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文化视域下的个体精神生活困境及其重构

2016-02-27 22:35李威娜
学术交流 2016年7期
关键词:精神生活文化消费大众文化

李威娜,刘 举

(1.哈尔滨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2.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长春 130024)



大众文化视域下的个体精神生活困境及其重构

李威娜1,刘举2

(1.哈尔滨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2.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长春 130024)

[摘要]作为一种日常生活方式,文化消费已成为当代个体寻求精神自我的重要策略。然而,在拜物教思维境遇中,个体的文化建构却局限在自我意识层面,并难以摆脱文化资本逻辑的束缚。在颠覆传统并向商品化、休闲化发展过程中,大众文化表现出了活力和丰富性,但其后现代特点却又使精神生活失去根基并走向虚无主义。因此,个体在秉持精神独立的同时必须摆脱与传统、他者之间的对立偏见,从民族视角出发为大众文化注入公共内涵、传统意蕴与形上精神。

[关键词]大众文化;文化消费;精神生活;社会批判

近年来兴起的大众文化满足了人们精神生活的日常需求,同时也带动了文化产业的迅速发展。文化消费作为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方式逐渐呈现出商业化、世俗化、多元化和休闲化等特点,反映了个体自我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然而,文化消费也面临着哈贝马斯所说的“生活世界的殖民化”的侵袭,其中大众文化的个体价值取向难辞其咎。当前文化消费批判多从个体-社会结构对立维度展开且集中于意识形态批判。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虽然将矛头指向了大众文化和文化产业的欺骗性、霸权性,但却不可避免地忽视了个体与社会现实融合之可能。这种二元分析模式把个体与社会对立起来,从而忽视了现代人精神生活中出现的个体主义和虚无主义困境。大众对文化消费的过度依恋,一方面说明现代人精神生活的多样性和自由度日益彰显,另一方面也说明其因缺乏公共意蕴和形上张力而使精神生活难以获得厚度和向心力,进而影响了社会秩序的整合。因此,必须从社会与个体和解的角度来重新评估大众文化在现代人精神生活中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大众文化消费在现代人精神生活中的局限性,并能进一步使现代个体的精神生活建立在坚实的社会根基之上。现代文化生产与精神生产必须首先在价值观上实现个体与公共领域的融合,从而彰显大众文化在丰富现代人精神生活中的正能量和积极引导力。

一、作为私人叙事的文化消费及其内在限度

进入21世纪,物质生活的丰富使个体精神文化生活日趋多元,以往精神生产的宏大叙事传统逐步让位于私人叙事。随着个人自我意识的觉醒,现代人已不再仅仅满足于经济独立,而对精神文化生活的独立提出了更多要求。因此,每个人在从物质角度为自己创造生存空间的同时,也力求从文化消费上为自己的生存方式赋予一种精神内涵。这实则表现了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个体对生命意义的无限追问,试图通过文化消费来深入挖掘或定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内涵。

个体化的文化消费主要分为内隐的和外显的两种表现形式。内隐的文化消费是面向自我的私密性的,把个体空间同公共空间隔离开来以满足内心精神生活的满足。外显的文化消费更多的是炫耀性的消费,仍然是在同他人比较中来凸显自我品味与独特社会地位。但这两种文化消费在很多情况下都只能是自我表征的“精神胜利法”,利用文化消费的个性化来彰显个体的自由与富有。因此,文化消费仍然没能把握住精神生活的真正内在需求,因为它要么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竞争需要,要么是孤芳自赏似的精神优越感。但文化消费仍然是受物质、金钱以及各种社会关系的纠缠,精神生活的满足无法脱离物质条件和社会关系而独立存在。因此,齐美尔认为:“在消费中,人格被金钱所吞噬,生命越来越枯萎和无聊。”[1]现代人转向对文化消费的依赖仍然摆脱不了物化资本逻辑的钳制,因为文化的产业化使文化成为一种可交易的商品和工具。这在无形中消解了文化的精神维度内涵,把精神看成可以经过统一设计与规范的“物件”,使人们只能从实用性角度来理解文化。当然,精神与文化具有密切相关性,人通过从事文化生产来进行精神生产,通过满足文化需求来满足精神需求。无论是精神生产还是精神需求都是自我生命的内在表达,这种内在表达通过文化这个外显的载体生发出来。但无论文化如何趋近于人类的精神世界,都无法替代精神的丰富性和无限性。从资本逻辑角度看,“精神沦为现实的工具,而不再以自身为目的;精神变成文化,生命的自由完全限制在文化范围内”[2]。可见,文化消费的盛行使个体精神生活的内在价值维度难以抵抗市场物化力量的侵袭,从而也就消解了个体精神需求的无限性。

