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传播:身份的体认与学科的拓展*

2016-02-18 22:56孔令顺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6年12期
关键词:时尚

■ 孔令顺

时尚传播:身份的体认与学科的拓展*

■ 孔令顺

时尚作为一种文化存在,与人类文明相伴而生,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时尚离不开传播,没有传播就无所谓时尚。从本质上来讲,时尚是传播的过程和结果,而传播是对时尚的追逐与创造。同时,无论是传播的内容还是传播的媒介,也都呈现出鲜明的时尚特质,从而成为时尚的重要构成。现实中时尚与传播复杂而又活跃的互动存在丰富了传播学固有的研究领域,时尚传播学呼之欲出。

时尚传播;身份;传播学科

一、时尚传播的体认

时尚,就是“时”与“尚”的语义联合体。时,即时下或当下;尚,则有推崇、崇尚之意。因此所谓时尚,就是被某一特定的群体在某一特定的时期内所推崇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或文化产品。宋代学者余文豹在《吹剑四录》中说道:“夫道学者,学士大夫所当讲明,岂以时尚为兴废。”清代学者钱泳也曾在《履园丛话·艺能·成衣》中记载:“今之成衣者,辄以旧衣定尺寸,以新样为时尚,不知短长之理。”这两处的时尚,与今日的词义几乎一致。

英语中的时尚一词,被普遍认可的是fashion。在不同的语境中,我们有时也可以用诸如vogue(时尚,时髦,流行)、mode(时尚,风格,方式,模式)、style(风格,时尚,样式,类型)、fad(时尚,一时的爱好,一时流行的狂热)和trend(趋势,倾向,走向)等单词来诠释时尚。现代法语中,mode一词既为阳性名词,又为阴性名词,前者表示行为方法或方式,后者表示生活方式和品味,同时也表示时装和流行文化产品①。

也许在远古时代某个寒冷的冬天,一位女子把兽皮披在身上御寒,于是服装诞生了;某个明媚的春日,一位男子把作为战利品的兽骨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炫耀,于是饰品出现了。其他族人在认同于这些兽皮和兽骨的实用性或装饰性功能后,也纷纷效仿,服装和饰品开始流行,并逐渐演变为时尚。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认为:服装是时尚的物质基础,然而时尚本身却是一个文化性质上的意义体系。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时尚也早已超越了服饰的藩篱而不断延伸到人们生活的多维层面,包括品位格调、精神理念,甚至道德标准上,因此从这一角度来看,广义的时尚比服饰的外延要宽泛很多;而狭义的时尚有时则仅仅指涉服饰,比如法国时尚学院(IFM)和巴黎HEC商学院就将时尚定义为“时装”。

流行与时尚密不可分:fashion一词就兼具流行和时尚的双重含义,在西方世界常常混用。一般说来,流行是时尚的必要条件,而时尚是流行的必然结果。一种思想观念或者一件文化产品,要想引领时尚,就必须借助媒介的力量才能真正流行传播开来。但是,正如德国社会学家西美尔在其《时尚的哲学》中所说:时尚是具有阶级性的,“一旦一种时尚被广泛地接受,我们就不再把它叫做时尚了;一件起先只是少数人做的事变成大多数人都去做的事,例如某些衣服的式样或社会行为开始只是少数人的前卫行为但立即为大多数人所跟从,这件事就不再是时尚了”②。因此,流行有时又被视为大众化和廉价货的代名词,似乎与真正的时尚相去甚远。可可香奈儿、玛莎拉蒂等时尚奢侈品,恐怕永远也不会在普通市民中普及流行开来。这些高档奢侈品,既是区分群体的门槛,又是吸引潜在客户加入群体的标志。奢侈品牌着力于树立自身高端形象,凸显品牌拥有者的社会地位,很大程度上更像是为品牌用户培养观众和粉丝。

