔治·桑时期的奥罗尔小姐方面,添加了“自由的训导和思考的前奏”,以至于化身为乔治·桑的她,介入公共领域,关注公共事务,反而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式的人物。

而卢梭与她祖父是好友,与她最敬仰的那位杜邦夫人关系非同寻常,她的童年,又常常在她祖母口中听到卢梭的思想与轶事,年轻的奥罗尔小姐心中,无疑对卢梭有一种“家学渊源”式的传承。

奥罗尔逐渐在婚姻生活里缓过神,她明白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共同话题、无法精神沟通”听上去是一个冠冕堂皇、很作的理由,却是最令奥罗尔对生活的费解之处。这一段思索与探究过程,却持续了整整十年,可等她真正迈出前往巴黎的一步,她已经生下一儿一女。以至于,在“离婚”未出现在社会词典中的19世纪上半叶,她像一个向往自由的女侠,坚定地与丈夫分居。巴黎,从此成为她作为乔治·桑将近50年壮阔的人生背景。

在还是奥罗尔的时候,乔治·桑就十分爱写信。在她的十年婚姻生活中,即便是面对“粗俗、毫无文艺心肠”的丈夫,她也写过18页体量的长信。沉甸甸的信封递到丈夫手里时,他显然摸不着头脑,“有什么话,有什么想法,天天一个屋檐下,为何不能当面说”。

信中,乔治·桑直陈其对精神生活匮乏的苦闷,为无法与丈夫分享诗歌的美好而无奈,甚至坦白自己对另一个文艺男青年的爱慕之情,“几乎获得了从不读书的卡西米的谅解”。写下这封长信时的奥罗尔,在离成为乔治·桑还有好几年的距离,几乎还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写字的人”,并竟然成为一名作家,遑论著作等身。从这个角度,书信的写作,是一般人开始动用感情叙事的智识苏醒之初,而这封信,大概是乔治·桑头一次试图运用文字的力量解决问题的本能尝试。

有趣的是,当年卢梭写下《新爱洛伊丝》(Julie ou La Nouvelle Hélo?se),借书信体便宜行事,用第一人称直抒胸臆,在不同的叙述主体间来回往复,试图忠实地记录爱情故事。他某种意义上的“后代”乔治·桑,却在现实中践行这种“书信体爱情”。她一生写过的信无数,它们被用来分析她的每一段恋情,窥探隐情,仅是《乔治·桑情书选》一书中,从缪塞求爱到分崩离析的诀别,所摘录的每一封信都透露出一点进展,各自的性格也时常被窥见。倘若不是刻意的虚构,而是实实在在的真情流露,一封信甫一寄出,说错的话,还未表达干净的情绪,忙不迭又补上第二封寄出去,这种情形因而十分常见,在乔治·桑与缪塞的信札中也时有出现。

乔治·桑以多产著称,一生写过的信件多达2000余封,仅2004年伽利玛出版社(éditions Gallimard)编辑出版的《乔治·桑生活信札》(Lettres dUne Vie)就厚达1312页。卡尼尔经典文丛出版社(éditions Classiques Garnier)编辑的《乔治·桑书信全集》更是多达26册,这些信不只对了解她的生活与作品而言非常重要,“也成了了解19世纪历史不可或缺的存在”。她与缪塞的蜜月期,她写下头三册《一个旅行者的信札》(Lettres dun Voyageur),并在随后若干年里,将这个系列出版到了第十三本。除此之外,她与雨果、福楼拜和司汤达通信也相当频繁。

与缪塞,恋爱中的情别倒错

乔治· 桑小说《安德烈》(André)插图

1943年,根据乔治·桑小说《小法黛特》(LaPetite Fadette)改编的芭蕾舞剧

二人之间流传下来的情信当中,缪塞那封“表白信”十分有名。几次文学方面的探讨,若干次文艺浪漫主题的约会之后,缪塞终于决定表白,他写道:“我爱上了你。从我看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我本来以为如果我只要把你作为朋友看待,我就可以治愈我的病。”

尽管文本中展示的诸如探讨椋鸟的部分,也有“浮生六记”式的爱人间情趣,乔治·桑与缪塞之间这段恋情的幸福时分,仍然是短暂的,至最终转为怨偶,前后为时不到两年。的确,“怨偶”是贴切的定义,因为这段爱情瓜葛的是非,从未得到过一致的评价。传记作家安德列·莫洛亚(André Maurois)显然属于为乔治·桑折服的后辈之一,在他所著的传记中,缪塞几乎是“花花公子”的集大成者,认为他从头至尾纨绔子弟装束,活脱脱一个“拜伦式的诗人”。

