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劳动异化走向符号消费异化
——对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再批判

2016-02-26 23:36
学术交流 2016年4期
关键词:鲍德里亚符号化异化

王 鹏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外国哲学研究

从劳动异化走向符号消费异化
——对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再批判

王鹏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哈尔滨 150080)

[摘要]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是其早期思想的重要成果,同时,符号政治经济学也是其整体理论框架的基础和重心。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理论结构包括三个方面:一是符号政治经济学与传统政治经济学二者的差别所在,二是符号政治经济学对传统政治经济学内在逻辑的批判,三是符号政治经济学的颠覆性批判。然而,鲍德里亚对于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的批判是片面的,究其根本,符号消费仍旧属于异化的表征。从理论意义角度来看,鲍德里亚犀利的批判和独特的切入点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乃至马克思的整个理论框架都产生了巨大的威胁和撼动,因此,对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进行有效的回击和再批判是十分必要的。

[关键词]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符号化;异化

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家、思想家,鲍德里亚在《物体系》《消费社会》及《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阶段,其思想仍旧延续着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脉络。在这一阶段,他的思想直接针对处于资本主义社会转型旋涡中心的现实的人,他认为无论是主体性的人还是客体性的物,归根结底都处于符号逻辑的统摄之下。据此,鲍德里亚指出,为了能够应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剧变,应该将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纳入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之中。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完成后,鲍德里亚完成了其思想发展的一个转折点,即从西方马克思主义转向后马克思主义思潮。

一、符号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建构

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基础无疑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那么,鲍德里亚是如何在理论上一步一步从对马克思主义的支持走向批判和背离,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他是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最基础的概念——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二者的关系出发,最后却因陷入理论困境而将索绪尔符码概念中的能指与所指带入其理论框架,最终导致走向与马克思的背离。

(一)古典政治经济学与符号政治经济学的差异

鲍德里亚认为,从逻辑层面考察符号政治经济学与古典政治经济学之间就存在着很大差别。后者的逻辑层面中只包含两个层面的逻辑关系,即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关系。但是在前者的逻辑层面中却包含四个逻辑,分别是与工具相对应的功能逻辑,即实用逻辑;与商品相对应的经济逻辑,即市场逻辑;与符号相对应的差异逻辑,即身份逻辑;以及同象征相对应的象征交换逻辑,即礼物逻辑。鲍德里亚正是希望通过符号政治经济学的建立,来完成对这四种逻辑相互间的关系和转换的揭示,进而梳理出符号时代的基本价值的逻辑框架。这四种逻辑间的转化分为两个阶段。

1.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即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转化来看,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间的相互转换构成了其理论内部交换的循环,这正是整个政治经济学所描述的内容。在交换价值的生产过程以及商品的生产过程之中,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完成了转换,商品形式通过转化为物体而完成了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之间的转换,这种转换的本质是获得使用价值。鲍德里亚认为,在古典政治经济学框架内完成的这一过程,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第一个阶段。

2.从符号政治经济学的角度看,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第二阶段,无论使用价值或交换价值都必须要转换为符号,这是由其内在逻辑所决定的,只有转换为符号才能获取真实的价值。使用价值与符号价值的相互转换直接瓦解了实用性的存在,也就是说,这种“差异的生产”是非生产性的消费。交换价值也是一样,通过广告这一“差异生产”过程将商品转化为符号价值,完成向符号价值转化。所以说,象征交换在此时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超越。

由此,鲍德里亚认为,这四种逻辑间的转换是整个社会运行模式从商品为载体向符号为载体的转变,即从商品形式转变为符号形式。在这种新的符号形式的统摄之下,符号价值可以同时由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转换而来,而此种转化亦是可以逆向而行的。因此,在这一过程中,象征交换通过符号价值与其转换,同时完成了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两次超越。