传播永远都是一柄双刃剑,健康的时尚传播可以促进人类文明的良性发展,而畸形的时尚传播可能就会带来诸多社会问题。史载唐代永隆年间,“自安乐公主作毛裙,百官之家多效之。江岭奇禽异兽毛羽,采之殆尽。其穷奢极欲如此……风尚即成,群起仿效,而有力不瞻者,则诈伪起焉”③。长期以来,由时尚传播所导致的诸如环境破坏、资源浪费等问题普遍存在,而又屡禁不绝。反皮草运动、拒绝食用鱼翅、抵制象牙制品等活动,就给许多曾经代表高贵奢华的生活时尚贴上了负面标签,并将人们的视线引向社会道德、环境保护等领域,甚至促成一些国家和地区相关法律制度的逐步完善。因此在媒介日益繁盛的现代社会,如何规避由于时尚传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巧妙运用传播媒介进行公众时尚观念的引导显得愈发重要而急迫,时尚传播任重而道远。

二、时尚的传播

无传播,不时尚。时尚从萌芽、发展、高潮直至消退,几乎每一步都离不开传播的力量。在人类历史的漫长岁月,时尚只能通过人际传播和群体传播等相对简单的模式在特定的人群中小范围地进行。随着大众传媒时代的到来,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时尚传播的范围得以极大拓展,速度也大大提高。时尚的传播速度越快,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它的存在周期就越短,也就越需要不断创造出新的时尚来满足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在社会多方力量的共谋下,大众时尚呈现出日新月异的格局:一方面,时尚是传播的过程和结果;而另一方面,传播也体现为对时尚的引领与创造。

1.时尚是传播的过程与结果

模仿性和从众性是时尚传播的两大心理基础,也是时尚通过传播得以形成的内在动力机制。模仿论认为:人们是通过观察他人行动而获取新的行为方式的。模仿是个人有意或无意地对某种外在刺激做出类似反应的行为方式。南京大学周晓虹教授根据时尚追随者的目的将模仿分为“虔诚性模仿”和“竞争性模仿”④。虔诚性模仿纯粹是出于对模仿对象的尊敬和崇拜,这主要存在于等级较为森严的传统社会;而竞争性模仿是为了追赶甚至超越被模仿对象的行为,更多地存在于大众追逐流行时尚的现代社会。当人们觉得一件服装饰品赏心悦目时,当人们觉得一种行为举止美好优雅时,当人们觉得某种言语方式风趣幽默时,可能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去模仿。当这种模仿被少数人认同并开始传播的时候,它就可能形成一种时尚。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历史上“环肥燕瘦”的审美标准,作为宫廷的时尚自然带动了民间百姓的模仿,一时之间全国上下趋之若鹜。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在整个时尚传播的过程中,总有一些人充当着“意见领袖”的角色,这些人能敏锐地洞察到一些新气象,发现一些新事物,并且具有把这些新气象、新事物进行传播的勇气和能力。这些意见领袖的个人认知和自觉传播使得大众对时尚的追逐成为可能。

在过去媒体相对不发达的时代,时尚作为稀缺资源,总是带有某种神秘的色彩,与普通大众保持着适度距离。随着大众传媒的日渐繁盛,时尚变得不再陌生,并在一定范围内呈现出平民化倾向。众多时尚品牌纷纷放下身段,不再刻意维护矜持,甚至通过传媒,积极加入到与大众的频繁互动中,时尚越来越向流行靠拢。进入“互联网+”时代,时尚信息更是通过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得到快速传播,几乎时刻影响着时尚潮流的走向。

追赶时尚,并非都是一种自主自愿的行为,对于很多被动加入到时尚潮流行列的普罗大众而言,从众心理是他们的主要心理机制。也就是说,人是群体性和社会性的动物,由于受到群体压力甚至社会舆论的影响,个人在自我的认知、判断和举止上需要表现出符合公众期待或多数人认可的行为方式。从众心理本质上是为了克服被孤立的恐惧感,从而试图在群体中寻找到安全感和归属感。当某种时尚在群体中开始流行,潮人们纷纷加入到这个时尚潮流中时,很多人便会出于从众心理进行追随与模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寻找到内心的认同感和存在感,也才不会被视为“土气”或“落伍”,从而获得“使用与满足”。社会中的很多所谓时尚服饰或者流行语言大多如此,比如一度非常流行的尖头皮鞋,其实可能既不美观也不舒适,但大多时尚人士鞋橱里却几乎都会有一双;内涵极不文雅的“屌丝”“装逼”等语汇高频度地出现在自认为文青们的口中,似乎若不如此便“out”了,有时也是一种无奈。这种出于从众心理而追逐时尚的现象,成为传播学中“沉默的螺旋”这一经典理论的生动注脚。在时尚传播的过程中,优势意见的压倒性存在导致了弱势意见越来越沉默。对于时尚的追随者而言,要么落伍,要么效仿。落伍是他们心理上无法接受的,而效仿必然导致时尚的进一步传播蔓延,直至下一轮时尚的到来。