缪塞敏感多情,原本就是浪漫主义诗人当中,年轻一代里妙趣横生的一位,乔治·桑在与他相处的前几个月中,“体会到了某种额外的激情”。坠入爱河的两个人,很快决定一起去意大利旅行。就像现代人常说的,旅行可以放大彼此的缺点。结果意大利之行,不只提前结束了二人的蜜月期,更为情人间制造了无法修复的裂痕。普遍认可的版本是,先是缪塞病倒,乔治·桑尽心陪护;随后轮到桑病了,她得到的却是缪塞的一句“一个有病的女子,真可悲,真令人烦恼”。

乔治·桑身上诸如“放荡”之类的标签从来没有去除过,这当然不仅是因为在陪护缪塞的过程中,她与前来看病的医生产生情愫,也是因为她一生的情人数量众多,她以“用我爱,故我在”替换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为她体验不同爱情的人生刻上哲学的意味。她写给缪塞的信中,有这样一段:

爱情是一座圣殿,那是恋人给一个多少值得自己崇拜的对象建造的。殿中最美的倒是祭坛而不是神灵。为什么你不敢去冒冒风险呢?无论崇拜的偶像是长久树立抑或转眼间便告粉碎,但你总算建立起一座美丽的殿堂。你的心灵将会寄托其间而且将会令其圣香缭绕。像你这样的心灵想必会产生伟大之作的。

神灵或许会更换,而神殿将会与你长存。

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哲学思考,更有试图说服爱人之嫌。而缪塞的回信,基本都是为自己的情绪俘虏,胸腔以上开始喋喋不休。为自己起了男性笔名并常常以男装出席社交场所的乔治·桑,思想力量上的超前与坚稳,的确是许多男人所不及。她写,“我仍然是乔治哥哥”,她还写,“我曾像爱儿子那样爱你”,二人之间的爱情心理无疑有种性别倒错的意味。

缪塞在与乔治·桑分手后,写了一部自传体小说《一个世纪儿的忏悔》(La Confession dun Enfant du Siècle),他在里面写道:“我想象不出,人们除了去爱之外,还能做什么别的事情。而当有人跟我谈到干别的事情的时候,我便不作回答。我对我的情人的激情很疯狂,我一生都从中感受到一种我弄不明白的修道士式的和粗野残暴的情感。”

热恋的激情,普通人都能体会,如此不顾一切的依赖与倚重,声称“一个人只要搂紧了他的情人,空虚就能填满”,却不免有“神经过敏、自制力差”之嫌。一旦爱了,爱人就是他世界的全部,现代女性都极力避免跌入这类毁灭性的爱情陷阱,缪塞显然在“自我与他人”的选择中徘徊过,最终,“自我”败给了“他人”。

从这个角度,缪塞在这段恋情里,无疑扮演着柔弱的一方,痴缠的一方。

二人文本里的爱情,皆非“完不成的现实”,而是通过文本自我抒发,将已经一遍遍写过的情绪,改变词语的顺序,换上新的包装,卷土重来。从这个角度,倘若将乔治·桑和缪塞的情书比作私聊,那么写成书并出版的自传小说,则是将个人情绪撰字成文,放诸朋友可见的朋友圈。话说回来,说是“所有人能见”,心系的读者,却又往往只有那一个“Ta”。

恋人之间,是否一定会有你强我弱的博弈?人类从开始谈论爱情的诞生之初,强弱之争就从未停止过。

浪漫主义诗人往往在失去爱的时候脆弱不堪。相形之下,乔治·桑有王室血脉,却称得上见识过人间疾苦,有“努力生存下去”的意识。所以在与缪塞断绝联系之前,她有过长达一年的不舍与怜悯。她在信中鼓励缪塞:“去爱吧,去接受爱吧。祝你幸福,但愿对我的记忆不致破坏你的欢乐。如果有必要的话,那就舍弃对我的记忆吧。”人们往往对她在意大利时的移情别恋多有指责,今天看来,活跃于19世纪上半叶的乔治·桑,身上却有一种分量十足的现代性,相夫教子的桎梏未能牢固地长于其身。她选择跟随爱情的脚步,在这个过程中,乔治·桑“向内体察心之所需”,走在时代之前至少一百年。所以“我并不是一个道德完善而高尚的人,我的爱就是我的全部”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与肖邦,自我认可的现代性

1836年春天,最有名且最多产的作家乔治·桑,终于正式离开了丈夫,并获得了一双儿女的监护权。对她而言,终于“永远平静而自由了”。这年夏天,李斯特邀请她去瑞士度假。正是在这里,她遇到了肖邦。奇妙的是,彼时已成名的肖邦与缪塞同年,也小她6岁,同样敏感忧郁,同样体弱易病,“一片玫瑰花瓣的折痕,一只苍蝇的影子,就足以使他咯血”。

