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词随感

2016-03-09 15:27葛睿
人间 2016年2期
关键词:纳兰冷雨西风

葛睿

(湖南省湘潭市档案局,湖南 湘潭 411100)



悼亡词随感

葛睿

(湖南省湘潭市档案局,湖南 湘潭 411100)

忆昔把臂同游,君之风采,悉在我心!虽无对月共遣怀之良机,斜阳银杏亦旧游之地;更遑论饮水台前,滴翠廊下,五谷轮回地边,每录双影。当日某与君共激扬文字,不亦快哉,“青春无悔”,诚不我欺!万顷烟波,湘江水每起银浪;风正帆悬,弄潮儿敢不逐波?

——忆往昔年少佳人

西风冷冷,黄叶萧萧,疏窗闭合,几多萧瑟。韶华未逝,便已经往事萦怀,短短的三年,纳兰在拥抱着妻子尚且柔暖的尸骨时,却也同时亲手埋葬了生命中的爱恋。

“雕栏曲处,同倚斜阳”,那许多清晰,恰如还未到来的往昔,当转眼只剩回忆时,此番变迁教古时的他如何能释怀,教于今时之下亲近他们的我们又如何能释怀。“倚声声邻笛,谱出回肠”,三日不绝的荀香,徐徐盈满了你白衣如雪的领袂、发丝,以及其他平常又真实的一切。一花一叶,其美丽之处正在于绚烂的生命力,而我们是否能从一朵离开了枝头的夏花那里捕捉到这棵花树的所有秘密呢?也许那正是花儿短暂一生的全部意义。“谁念西风独自凉”“当时只道是寻常”,柔软的西风吹拂在每个世人的身体上,但似乎却只有心中盛满悲切的他才能体悟到苍风的冰凉。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我们身处幸福之中,这世上的一切便均幻化作温暖的镜像,更或许早已成为前世后世永恒的盼望。然而此时的他,眼中除了已逝的回忆与回忆,绝无其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多少年前那场令人感悟到生命意义的邂逅,初见的单纯,擦肩而过的甚至无法承受的唯美,以及日后决绝的离别与心碎,共同谱写出一曲如幻影般混乱凄迷的乐章,潦倒的瑶琴,弦断而余音萧萧,纱窗外高声鸣叫的黄鹂,怪异的喜悦充斥在已经失去的花红柳绿里,飘零了往昔的爱恋与缠绵,空留下鲜妍绽放的寂寞。

其实一切都已归于平静。无论是热烈的爱恨或者温絮的幸福,早已随着逝去的西风飘散,即使掂起脚尖穿越历史的烟尘,所能触及到的也不过是千年不变的古琴或者那块明媚的土地。

我不禁要落泪。那天河之滨的誓言如今是否依然未被磨灭,那同倚斜阳的眷恋如今是否依然触手可及。我没有教徒的虔诚,却苦苦信奉着那生生世世白纸黑字上你残留着体温的忧伤,依旧撞击着我心底最深沉的热爱。

然而那个绝世男子的热爱却被生生地定格了,或许那时他尚未意识到他有如此深刻地去爱;最终,他竟是负了两个女人,且负了自己。也许那惨白干枯的纸笺上原应记下的是闺阁爱语,但何以爱语竟成无言,那烟水苍茫中的箜篌,奏出的是一曲断肠的雨霖铃:当时种种,化作唏嘘句。不,这也当然并非文人无痛无痒假慈悲地唏嘘,这是心血滴成的迟来的爱,向一个在虚空中逐渐隐去的优美女子表白一个男子最曲折幽深的心迹。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薄情于男子,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是“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是书生的温吞的看似悔过实则自命风流的暗暗骄傲。然而这个男子却是真的悔了,悔不当初。也许也并非是漠视的,毕竟多的是“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爱语情趣,他只是心中依稀存着少年时表妹的倩影,于是矜持着不说那个字,思量着以后有大把大把的时光两个人一起。或许他那时依旧是锦衣的少年郎,明明拥有了一切,却要故意说人生不完满,赶个时髦儿说妻是一个,爱的却是得不到的另一个——他明明是欣赏这样不完满的美的。可偏偏人生自己突然就缺了一块,他失了这个如贴身里衣般合衬的妻,他真正地不完整了。晓得要悔恨的男孩,终于真正地长大了,明白了真实的痛楚的味道。然而,这痛悔,却已注定跟住这个后知后觉的男子此后的一生。

饱满的充满情趣的生活消逝了,这个华美的男人亲手掩埋了懵懂而幸福的过去。他无法容忍自己再幸福。“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风铃随风奏起的曲调,平白地勾起他无时或忘的忧伤,那样的风,那样的夜,那样的雨,那样的尚未分明就已被死亡隔断的爱情。他的声音穿越百年,安静地伏在一首小令中抽噎;去了的人自个成全了,脱离了;唯有念念不忘的人甘愿永立苦海,永不超生。“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随逝水的是浮萍,是他的温婉的妻;在冷雨下被埋葬的名花,却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公子,容若。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容颜明明暗暗,被冷雨打湿,便显露出青白的死灰的感觉。“叹人生、几翻离合,便成迟暮”,这个少年人是怎生就迟暮了,他低眉吹着箫站在冷雨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然而看朱忽成碧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谁的平生,谁的迷途,箫声又指明了谁的归宿?

落花人独立,纳兰公子“薄福荐倾城”,其实薄福是他,倾城亦是他。微雨燕双飞,牵扯出一对翅膀的忧伤,只影如纳兰,谁知道应该向哪个天涯去呢?那个故事中的公子,该是有着轩昂的眉,温润的眼,眉目间盈盈的深刻的忧伤。百年后的今天,人们突然也会将这样陈旧的泛黄的忧伤记起,然后那个模糊在风尘中的眉目就会逐渐清晰,但看客们却读不懂那些情绪了,“如人饮水”,这也许是那卷词的名字想提醒我们的一切;提醒我们,这些只是一个伤心的人的一段故去的事。是谁在那将栏杆拍遍,夜阑静,问有谁共鸣。

生活并不是像相遇那样的美好,并不是夏夜的星空,而是不解,困惑,是生命只可以经过一次的悲哀。我恨自己没有办法重走你来时的路,很多时候,我也想尽情看看你途经的那些风景,看看是否也是同样的花红柳绿,是否也是同样的岁月枯荣。

爱白先勇的《树犹如此》,白先生的“天裂”无法补足。最让我感动的一句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简单的一个字的改变,确是一个人向已经故去的挚爱承诺永远;情愿用爱代替对命运的恨。这世间,唯至爱是大善,可倾可诉,可歌唱可沉默,但如果是真爱,先去的那一个总是希望另一个能忘了痛吧,好好过下去,开始新的人生。愿人世安稳,岁月静好,即使对逝去的都不要忧伤地挂念,不要沉重地记得,想起他(她)时,心里要是暖的和欣慰的。

也许你我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忧伤的男人,他在很多年前唱“与不爱的年年月月,与相爱的为何分别,一生不可自决”;但是,如果你以为不爱的,失去之后才晓得竟是至爱的,又会怎样?

作者简介:葛睿(1989.11—),女,汉族,籍贯:湖南。湖南省湘潭市档案局,电文科(数据中心)科员,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文学写作方向。

中图分类号:J2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1-0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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