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凫西木皮词校注》所见山东方言词补释

孔珍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贾凫西木皮词校注》所见山东方言词补释

孔珍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贾凫西木皮词校注》对《木皮词》中的一些山东方言词进行了注释。但研究中我们发现，《贾凫西木皮词校注》对方言词的注释有不完善的地方，有些方言词未进行解释；有些方言词虽已解释，然而释义未尽妥当。本文对《贾凫西木皮词校注》中当释未释和释义有误的山东方言词进行解释。

《贾凫西木皮词校注》；山东方言；当释未释；释义有误

《木皮词》又称《木皮散人鼓词》，是明末清初的曲阜文人贾凫西创作的鼓词。鼓词中大量采用群众的口语，适当吸取富有表现力的方言土语。这些遗留的资料，对于研究明清山东方言的情况，认识从近代汉语到现代汉语的发展脉络及特点具有重要意义。

《木皮词》版本流传情况极为复杂。《贾凫西木皮词校注》参据十种不同文本，以刻本为主，择善而从，加以校勘注释，并附以相关传记及序跋，是目前较完备的注本。

学界已有较多的学者对贾凫西的鼓词思想艺术予以关注，然而，《木皮词》中的方言词汇，却鲜有学者问津。《贾凫西木皮词校注》 （以下简称《校注》）对《木皮词》中的一些山东方言词进行了注释。但研究中我们发现，《校注》对方言词的注释有不完善的地方，有些方言词未进行解释；有些方言词虽已解释，然释义未尽妥当。本文以《贾凫西木皮词校注》为研究对象，对其中当释未释及释义有误的山东方言词进行解释。

一、当释未释的山东方言词

【风匣】

也就该唤醒大梦，省些劳心；可怎么太上老君已是住了三十三天，还要尽着力气去拉风匣？[1]12

按：“风匣”是旧时民间鼓风用具，也称风箱。此词最早见于《元朝秘史》。《元朝秘史》卷三：“帖木真自那里回着到家，有札儿赤兀歹老人自不儿罕山前，背着打铁的风匣，引着者勒篾名字的儿子来。”其它文献亦见此词。《醒世姻缘传》第七十回：“却说这样又富又贵的童爷，穿了彻底的绸帛，住了深大的华堂，便不好左手拿了吹筒，右手拿了箝子，老婆扯着风匣，儿子扇着火炉。——这成甚么体段？”《绿野仙踪》第八回：“段样复让于冰坐下。又听得内房风匣响，须臾，段祥拿出一大碗滚白水来，说道：‘连个茶叶也没有。’”

风匣是压缩空气而产生气流的装置，用来使炉火旺盛。明·韩邦奇《苑洛集》卷十八：“观今风匣可知，进而吹固生风，退而缩亦生风。”风匣“由硬木、桐木板、鸡毛等制成，成匣、箱状。框架、拉杆用硬木料，箱身用桐木板，箱内活塞用硬木板，四边夹鸡毛并于中心连拉杆，箱的一侧底部中间有出气口，同炉灶，箱的前后有吸气门，门上挂有小木板，可进风、闭风。推动拉手即可鼓气”。[2]“风匣”也称“风箱”。明·宋应星《天工开物·五金》：“风箱安置墙背，合两三人力，带拽透管通风。”《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六：“一个相会有缘，吃了自来之食；一个偶逢无意，栽着无主之花。喉急的浑如那扇火的风箱，体懈的只当得盛血的皮袋。”清·刘岳云《格物中法·气部》：“风箱，大木而空其中，形圆，口径一尺三四五寸，长一丈二三尺，每箱每班用三人，设无整木，亦可以板篐用，然风力究逊。亦有小者一人可扯。”

【绳床】

又因俺身闲无事，吃碗闲饭，在那土炕绳床，随手拉过一本书，消遣这天平闲日。[1]13

按：“绳床”是古代的一种坐椅，有扶手、有靠背，坐面用麻和棕、藤绳等编织而成，与今天的靠背椅类似。唐·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食坐·小床》：“西方僧众将食之时，必须人人净洗手足，各各别踞小床，高可七寸，方才一尺，藤绳织内，脚圆且轻，卑幼之流，小拈随事，双足蹋地，前置盘盂。”《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二胡三省注：“绳床，以板为之，人坐其上，其广前可容膝，后有靠背，左右有托手，可以阁（搁）臂，其下四足着地。”