像是某种命运的复刻,乔治·桑一生中最著名也最饱受谴责的浪漫故事开启。

不同的是,这次是乔治·桑主动。在她的追求攻势中,最著名的事件,是她给肖邦密友格尔马瓦伯爵写的一封“求教信”。又见长信,这回的信更长,有32页稿纸。彼时肖邦有一个念念不忘的旧情人,第三者的存在,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恋爱中的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挫折之一,如果说一介文人,还有何种长处可以为自己谋福利,恐怕无外乎“用文字打动人”这一项了。

信中,乔治·桑抛出问题:“我想知道的是,考虑到他自己的平静、幸福以及现在十分孱弱的身体——据我看,是太孱弱了,以至于经受不住太大的忧伤——应该在我们两人之中忘记或抛弃哪一个。”婉转却不容拒绝。接着,她剖析自己,表明立场,将肖邦与她自己放在一个阵营中。“我们是一对可怜的鸟儿——尽管我们有翅膀,但我们的巢却筑在地上。当天使的歌声召唤我们上天时,我们亲人的呼唤又把我们拽回地面。”这封信简直是现代恋情大作战的典范,她采取的迂回策略,转向其好友实施曲线救国,即便不是乔治·桑的发明,也一定是足够为后世男女学习的范本。

大概很少有人能够对这样一封真诚大胆的信无动于衷。不管怎样,乔治·桑从回信中获得了信心,很快奔袭至巴黎,将肖邦拥入怀中。

这一年,乔治·桑34岁,肖邦28岁。

乔治·桑蔑视传统,饮烈酒,抽雪茄,爱骑马,一度惯穿男装,可是眼神里充满了温柔。这样一位宽厚柔情的女性,与肖邦相得益彰。肖邦曾说:“当我弹琴的时候,我看过她三回,她深深地将我看在眼里。这是一首关于多瑙河传奇的歌曲,有点忧郁。我的心跟她一起在这个国度里跳舞。她的眼进入到我的眼,忧郁的眼,奇特的眼,它们在说什么?”与她在一起的时光,肖邦非常高产,创作了大量的小夜曲和圆舞曲。

相比较缪塞,乔治·桑显然与肖邦拥有更多共同点。二人都深受卢梭自然平等学说的影响,都在艺术成功路中付出过艰辛,都深谙激情给创作带来的影响。

很快,二人以恋人的身份出现在巴黎,从巴黎到诺昂(Nohant)的庄园,再到西班牙的瓦尔德摩萨隐修院(Valldemossa)。作为恋人所面对的问题,倒并没有因地点不同而有所差异,一方面是世人一味地对乔治·桑又一段罗曼史的讶异;另一方面,则是肖邦朋友们的乐见其成,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好得令人惊喜”。他们二人,一个创造文字,一个创作音乐,一度在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颠沛,肖邦写道:“内心从来没有如此平和过。”

1838年12月,二人来到如今已成为旅游胜地的马略卡岛(Mallorca)过冬,其间肖邦的肺结核症状严重,无人愿意接收病人,最终,他们落脚在瓦尔德摩萨隐修院。从这里望出去,视野开阔,不远处的山谷掩着地中海特有的彩霞、绿树和蓝雾。

肖邦在这里写出了著名的《水滴》。乔治·桑则回到巴黎后出版了《在马略卡的一个冬天》。书中,她写道:“这是一种具有压倒性的景物,无可挑剔,不给你想象余地。诗人和画家能够梦想的,大自然都在这里创造了。整体广袤无边,又十分细致,永无止境的变化,形状含浑,轮廊突出,朦胧的深沉,一切都有了,艺术无法在上头作任何加添。”莫洛亚在《乔治·桑传》中评价说,马略卡岛之行,像是乔治·桑对此前自己与缪塞意大利之旅的修正仪式,她希望这次能有所不同。讽刺的是,两个男人,都在旅途中生病,命运好像很给面子,连面临的挑战和机会都如出一辙。

缪塞与乔治·桑分手后,再无掷地有声的作品问世,而肖邦,则在分手不久后过世。世人因而谴责乔治·桑,称她祸害了这些天才,而“天才们的勇气在于甘愿被毁”,将乔治·桑放在她的情人们的对立面。但这正是乔治·桑领先世人一百年的地方,对于看上去“到处留情的放荡女人”,不只是她自己创造的,她还发自内心认可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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