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的历史叙事与忏悔意识

2016-03-15 17:47张斐然
关键词:姑姑莫言历史

张斐然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00)

《蛙》的历史叙事与忏悔意识

张斐然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00)

莫言在《蛙》中延续了《红高粱家族》、《生死疲劳》等创作中对于历史叙事的观照,同时注重个人经验视角的对于集体记忆的书写,站在人的立场上重返历史现场,以人道主义的视角观望处在历史中的人,在忏悔与救赎中探寻人与历史、社会的相处方式。

历史叙事;群己关系;忏悔意识;人的立场

《蛙》选取了“计划生育”这一敏感而重大社会话题作为主要书写对象,同时在多文体并置的叙事策略下纵贯抗日、“文革”等多个历史语境,站在人的立场上以民间视角对历史现场进行多义多解的再现。以人在历史与社会中的纠结状态展现历史的矛盾性与人性的复杂性,最终将人引向内向度的自我审视,重审忏悔的必要性。

一、历史叙事的多元与统一

《蛙》的历史叙事在形式上形成言说者的多元化,在内容上呈现评价标准的多元化,各评价维度彼此交错,构成历史声音的多元化。但《蛙》在维度与标准多元的同时具有一个统一的叙事立场,即人的立场。

(一)历史言说者的多元化

莫言在创作中十分重视文本结构的试验,更明确提出“结构就是政治”。这一点在《酒国》和《天堂蒜薹之歌》等文本中得到了较充分体现。《蛙》继续了这一结构上的探索,由书信—小说—话剧三种文学形式构成。这三种不同的文本形式容纳了三重话语空间,也包含了三种历史构建方式,即被叙述的历史、亲历者所处的历史以及被文学化的历史。

虽然在三重话语空间中一个共同的也是主要的历史言说者是蝌蚪,也即“我”,但对于“我”的定位一反其先前在《红高粱》等作品中惯用的“我爷爷、我奶奶”之“我”的单一的历史回溯者身份,而是兼具亲历者与叙述者的双重身份。这种言说口吻的双重性也分别暗含了对历史的感性/理性的进入方式与观照视角。小说文体中的“我”是自我指代身份,以一种历史当事人的姿态向不在场者——杉谷义人以及读者重述历史,再现当时之现状与情感走向。而书信文体中的“我”则是跳脱出本能视角,以批判者的身份进行自我反思。书信话语空间中的“我”在与杉谷先生的对话中,也经历了由劝慰者到被劝慰者、由道德制高点的俯视者到罪感深重的忏悔者的身份反转。同时,这一情感变化也融入到了小说部分的历史叙事中,更凸显出民间话语对于历史的阐发以及个人尤其是历史亲历者视角下对于历史的解读。

同时,不同文体间的历史叙事还构成了消解与补充的关系,也可视为一种对话关系。莫言自己是将书信与小说部分统称为书信体,并阐明“书信部分也许像讲真话一样地讲了许多假话,话剧部分则像讲疯话似的讲了许多真话”。[1]这种叙事策略颇有“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的意趣,在纪实与虚构中呈现出“众说”历史的状态。

这种历史言说的多元与悖论也是人性的矛盾复杂性的生长源。这三种构建方式构成文本上的互文性,为读者提供不同视角下的历史言说方式并提供对于人性的更有余地的解读空间。

(二)历史评价标准的多元化

历史言说者的多元化也构成了历史评价标准多元化的存在可能。以蝌蚪、姑姑为代表的民间话语言说冲击了庙堂言说的单一性,在“人的主题”下以人道主义的视点重述历史与人性的多姿。

其中,十分突出的是个人言说与集体记忆的双重历史脉络。在“中国电影中所表现的那种穷凶极恶、粗暴野蛮者”式的侵华日军形象的另一面,是在姑姑视野中“一个坏人群里的不太坏的人”以及“我”视野中的同为战争受害者的杉谷司令。这是一种对主流叙事的冲撞,在“用民间的视角来填补官方留下的空白”[2]的同时构建“众生喧哗”的评价标准,重现“多义多解”的历史现场。