在萨特等西方存在主义者看来,人的本质和意义是多元化的,也是不可预设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我选择和自我奋斗来创造自己的本质。为了凸显自我,个体常常打破主流意识形态垄断性和欺骗性,并通过消费过程彰显个体的生命意义,常常掺杂了一些艺术成分来获得审美体验或快感。与以往表征个体意义的策略不同,后工业时代的个体生命意义追寻主要是彰显个性和社会差异性。因此,个体通过标新立异来凸显的独特价值审美取向,逐渐表现为对本人生活品质的自我生成意识。这种不断更新的个体存在感作为一种消费需求引起了生产者的极大兴趣。甚至不少厂家通过聘请产品设计师有针对性地策划、生产和宣传消费理念,使个体的生命价值、审美情趣与消费理念相得益彰。因此,无论是说当前的消费是文化消费、理念消费抑或是生命价值、审美情趣消费都不为过。生存论意义上的文化消费以个体的感性(非理性)理解为根据,追求个体精神生活和个体意义的自我满足。但这种感性生命体验的建构却具有虚幻性,因为感性个体把主体生命“虚无化”,从而使自己成为一个“无根的存在”。邹诗鹏认为:“它不理解人生存的实践本性与社会历史规定性,更不理解理性作为人生存的内在规定性其依据就在于人生存的实践本性与社会历史规定性。”[3]因此,不能脱离实践与历史规定性来理解人的存在,否则就只能在个体意识层面上建构自己虚无的存在。最终,要么走向价值虚无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要么以独立的假象使个人与他人、社会相孤立。当然,虽然大众文化不能等同于个体主义,但是它把社会及其系统看成是束缚个体自由意志的外在普遍化力量,并通过标榜个性化彰显其吸引力和独立性。因此,王新生认为:“在这种时代,人越是形成明确的自我个性,就不能不同社会保持越加紧张的关系。”[4]大众文化所标榜的个性化精神生活体现出的是一种世俗化的个性,它建立在自我性和现实性基础之上,却很少执着于文化传统与社会道义。因此,大众文化所培养的个性不仅具有狭隘性,还具有断裂性,最终容易落下“精神分裂”的后遗症。

走向虚无主义的文化消费在割裂个体与社会联系的同时,亦从侧面反映了现代人的精神生活缺乏坚实的根基。首先,当前个体的文化消费主要表现为娱乐休闲文化消费,娱乐休闲文化消费拉动了文化产业的迅速发展。文化的商业化、娱乐化、世俗化在丰富大众的多元精神生活需求的同时,也使个体精神生活过多地强调自我满足和感性体验。其次,高雅文化虽然也吸引了一部分人,但是其“曲高和寡”且走精英主义路线,难以起到社会引导作用。因此,无论是世俗文化还是高雅文化都有市场化渗透的痕迹,但文化生产的逻辑却无法兼顾市场逻辑与人文逻辑的内在统一。在市场逻辑下,文化产业首先以牟利为宗旨,但也要考虑不同消费群体的审美需求和精神需求。文化消费只能是建构个体精神生活的一种方式,但却不是唯一方式。否则的话,个体的精神文化生活就会受到市场化和大众化的制约,难以真正实现精神生活的个性化发展。与精神生活相一致,文化消费也始终面临着解决个体性与社会性、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矛盾问题。因为文化消费的个体化趋势使个体和社会之间难以达成和解。文化消费使个体解放局限于主体自我之内,而无法真正在与他者交往中获得社会性自我。因此,以文化消费为支撑的个体解放仍具有虚假性,个体只能在解放的幻象中建构私人叙事的“王国”。这种抽象化的个体观具有非现实性,它割断了个体文化消费的社会价值和历史意义,并把社会和他者看成是自己的“地狱”。因此,现代人把个体精神生活看成是独立的和非依赖的,个体在自我精神建构与满足的同时也向他者关闭了思想交流的大门。文化市场常常把市场中的个体需求和流行性需求作为导向,既不注重挖掘传统文化,也不注重弘扬社会主流文化。因而,精神文化需求的个体化引导着市场的发展趋向,其盲目性、滞后性更受到个体精神需求和社会意识形态的双重影响。大众文化对传统文化的冲击虽然有利于文化的全球化融合,但也导致了传统文化的衰微。因为大众文化强调个体性和新颖性,这也在一定意义上使其与传统文化对立起来甚至走向反传统的路径。这就很容易把传统文化看成是对束缚个体精神自由的靶子,并在批判传统基础上力图从形式上获得某种生命力。但是,这种无继承的偏执性批判却难以走得更远,因为它在对历史传承的否定中使文化得以断裂为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的光芒也往往以流行元素的形式在大众的精神生活中瞬间即逝,不但难以塑造经典的永恒,而且还容易使人们的精神生活在审美疲劳中顿感虚无。