2.传播是对时尚的追逐与创造

作为社会这艘航船瞭望者的大众传播媒介,主要职责和使命便是及时准确地反映现实社会的种种变化与趋势,因此对作为文化重要构成的时尚进行报道便是分内之事,而传媒影响受众的基本手段也在于树立榜样来促使人们模仿。通过形形色色的时尚传播,广大受众感知着社会时尚的脉动,与大众文化的嬗变保持着同步,甚至实现“环球同此凉热”的共振:比如全球同一时间上映同一部电影,发行同一部书籍,开售iphone的第N代产品等。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认为:“群体通常总是处在一种期待注意的状态中,因此很容易受人暗示。最初的提示,通过相互传染的过程,会很快进入群体中所有人的头脑,群体感情的一致倾向会立刻变成一个既成事实。”⑤群体认知转变为群体行动,群体共识提供了传播的受众基础,时尚由此形成。

从大约2015年的春天开始,“头上长草”的发卡开始在民间流行,并迅速蔓延到全国各地,甚至成为时尚国民的“卖萌神器”。不仅国内媒体追逐并加速了这一时尚,就连众多国外媒体也争先恐后地予以报道和解读。美国《华尔街日报》认为:“中国的本土时尚常常令人无法理解,比如无镜片眼镜和自拍杆,这股新潮流亦是如此。”作为低语境文化的美国媒体自然很难理解这一时尚潮流,但在中国,“结草”的习俗却是古已有之,且内涵丰富。《左传》中最早记录了“结草报恩”的典故:春秋秦晋交战时,晋国一老人为报魏颗救女之恩,用草结成的绳子绊倒秦国大将杜回,使晋军大获全胜。后世的小说戏曲中,孝顺的儿女头上佩戴小草以卖身养父或葬父,也是报恩意义的演化。当然,现代人佩戴长草的发卡肯定不是为了卖身,而是彰显了时尚的文化内涵——“萌”文化。微博博主“伟大的安妮”绘制的青春漫画《安妮与王小明》中,每当男主角王小明说一些萌萌的话时,头上便会长出小草,这正好符合中国汉字“明”头上长草是为“萌”字的含义,甚至有人据此演绎出十月十日为“卖萌日”。由此可见,一个民族特有的文化传统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决定着时尚的内容与形式,而现代的传播方式无疑加剧并改良了时尚的基因与元素。

在过去,上层社会会努力与下层社会通过外在的方式区分开来。因此,当下层社会开始追逐他们所创造的时尚的时候,上层社会就会主动抛弃他们已有的时尚,而重新创造新的时尚。时尚是社会阶层和群体分野的主要标志,有着既使原有的社会各界和谐共处,又使他们相互分离的双重作用。时尚一方面意味着相同阶层的联合,意味着一个以时尚为特征的社会圈子的共同性,但在这样的行为中,不同阶层和群体之间的界限不断被突破。社会群体的聚集和形成实际上是一个认同感不断清晰和加强的过程。随着工业化时代和商品社会的到来,大规模时尚产品的生产和流通成为可能,时尚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人们越来越难以表达自己的个性。尽管时尚还是由少数人创造并主导,但大众也已经慢慢开始加入到制造时尚的行列中来,传播媒介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媒体不仅追逐着时尚,很大程度上也在制造着时尚。根据心理医生研究,发现时尚媒体对青少年的自我认同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在对13-17岁的女孩调查后发现,大约41%的少女说她们节食的想法来自于时尚媒体。城市人群尤其是青少年求新求异、追求时尚和流行的心理特点,决定了他们最容易成为受到潮流影响的人群。好莱坞影星奥黛莉·赫本,是数以万计的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她的黑色短发改变了好莱坞只爱“金发碧眼”的历史,也在很大程度上创造了新的时尚。收视率高的青春偶像剧,更容易让观众投入感情因素而爱屋及乌,剧中人物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都会引发年轻观众的追随热捧。1980年代,中国大陆的很多时尚服饰皆与影视剧有关:《大西洋底来的人》中麦克的蛤蟆镜、《上海滩》中许文强的白围巾、《红衣少女》中安然的红裙子等等,都曾经风靡一时。媒体对时尚的创造魔力由此可见一斑。也正是如此,当下的许多时尚类产品青睐于植入性广告,精明的商家会及时推出“影视同款”,甚至直接出现了《女神的新衣》样态的时尚娱乐节目,时尚与传播实现了良性的互动。美国电视剧《欲望都市》批判性地展现了一群收入不高却不顾一切盲目追逐高档时装的女孩,充满讽刺意味的是,这部电视剧又反过来加剧了这种时尚消费理念的传播。

