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邓小平“一国两制”论述的哲学思想

2016-03-15 18:04仪浩
港澳研究 2016年3期
关键词:一国两制矛盾香港

仪浩

·政法论坛·

重温邓小平“一国两制”论述的哲学思想

仪浩

[提要]在“一国两制”方针政策的指引下,香港顺利回归祖国,特别行政区的各项事业19年来取得巨大成就。实践证明,“一国两制”是科学的、行得通的。但近年来,“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也遇到一些新情况、新挑战,出现了一些新问题。重温邓小平“一国两制”论述的哲学思想,有助于为继续推进“一国两制”事业提供思想动力。在回顾邓小平“一国两制”系列讲话的基础上,从“一国两制”提出的历史背景和“一国两制”的主要内容入手,重点分析了“一国两制”蕴含的实事求是、矛盾对立统一、两点论和重点论相统一等哲学思想,并就新形势下用好这些思想提出了建议。

邓小平一国两制哲学思想

邓小平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的方针政策,并率先用于解决香港问题。按照“一国两制”方针,中英两国政府通过外交谈判签署了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中国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特别行政区不实行社会主义的制度和政策,保持原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港人治港”、高度自治。19年来,在中央政府和祖国内地的坚定支持下,特别行政区政府和社会各界团结奋进,攻坚克难,成功保持了香港的繁荣稳定,将“一国两制”从科学构想变为生动现实。与此同时,随着“一国两制”实践的不断深入,香港近年来也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新挑战,暴露了一些深层次矛盾和问题,社会上难免产生对“一国两制”未来走向的思考甚至担忧。新形势下,重温邓小平关于“一国两制”的系列讲话,领会其深邃的哲学内涵,有助于客观认识“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有助于理性分析出现的新情况、新挑战,有助于找到妥善处理各种问题的方式方法。

一、“一国两制”是实事求是的产物

马克思主义哲学坚持唯物主义的一元论,认为世界的统一性在于世界的物质性。毛泽东将“实事求是”概括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观点和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路线。邓小平认为,“一国两制”的提出归功于实事求是。他说,“如果‘一国两制’的构想是一个对国际上有意义的想法的话,那要归功于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用毛泽东主席的话来讲就是实事求是”。①他还进一步解释了为何“一国两制”是实事求是的产物。“中国面临的实际问题就是用什么方式才能解决香港问题,用什么方式才能解决台湾问题。只能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和平方式,一种是非和平方式。而采用和平方式解决香港问题,就必须既考虑到香港的实际情况,也考虑到中国的实际情况和英国的实际情况,就是说,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使三方面都能接受。如果用社会主义来统一,就做不到三方面都接受。勉强接受了,也会造成混乱局面。即使不发生武力冲突,香港也将成为一个萧条的香港,后遗症很多的香港,不是我们所希望的香港。所以,就香港问题而言,三方面都能接受的只能是‘一国两制’,允许香港继续实行资本主义,保留自由港和金融中心的地位,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②可见,邓小平是从中国、英国和香港地区的实际出发,思考香港问题的。

(一)中国的实际

1982年9月1日,邓小平在中共十二大开幕词中指出,“加紧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争取实现包括台湾在内的祖国统一,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是我国人民在八十年代的三大任务”。③他对香港问题的思考,也与三大任务,与我国国情紧密联系在一起。

首先,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是中国人民长期以来的共同愿望,是实现祖国统一大业的重要一步,容不得拖延。英国强迫清政府签订的《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将于1997年6月30日到期,④中国政府如届时仍不能收回香港,难以向国人和历史交代。邓小平对此有着深刻认识,他说,“如果中国在一九九七年,也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十八年后还不把香港收回,任何一个中国领导人和政府都不能向中国人民交代,甚至也不能向世界人民交代。如果不收回,就意味着中国政府是晚清政府,中国领导人是李鸿章!我们等了三十三年,再加上十五年,就是四十八年,我们是在人民充分信赖的基础上才能如此长期等待的。如果十五年后还不收回,人民就没有理由信任我们,任何中国政府都应该下野,自动退出政治舞台,没有别的选择”。⑤因此,香港问题最大的实际是中国政府不可能晚于1997年收回香港,在此前提下,才能讨论收回的方式以及之后的制度安排。除香港问题外,中国政府还将面临澳门问题、台湾问题,三者虽有差异,但实质基本相同,需要通盘考虑。香港问题的解决方式必须有助于澳门的回归,尤其是要对海峡两岸的最终统一发挥积极影响。邓小平说,“中国有香港、台湾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出路何在呢?是社会主义吞掉台湾,还是台湾宣扬的‘三民主义’吞掉大陆?谁也不好吞掉谁。如果不能和平解决,只有用武力解决,这对各方都是不利的。实现国家统一是民族的愿望,一百年不统一,一千年也要统一的。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看只有实行‘一个国家,两种制度’”,⑥“香港问题的解决会直接影响到台湾问题。……用‘一国两制’的方式解决台湾问题,美国应该是能够接受的,台湾也应该是能够接受的”。⑦