二、拜物教境遇下个体精神生活的“自我建构”虚妄

与物质产品的极大丰富相伴随的,是人们劳动时间的逐渐减少与“闲暇时间”的增多。但闲暇时光多被日常生活消费或休闲娱乐所占据,发展型消费逐步被享受型消费所排挤。而大众文化消费恰好为驱逐闲暇时光以及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提供了一剂良药。大众文化与个体的日常精神生活如此贴近,“它构成了一个深入个人的内心的,组织他的本能、引导他的感情的规范、象征、神话和形象的复合体”[5]。法国著名思想家埃德加·莫兰如此赞誉它,“它滋养每个人在自我内部(他的灵魂中)分泌的半想象半现实的存在,和每个人在自我外部分泌的半现实半想象的存在,自我被后者所包裹(形成他的个性)”[5]。大众文化所创造的世界为我们提供了不同样式的生活体验和精神追求,既有波德里亚所说的“拟像”(Simulacra)或“仿真”(Simulation),又有鲍曼所说的“自我建构”(Self-constitution),还可以在百无聊赖中消遣思想的历险。可以说后现代的文化主体建构已经超越对传统政治、经济层面建构的过度依赖,从公共领域向私人领域转换。但是,文化个体的自我建构所能发挥的效用却离不开社会性意识规范的支撑,因为在资本条件下,文化商品是作为一种资本来建构社会关系的。布尔迪厄指出:“文化商品即可以呈现出物质的一面,又可象征性地呈现出来,在物质层面,文化商品预先假定了经济资本,而在象征性方面,文化商品则预先假定了文化资本。”[6]也就是说,这种文化主体建构虽然具有象征性,但却又是以市场资源配置为基础的。因为市场只有满足消费者的主体需求才能牟利,这就在客观上体现消费者的自主性。

问题是,到底谁是文化产业的主体,是文化消费者、文化生产者还是文化资本逻辑?如果从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分析,虽然存在着大众精神文化需求引导文化产业的幻象,但文化资本逻辑却在背后以意识形态的形式束缚和“规训”着大众的文化品位。于是,市场片面迎合甚至挖掘大众的非理性嗜好和欲望,这些销蚀高雅品位的大众文化也常常被称为“庸俗文化”。这种文化市场的媚俗性受到精英文化的强烈唾弃和斥责,因为在他们看来大众文化消费只代表了个人主义利益和文化资本利益,而无视甚至扭曲社会道德和公共效益。文化市场在对高雅文化“祛魅”的同时也对通俗文化予以“施魅”,用以调动民众的非理性消费欲望。表征功利主义的“工具理性”被走进娱乐时代的大众甩在了脑后,他们开始用情感、欲望、兴趣爱好等主观感受来审视一切。可以说大众文化正以娱乐手段迎合普通消费者的口味,梦想成为普通民众的“圣经”而获得“合法地位”,也试图以合法姿态代替“主流文化”行使文化整合功能。费瑟斯通看到了共同文化整合功能背后的权利关系,认为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以权威姿态自上而下地压制着大众文化,但大众文化却自下而上地消解并侵蚀着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并成为传统社会价值观体系逐步走向崩溃的催化剂。大众文化消费市场的兴盛也为个体构建社会关系并参与公共事务提供了重要手段和途径,体现大众精神需求的文化市场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个体的民主化、自由化进程。正如马克思所说:“生产者创造了消费者……他不仅为主体创造了对象,也为对象创造了主体。”[7]作为市场主体的消费者所具有的多元价值取向也对传统文化符号秩序构成了威胁。可以说,“消解”和“颠覆”传统价值秩序是大众文化的后现代使命,也正是在与传统的抗衡与博弈中个体在文化消费中获得了自我“解放”。