三、传播的时尚

传播不仅是时尚的追逐者和创造者,很多时候传播本身已经成为时尚,这主要体现在传播内容和传播媒介这两个方面。

1.传播内容的时尚

所谓新闻,即是对新近或正在发生的事实的传播或报道,其鲜明的特点就是时新性、时效性和趣味性,这些特点在时尚中都有着较为集中的呈现。因此,时尚现象自然成为新闻媒体追逐的热点。巴黎、米兰、伦敦、纽约是公认的时尚之都,每年的四大时装周都吸引了世界各大媒体的关注。时装周通过各类媒体所发布的未来流行趋势毫无疑问成为最前沿的时尚讯息,也顺理成章成为媒体和受众追逐的对象。

作为文化企业的媒体,需要在遵守法律和道德的前提下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即便是主要作为舆论喉舌和公共空间的中国媒体,也需要在文化产业的大背景下努力保值增值和做大做强。因此,收视收听率、发行到达率、网络点击率等将直接决定媒体的生死存亡,追逐受众的兴趣、满足受众的需求以至于引领受众的消费习惯成为媒体的必修课。随着休闲时代的到来,受众越来越倾向于消费轻松娱乐的时尚产品,于是一大批时尚类媒体应运而生,原有的大多数媒体也都呈现出程度不同的娱乐化趋势,即使是传统的新闻类节目也在悄然变身。美国The Budget Fashionista 的创办者凯瑟琳·芬尼就曾上过NBC的《今日秀》、CNN的《新闻头条》《E!新闻》和ABC的《早安美国》等新闻类节目为观众购买平价时尚产品提供建议。

《时尚芭莎》《瑞丽》等专业的时尚杂志更是以传播时尚为己任,并以其相对高雅的品位、轻松的风格、风趣的文字和独特的设计等追逐着潮流、引领着时尚。2002年开播的电视星尚频道,就专门定位于为20-45岁高学历高收入高消费的白领女性解读时尚流行趋势。北京电视台每年年底与时尚集团共同举办的《中国时尚大典》活动,邀请全国各类明星、设计师和企业家等参与活动,其“年度中国时尚力量评选”梳理总结了该年度影响时尚界的人和事,引导人们时尚的生活方式,在全国范围内引领了时尚潮流。在消费文化语境下,大多数自认为时尚的人群被裹挟其中,似乎若不如此,便成为无法与人沟通的“另类”。许多电影的高票房低口碑,很多雷剧的在口水中热播,以至于时下流行的诸多综艺娱乐节目,也大多可作如是观。

2.传播媒介的时尚

1833年,本杰明·戴创办了世界上第一份廉价报纸——纽约《太阳报》,因其零售价只要一便士,所以也被称为“便士报”。这份“人人都能买得起的报纸”,以其变化多端的地方新闻、社会新闻以及耸人听闻的故事吸引了读者的注意,上市后发行量空前巨大,阅读报纸成为城市生活的时尚。《太阳报》的成功不仅使便士报在美国大批涌现,也在全世界都刮起了一场创办廉价报的热潮。这些大众化报纸的出现,带来了一系列新的传播理念和经营之道,对世界现代传媒业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直至2000年前后的中国,在移动互联和智能手机普及之前,不论是在地铁公交,还是在路边菜场,阅读晚报、都市报的景象仍然举目皆是,正如今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随时随地玩着手机。由此可见,作为传播手段的媒介也已经成为了时尚的重要构成。