其次,香港问题的解决要有助于国家的现代化建设。邓小平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亲自制定了“三步走”的发展战略。要完成这个历史任务,至少需要用五十年的时间一心一意谋发展。香港问题为什么要和平解决?为什么要保持香港的繁荣稳定?“一国两制”政策为什么五十年不变?都是基于现实需要。邓小平说,“中国要真正发达起来,接近而不是说超过发达国家,那还需要三十年到五十年的时间。如果说在本世纪内我们需要实行开放政策,那末在下个世纪的前五十年内中国要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也不能离开这个政策,离开了这个政策不行。保持香港的繁荣稳定是符合中国的切身利益的。所以我们讲‘五十年’,不是随随便便、感情冲动而讲的,是考虑到中国的现实和发展的需要”。⑧

最后,维护世界和平是中国政府的一贯担当,中国的前途也同世界的前途息息相关。香港问题是中英历史遗留问题,思考香港问题要努力为和平解决国际争端寻找新的出路。邓小平说,“要把世界局势稳定下来,总要想些主意。我多次讲过,中国人不比世界上任何人更少关心和平和国际局势的稳定”。⑨20世纪80年代,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维护世界和平,为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创造稳定的外部环境是中国政府的重要任务。在此背景下,邓小平把香港问题放在了稳定国际关系、促进世界和平的大局中思考。他说,“世界上有许多争端,总要找个解决问题的出路。我多年来一直在想,找个什么办法,不用战争手段而用和平方式,来解决这种问题。我们提出的大陆与台湾统一的方式是合情合理的。……香港问题也是这样,一个中国,两种制度。……世界上的许多争端用类似这样的办法解决,我认为是可取的”,⑩“香港问题的成功解决,这个事例可能为国际上许多问题的解决提供一些有益的线索”。⑪

(二)英国的实际

邓小平在构思“一国两制”时,充分考虑了英国的实际。他在会见撒切尔夫人时说,“中国宣布这个决策,从大的方面来讲,对英国也是有利的,因为这意味着届时英国将彻底地结束殖民统治时代,在世界公论面前会得到好评。所以英国政府应该赞成中国的这个决策。中英两国应该合作,共同来处理好香港问题”。⑫英国自工业革命发家,全球武力扩张,造就了所谓的“日不落帝国”。但是非正义的殖民统治注定要退出历史舞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昔日的殖民地纷纷脱离英国的统治,在香港结束殖民统治也是英国注定要面对的,不确定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结束的方式而已。按照“一国两制”方针,和平体面地结束在香港的统治,对英国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退场方式。这种方式也可以最大限度地照顾到英国的利益。英国自鸦片战争开始占领香港,长期以来对香港形成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拥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即使他们无法在1997年后继续占领、管治香港,但必然寻求尽量延续在香港的既得利益。很明显,如果武力解决香港问题,或者是和平解决但在香港实行社会主义制度,都是英国无法接受的。反之,中国以和平方式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并继续保持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充分照顾到了英国的利益,是会受到欢迎的。

(三)香港的实际

邓小平考虑香港问题的重要依据之一就是香港的实际。他说,“我们采取‘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的办法解决香港问题,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也不是玩弄手法,完全是从实际出发的,是充分照顾到香港的历史和现实情况的。”⑬香港长期被英国占领,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与内地截然不同且为香港同胞所习惯,加之香港当时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明显优于内地,香港同胞对内地的社会主义制度缺乏信心。只有尊重历史和现实,继续在较长时期内沿用香港现有制度和生活方式,才能最大程度地被香港同胞接受,才最有可能保持香港的繁荣稳定。因此,邓小平说,“根据香港和台湾的历史和实际情况,不保证香港和台湾继续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就不能保持它们的繁荣和稳定,也不能和平解决祖国统一问题。因此,我们在香港问题上,首先提出要保证其现行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在一九九七年后五十年不变”。⑭