费瑟斯通认为大众文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种特殊商品走向市场,主要源于二战后的一部分后现代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宽容意识和创造性思维,是他们把被边缘化的民间技艺、大众娱乐甚至低俗行为以艺术的形式合法化,也使大众日常生活具有了艺术审美气韵。但他只是从大众文化生产角度谈大众文化的商品化根源。从市场需求角度看,大众文化的兴起反映了普通民众潜在的精神需求,而这种以大众文化消费为特征的精神需求也建构了现代人的日常精神生活。文化资本恰好抓住并引领了当今文化消费的两种普遍性:首先,它开发流行元素、符号标识等社会价值内涵来赢得大众的普遍认可,为人们在意识领域虚构了一个社会秩序;其次,它激活了大众的想象意识,通过对传统文化的“破坏”和颠覆来宣泄对社会秩序的不满情绪,并获得自我建构的社会意义。文化消费的盛行使人们从现实的社会秩序走向虚拟的社会秩序,但文化消费是意识领域的“他者认同”和“自我宣泄”,文化资本在意识领域引导和塑造了普通民众的从众主义倾向和宣泄心理。发达的科技传媒为建构想象空间和审美差异性提供辅助手段,使有“电”的地方就有大众文化消费,就有被激发个体想象的文化审美需求。在利用对多种元素的组合、改造、拼凑中,许多文化消费场所保持了自己与外部世界的隔离感。“资本主义经营的空间策略,在生产实体空间的同时,也在生产于此相应的文化心理空间。”[8]这种猎奇的个性化空间强调了物性体验,既具有社交功能、审美功能又是一种与传统相分离的休闲娱乐方式。

现代文化消费是与个人主义相伴而生的,表征个人主义的特殊性或个性摧毁了一个个普遍性,使普遍性的根基建立在流动性和不确定性之上。这种不断打破与重建的现代性印证了鲍曼所说的“对秩序的永无止境的建构”。从大众文化消费所影射的大众价值取向流动性和多变性而言,它把集体共识的意义变成了个体主义的无意义,这也构成了我们时代的现代性焦虑。对个体而言,文化消费价值取向上的从众主义有时只是一种理性策略,因为人们总是期望在个人与社会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在解构与重构之间寻求一种相对稳定的精神寄托或者称作意义的东西。然而在市场条件下,个体的自由与独立却难以兼得,因为个体自由始终有赖于一定的社会关系。大众在从物的依赖性中逐步解放出来的同时却在精神上又受文化资本逻辑的控制。

三、超越文化资本逻辑:从意识形态批判转向社会批判

二战后,步入后工业时代的资本主义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扩张策略,开始以文化的形式控制大众的日常生活世界,进入了以科技传媒为支撑、以文化娱乐为主要内容的文化资本主义的全球化阶段。为建构自身的“文化领导权”,文化资本走进了大众的日常生活世界,并通过发达的传媒和市场传播所谓“普世价值”。文化殖民主义以征服个人主义的审美趣味为手段,不断拆解着不同民族、国家、地域所建构的价值体系堡垒。从此,文化作为一种强劲的社会生产力不断改变着大众的日常生活价值取向和行为“惯习”*惯习理论是由法国学者皮埃尔·布尔迪厄提出的,与“场域”理论一起构成了实践社会学的组成部分。布尔迪厄用惯习强调个体在介入社会关系系统中所形成的无意识的性情及行为倾向性。。齐美尔认为这是“文化的悲剧”,文化的资本逻辑取代了物的资本逻辑并构成了消费社会的运行机制,文化作为一种对象性的客观力量继承了物质世界对人的异化统治,也导致了人类个体文化的贫乏。文化资本用广泛传播与倾销大众文化的手段培植着民众的非理性“感觉结构”,企图使大众文化消费成为个体须臾不离的日常生活方式和一种普遍的社会意识。大众文化引导个体在想象世界中自由建构现实,去体验自我建构或对现实不满进行宣泄的快感,于是个体就在这种不断流动的快感中对大众文化产生了依赖心理。