从收音机到录音机、从黑白电视到彩色电视、从手机到电脑,更新换代的传播媒介总是受到大众的追逐,成为时尚生活的标志。人类对新奇的热爱和对被关注的向往,成为时尚的根本动力。时尚的产品更像个人品位、地位、财富的标签,它如影随形,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拥有者的地位和身份。从BP机到大哥大,从手机到苹果,这些媒介产品的象征意义和符号价值有时远远大于其实用功能,否则便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疯狂的果粉宁愿卖肾也要买Iphone的社会悲剧。消费者忠诚甚至沉迷于某一时尚品牌,根本的原因在于情感的依赖与归属,而非理性的推理及判断。在现代社会中,这种符号价值已经成为时尚快消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购置物品已经不是因为这些物品本身具有的内涵(包括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而是因为这些物品所代表的符号价值。⑥炫耀性消费,即是将这些时尚符号作为彰显身份和地位的一种消费心态。

近几年,微信已经成为中国当下最为时尚的社交手段,用户活跃数已超过6亿,从学龄前儿童到耄耋老人都不乏拥趸,微信红包更是成为全民大爱,甚至成为过年新民俗。商务会谈、朋友聚会,时尚的人群不再互相交换名片,而是扫一扫加微信,微信成为重要的社交标配。从传播学角度来看,不断升级换代的微信很好地兼容了自我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群体传播和大众传播等多种传播类型,实现了已有传媒形式的融合与拓展,原有的QQ、MSN、博客、微博等媒介形式备受冲击。在现代生活中,如果不成为微信用户,就可能会遗漏一些重要的信息和机遇,甚至缺失一种与社会对话的方法与途径。是故很大程度上,作为传播手段的时尚已经成为我们社会生活的必需品而非装饰品。

四、学术命题的提出

时尚传播的现象几乎与人类文明相伴而生,但学者们对其真正开始关注研究却始于19世纪末。1890年法国社会学家塔尔德发表了《模仿律》,其中就有对时尚心理机制的判断:“一切事物不是发明就是模仿。”德国社会学家格奥尔格·西美尔从社会阶层的角度,将时尚的流动视为从较高阶层向较低阶层的扩散传播过程,上层永远处于表达风格的时尚制造者的地位,而下层出于对上层生活向往的需要而总是在模仿。同样是这个角度,保罗·布卢姆伯格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他考察了诸如长发、背心、粗棉布、工作服等反主流文化的流行装束在从下往上渗透的事实,得出失去社会地位的、反文化的人群所制造的时尚也可能向上层阶级扩散的结论。⑦总之,对时尚现象的研究更多地出现在社会学领域,其他著名的社会学家比如韦伯、凡勃伦等也都有过一些解读,此不赘述。美国的伊丽莎白L.克莱因的《时尚经济学》,主要从时装消费的角度入手,读来颇有趣味,但显然不是严肃的学术研究。

国内对于时尚的研究起步相对较晚,最初也是出现于社会学领域。1940年代,社会学家孙本文在《社会心理学》中曾给时尚下过定义:“所谓时尚即一时崇尚的式样。式样就是任何事物所表现的格式。只要社会上一时崇尚,任何有式样可讲的事物,都可称为时尚。”⑧之后由于种种复杂的社会原因,时尚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停滞状态,直到八九十年代才重新焕发生机。1990年代中期,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周晓虹发表了《社会时尚的理论探讨》《时尚现象的社会心理分析》等多篇论文,认为“时尚是在大众内部产生的非常规的行为方式的流行现象。具体地说,时尚是指一个时期内相当多的人对特定趣味、语言、思想和行为等各种模型或标本的随从或追求”⑨。这一表述阐明了时尚具有模仿性与从众性这两大特征。2006年,北京大学的社会学教授郑也夫在《论时尚》一文中把“熟悉”与“新奇”这两重心理机制作为人们追求时尚的重要原因。