综上,以“一国两制”和平解决香港问题,是最符合中国、英国和香港地区实际、对三方最为有利的方式。邓小平之所以能创造性地提出“一国两制”,归根结底是深入分析了方方面面的客观因素,坚持了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随着“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进入五十年的中期,一些深层次问题逐渐显现,要解决好这些问题,最根本的还是要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首先,要客观评价“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回归后,在“一国两制”和基本法的指引下,香港特别行政区各项事业取得全面进步:居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得到充分保护;经济保持平稳发展,国际金融、贸易、航运中心地位得以保持,连续多年获评为全球最自由的经济体;教育、医疗卫生、文化、体育、社会保障等事业迈上新台阶;对外交往和国际影响进一步扩大。在民主政制方面,行政长官选举的民主程度不断提高,立法会选举的直选因素不断增加。2017年普选行政长官的目标虽暂未实现,但行政长官、立法会普选的时间表已经明确,行政长官普选制度的核心要素也已确立。较之港英时期的殖民统治,香港在回归后的民主政制取得了巨大的进步。总体来看,“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是非常成功的,经受住了时间和历史的考验。这一点,国际社会也是广泛认可的。

其次,要客观看待“一国两制”在香港遇到的困难。近几年,香港遇到了一些新挑战。在政治领域,发生了一些分歧很大、备受关注的事件,行政长官普选法案未能在立法会获得通过、非法“占中”、旺角暴乱、所谓“港独”和“自决”的声音出现等;在经济领域,原有产业优势有被赶超之虞,新的优势尚未形成,增长乏力,民生压力增大,基层群众和青年人的诉求突出;与内地交往方面,矛盾时有发生,偏狭思想渐起。面对这些问题,要冷静、客观分析,不能只看一时一事,要看全局,看长远。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国两制”前无古人,随着实践的不断深入,出现一些新问题、新挑战是必然的,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对这些问题要充分重视,但不能以偏概全。应该清醒地看到,“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践的主流是好的。1997年以后国际、内地和香港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超出邓小平制定“一国两制”方针政策时的总体预想,“一国两制”赖以存在的客观环境没有发生质的改变。“一国两制”方针不能变,也没有变的必要。这也是习近平主席强调中央贯彻“一国两制”方针坚定不移,不会变、不动摇,⑮张德江委员长指出要对“一国两制”事业保持耐心、坚定信心的原因所在。⑯

二、“一国两制”体现了矛盾的对立统一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矛盾是事物内部或事物之间的对立统一。矛盾具有两种相反而又相成的基本属性——斗争性和同一性。斗争性是指矛盾双方互相排斥的性质,即互相反对、互相限制、互相否定,体现着矛盾双方相互分离的趋势。斗争性是无条件的、绝对的。同一性是指矛盾着的对立面之间内在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体现着对立面之间互相吸引、互相结合的趋势。同一性是相对的,当某种特定条件具备时,矛盾双方能够共居一个统一体中。⑰毛泽东指出,“有条件的相对的同一性和无条件的绝对的斗争性相结合,构成了一切事物的矛盾运动”。⑱

“一国两制”是矛盾对立统一的充分体现。“一国两制”中蕴含着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矛盾、中西矛盾、中央权力与特区高度自治的矛盾,等等。其中,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矛盾是核心矛盾。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一国之下共处,是“一国两制”的显著特征。在“一国两制”提出之前,类似于香港问题的解决思路,不论是战争方式或是和平方式,都是要一方吃掉另一方的。这种思维方式强调的是矛盾的斗争性,忽略了同一性。“一国两制”提出在坚持一个中国的前提下,允许在社会主义国家的局部地区保留资本主义,而不是用内地的社会主义吞掉香港的资本主义,这是看到了矛盾双方的同一性,看到了矛盾着的对立面相互依存、相互吸引、相互包容的一面,找到了矛盾双方共存的条件。邓小平在1984年10月3日会见港澳同胞国庆观礼团时说,“这次回来观礼的,各行各业各界人士都有,各种不同政治观点的人也都来了。这说明大家都赞成中国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赞成中英两国政府所达成的协议的内容。这就是说,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大前提,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爱祖国,爱香港,在今后十三年和十三年以后保持香港的繁荣和稳定”。⑲可见,邓小平敏锐地看到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在一国长期共存的条件、基础:都坚持维护国家的主权利益,都致力于保持香港的长期繁荣稳定。这是“一国两制”能够成立、成功的前提,是中共十八大报告指出的“一国两制”的根本宗旨(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保持香港、澳门长期繁荣稳定),⑳也是张德江委员长强调的不能忘记的“一国两制”的初心。㉑