而鲍德里亚之所以将索绪尔引入自己的语境之中,原因也正在于此。鉴于之前的论述,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等式,即符号交换与象征交换之比等同于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之比,这个等式说明了交换价值、使用价值、符号价值与象征交换这四者之间所存在的转换过程。而当我们从更深层次挖掘时就会发现,鲍德里亚另一层深意则是通过这样的关系来说明符号与商品之间的同源性与同质性,并且相较于政治经济学批判,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基础是符号价值与象征交换,而不再是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然而,在构成这一等式的四个要素之中,象征交换与其他的不同点在于它并非价值,这就是说,象征交换这一元素既构成了等式的平衡又与之对立,导致我们无法对符号本身进行透彻的分析。因此,鲍德里亚需要索绪尔的符号学理论为自己的符号政治经济学进行有力支撑。鲍德里亚在索绪尔的理论中找到了与符号相关的两个概念——能指与所指——他们在结构语言学中构成了符号这一概念。由于在政治经济学中,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二者和能指与所指一样,相互间具有关联性的同时又具有不同质的特点。鲍德里亚大胆地将能指与所指二者的关系同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关系进行了关联,并由此得出了他的第二个重要等式,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之比等价于能指与所指之比。鲍德里亚正是通过这样的推导,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将象征交换剔除于一切价值领域的同时,在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能指与所指之间搭起了理论桥梁。由此,鲍德里亚才能够放心大胆地对一切政治经济学展开不留情的批判,因为象征交换理论已经同政治经济学没有交集,越是批判政治经济学其实就越是对象征交换理论的认同。

(二) 政治经济学内在逻辑的批判

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中有关商品的理论重新进行了解构,对于商品本身而言,在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范畴内是包含两个内容的,即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其中,使用价值作为价值的物质载体,而价值作为使用价值的衡量标准,所以我们能够发现二者之间具有互补性,使用价值可以脱离交换价值存在,但是使用价值之间却无法进行比较;价值可以相互比较,却无法单独存在。那么,在以交换为目的的商品交换过程中,使用价值总是被交换价值所蒙蔽,总是要依赖并指向交换价值。鲍德里亚认为:“使用价值就是物化社会关系,即有用性本身,就像商品的抽象平等一样……它隐藏于商品的‘天生的’价值之下。”[1]因此,鲍德里亚认为,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从表面上来看是崇拜商品的交换价值这一属性,但是当我们发现了使用价值即商品有用性,并以此推理就会发现,商品拜物教的实质是对使用价值的极端崇拜。所以,对商品拜物教的分析和批判就要从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这两个方面入手。

鲍德里亚认为,在厘清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关系问题时,要把握好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因为使用价值是以有用性来进行定义的,那么当有用性与交换价值进行关联的同时,就已经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相矛盾了,因为马克思认为使用价值之间是无法进行比较的。其次,鲍德里亚认为,在交换的过程中,物本身因为自身的功能化导致了自身对质的丧失,这也使得物沦为交换的客观存在而已。但是,当所有的物都成为交换的存在,那么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就是平等且平行的,由此,物便可以被翻译为符号或符码,而“这种符码就是它的合理性,它的客观法则,它的意义”[2]127。鲍德里亚正是由物整体性的对质的丧失和彻底的功能化,才做出了符码统治的推论。最后,鲍德里亚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究其本质是由使用价值构建出的结果,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的解放同使用价值的物的功能的解放是具有一致性的。因此,其带来的解放的结果正是同消费社会本身的发展逻辑相一致的。

鲍德里亚正是在之前论述的思路下,对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有了新的认识,他发现交换价值的领域不仅是商品拜物教的发生领域,而且在此领域内符码具有对一切的操控能力。鲍德里亚将此种马克思没有意识到的问题,即将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对立而形成的使用价值拜物教。使用价值通过其有用性的特性,利用政治经济学通过对物的占有使人类获得一种虚无的感官满足感。这就使得拜物教的程度大大加深了,而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却忽视了对此的批判。因此,鲍德里亚无论对于政治经济学还是其他社会理论的批判,都对物的意识形态展开的批判。

(三)符号政治经济学的颠覆性批判

鲍德里亚通过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将批判的视域延伸至符号,在符号领域的批判是从能指与所指展开的,这是因为他们与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之间的关系。能指与所指作为符号价值的基础,在以往的哲学探讨中往往被视为理所应当、不言自明的。但是,索绪尔在其理论框架中对符号的任意性提出了关注,即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任意与随机的组合。这也正如哈贝马斯在交往行动理论中提及的,索绪尔的理想状态就是符号与现实、能指与所指能够形成一种透明的状态。这一点给予鲍德里亚很大的提示,他将能指与所指在符号学中的分离带入到政治经济学之中,并在符号政治经济学中强调能指与所指的分离,这样能指与所指就如同前面提到的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间一样,进入了一种平行的关系、平等的逻辑。符号中能指与所指、指涉物之间具有类似于商品中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关系的逻辑。在语言学方向,鲍德里亚则受到巴特关于直接意指与含蓄意指关系的分析的影响,认为语言所表达的信息中具有与之前一样的逻辑形式,即直接意指同样在逻辑关系中占据着有用性的位置,“符码似乎或多或少有着‘意识形态’目的的纯粹的理性化……它似乎更具有客观性”[3]。那么,依照鲍德里亚的思路,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范畴不仅包括使用价值和能指,直接意指也在范畴之内。语言是由符号所构成的,而这种符号由必然是一种抽象的存在。同样,在巴特尔看来,语言信息具有两个层面:即由关系连接起来的表达层与内容层所构成的一个系统。鲍德里亚接着巴特的分析,认为在表达信息中,同样可以看到一种形而上学。当鲍德里亚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完成了对马克思主义的现代社会消费分析的补充时,他在理论层面也已经从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生产逻辑走入了符号逻辑之中,以至于他在之后的《生产之镜》中,最终走出和背离了马克思。