同时,莫言在历史言说所带有的情感色彩方面做了“对于敌/我、善/恶、好/坏、正义/非正义的二元区分的消解”,[3]这也是莫言在以往创作中一以贯之的一点。在《蛙》这一文本中主要体现有二:一是,人物行动中所体现的对于单一评价标准的超越以及普遍人性的出发点,正如《丰乳肥臀》中上官鲁氏养育了土匪、国民党、共产党的孩子,姑姑在行医中也体现了一种超阶级的爱。曾希冀“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是革命后代”的姑姑初次接生的对象却是地主狗崽子陈鼻。但新生命降生所带来的“纯洁的、纯粹的人的感情”已然压倒了“阶级与阶级斗争”。身份只是个体独特性的显现,而其政治标签的作用逐渐退位。这是一种超阶级的“无差别的爱”。二是,在大悲悯情怀下“将坏人当做好人写”,达到“不但同情好人,也同情坏人”的书写层面。[4]以黄秋雅为例,这个与姑姑纷争多年的带些许巫气的女人,被赋予多面而鲜活的人性侧影。她几度将姑姑逼上绝境却仍有未泯的人性。她是迫害他人者,而又是被他人迫害者,以致作为姑姑至亲的我在看着她的阴阳头时也“心中有恨,有同情,还有迷茫、恐惧与忧伤”。与之存仇的姑姑也称赞“黄秋雅是个伟大的医生”。这种对反面人物的去妖魔化、去鬼怪化以致达到“好坏莫辨”的层面是对历史评价标准的多元化的建构,也是对历史中的人的多方位的解读。这种对于异己阶级的不幸的叙写与同情更见出“人在自然状态下的复杂性,以及当代文学对人的理解的突破性”。[5]

二、双重维度的群己关系焦虑

《蛙》选取了“文革”以及“计划生育”这类宏大历史题材作为主要书写对象,同时由以民间言说和个人记忆作为主要书写方式,这种进入历史现场的方式本身暗含着对个人/集体关系的关注。同时,这种关注又集中表现为空间维度——乡土社会和时间维度——革命及后革命时代这两个维度中的群己关系焦虑的凸显。

(一)乡土社会中的群己关系焦虑

《蛙》的整体故事背景沿用了乡土社会这一莫言文学创作中惯用的题材,也将之视为具典型意义的矛盾场。对当时之中国而言,一方面,其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仍属于“乡土社区”结构,也即以差序格局为基层结构的社会模式,人伦与私人关系被架构于团体意识之上。而在另一方面,现代化的诉求要求“超己”观念的建构,而其前提则是工业文明语境中的团体格局的介入。[5]“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过程即可视为对于乡土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过程中的群己关系焦虑的放大式呈现。

在《蛙》中,姑姑的宣传中反复提及的一个理念即“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在姑姑为代表的计划生育工作者眼中,“把人口控制住就是大道理”。而“小道理”则分为两个群体而言,对被计划生育者而言,是自己一家的所谓香火延续问题,对计划生育执行者而言,是个人在此过程中的名誉得失、情感歉疚。实际上,以历史回溯眼光来看,在当时中国人口迅速膨胀以及计划经济时期因人口生养而产生的供需问题来看,控制人口的“大道理”不仅是重要的,且是必要的。

也基于这一点认识,莫言强调“我写的不是计划生育史,而是人”,计划生育以背景身份进入文本。莫言所指向的不是对政策本身的合理性的质疑,而是对具体执行手段的合法性的再审视。《蛙》所发出的不是政治控诉,而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对这段历史的再认识,以及对这一过程中知识分子群体在内的自我反思。不过,其中也包含了对共同意志在先于任何个人的同时是否可以脱离个人的追问,如以向乡邻分发陈鼻个人财产的方式鼓动群众寻找王胆、以及在“追捕”超生者的过程中以推倒其邻人的房屋作为胁迫。这种以传统熟人社会重视私人关系为途径,推行现代社会规则意识与国家观念的现象也因之具有一定的反讽色彩。

因此,在乡土社会这一空间维度,我们不难看出这样一对群己关系矛盾,即传统化的个体生存保障方式与现代性的社会发展需求间的矛盾。同时,计划生育政策本身也具有对于传统社会尤其是乡土社会中“以男为尊”以及由此生发的生男观念的冲撞,在一定程度上演变为党性、国家意志与男权、夫权的冲突,但这种性别权力冲突的转移最终指向的也是一种更为具体化的群己关系的冲突,是乡土社会中的人在这种新的社会关系中如何调和新旧观念、如何处理群己关系的问题。其实就这一角度而言,《蛙》的矛盾聚焦点已经不是历史本身的功过是非,而是历史进程中尤其是社会转型时期,人的观念的转变与冲撞。

(二)革命及后革命时代的群己关系焦虑

在信仰狂欢年代,打着集体话语旗号的“指鹿为马”令人胆颤,其指涉的不但是造反有理的无理性,而且是集体暴力所带来的恐慌。集体为某一个体定罪后,个体很难冲破牢笼,同时庸众也为属于集体而听命于其。正如莫言多次提及的“文革”中对师长的攻击,“如果不踢的话,你明显就要被这个群体排挤除去。你马上就会在你的同学当中变成一个异类”。[7]