但是,不能仅仅将大众文化批判局限于意识形态批判或消费社会的符号批判,而应进一步深化为社会批判。从个体或日常生活世界出发的大众文化批判仍然是单一的、主观的,只能获得意识领域的觉醒,还不能在物质实践领域从根本上跳出资本逻辑的藩篱。因此,只有从个体命运的自由解放和社会结构双重维度出发才能理解个体日常生活背后的社会机制以及个人与社会之间的真实关系。与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相异,英美文化研究学派认为大众文化的消费者并不总是被动的,而是有创造性和革命性的。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在吸收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理论和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基础上发现了大众文化潜在的革命性意义。他认为大众文化内部包含着很多的差异、矛盾和权力斗争,因此社会大众在文化实践活动中,在自身具体经验和主体性充分发挥基础上可以发现新的意义和价值,并以此来抵抗主流意识形态的渗透和控制。正如他所说,“没有哪一种思想能够笼罩一切社会体验。文学作品中总要暗藏一些与主导意识形态相对立的因素,而这些对立性的、颠覆性的思想内容,也正是当时社会矛盾和冲突所造成的”[9]。这种抵抗或颠覆性元素虽然能揭示现实问题,但也只能是从大众的心理需求和符号解读、赋义等方面来实现的。后工业社会的个体不仅是从众主义者也是个人主义者,应该说任何假象的总体性或者任何共同文化的梦想在原子般的个体面前都将化为泡影,文化资源的非均质性和社会结构的不平衡性也构成了文化资本主义内部自我解构的“酵母”。虽然个体已经觉察到自己被文化资本所统治的事实,但这种现状的改变却步履维艰。由于社会的分裂和不均衡性,一方面既得利益者阻挠这种普遍性的社会关系变革,一方面弱势群体内部或者对文化资本的生活世界殖民无意识、或者有意识而不作为、或者默认这种社会秩序并在其中寻求优势地位。因此,在文化资本逻辑下,人与人的关系仍然是孤立的、分裂的甚至是对立的。因此,个体自我建构的意识解放策略必须让位于自由人的社会联合策略,并把个体的解放看成是整个人类的事业。

马克思把从对意识形态的批判转移到对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批判,并主要集中于资本逻辑条件下的“拜物教”。在他看来,这个颠倒了的物化逻辑使人与人的关系“采取了一种物的形式,以至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表现为物与物彼此之间的和物与人的关系”[10]。这种颠倒了的虚幻关系不仅在现实的日常生活中,而且在人们的日常观念中都作为一种支配力量在发挥作用。与西方学者从个体精神生活维度来破解资本物化逻辑及意识形态控制不同,马克思主要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来批判物化意识形态控制。马克思认为,物化的意识形态虽然具有能动性,但本质上却是对颠倒了的现实生活过程的反映。因此,他从现实生活过程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以及对意识形态的批判,并把具有历史维度的物质实践看成是观念产生的基础。因此,“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不是可以通过它们消融在‘自我意识’中或化为‘幽灵’、‘怪影’、‘怪想’等等来消灭的,而只有通过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由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11]。无论是通过文化生产还是文化消费来建构自我个性,都只能是从自我意识领域来批判现行的社会关系,仍然无法倒转这个幻象的世界。虽然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强调囊括社会与个体的总体性的同时,反对物质力量对文化、个性乃至意识形态生产的片面决定性,但文化、意识形态乃至个性都无法摆脱物质性社会关系的制约。

四、民族文化精神的继承与社会精神信仰的重塑

抵御当代精神生活的个体化困境有待于把精神文化生活的个体自我意识转换为民族自我意识,从而把个体精神信仰与社会、民族文化传统密切联系起来。价值观是文化的重要内核,民族文化传统是重塑民族精神信仰和构建当代价值体系的重要源泉,因此突破个体主义精神价值取向除了对文化资本逻辑进行社会批判之外,还有赖于一个民族精神家园的复兴与当代重构。