二、 鲍德里亚对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误读

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异化理论是具有其特殊地位的,异化这一问题横贯了马克思的整个理论生涯。在面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中展露出的诸多异化现象,马克思以“异化劳动”为切入点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和人的异化展开了批判。马克思关于“异化”的阐述不同于对其理论产生重要影响的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他将劳动这一概念作为异化的中心问题,不仅对当时社会以及资本主义逻辑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批判,还进一步提出了关于人本质的异化,同时为社会的前进和发展指明了道路,即消灭异化,实现共产主义。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首次对劳动异化展开讨论,他将异化定义为一种由主体-人所生产的外在于人的客观-物,并在其自身的发展过程中走向主体-人的对立面,反对主体自身。人正是通过劳动这种自由自觉的活动创造出客观-物的,而劳动也就是人的类本质。异化作为一个哲学概念,是指主体在自身的活动中产生出的对立面,然后这个对立面又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反对主体自身。马克思在《手稿》中从四个层面对异化劳动进行了分析。一是劳动者和劳动产品相异化。马克思发现,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工人劳动与产品之间形成了一种异化关系,“对对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现为异化,以致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他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4]91。工人与产品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异化关系。二是劳动者和劳动本身相异化。马克思认为不能仅仅将批判停留在异化的结果上,还要将批判延伸至整个生产活动之中。他认为劳动的主体和过程远比劳动产品同异化有更深层次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社会下,劳动不再是自由自在的主体性活动,而是工人为了谋求生存被迫被强制地进行生产活动,以换取微薄的工资。而从生产过程中获取的劳动产品与劳动者本身则没有任何关系,全部被资本家攫为己有。由此劳动之于劳动者就成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存在,成为否定的力量,也就使得人们对劳动的态度变为像躲避瘟疫一般。三是人与人的类本质想异化。马克思认为作为人的类本质的劳动是自由自觉的,是为人类所普遍公有的。因此,人正是通过劳动对客观的世界进行改造,才能证明自身的类存在性。但是,在资本主义背景下,劳动发生了异化,变成被动的、非自由的谋生手段,那么也就必然导致“人的类本质……变成人的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他的精神实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4]97。四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在劳动者与劳动产品、劳动与人的类本质相异化的背景下,也就必然导致“人同自身的关系只有通过他同他人的关系,才成为对他说来是对象性的、现实的关系”[2]99。马克思注意到,如果工人通过劳动生产出的产品与工人自己的关系是对立的、异己的,那么作为这些产品的所有者就必然是与工人相对立的。这个所有者就是在工人异化劳动下产生的资本家。在资本主义社会背景下,工人和资本家之间这种不可逆的被剥削的关系,正是人与人之间关系异化的体现。从以上论述可以发现,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直接导致了其他三对异化关系的出现,马克思正是在此基础之上,通过对劳动异化的说明把握人的类本质异化,进而把握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并且,通过异化劳动将视线投射至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间的阶级对立上。在马克思理论发展的过程中,异化劳动是马克思理论日趋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它标志着马克思逐渐与费尔巴哈的宗教异化批判分道扬镳,开始关注于现实的阶级间的对立。

在卢卡奇通过商品拜物教批判揭示了资本主义物化现象,尤其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面世之后,马克思青年时期的异化理论就成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多重批判的重要思想来源。虽然如鲍德里亚批判马克思所言,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之中没有涉及符号批判,但事实上,我们在马克思对异化、拜物教等诸多批判之中,都能寻觅到符号分析的影子。鲍德里亚的符号化究其根本还处在异化的范畴之内,只不过是现代社会异化所展现出的新现象而已。