“绳床”从国外传入汉地，最早为僧人专用坐具。魏晋南北朝时期翻译的佛经中，“绳床”一词多见。《摩诃僧祇律》卷二：“比丘持衣往至住处，开户以衣敷绳床上闭户而坐。”《四分律·十三僧残法之一》：“尔时，世尊游舍卫城。时迦留陀夷欲意炽盛，颜色憔悴，身体损瘦。于异时独处一房，敷好绳床、木床，大小褥被枕，地复敷好敷具。”《大智度论》卷十七：“钵中有残饭数粒，沙弥嗅之大香，食之甚美，便作方便，入师绳床下，两手捉绳床脚，其师至时，与绳床俱入龙宫。”

唐代时，“绳床”开始进入世俗社会。初唐末年以前仍未之见，唐武周末年以后始渐增多。唐·李济翁《资暇录·承床》载：“近者绳床皆短其倚衡，日折背样，言高不及背之半，倚必将仰，背不遑纵，亦由中贵人创意也。盖防至尊赐坐，虽居私第，不敢遨逸其体，常习恭敬之仪。士人家不穷其意，往往取样而制，不亦乖乎。绳床当作承字，言轻赍，可随人来去。”《太平广记》卷二九九“韦安道”条载：“左右施细绳床一，请舅姑对座，遂自门外，设二锦步障，夫人衣礼服，垂佩而入，修妇礼毕。”这是世俗社会使用“绳床”的最早实例。

【淘】

空守着几个破鼎惹气淘。[1]50

按：“淘”是令人生气、怄气的意思。“气淘”即“淘气”，生气、怄气。《西游记》第八十八回：“八戒道：‘活淘气！活淘气！师父前日教我见人打个问讯儿是礼，今日打问讯，又说不好，教我怎的干么！’”《醒世恒言·蔡瑞虹忍辱报仇》：“那婆娘怒气冲天，要与老公廝闹；却又算计，没有许多闲工夫淘气。”《红楼梦》第六十一回：“凭你这小蹄子发放去罢，我才精爽些了，没的淘气。”“淘”常与“闲气”搭配，作“淘闲气”，也指令人生气、怄气。《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强如守空房做粗作淘闲气万万倍了。”《警寤钟》第九回：“屠氏见他叫嚷，连忙道：‘不要嚷，不要嚷，待我如今就去煮与你吃，下锅就是饭，打甚么紧，莫要又淘闲气。’”也可作“闲淘气”，元·郑光祖《倩女离魂》第三折：“不是我闲淘气，便死呵，死而无怨。”

【娘们】

不数传到了桓、灵就活倒运，又出了个矁相应的曹瞒长馋痨，他娘们寡妇孤儿受够了气；临了时只一块喘气的木头他还不饶。[1]52

按：“娘们”指母子或母女。1935年《莱阳县志》：“母子曰娘们。”其它文献亦见。《歧路灯》第十二回：“孝移又叫端福儿近前说道：‘我今日把你交与你二位老伯。’语音未绝，只叫得一声疼，只见浑身乱颤，就床上把被子都抖的乱动起来。王氏慌了，急进去按住抚摩。娄、孔二人，只得躲出来，站在外间顿足挫手，无法可施。王氏哭道：‘他二位老伯，千万休走，与俺娘们仗个胆儿，就住下也不妨。’”《绣像红灯记》第七回：“今一日去叫钱婆将我卖，不消说母女离别见面难。若不是赵明老贼下毒手，俺娘们为何分离不团圆。”

二、释义有误的山东方言词

【訚】

老神农訚着个牛头尝百草，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1]25

按：“訚”，《校注》“訚着个牛头”条解释：“訚，chén，伸着脖子、仰着头的样子。”[1]27“訚”字注音解释皆不确。《说文·言部》：“訚，和说而诤也。从言，门声。”《广韵·真韵》：“訚，和也。语巾切，平真疑。”“訚”指说话和悦而持正不阿。读作“yín”，无“chén”音。“訚”音义皆于文意不合。“訚”当作“抻”，读作“chēn”，伸也。《类篇》卷三十四：“抻，痴邻切，申也，引戾也。又试刃切，展也。”清·翟灏《通俗编》卷三十六：“抻，《隋韵》：申去声，展物令长也。按：《庄子》：‘猿经鸟申。’申亦读抻，谓鸟延颈长耳。”清·毛奇龄《越语肯綮录》：“扯物令长为抻，申去声。故庄子鸟申亦读抻，谓延颈令长耳。”《笑林广记·贪吝部》：“一家请客，失分一箸。上菜之后，众客朝拱举箸，其人独抻手而观。”清·趙翼《瓯北集》卷十三：“小舟名倒扒，长不踰二仞，首尾易位置逆行，乃反顺篷，低头每触舱，短脚难抻。”是其证。