随着传播学的兴起,时尚这一重要的文化现象逐渐进入了传播学者们的视野。东华大学的王梅芳教授从历时性角度切入,阐述了时尚传播从最初的日常生活领域,逐渐向非日常生活领域渗透,进入到公共空间的时尚传播对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等多元价值的呈现作用显著。华中科技大学的张昆教授则认为时尚传播得益于传统文化的传承性,没有传统文化对特定群体形成的共识,时尚传播就不会有规模的受众基础。武汉纺织大学的马庆副教授则认为,时尚传播不能忽略“社会情境”这一社会变量,而社会情境往往由政治、经济、文化、制度等内容构成,它们成为除了受众的模仿与追求之外另一个影响时尚传播的变量。北京服装学院赵春华教授的《时尚传播》可能是目前国内唯一一本以“时尚传播”直接命名的专著,但“主要聚焦狭义的时尚,即以时装、配饰等为主的与生活有关的时尚产品”,对时尚传播的诸多理论问题尚缺乏更为深入全面的探讨。

时尚作为一种特定的文化现象,其本质就在于所包含的文化信息得到传播和扩散。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各类传媒对时尚的传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正如麦克卢汉所认为的那样,媒介是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每一种新媒介的产生,都开创了人类感知和认识世界的方式。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来,书刊、报纸、广播、电视、网络等传播媒介次第出现,信息传播的速度大大增加,一些原本只在小众范围内传播的时尚得以扩大为大众时尚,甚至远播世界各地,成为一个民族、一个地区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文化软实力。作为象征性文化权力的时尚,在全球化传播的过程中,毫无疑问会为特定的国家或地区收获美誉度、凝聚向心力。美国的好莱坞是全球影视产业的集聚区,引领并代表着全球时尚的最高水平,甚至成为全球时尚的发源地。就我们的近邻而言,从服饰到旅游,从影视到汽车,“韩流”也已成为韩国文化软实力提升的重要战略,在国际传播中不断地为国家赋权。

对中国的传媒业来说,政府的诉求是宣传与安全;媒介的诉求是生存与发展;受众的诉求则是使用与满足。多种身份的交错和多种利益的纠葛,使中国传媒业内外交困、步履蹒跚。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传媒业30多年来的改革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媒介的盈利诉求不断扩张,而媒介的责任担当不断被边缘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出现了诸多娱乐过度、传播恶俗甚至是权力寻租的现象,对时尚的传播与引领也时有偏差。事实上,以牺牲长期社会效益换取短期经济利益的所谓时尚媒体与传播无异于饮鸩止渴。当然,一个责任媒介应该是一个有魅力的媒介,中国的传媒业若要更好地担当责任,也需要有一种时代性的时尚元素注入。而这一切,都需要传播学者的关注和学理的支撑,时尚传播学呼之欲出。

开展时尚传播学的研究,能够更好地揭示人类进行时尚传播的自我定位、身份认同等心理机制,同时彰显当下的群体共识与社会文化心态。这一学术命题的提出,应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对原有传播理论的丰富和固有传播学科的拓展。

注释:

① 高宣扬:《流行文化社会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67页。

② [德]格奥尔格·西美尔:《时尚的哲学》,费勇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77页。

③ 吕思勉:《隋唐五代史》,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9年版,第695页。

④ 周晓虹:《模仿与从众:时尚流行的心理机制》,《南京社会科学》,1994年第8期。

⑤ [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版,第16页。

⑥ 杨伯溆、李凌凌:《资本主义消费文化的演变、媒体的作用和全球化》,《新闻与传播研究》,2001年第1期。

⑦ 郭珊:《“都市型男”:时尚传播中媒体对“新人群”的建构》,《新闻大学》,2005年第2期。

⑧ 孙本文:《社会心理学》,商务印书馆1946年版,第334-335页。

⑨ 周晓虹:《时尚现象的社会学研究》,《社会学研究》,1995年第3期。

(作者系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访问学者)

【责任编辑:张国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文化产业背景下中国电视的媒体责任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3BXW022)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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