(一)劳动之合理性及劳动异化的发展

马克思对于生产是极其重视的,他对生产在整个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是持肯定态度的,这是基于生产之于资本主义内部社会生产方式的基础性作用。也就是说,马克思将劳动创造价值作为自己理论体系建构的基本前提。这一基本前提的确定有三点。一是作为具体的生命体,通过自身的“具体的历史活动”对自身进行确立,而不是通过抽象规定。那么,劳动即是主体克服其自身及外在客观束缚的活动。二是劳动是一种延续性的生产,即“对生产的生产”。也就是说,其生命需要客观存在,而且是为了满足自身消费而生产。三是劳动是受到限制的欲望,而欲望本身也在进行再生产,这种欲望的生产和再生产也就是消费的生产和再生产。生命的展开和延续是以自身保持生产活动为基础的,这其中不仅有物质生产,更为重要的是人的自身的生产,这也是人类能够延续繁衍的保障所在。而鲍德里亚批判马克思的“劳动”,在于资本主义的界定以及将“理性方式普遍化”,并误把人类的“一般生成”概括到“整个人类历史”之中。

鲍德里亚混淆了马克思关于劳动意识及劳动意识的意识,虽然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类始终处于劳动的状态之中,但是“劳动”本身的价值是在人类社会步入资本主义阶段才被人发现的,人类也是在这一时期才开始对劳动进行了经济学的准确界定,这不能说明马克思所说的劳动是隶属于资本主义的。同时,马克思强调人们对历史过程的关注是为了让人们注意到人类发展过程中的经济因素和推动力,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一直存在的,因为生产作为经济因素是一直存在的,但是生产力在历史的不同阶段所产生的作用大小是必然不同的。所以,马克思也并不是鲁莽地将人类生产由一般模式推广为整个历史。

在马克思的批判对象中的劳动是因劳动产品的性质决定的,简单的生产或劳动并不是批判对象,而当这种劳动的目的或产品是对劳动者本身进行压制,它才是应当批判的对象。对于这一问题,马克思曾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进行过系统地厘清。马克思认为作为劳动主体的工人在劳动中并没有反映出应有的“自由自觉”的状态,而是在强迫的前提下开展劳动,这种劳动就是劳动的异化。而劳动异化其本身也是有不同发展阶段的,先产生物化现象,最终导致工人彻底丧失对于自我生命的把控,即彻底的自我异化。

综上所述,马克思提出对生产劳动的关注和批判是有其深层次目的的,即“需求”符合历史发展趋势的革命道路和革命要求。对于劳动异化,马克思认为,伴随着劳动的异化,对劳动异化的扬弃也会随之产生。因此,马克思不会把劳动异化看作简单的社会历史现象,而是将其视为批判对象,劳动异化本身就是资本逻辑占据社会统治地位后集中、本质的表现。只有将异化劳动批判和扬弃同劳动者本身联合起来,才能找到出路,而马克思也正是如此付诸实践的。

(二)从劳动异化到消费异化

鲍德里亚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并力图结合资本主义当代新特点将批判进行彻底,但是终究未能抓住要点和本质。其原因就在于他的批判与生产相分离,离开了生产来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无疑是缘木求鱼。可以断言,纵使当代资本主义纷乱繁杂,劳动异化依旧是其矛盾根源,鲍德里亚追求的消费异化仅仅是劳动异化在现代展露的新表现而已。所谓消费社会,顾名思义就是以消费为主导地位的社会发展模式,这种模式亦称为“后工业社会”。

消费社会与马克思所处的传统工业社会有着很大的差异。一是信息传输载体和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其代表是电子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大行其道,而资本进行垄断的渠道也随之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以往的依靠生产到现在依靠信息来获得垄断红利。伴随着消费社会的建立,传统工业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地位发生巨大改变,逐步弱化并向国外转移。但是需要我们注意的是,传统工业并没有消失,劳动生产也并没有停止,只不过其形式和时空发生了转变。二是鲍德里亚对生产合理性的质疑是基于生产力的发展导致的相对过剩,然而这恰恰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问题所在。至于生产本身,马克思从未脱离生产谈消费,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消费是属于生产的一个环节的。

鲍德里亚认为在当今社会发展的背景下,“符号生产”或“媒介生产”已经取代了传统的生产方式,因此以生产逻辑为线索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已无法完全涵盖资本主义经济,也就无法进行有效的批判,甚至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反而印证了资本主义的合法性。所以,只有对传统生产方式和逻辑的彻底放弃,才能找到行之有效的理论通路。鲍德里亚相信,符号政治经济学能够对资本主义进行行之有效的批判,同时可以完美地取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他正是用符号政治经济学中的所指替代其能指,来完成对生产活动的拒斥。鲍德里亚也正是在此基础之上,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称之为“生产之镜”,将现实批判为“超真实”。