若从历史整体视角进入则不难发现,姑姑的忠心不是萌发于计划生育时代,而是更早的革命时代。在未婚夫叛逃台湾后,姑姑写下血书,用“恨”的情感与“生死”的誓言表明对党的赤诚。这种对党以及革命事业狂热化的激情以及被集体抛弃的惶恐实际一直在姑姑此后的行为中延续。

文革时期,姑姑率先发起对有恩与己的老院长的批判,其中也蕴藉了对集体意志的屈从。作者在文本中特别塑造了一个牛鬼蛇神批斗大会上无故被打并遭诬陷的年轻人形象,其作为无辜的围观者、受害者因出于正当情感的愤懑与反抗而被颠倒为替罪羊。在狂欢年代,诸如此类的事例也继续加剧了姑姑对的集体暴力恐慌以及“被弃”惶惑感与政治敏锐性。于是,姑姑以参与狂欢的方式维系群己关系,“之所以高声歌唱,实因为心中惧怕”。

进入计划生育时代,在“为革命实行计划生育”的口号感召下,姑姑对群己关系的维护方式是“听党的话,跟党走”,继续投身“革命”。姑姑在这种群己关系的焦虑中也衍生出双重自我,表现在对生育的态度上即为:对计划内的“沐浴迎接”;对计划外的“一个也不漏网”。前者是作为妇产科医生的姑姑,后者是作为计生工作者的姑姑。姑姑在医生的道德感与共产党员的使命感的对抗中延续着群己关系的焦虑。在家庭聚会上,已经退休的姑姑以“一个文革后期的县社干部”的登场造型,暗含着姑姑生命中难以消解的革命记忆,即使是在后革命时代也是如此,以致这种记忆中的“群”的归属感深刻影响着“己”的身份确认方式。

对于双重维度的群己关系焦虑,莫言一方面以理解、同情的视角进行书写,另一方面也试图揭露“裹在皮袍下的小我”。人物在受制、受害于群己关系的同时也存在“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内心深处私欲”的阴暗面。[8]蝌蚪也即“我”,在单位荣誉掩盖下对前程的关切是王仁美悲剧的成因之一。王肝在“公民的职责”、“大义灭亲”的理由下裹挟的是讨“小狮子”欢心的私欲,并为此出卖袁腮和王仁美。集体成为掩饰私欲的“有力”话语,且畅通无阻。而在另一方面,这种对群己关系的反利用在制造罪孽的同时也将人更明确地引向忏悔与救赎的道路。

三、“我也有罪”的历史忏悔与救赎方式

《蛙》在历史叙事尤其是在对“文革”以及“计划生育”的特殊历史时期的叙述过程中,鲜明地凸显了忏悔意识亦或者说是“我也有罪”的自我负罪感。

在“后文革时代”,无论是伤痕文学、反思文学,还是一些新时期以及新世纪的文学文本对于“文革”的书写和重述从未断绝,“文革”似乎成了一个能更好地聚焦人性的冲突场。尤其是在“噩梦”刚刚过去的时期,诸如《伤痕》、《班主任》等伤痕文学文本涌现,言说苦难、揭露荒谬,其主题也集中于对文革合理性的质疑以及对人民的“精神内伤”的呈现,但这种历史话语也存在着偏执化的思维方式,即在政治控诉中赦免了个人。包括其后的反思文学,虽然是对前者的深化,并试图让理性介入其中,但对“我之罪”仍未全面体察。

就此,刘再复先生在论及文革后十年的历史反思时认为作家多自定为“受害者、受屈者和审判者”,“谴责有余而自审不足”,未能意识到自己的历史参与者身份,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犯人”。[9]但遗憾的是这种乏自审与自省的历史反思仍在其后乃至当下的文学文本中不断复现,其因由也在于知识分子自我批判意识的缺位。当然,其后一些文本的作者未必是历史的亲历者,写作者的自我忏悔与作品人物的自我忏悔未必能形成一种同构关系,但就其写作立场与视角而言,仍带有重控诉而轻自省的色彩,这也是对于历史话语场的一种不完整的进入。