新形势下贯彻落实“一国两制”,仍然要坚持矛盾对立统一的观点,辩证地看问题。一方面,从矛盾的斗争性来看,要认识到“一国两制”的实践必然伴随着矛盾、摩擦和冲突,不可能永远相安无事。应该清醒地看到,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意识形态天然地具有对抗的冲动;中西方大国博弈必然在香港留下印迹;中央权力和特区高度自治在实际运作中也会有不和谐之处。实事求是地讲,这些情况从香港回归的过渡期至今不时显现,在“直通车”、居港权案、23条立法、政制发展等问题上尤为明显,曾在短期内造成过矛盾激化。可以预见,类似的情况在未来还会发生,这是由矛盾斗争的绝对性决定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也是邓小平为什么说香港在1997年之后不会万事大吉的原因。另一方面,从矛盾的同一性来看,要想实践好、发展好“一国两制”,就必须维护好“一国两制”赖以存在的基础,不能任由矛盾激化。“一国两制”建基于矛盾的同一性之上,是将矛盾的斗争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平衡状态。如果放任矛盾双方无限斗争、对抗,“一国两制”就会走样、变形,也许会搞不下去。“一国两制”事业要不断向前推进,就必须尽量避免矛盾双方对抗的升级,为矛盾共存于统一体中创造条件。这就需要坚持求同存异,坚定维护并不断扩大矛盾双方的共同点。具体来说,就是要牢记“一国两制”的根本宗旨,凡事以此出发,在此落脚,将其作为处理具体问题的最大公约数。反过来,要坚决反对那种刻意夸大、激化矛盾,动辄挑起事端,不断冲击“一国两制”底线的行为。因此,任何试图挑战“一国”,或者是推翻“两制”(无论是要求推翻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或者是推翻内地的社会主义制度)的主张都是不正确的。

三、“一国两制”是重点论和两点论的统一

重点论是指要善于抓事物发展进程中的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两点论要求既看到主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也看到次要矛盾、矛盾的次要方面。唯物辩证法要求重点论和两点论相统一,重点是两点中的重点,两点是有重点的两点。邓小平对“一国两制”主要内容的论述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时至今日,仍对我们处理很多具体问题有指导意义。

关于“一国两制”的根本宗旨。十八大报告对“一国两制”的根本宗旨的归纳与邓小平对“一国两制”的最初构想一脉相承。邓小平为解决香港问题设定的目标不是单一的,是在主权不退让的前提下兼顾香港的繁荣稳定。首先,邓小平在主权问题上寸步不让。他认为主权是核心问题,国家统一是民族的愿望,是历史潮流,不可阻挡;在1997年收回香港是中国政府必须完成的历史使命。在中英谈判中,他坚持主权问题不可以谈,不承认三个不平等条约,不接受以主权换治权,也不接受“中英共管”。他不厌其烦地强调中国在1997年必须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没有讨论余地,只能在此前提下做文章。在他看来,不能因为收回香港可能出乱子,可能影响内地建设而在主权问题上让步。他说,“现在人们议论最多的是,如果香港不能继续保持繁荣,就会影响中国的四化建设。我认为,影响不能说没有,但说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中国的建设,这个估计不正确。如果中国把四化建设能否实现放在香港是否繁荣上,那末这个决策本身就是不正确的。……如果说宣布要收回香港就会像夫人说的‘带来灾难性的影响’,那我们要勇敢地面对这个灾难,做出决策”。㉒事实证明,正是中方在主权问题上坚如磐石,毫不动摇,才始终掌握了中英谈判的主动权,确保了香港的顺利回归。其次,邓小平也认识到必须保持香港的繁荣稳定。中英就香港问题接触初期,他就将香港问题归结为三个主要问题:主权问题;1997年后中国采取什么方式来管理香港,继续保持香港繁荣;中英两国政府要妥善商谈如何使香港在过渡期内不出现大的波动。㉓在主权问题不能谈的前提下,双方实际能谈的只剩下后两个问题,而这两个问题都与如何保持香港的繁荣稳定有关。邓小平从香港的实际出发,对回归后的相关安排进行灵活处理,允许香港保持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就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关于“一国两制”的两个方面。“一国两制”的创新之处是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局部地区保留资本主义,所以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长期不变必然引人瞩目。但邓小平对“一国两制”必须坚持两个方面有着清醒认识,他提醒世人不能忽略“一国两制”的另一方面,即内地必须毫不动摇地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社会主义在国家的主体地位。他说,“‘一国两制’也要讲两个方面。一方面,社会主义国家里允许一些特殊地区搞资本主义,不是搞一段时间,而是搞几十年、成百年不变。另一方面,也要确定整个国家的主体是社会主义。否则怎么能说是‘两制’呢?那就变成‘一制’了。有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的人希望中国大陆变成资本主义,叫做‘全盘西化’。在这个问题上,思想不能片面。不讲两个方面,‘一国两制’几十年不变就行不通了”,㉔“‘一国两制’除了资本主义,还有社会主义,就是中国的主体、十亿人口的地区坚定不移地实行社会主义。主体地区是十亿人口,台湾是近两千万,香港是五百五十万,这就有个十亿同两千万和五百五十万的关系问题。主体是很大的主体,社会主义是在十亿人口地区的社会主义,这是个前提,没有这个前提不行。在这个前提下,可以容许在自己身边,在小地区和小范围内实行资本主义”。㉕