首先,深入发掘个体精神生活的社会价值内涵和公共维度,在维护精神生活个性化发展的同时消解其虚无性弊端。个体的存在有赖于一定社会关系的支撑,个体精神生活和生命意义要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去寻求。人的本质是在社会关系和社会实践过程中形成的,离开社会关系和社会实践去谈人的本质则是抽象的甚至是“空谈”。生命的意义当然离不开自我反思、追问甚至渗透着精神的创造,但其在本质上终究不是存在于个体内心深处的私人事务,而是有着社会公共意蕴的社会活动。因为“人总还是人,总得在人群中成为人”[12]。一方面,个体意识必须通过社会关系来建构自己的生命本质;另一方面,个体的生命本质不是直观到的,而是在对象性活动中即社会实践中产生的。因此,“人不仅是在意识中那样理智地复现自己,而且能动地、现实地复现自己,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13]。我们不能用直线式的还原方法去简单概括文化、意识与物质生活之间的内在关系,也无法使意识从它的时代中逃逸出来。要改变市场经济条件下精神生活的狭隘的利己主义,就必须把人的社会本质构建引入到公共生活之中,以社会主流文化及其所内涵的社会价值取向为参照系,从而增强一个民族的文化凝聚力和精神向心力。以民族性和社会性内涵的主流文化体现着个体之间的内在融合,把自我精神追求与他者命运密切相连,能够在文化信仰上抵御虚无主义的侵蚀。

其次,批判地继承民族文化传统,吸收优秀文化精神,为现代个体精神信仰重塑寻找历史根基和形上内涵。对个体精神生活和大众文化生产的娱乐化取向进行批判和引导,提升现代人世俗精神生活的内在超越性。对传统和崇高的否定依然是我们时代个体精神生活的重要弊病,其根源在于民族文化传统的断流和文化信仰的丧失。希尔斯提醒道:“一个社会正如它在空间上的整合一样,它也有时间的整合。与自身社会的过去割裂,就如同与现今割裂一样,会使个人和社会失去秩序。”[14]因此,一方面必须从民族国家治理高度设定文化生产的世俗化底线,使大众对民族优秀文化保持敬畏之情和传承之志;另一方面必须在教育和宣传领域展示民族文化的当代价值和现实意义,用民族文化精神充塞和引导大众精神生活需求。文化创新必须建立在传统基础之上,文化自信首先表现为对本民族文化精髓和文化信仰的传承,这也是消解当代精神生活无根化的内在路径之一。

总之,大众文化在对物化逻辑批判中呈现出多元化、世俗化、个体化立场,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现代人的精神生活。然而,由于过多地强调颠覆、分裂、差异性、娱乐性等后现代理念,因而没能为大众文化注入一种公共内涵、传统意蕴和形上精神,致使当代精神生活蕴含着多元价值冲突。因此,必须对以大众文化生产为依托的当代精神生活进行自我反思、批判和重构,以宽容姿态主动寻求与社会主流文化相融合。特别是要从民族文化传统和民族文化精神上提升精神生活的公共内涵、历史维度和形上意蕴,从而大众文化的多元创新和当代个体精神生活的富饶相得益彰。

[参考文献]

[1]李辉.幻象的饕餮盛宴——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消费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4.

[2]刘士林.阐释与批判:当代文化消费中心异化与危机[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9:12.

[3]邹诗鹏.实践-生存论[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45.

[4]王新生.消费大众的精神空场与公共理性的重建[J].求是学刊,2007,(2):22.

[5][法]埃德加·莫兰.时代精神[M].陈一壮,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5.

[6][法]布尔迪厄.文化资本和社会炼金术[M].包亚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198.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0.

[8]叶中强.从想象到现场:都市文化的社会生态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57.

[9]赵国新.新左派的文化政治:雷蒙·威廉斯的文化理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139.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23.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92.

[12]钱穆.民族与文化[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11.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97.

[14][美]希尔斯.论传统[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352.

〔责任编辑:巨慧慧〕

[收稿日期]2014-12-20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普通本科高等学校青年创新人才培养计划项目“大众精神生活的异化及其现代批判”(UNPYSCT-20150);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历史唯物主义与精神生活的现代性处境及问题研究”(12BZX010);吉林省社科基金马工程项目“马克思社会史观的精神向度研究”(2015M9)

[作者简介]李威娜(1981-),女,黑龙江大庆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7-0165-06

猜你喜欢
精神生活文化消费大众文化
洋场·小报·《红楼梦》——媒介建构下的大众文化(1912—1949)
中国当代大众文化的观察与反思
中国社会现代转型与大众文化的内在逻辑
当前大众文化审丑异化的批判性解读
供给侧改革背景下西安扩大文化消费的现实路径
文化创意产业内涵与外延
现代室内设计的几点思考
诗歌的无用之用
浅谈如何开展群众文化活动
英语专业学生文化消费现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