但莫言在《蛙》中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内向度的审视视角:苦难中的“我”是怎样的?“我”是否也是造成苦难的那一个?从这一视角也延伸向自我忏悔意识。杨林承认莫须有的通奸使姑姑蒙受不白之冤,但通过王肝与姑姑自己之口均承认姑姑确乎抱了功利目的接近杨林,那么姑姑是否应为不单纯之感情付出“代价”?姘居事件的揭发者黄秋雅无中生有,而作为“白求恩战斗队”的发起人姑姑对老院长和黄秋雅无情在先,不然姑姑晚年后何以“一直认为自己有罪”?这种受害者和施暴者身份的交叠,恰符合黄翔《野兽》中的“我是被野兽践踏的野兽,我是践踏野兽的野兽”的情境设定。在“可憎的年代”里,“被践踏”的受事者与“践踏”的施事者是同一主体,在革命的狂欢中受害的“我”也是害人之人。莫言在试图突破通俗语境中的将文革简单归结为“少数野心家的阴谋”的肤浅解读,以带有自我批判意识的知识分子身份重返历史现场,揭示出“真正的巨大悲剧”不是人性、个性的摧残扭曲本身,而是这一摧残是“在理性控制下主宰下,由自己积极参与所造成的”。[10]

“我也有罪”的忏悔意识是贯穿此书始终的脉络,以致跳脱出文革话语语境后这一自审视角依旧存在。姑姑是公众视野中“保护青蛙的英雄”,却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们蒙骗,吃过青蛙肉剁成的丸子”。这一书写与鲁迅《狂人日记》中的“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有着经验模式上的相似。但是二者又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首先,在罪的最终指向上,《狂人日记》旨在对国民性的批判,”我”以集体中的一个的身份出场,因而其更强调的是包括我在内的“人人有罪”,将枪口对外,指向“四千年吃人史”,最终归结为“历史之罪”。而《蛙》中的姑姑则将批判的矛头对准历史视野中的“我”,是今日之我对于昨日之我的内向度审视。而这一忏悔意识所指涉的知识分子的自我批判意识,是对于“自我的神话”的更具力度的颠覆。

其次,在忏悔道路的指向上,也即二人救赎方式的选择问题上。《狂人日记》在“思想启蒙必要性的外在意义下得出的是悲剧性结论”,[11]“铁屋子”里的呐喊所激起的只是自我痛苦。狂人的忏悔只能是寄希望于“救救孩子”的现世无为或现世难为。这是对未来的希望,也是对现实的绝望。姑姑则是有为者形象,在彻骨的罪感之后走向自我折磨与试图重塑的救赎道路。一方面在娃哭与蛙鸣夜不成寐,使忏悔成为一种带有自惩性的精神折磨,另一方面,借郝大手之手复原二千八百个娃娃的面目,试图进行历史的重塑。就这一角度而言,莫言赋予忏悔以更强的自我指向性,以及完成救赎的坚定意志。

但与之相矛盾的是,莫言又在试图消解这一可能性,借“蝌蚪”之口发出“沾到手上的血,是不是永远也洗不净”的质疑。而在话剧中,信奉“一个有罪的人不能也没有权力去死”的姑姑在舞台上的赴死实质是赎罪的告一段落,而获得一种形式上的重生。很明显这一“重生”也仅止于形式,并未做到与过去的厘清。“重生”后的姑姑在掀开新篇章时首先关心的是“金娃”与“小狮子的奶水”。前者被视为“那个夭折婴儿的投胎转世”,却又是物化社会富有争议的产物,且是另一宗罪恶的肇始;后者则是自欺欺人的象征,同时,二者又均是前一篇章的罪的延续。姑姑的重生是形式上的自戕与精神上的自我蒙蔽的结合,那么重生后的罪的延续是否也暗含了对于洗清罪恶的可能性以及赎罪方式的合法性的质疑?当然,其中掺杂了蝌蚪心理演绎的“真实”,但疯话中暗含了有意识地解构赎罪可能性的真话,在荒诞中暗含历史惩罚的必然性。忏悔对于现实罪孽的消抵是无效的。[12]戏剧部分也许就是莫言创作中“风月宝鉴”的反面,在对新时代的反讽中蕴含对于反思与忏悔的延续必要性的强调。

[1]莫言,童庆炳,赵勇,等.对话:在人文关怀与历史理性之间[J].南方文坛,2010,(3).

[2][8]莫言.我的文学经验:历史与语言[J].名作欣赏,2010,(10).

[3][5]王达敏.中国当代人道主义文学思潮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210,326.

[4]莫言.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J].当代作家评论,2006,(1).

[6]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51-57.

[7]莫言.实录:莫言称《蛙》是自己对人生几十年的回顾[EB/OL]http: //book.sina.com.cn,2011.

[9]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268.

[10]李泽厚.中国现代思想史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211.

[11]李欧梵.现代性的追求[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25.

[12]罗兴萍.重新拾起“人的忏悔”的话题——试论《蛙》的忏悔意识[J].当代作家评论,2010,(6).

猜你喜欢
姑姑莫言历史
过去的年
爱漂亮的姑姑
爱如莫言
春姑姑走啦
新历史
姑姑出嫁了
历史上的6月
历史上的八个月
历史上的4月
莫言:虚伪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