关于“港人治港”。邓小平强调“港人治港”必须以爱国者为主体。他说,“港人治港有个界线和标准,就是必须由以爱国者为主体的港人来治理香港。未来香港特区政府的主要成分是爱国者……爱国者的标准是,尊重自己民族,诚心诚意地拥护祖国恢复行使对香港的主权,不损害香港的繁荣和稳定”。㉖“主体说”是重点论的体现。抓住了管治队伍的“主要成分”,就基本掌握了特别行政区的管治权,基本实现了主权和治权的统一。另一方面,以爱国者为主体并没有排除其他人士可以一定程度上参与管治香港。之所以说“爱国爱港”者占“主体”“主要成分”,是指主要岗位和多数岗位,并非全部岗位。因此,邓小平也指出,“当然也要容纳别的人,还可以聘请外国人当顾问”,㉗“左翼的当然要有,尽量少些,也要有点右的人,最好多选些中间的人。这样,各方面人的心情会舒畅一些”。㉘

关于高度自治和中央权力。按照邓小平的设计,香港、澳门回归祖国,两岸统一后,香港、澳门、台湾可以成立特别行政区,实行高度自治。邓小平说,“台湾作为特别行政区,虽是地方政府,但同其他省、市以至自治区的地方政府不同,可以有其他省、市、自治区所没有而为自己所独有的某些权力……可以有自己的独立性,可以实行同大陆不同的制度。司法独立,终审权不须到北京。㉙最先为解决台湾问题提出的“一国两制”率先运用于香港,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后依照中央授权,享有行政管理权、立法权、独立的司法权和终审权,远远超出了一般地方政府的权力,充分体现了邓小平讲的特别行政区的特别之处。但邓小平也明确指出,“一国两制”下的高度自治不是“完全自治”㉚,中央不能完全对香港放任不管。他说,“不能笼统地担心干预,有些干预是必要的。要看这些干预是有利于香港人的利益,有利于香港的繁荣和稳定,还是损害香港人的利益,损害香港的繁荣和稳定。……但切不要以为没有破坏力量。这种破坏力量可能来自这个方面,也可能来自那个方面。如果发生动乱,中央政府就要加以干预。由乱变治,这样的干预应该欢迎还是应该拒绝?应该欢迎。所以事物都要加以具体分析”,㉛“切不要以为香港的事情全由香港人来管,中央一点都不管,就万事大吉了。这是不行的,这种想法不实际。中央确实是不干预特别行政区的具体事务的,也不需要干预。但是,特别行政区是不是也会发生危害国家根本利益的事情呢?难道就不会出现吗?那个时候,北京过问不过问?难道香港就不会出现损害香港根本利益的事情?能够设想香港就没有干扰,没有破坏力量吗?我看没有这种自我安慰的根据。如果中央把什么权力都放弃了,就可能会出现一些混乱,损害香港的利益。所以,保持中央的某些权力,对香港有利无害。……要把香港变成一个在‘民主’的幌子下反对大陆的基地,怎么办?那就非干预不行”。㉜