【排说】

今且排说他几句，并捎带五代，过手接入了大宋、金、元。[1]70

按：排说，《校注》解释：“排说，评论，议论。”[1]74不确。“排说”指数落，斥责。元·无名氏《玩江亭》第三折：“我这般躬身叉手，曲脊低头。背着你，街上人都捻舌排说我哩！”《金瓶梅》卷十一：“他在背地调汉子，俺们这几个谁没吃他排说过！”《金瓶梅》卷十七：“然后下来，被月娘尽力数说了一顿，说道：‘六姐，今后再休这般没廉耻！你我如今是寡妇，比不得有汉子，香喷喷在家里。瓶儿罐儿有耳朵，有要没紧和这小厮缠甚么！教奴才们背地排说的碜死了！常言道，男儿没性，寸铁无钢；女人无性，烂如麻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你若长俊正条，肯教奴才排说？他在我跟前说了几遍，我不信；今日亲眼看见，说不的了。’”

【旺相相】

老神农訚着个牛头尝百草，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1]25

按：旺相相，《校注》解释：“旺相相，活泼泼。”[1]27不确。“旺相相”即“旺相”，指健康活泼，有精神。《汉语大词典》：“旺相，健旺。”[3]《汉语方言大词典》：“旺相，健康；精神；强健。”[4]3379《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除非这个着落，方合得姑娘贵造，自然寿命延长，身体旺相。”《醒世姻缘传》第四回：“公公屡屡梦中责备，五更头寻思起来，未免有些良心发现，所以近来也甚雁头鴟劳嘴的，不大旺相。”《梦中缘》第七回：“夫人道：‘多承你挂心，近来身子也觉着渐渐旺相些。’语圆道：‘奶奶病好，一来是奶奶有福，二来是小姐孝心所感。’”“旺相”也作“旺象”，胶辽官话。也作“旺香”，冀鲁官话。如：二婶子，你旺香不？他老人家也旺香不？[4]3379“旺相相”亦见于《聊斋俚曲集》中。《聊斋俚曲集·姑妇曲》第三回：“待了几日，一个儿五六岁了，正旺相相的，忽然得了病，二三日就死了。”

三、结语

贾凫西生活在16世纪末至17世纪的明末清初之际，距今已有300多年。在这三百多年中，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方言也随之而变。《贾凫西木皮词校注》中记载的方言词语，有的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退出了历史舞台，如“风匣”在以前的厨房中常见，用以使炉火旺盛。现在，煤气、天然气等代替了原始的木柴，“风匣”早已废弃不用，这一词语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有的方言词语则体现了强大的生命力，一直存在于人们的口语中，如：“淘闲气”一词，现在依然在使用。总之，通过对《贾凫西木皮词校注》中山东方言词的校释，我们既能了解当时的方言面貌，又能对现代山东方言追本溯源，于方言学的研究大有裨益。

[1]关德栋，周今明.贾凫西木皮词校注[M].济南：齐鲁书社，1982.

[2]张定亚.简明中外民俗词典[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2：206.

[3]罗竹风.汉语大词典：第5卷[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0：584.

[4]许宝华，宫田一郎.汉语方言大词典：第3卷[M].北京：中华书局，1999.

[5]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86：4404.

【责任编校 李 婷】

Complementary Notes on Shandong Dialect Words inJia Fuxi Mu Pi Ci Jiao Zhu

KONG Zhen
（School ofLiberal Arts，NanjingUniversity，Nanjing210023，China）

Jia Fuxi Mu Pi Ci Jiao Zhumakes a note on the words of Shandong dialect in theMu Pi Ci.But we found that the notes on Shandong dialect words are not perfect，some dialect words should be explained but not explained，some dialect words have been explainedbuttheexplanationisnotproper.ThispaperprovidesnotesforsomeunexplainedShandongdialectwordsandwrongly explained ShandongdialectwordsinJiaFuxi MuPi Ci JiaoZhu.

Jia Fuxi Mu Pi Ci JiaoZhu；Shandong dialect words；unexplained Shandong dialect words；wrongly explained Shandong dialectwords

H17

A

1674-0092（2016）06-0068-04

10.16858/j.issn.1674-0092.2016.06.014

2016-05-22

孔珍，女，山东曲阜人，南京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史研究。