鲍德里亚之所以犯这种错误,一是片面地看待生产和消费之间的关系,马克思一直辩证地看待生产和消费的关系,将二者看作一个整体,而不是孤立地对待二者关系。二是错误地将生产概念去主观化,在鲍德里亚的理论中,他试图将生产中立化,并对此做了狭隘的理解,他说“在这里,生产力的概念被蓄意中立化了”。但是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生产概念本身就包含了人自身的生产,因此生产是不可能完全中立于人的存在之外的,生产力既然包括人的因素就不可能是完全价值中立的。

三、对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再批判

通过之前的论述,我们能够发现,鲍德里亚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展开批判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

其一,鲍德里亚认为,马克思对资本的批判难以完成对生产辩证法的超越,因为仅仅从交换价值出发是无法形成对交换价值体系的有效批判的。他还认为,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模式已经陈旧,并且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未能正确地厘清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之间的关系。

鲍德里亚形成此种认知根源于他对马克思资本批判理论的误读,他对政治经济学的误读与蒲鲁东在政治经济学上的形而上学阴影简直如出一辙。鲍德里亚之所以无法理解马克思,是因为他停留在形而上学式的静态观念,他所讨论的使用价值是交换价值在资本属性下延伸出的静态的概念,这种使用价值必然是由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体系所构建的;反观马克思则是用历史的、运动的观点来审视整个生产过程,使用价值是具有历史性的概念,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而交换价值是在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的一种带有时空效应的现象和形式。

马克思认为,不仅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所有的概念都应该是历史性的、具体的概念。他清楚地认识到,以等价交换为原则的交换价值是商品所具有的历史阶段性特征,而在人类社会进入资本时代之前,使用价值并没有此种有用性。可以说,鲍德里亚的“物品固有的有用性”和“在等价交换原则下进行交换的物品有用性”的认知是错误的。

其二,鲍德里亚认为,马克思以生产为线索的社会矛盾运动的错误历史观会导致一系列错误,无论是对原始社会,还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识都是大错特错的。他还称,马克思所构建的整个理论体系只具有对解释自身的自洽性。进而,生产理论从一开始就对物的存在进行压制,并无限循环着自我生产。鲍德里亚认为,马克思通过历史还原得出的原始社会生活模型,无非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搬硬套。马克思对历史的还原是遵循历史发生性的,马克思从未如鲍德里亚批判的“让史前的人根据经济原则来对人类生活进行思考和实践”,他的原始社会研究思路是没有任何错误的,他不仅没有滥用政治经济学理论去解读原始社会,他还精确地用理论回击了鲍德里亚的指责。鲍德里亚所谓的原始社会象征交换,就是在等价交换原则下,交换价值的不断发展并最终走向终结的。马克思之所以将研究领域拓展到资本主义社会之前,就是为了探究在资本社会中交换价值、使用价值等概念是如何在人类社会中生根、发芽,是如何从极其简单的概念范畴一步一步演化成复杂的概念范畴的。而鲍德里亚的批判在马克思面前则显得幼稚和单薄,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将马克思的概念放在不同历史阶段并用历史性的眼光来审视。

总体来看,鲍德里亚对当代资本主义的解读是极具震撼性的,他机敏地将符号学代入马克思的理论体系,试图用符号语言学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进行理论填补。然而,当他的视线过于集中在资本对现实生活的统治和符码对现实的操纵的时候,他对问题就不再进行多元化思考了,而只是单方面强调消费、语言、文化等这些社会结构性要素对人的解构和重新建构的过程。然而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西方文化研究领域的学者们开始提出相反的意见,他们认为除了现实的人在无时无刻地被文化所建构,反过来人对于文化、消费、语言这些在鲍德里亚看来无往不利的要素也在进行着永不停歇的建构,这些学者将这种建构称为“再创造性消费”。他们认为,过度地膜拜权利结构或者人的主观能动性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在这二者之间必须存在一种制衡的力量,即二者之间的辩证运动。这正是马克思本人对于理论探究的要求,也正是鲍德里亚所欠缺的理论精神,否则他最终也不会走入乌托邦的幻境。对于我们,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并不是“生产之镜”,反而鲍德里亚对于生产误读的“镜子”,是亟待我们打破的。

[参考文献]

[1][法]让·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M].夏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65.

[2][法]让·鲍德里亚.物体系[M].林志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3][法]罗兰·巴特.流行体系[M].敖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113.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2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责任编辑:冯胜利〕

[中图分类号]C913.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4-0044-06

[作者简介]王鹏(1978-),男,辽宁大连人,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6-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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