关于变与不变。邓小平强调“一国两制”政策长期不变,有两层含义。一层是指香港回归后原有的社会制度长期不变,即基本保留原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不变。他说,“我们多次讲过,我国政府在一九九七年恢复行使对香港的主权后,香港现行的社会、经济制度不变,法律基本不变,生活方式不变,香港自由港的地位和国际贸易、金融中心的地位也不变,香港可以继续同其他国家和地区保持和发展经济关系。我们还多次讲过,北京除了派军队以外,不向香港特区政府派出干部,这也是不会改变的”。㉝另一层是指国家实行“一国两制”的方针政策长期不变。他说,“我们对香港的政策五十年不变,我们说这个话是算数的。……‘一个国家,两种制度’,我们已经讲了很多次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已经通过了这个政策。有人担心这个政策会变,我说不会变。”㉞这里“不变”是重点,是主基调。但是,他也指出,“不变”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再说变也并不都是坏事,有的变是好事,问题是变什么。中国收回香港不就是一种变吗?所以不要笼统地说怕变。如果有什么要变,一定是变得更好,更有利于香港的繁荣和发展,而不会损害香港人的利益。这种变是值得大家欢迎的。如果有人说什么都不变,你们不要相信。我们总不能讲香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所有方式都是完美无缺的吧?即使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之间相互比较起来也各有优缺点。把香港引导到更健康的方面,不也是变吗?向这样的方面发展变化,香港人是会欢迎的,香港人自己会要求变,这是确定无疑的。……问题是变好还是变坏。不要拒绝变,拒绝变化就不能进步。这是个思想方法问题。”㉟

邓小平同志就上述具体问题的论述,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唯物主义辩证法,是“一国两制”实践应予遵循的思想方法。实际上,香港很多问题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辩证地看待“一国两制”。比如,如果认识到“一国两制”的根本宗旨是要在维护好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前提下,保持香港长期繁荣稳定,就不会臆造出“港独”议题,危害“一国两制”的根基;如果认识到“一国两制”的应有之义是以国家主体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为前提,在香港保留资本主义制度,就不会将颠覆内地的社会主义制度作为某些香港政治团体的诉求和目标;如果认识到“港人治港”必须以“爱国爱港”者为主体,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手握重权的行政长官不能与中央对抗;如果认识到“高度自治”不是完全自治,就不会对全国人大常委会依法作出的“8·31决定”产生抗拒。面向未来,要实践好、发展好“一国两制”仍必须学好、用好唯物主义辩证法,坚持重点论和两点论相统一。在这方面,十八大报告做了很好的总结,概括起来就是要处理好三对关系,即把坚持一国原则和尊重两制差异、维护中央权力和保障特别行政区高度自治权、发挥祖国内地坚强后盾作用和提高港澳自身竞争力有机结合起来,任何时候都不能偏废。㊱只有做到这些,才能像习近平主席所要求的,全面准确贯彻“一国两制”方针,确保“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践不走样、不变形,始终沿着正确方向前进。㊲

“‘一国两制’是个新事物,有很多我们预料不到的事情。”㊳只有不断学习,才能逐渐提高驾驭新形势、解决新问题的能力。邓小平关于“一国两制”的论述就是我们汲取智慧的不竭源泉。反复领会其哲学内涵,掌握好、运用好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思想方法,对不断推进“一国两制”事业大有裨益。

①②③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⑭⑲㉒㉔㉕㉖㉗㉘㉙㉛㉜㉝㉞㉟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01、101~102、3、12~13、59~60、86、102~103、50、49、59~60、13、60、67、72、13~14、219、103、61、61、74、30、73~74、221、58、58~59、73、221页。

④香港(包括香港岛、九龙和新界)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英国通过强加给中国的三个不平等条约逐步占领香港。1840年英国发动鸦片战争,强迫清政府于1842年签订《南京条约》,永久割让香港岛。1856年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1860年英国迫使清政府缔结《北京条约》,永久割让九龙半岛尖端。1898年英国又迫使清政府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强行租借九龙半岛大片土地以及附近两百多个岛屿(后统称“新界”),租期99年,1997年6月30日期满。中国人民一直反对上述三个不平等条约。

⑮㊲http://cpc.people.com.cn/n1/2015/1224/c64094-2796 9043.html,最后访问时间:2016年6月10日。

⑯㉑http://www.hmo.gov.cn/Contents/Channel_341/201 6/0519/32739/content_32739.htm,最后访问时间:2016年6月10日。

⑰参见陈先达、杨耕:《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15~118页。⑱《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33页。

⑳㊱http://www.xj.xinhuanet.com/2012-11/19/c_1137225 46.htm,最后访问时间:2016年6月10日。

㉓参见《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2页。

㉚“我们不赞成台湾‘完全自治’的提法。自治不能没有限度,既有限度就不能‘完全’。‘完全自治’就是‘两个中国’,而不是一个中国。”参见《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0页。

[责任编辑胡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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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7687(2016)03-0003-08

仪 浩,法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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